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世元
(湖北理工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0)
晚清國家干預與漢冶萍的初步發(fā)展
左世元
(湖北理工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0)
晚清是漢冶萍存續(xù)58年歷史中發(fā)展最好的一個時期。漢冶萍從創(chuàng)立到初步發(fā)展,除了與張之洞、盛宣懷等人的努力有十分密切的關系外,晚清政府的干預是一個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雖然經歷了官辦、官督商辦到完全商辦的體制變遷,但晚清政府基本上能通過國家干預的方式對漢冶萍在政治、資金、政策等方面給予支持。盡管這種干預是被動的,但仍在一定程度促進了漢冶萍的創(chuàng)立與初步發(fā)展。
晚清政府;漢冶萍;國家干預;成效
漢冶萍公司從1890年漢陽鐵廠的創(chuàng)立到1948年被國民黨政府接收,在歷史上存在了58年,歷經晚清政府、南京臨時政府、北洋政府和國民黨政府四個不同時期的政權,其中,晚清是漢冶萍存續(xù)的整個歷史期間發(fā)展最好的一個時期。除了與漢冶萍主事者張之洞、盛宣懷等人在政府充任要職,能夠為其發(fā)展謀取更多的有利條件外,還與晚清政府通過國家干預的方式在政治、資金及政策等方面的支持有著重要關系。
在晚清政壇上,張之洞是洋務派中的后起之秀,卻最終成為“湘鄉(xiāng)、合肥一流人物”,“功業(yè)在曾胡左李而外獨居一席”。[1](p25)張氏之所以能獲得與靠赫赫軍功起家的曾國藩、李鴻章等并世比肩的地位和影響,與其在湖北大力興辦洋務有著重要關系。漢陽鐵廠及后來在中國近代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漢冶萍公司無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其時,漢陽鐵廠的興建有著深刻的歷史原因:一方面受到同治、光緒間國內洋務派舉辦的軍事工業(yè)和輪船企業(yè)大量需要鋼鐵原料的刺激,外國鋼鐵的進口日趨增加,據統(tǒng)計,僅光緒12年(1886)各省進口鐵條、鐵板、鐵片、鋼料、鋼針等鋼鐵產品的價值達到240余萬兩;[2](p371-372)另一方面,在一場是否要大規(guī)模建設鐵路的論爭中,以醇親王奕譞為首的一派堅持中國必須大力發(fā)展鐵路,并獲得了清廷的支持,進一步促使鋼鐵廠在國內的興辦。值得注意的是,時任兩廣總督的張之洞在這場論爭中不僅極力支持醇親王奕譞,而且還針對保守派的觀點針鋒相對地提出:鐵路建成后,“但有利便,并無紛擾,民受其益,人習其事,商睹其利,將來集資推廣續(xù)造不至為難”。此論得到清廷最高統(tǒng)治者慈禧太后的賞識,認為“頗為賅備,業(yè)據一再籌議規(guī)劃周詳,即可定計興辦”。并指定李鴻章、張之洞會同海軍衙門籌劃修筑蘆漢鐵路事宜。[3](p23)隨后遂有張之洞移任湖廣總督之命。
