記美國刑辯律師丹諾的辯論實踐

文／田志超

記美國刑辯律師丹諾的辯論實踐

文／田志超

丹諾，美國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律師之一，1857年生于美國俄亥俄州肯斯曼鎮(zhèn)，1938年死于芝加哥，享年81歲。一生出庭為死囚及刑事犯辯護近60年，辦案無計其數(shù)，包括《洛杉磯時報》大樓爆炸案、煤礦罷工事件、進化論法庭辯論等等名噪一時的經典案件。其雄辯的措辭、嫻熟的技巧、跌宕曲折的辯護過程，賦予律師這一理性思維的法律職業(yè)以激情的色彩。每次辯護完畢，法庭悄然無聲，法官們都被他的辯護詞深深感動，從他的舌尖上救回了無數(shù)的死囚及冤者。

“東陸”案是丹諾認為自己表現(xiàn)最機敏的案件之一?！皷|陸”號是一艘游覽船，在一個夏日的早上，要從芝加哥河開到密西根游覽，船上載滿了女人和孩子，她們大都站在靠近碼頭的船一側，致使船身失衡傾斜沉入水中，數(shù)百位女人和小孩立刻溺斃，造成美國歷史上慘重的民間悲劇。當局急于找到一位“替罪羊”平復民眾的心情，所以盡管“東陸”號最近才進行檢查并核準，但船長約翰還是被控以過失殺人，丹諾就負責為他辯護。檢方首先請一位大學教授上證人席，為陪審團詳盡介紹船只從龍骨的安裝到最后一層油漆涂抹的全過程，當輪到辯方進行詢問時，與丹諾聯(lián)合的其他律師都勸他盡量駁倒這個有害的證詞，而丹諾卻不以為然。在接下來的幾天里，丹諾讓教授從最基礎的船體機械學講起，連續(xù)幾天闡述復雜艱深的技術問題，一直到法官、陪審員都感到疲憊不堪甚至氣憤。在盤詢的最后，丹諾只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教授，世界上除了您，還有其他人知道船體結構方面所需要的一切知識嗎？”教授輕蔑的回答：“只有一個人，他住在蘇格蘭?！钡ぶZ轉問陪審團：“那么如果世界上只有兩個人知道船只方面的一切知識，一艘游覽船的可憐船長，怎么可能知道‘東陸’號有什么毛病呢？”最終約翰船長被判無罪。由于本案中的大學教授是一名文化素質很高的專家證人，他所具備的船只專業(yè)知識是丹諾與陪審團難以企及的，如何避重就輕地讓檢方證人為己所用，這就需要丹諾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質，還要有充分的準備，了解這類專家證人只就案件的專門性問題進行說明并接受問詢，并不能取代陪審團在糾紛解決中的作用，所以他將最關鍵的問題隱藏在最后，當證人失去戒心、觀眾失去耐心時輕輕拋出，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丹諾把握住了辯論的真諦：為真相，為進步，為寬容。他的法庭辯護除了法律技術的部分，幾乎從未僅限于犯罪本身，廣博的閱讀和過目不忘的記憶力使他總能把握住紛繁的行為背后的真相和動機，因而使他的辯護獲得了打動人心的力量，借助法庭這個舞臺，向民眾和國家發(fā)出寬容、理解的呼聲。在丹諾60歲的時候迎來了職業(yè)生涯最紛亂的10年，他創(chuàng)造的辯護形式使他成為歷史上最有勇氣和說服力的律師，但他沒有一次是屬于受歡迎的一方。丹諾在自己的回憶錄中寫到：“在這場弱者與強者的偉大戰(zhàn)斗中，只要我的氣息尚在，我將永遠站在弱者這一邊?！?/p>

這一次，丹諾站在了11名被判刑的意大利人一邊。當這11名意大利人要求丹諾為他們的案子上訴時，他們已經在州監(jiān)獄中度過了25年徒刑中的第一年。案情是這樣的：1917年夏天，美國意大利區(qū)中心的主教街經常有百余人的無政府教徒聚集在此，發(fā)表演說，演奏《哥倫比亞》一曲，開始的幾周大家相安無事，但當一次反對分子朝著教徒走去，紛爭開始了。這時當局派來的偵探開始搜身，有人開槍，其他人也開始回擊，場面一片混亂，最終導致兩名無政府主義教徒及兩名偵探中槍身亡。這11名無政府主義者被捕，隨后11月份“中央派出所”發(fā)生爆炸，造成兩名偵探身亡，這兩名偵探正是之前在暴亂中參與搜身的其中兩位。這11名意大利人被控共謀進行謀殺，原因既不是因為他們安置炸彈，也不是因為他們殺害偵探，而是因為他們藏有100余份宣揚無政府主義的雜志、報紙，這些文獻似乎促成了炸彈的投擲。根據(jù)之前的“赫馬克廣場”判例，規(guī)定：暴徒雖然沒有參加暴動，但只要煽動人心，以暴戾方法勸誘人心，達到非法目標便可定罪。丹諾在法庭辯論中提出：“只有證明這11名意大利人使用武力傷害別人，只有當他們違反了刑法時，他們才能被起訴，并沒有所謂思想的罪，只有行動的罪?！痹谒麑ν箍敌磷罡叻ㄔ旱拇疝q書中寫明了以下幾點：“一是這11名無政府主義者是接受了激情審判；二是因為報紙等媒體影響了陪審團的判斷，未審先定；三是檢方宣讀的無政府主義者的文獻過于片面，極具煽動性；四是法官在判決時過于激情，11位意大利人沒有根據(jù)犯罪程度衡量刑期，而是統(tǒng)一被判25年；五是無政府主義所印制的文獻與所判罪行無關……”丹諾的上訴被接受，11名意大利人中的9人由于被捕時沒有攜帶武器而改判無罪，另外兩人被改判為較輕的罪名?？墒堑ぶZ并沒有就此作罷，他直接拜訪威斯康辛州州長，陳述了自己的觀點：“我們不贊同激情審判，這些人已經蒙受了不公正的審判?！弊罱K威斯康辛州州長赦免了兩個判刑的意大利人。在這起案件中，丹諾向法庭展示了美國如果標榜自己成為了自由之土，就必須容忍任何錯誤甚至瘋狂的意見，并保證每個留在這個國家的人有權利表達意見。

丹諾的葬禮那天，芝加哥大學的龐德教堂內擠滿了拾荒者、小偷、流浪者。一位法官講起他心中的舌戰(zhàn)大師——丹諾：“丹諾的心中對于窮人、被壓迫者、弱者以及犯錯誤的人，所有種族、所有膚色、所有教條、所有人類具有無限的同情和慈悲?！钡ぶZ用自己深厚的法學功底及睿智機敏的法庭表演技術捍衛(wèi)了民主的原則與制度，為法律灌注了相當?shù)娜诵浴?/p>

責任編輯/史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