張之洞移督兩湖地區(qū)后,其主要任務由籌劃建設蘆漢鐵路隨即轉變?yōu)榻ㄔO鐵廠制造鋼軌。張氏認為,修建鐵路的關鍵不在鐵路本身,而是要先做好前期的準備工作,“此事推行之序,似宜以積款、采鐵、煉鐵、教工四事為先,而勘路開工次之?!倍拌F路事關久大,不能欲速,先須籌款,次須煉鐵,必從容規(guī)畫完備,方能開辦?!盵4](p711)在他看來,兩千余里的蘆漢鐵路,僅是鐵軌一項,就要消耗大量的鋼鐵,如果自己不設法制鐵,中國“購買鐵料,取之海外,則漏卮太多,實為非計”。[2](p372)在清廷的支持下,張之洞遂將曾擬建在廣州的鐵廠移至湖北,在武昌成立了湖北鐵政局。
張之洞在創(chuàng)辦漢陽鐵廠過程中,有兩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得到了清廷的大力支持。一是鐵廠移粵就鄂。設廠煉鐵以抵制洋鐵是張之洞一貫的主張,早在撫晉期間,張氏在所上《請緩造津通鐵路改建腹省干路折》中提出采煉山西之鐵;在督粵期間又積極籌劃在粵省設鐵廠。盡管張之洞后因修筑蘆漢鐵路之需被調任湖廣總督,但其關注更多的仍是煉晉鐵和粵鐵的計劃。而李鴻章及其心腹盛宣懷早在1875年就勘得湖北大冶鐵礦豐富,并擬利用張氏對此不熟悉的有利條件首先提出在鄂建廠煉鐵,并加以控制。然而,張之洞卻在清廷的支持下,排斥李、盛,最終掌控了鐵廠的建設大權。其原因在于,醇親王奕譞對張之洞興辦鐵廠寄予“事期必成”之厚望,[5](p67-68)在鐵廠移粵就鄂過程中給予了大力支持。對此,李鴻章認為:“香(張之洞)復海署,抑揚鋪張,欲結邸歡,即準撥部款,恐難交卷,終要瀉底,樞廷皆知其大言無實也?!盵5](p82)張之洞的幕僚許同莘亦說:“此(指槍炮廠移設鄂省——引者注)與煤鐵事皆醇邸主持。”[6](p69)在很多人都認為張氏“大言無實”的情況下,清廷卻仍不遺余力支持;鐵廠移鄂,正是清廷扶植張之洞抑制李鴻章的重要表現。二是鐵廠的選址問題。按照近代鋼鐵工業(yè)布局的一般規(guī)律,鋼鐵廠應建在煤、鐵皆有的地方;若兩者不可兼得,一般多就燃料。然而漢陽鐵廠就打破了這一常規(guī),建在一個燃料和原料皆缺的地方。其時,對于張氏最初決定將鐵廠建在漢陽,就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對,其中最力者當數盛宣懷,盛氏在力勸張之洞不止的情況下,曾托李鴻章及慶親王奕劻,[7](p22-23)請其設法挽回,但均無法動搖張氏之決定。學界對此持不同的觀點,其中袁為鵬經過嚴密的考證,認為張氏對鐵廠的選址并無定見,而是經歷了一個艱難的決策過程,由最初的大冶到武昌,最終決定擇址漢陽。決定這一結果的根本原因不是張氏所表明冠冕堂皇的七條理由,[4](p5493-5494)而是張之洞與李鴻章及盛宣懷政治斗爭的產物。[8](p92-96)這一結論較為令人信服。顯然,若沒有清廷的支持,張氏在當時條件下是無法與久任直督并兼署北洋通商大臣,掌握著清朝最強大的陸軍和海軍的李鴻章相抗衡的。
張之洞督鄂不久,就遭到大理寺卿徐致祥的彈劾,批評張氏自光緒十五年(1889年)因提出“頗為動聽”的修建蘆漢鐵路計劃而奉旨移督湖廣,及清廷責其辦理,該督“聞命即爽然若失”。指責張氏明知其事難成,故意“挾此聳動朝廷,排卻眾議,以示立異”?!按苏f既不行,則又改為煉鐵之議,以文過避咎”?!捌蛄艟蘅?,今日開鐵礦,明日開煤礦,附和者接踵而來。此處耗五萬,彼處耗十萬,主持者日不暇給。浪擲正供,迄無成效。該督又復百計彌縫,多方搜索,一如督粵時故智”。[9](p356)上述批評并非完全沒有道理。張氏基于政治因素的考量將鐵廠建在煤鐵皆缺的漢陽,導致不必要的巨大浪費,僅漢陽填基工程、開采王三石及馬鞍山煤礦就虛擲100余萬兩。[10](p432-434)更為嚴重的是,鐵廠選址的失誤增加了鐵廠經營成本,是導致漢冶萍后來難以為繼的一個重要原因。這是張之洞成為封疆大吏遭到最嚴重的一次彈劾,不過并未動搖清廷對其的信任。
張之洞之所以能獲得清廷的大力支持,與當時復雜的政治斗爭形勢有重要關系。晚清時期,尤其是經歷太平天國運動后,中央與地方的關系發(fā)生了兩個重大變化:“一是督撫取得軍事上的實權,其勢漸重;二是軍隊由單元體化為多元體,中央失去把握之權?!盵11](p106)即內輕外重的政治格局開始形成。湘系首領曾國藩去世后,以北洋大臣李鴻章為代表的淮系集團取而代之,并壟斷了東南沿海地區(qū)的政治權力和經濟事務,形成對滿清王朝專制皇權統(tǒng)治的威脅。對淮系集團,清廷在倚任之余,又不能不防止其尾大不掉,故采取利用地方督撫相互制衡的伎倆加以控制。于是,曾經在科舉考試中被“兩宮皇太后拔置一甲第三”,外放疆任時又一再被慈禧“恩寵眷顧”的張之洞,便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最合適的人選。張氏“德業(yè)勛望,冠于當時,全為孝欽顯皇后手擢之人。由詞宦,而學官,出膺疆寄,入贊綸扉,以迄于今。”[12](p35)張氏“出為督撫,亦頗能自創(chuàng)一格,與湘淮首長并立,而深得中樞之親睞”。[13](p32)正是有清廷的大力支持,張之洞督鄂時期,在湖北大舉舉辦洋務事業(yè),諸如企業(yè)的創(chuàng)辦、教育的建設和新軍的編練,都在全國獨步一時而頗為引人注目,使湖北這樣一個本來并不發(fā)達的內地省份一躍而為洋務先進地區(qū)。湖北的崛起,使湖廣總督張之洞的地位日益重要,無形之中張之洞的政治聲望也隨之提高。在這種政治背景下,張之洞由于得到清廷的有意扶植,迅速組成了一個足以與李鴻章淮系抗衡的自成系統(tǒng)的洋務集團。
對張之洞在湖北創(chuàng)辦煉鐵廠,清廷中樞,尤其是海署寄予厚望,允諾每年從海軍經費項下?lián)芸?00萬兩作為鐵廠經費。[5](p81)這的確是一筆巨款,它約占清中央政府當年財政收入的4%,約相當于李鴻章開辦江南制造總局時所支經費的兩倍。[10](p435)顯示了清廷對張之洞創(chuàng)辦鐵廠的決心和信心。但隨之中俄關系的緊張使鐵廠興辦頓生波瀾。為加強東北防務,清廷決定先行修建關東鐵路,推遲蘆漢鐵路建設。鑒于鐵廠的創(chuàng)辦是因修建蘆漢鐵路而起,清廷計劃的改變可能意味著鐵廠的緩建。因清政府財政空虛,無論是關東鐵路的修建還是漢陽鐵廠的創(chuàng)辦均指望這200萬兩,不可能再另外撥款。值得玩味的是,清廷并未明確表明這一點,只是將這一兩難選擇交給海署、張之洞及主持關東鐵路的李鴻章商議。張、李二人為此進行了激烈的爭奪,后在海署的支持下,張之洞獲得了這筆巨款,并迫使李鴻章答應“先將今年二百萬歸鄂經理礦爐等事,來年改歸東路”;“爐座煉鐵,不容中輟,若二百萬鄂、東分用,固兩不濟事”。[4](p5468-5469)
問題是,在當時條件下要籌集200萬兩亦并非易事??梢哉f,在籌措的過程中,以醇親王奕譞為首的海署在其中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此款本身應由海署從鐵路經費項下全額撥付,后改由海署與戶部共同分擔,其中海署籌集了70萬兩。關于籌款過程,海署在上奏的折中如是說:“惟十月間因黑龍江添設防兵,開辦籌款,移緩就急,已動撥銀三十萬兩?,F在實存各省解到銀一十七萬五千兩,尚有四十五萬兩。今該督待款孔急,擬由臣衙門將各省未經解到之項,先由海防經費項下提款不足四十五萬兩之數,行令該督派員來京領取。俟外省陸續(xù)解齊,再行歸款。其已動用之三十萬兩,擬將湖北省十七年分應解臣衙門海防經費實銀二十四萬兩,并江西省欠解臣衙門海防經費內提撥銀六萬兩,就近抵補應用。”由于鐵廠建設需款孔急,而且“道遠款巨,運費浩繁,亦多周折”,在張之洞的要求下,戶部同意“準留本年地丁京餉三十萬,厘金京餉十二萬,鹽厘京餉十萬,加放俸餉十萬,厘金邊防經費八萬應用”作為抵償,湊足了70萬兩經費。[5](p90)另外120萬兩由戶部撥付,戶部“已于去歲四月間劃撥湖北九十五萬兩,以為該省煉鐵之用。下余銀二十五萬兩,現在復經海軍衙門核準,劃撥湖北應用。[5](p88)在海署的努力下,所需款項總算基本到位了。
張之洞對鐵廠所需經費明顯估計不足,最初預計為240余萬兩,而實際開支則超過580萬兩。由于鋼鐵是一個投資大、周期長、風險大的特殊行業(yè),需要國家長期的巨額投資,因此200萬兩相對而言只是區(qū)區(qū)之數。其中,鐵廠選址的失誤是導致經費大大超過預算的一個重要原因。對此,李鴻章曾提醒:“鐵礦運遠煤,費用更巨,或謂西洋多以鐵石就煤,無運煤就鐵者。爐廠似宜擇煤礦近處安設”。同時強調,“二百萬既不敷用,另籌亦非易事”。[4](p5477)但未引起張氏的足夠注意。經費告罄后,張之洞繼續(xù)尋求清廷的支持,多次要求續(xù)撥經費,但財政空虛的清政府無力支持,只在預算外增撥三十余萬兩。[9](p337)不過,在清廷的默許下,張之洞還是從湖北槍炮局、湖北織布局、湖北省及江南挪用或借用了大量官款。同時,張之洞也在努力開辟獲取經費的途徑。一方面,試圖從李鴻章主持的關東鐵路項下預借部分鋼軌價值,“尊處鐵路經費,未經動用者甚多,擬于此項鐵路經費內,由部預支軌本五十萬”。[7](p29-30)但遭到了李鴻章的婉言拒絕:“因緣工須費時,亦由款難應急,隨到隨用,實無余存。倘再于額款內分撥解鄂,斷斷無此力量,必致廠、路兩事皆歸遺誤,更為各國所笑矣?!盵5](p96)另一方面則努力尋找產品銷路,增加鐵廠的運營資本。在打聽到日本籌款二萬萬元添設鐵路,并擬以三分之一購外洋鋼軌的消息后,張之洞要求駐日公使汪鳳藻進行核實,并詢問“如果屬實,建路擬分幾年?每年購軌備款若干?此鄂省鐵廠所關,請詳查電示”。[5](p108)同時還要求其利用接見日本官紳之便,“鼎力吹噓”。“如集款事成,在鄂購辦鋼軌、橋梁、貨色與洋廠相同。價總可比洋廠約鄂省十分之一。如有眉目,鄂當派員來東就議,以期妥速”。[5](p108)
在克服重重困難后,鐵廠終于建成,張之洞后來有如此感慨:“自官疆吏二十五年,惟在晉兩年公事較簡,此外無日不在荊天棘地之中。大抵所辦之事,皆非政府意中欲辦之事;抽用之錢,皆非本省固有之錢;所用之人,皆非心悅誠服之人”。漢陽鐵廠的建成,最終證實他堅信的一句話,即“天下艱巨之事,成效則俟之于天,立志則操之于人。志定力堅,自有成效可觀”。[14](p66-67、64)張氏所言所不無道理,但過分強調了自身的主管努力,試想若沒有清廷在政治、資金及其他方面的支持,漢陽鐵廠的興辦是難以取得成功的。
清廷除了在政治上極力扶植,在資金上給予漢冶萍主事者支持外,還在稅厘、礦權、產品銷售、軍事等諸方面進行了保護。即使在鐵廠商辦后,這種支持仍在繼續(xù)。
(一)免稅厘。張之洞創(chuàng)辦漢陽鐵廠的初衷是為抵制洋貨,保護利權,但此時洋貨在西方列強不平等條約的保護下極力排擠、打擊中國民族企業(yè);另一方面,由于漢陽鐵廠的原料和燃料均要從外地輸入,生產成本較重,因此面臨著嚴重的生存困境。在張之洞看來,漢陽鐵廠的產品要有競爭力,有效抵制洋貨的入侵,必須降低生產成本,其要著就是免稅。漢陽鐵廠乃是奉旨開辦,故“凡我軍國所需,自宜取資官方,方足以暢地產而保利權”。因此所有行銷各省及出口運銷外洋的產品,“應一律統(tǒng)免稅厘,以輕成本”。[4](p897-898)1896年10月,張之洞奏請漢陽鐵廠所出鋼鐵免稅十年,經戶部議準,援照廣西絲綢、煙臺果酒暫免稅厘三年,從優(yōu)加免稅厘五年。[15](p260)1901年展限五年;因免稅期限于1906年12月屆滿,在盛宣懷與張之洞會銜奏請下,漢陽鐵廠續(xù)展限免稅十年,[16](p851)直至清政府滅亡。
另一方面就是減免厘金。漢陽鐵廠的原料和燃料要從萍鄉(xiāng)和大冶輸入,沿途厘金的征收增加了鐵廠的成本。尤其是萍鄉(xiāng)煤礦被大量開采后,運往漢陽及其它各地的煤船要經過贛、湘、鄂三省,路途遙遠,厘卡重重,并時有運煤船只被扣的事件發(fā)生,導致煤商不堪重負,嚴重影響了鐵廠的燃料供應。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運煤商船經過九江時,有八十余支被扣留,包括“萍鄉(xiāng)煤局數張運單向不完厘者”。[7](p137)經過張之洞向清廷奏請,萍鄉(xiāng)外運的煤由過去的“每噸先完正稅銀三錢,至滬再完半稅銀一錢五分,合共去銀四錢五分”,酌減為“無論洋煤、土煤,每噸只完出口正稅銀一兩,半稅銀五分”。[17](p154)
(二)確保礦權。漢陽鐵廠盡管在體制上經過多次變遷,最終成為完全商辦企業(yè),但為保證其可持續(xù)發(fā)展,無論是張之洞還是盛宣懷都通過政府的力量為其提供了足夠的原料和燃料基地。其主要表現:一是通過官府直接圈占礦山,如為保證鐵廠優(yōu)質鐵礦和錳礦的充足供應,張之洞根據大冶鐵礦的稟報,飭令大冶、武昌及興國所屬各州縣,凡用機器開采煤鐵五金各礦者,必須經地方官府“查核明確”,“給諭立案”后,方“準購地開辦”;還明確規(guī)定“除武昌縣鐵礦,先經封禁毋庸開采外,所有興國、大冶所產鐵礦,應準一律歸鐵廠開采”。[7](p181)二是由萍鄉(xiāng)礦局統(tǒng)一收購萍鄉(xiāng)所產之煤。經盛宣懷與張之洞奏請,清廷飭令江西巡撫及萍鄉(xiāng)縣“援照開平不準另立煤礦公司”?!巴亮沙鲋簯M廠局照時價收買,不準先令他商爭售”。[16](p606)以保證萍鄉(xiāng)礦局對煤炭外銷的絕對壟斷地位。三是通過官府直接收購礦山。如1900年盛宣懷在得知江西德化縣屬金雞嶺城門及城門外三山名大勝門、小勝門等處“產鐵均富,堪供采煉”的消息后,“行知九江關道札縣傳集業(yè)主領價立契,歸漢開采”。1907年又咨江西巡撫瑞良文,要求“一體飭禁”,并聲明“漢廠即當派員赴潯,給價立契,妥速購買”。[16](p858)
(三)保護產品銷售。漢陽鐵廠產品的銷售最初是通過國家政權的保護來實現的。最早提出這一思想的是張之洞,不過此時張氏還是從籌措鐵廠的經費角度來思考的。[9](p377)盛宣懷接手漢陽鐵廠后,明確要求政府保護產品銷售,指出:鐵廠產品“非支持不能推廣,非推廣不能持久”,如果中國鐵路所用鋼軌等件“仍欲取材于外洋,使華鐵銷路阻塞,商局何能挽回”。[16](p515)其后,為保證全國鐵路都使用鐵廠的產品,張之洞向清廷建議改湖北鐵政局為鐵政洋務局,兼管鐵廠與鐵路,并推薦盛宣懷為鐵路公司總經理。1897年1月,鐵路總公司正式成立,“此時鐵廠、鐵路均歸盛大臣督辦,一氣呵成”。[9](p511)為牢牢掌握這一位置,在盛宣懷為其父盛康丁憂期間,為防止朝廷另換他人取而代之,張之洞上書軍機處和外務部,力保盛宣懷,[9](p751)這樣,盛氏不僅保住了鐵路總公司督辦的職位,而且以此為基礎,逐步升遷為清廷的郵傳部尚書,為漢冶萍的發(fā)展提供了極大便利。在這種情勢下,鐵廠產品銷售取得了重大突破:1897年津榆鐵路歸并鐵路總公司辦理;[16](p559)1908年四川“各路已定軌五萬噸”;[16](p882)1910年吉長鐵路決定使用漢廠軌料。[16](p902)1911年郵傳部與漢陽鐵廠訂定預付軌價合同,總額達漢口洋例銀二百萬兩。[18](p187)隨著漢冶萍鋼鐵產品的日益精良,為保證其競爭優(yōu)勢,在制度上規(guī)范鐵路材料制式及質量檢驗標準被提上了日程。1911年6月,盛宣懷上奏清廷:“請將干枝各軌按照川漢所訂之英式為定式;而鋼質皆取馬丁,不得紛歧攙雜;重量則干軌定為八十五磅,枝軌定為七十五磅。其叉軌及附屬如魚尾片、狗頭釘、螺絲閂等件各視其軌式軌量為率”。[16](p928)在張之洞、盛宣懷的爭取及政府的保護下,漢冶萍獲得了京漢鐵路2000余里所用鋼軌及配件的供應。此外,正太(正定至太原)、淞滬(吳淞口至上海)、滬寧(上海至南京)、滬杭甬(上海、杭州至寧波)等鐵路都購買了漢陽鐵廠的鋼軌。
(四)軍事保護。漢冶萍廠礦在晚清時期一直有政府軍隊駐守保護。張之洞從開辦大冶鐵礦之日起,就派省城的鴻字營營勇駐鐵山、下陸及石灰窯。由盧姓營長率領,擔任彈壓工人的任務,后由張國慎接任營官一職。盛宣懷接辦漢陽鐵廠、大冶鐵礦以后,要求張之洞繼續(xù)派軍隊駐扎漢陽鐵廠和大冶鐵礦“保護”。張之洞同意了盛宣懷的請求,在《鐵廠招商承辦議定章程折》中說:“漢陽、大冶及馬鞍山三處廠局,向派營勇駐扎彈壓,嗣后應仍請照章辦理,由鐵廠酌給償犒。并請通飭有礦州縣營詢,照常保護。”[19](p58)鄂省即派武勝練軍巡防等營駐礦“保護”,軍餉由官發(fā)。萍鄉(xiāng)煤礦大量開采后,于光緒三十二年(1906)成立礦警局。1906年萍瀏醴起義爆發(fā)后,為保護萍鄉(xiāng)煤礦,在盛宣懷等的要求下,清廷急令兩江總督端方、湖廣總督張之洞、湖南巡撫岑春煊、江西巡撫吳重熹速派得力干將“飛馳會剿”。[20](p25)起義被鎮(zhèn)壓后,江西地方政府同意盛氏提出的“先以鹽道移駐萍鄉(xiāng),以袁州府同知移駐安源,分撥防軍聯(lián)絡控制”的要求。[17](p587)
在近代人類歷史上,從農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的轉化,特別是像近代中國這樣的后發(fā)國家從封建主義生存方式向資本主義生存方式的轉化進程中,國家干預對其國家近代化的方向和成敗常常發(fā)揮極大的影響,有時甚至起著決定性的作用。[21](p1-2)漢冶萍公司(前身為漢陽鐵廠)在創(chuàng)立之時,西方列強已強迫清政府簽訂了大量的不平等條約,這使得其在一開始就受到西方資本主義的排斥、打擊和擠壓,發(fā)展舉步維艱。另一方面,晚清時期缺乏健全的保護企業(yè)發(fā)展的法律、法規(guī)及相關明晰的經濟政策,無疑增加了漢冶萍的發(fā)展困難。盡管如此,在漢冶萍創(chuàng)立及初步發(fā)展過程中,由于國內政局相對穩(wěn)定,張之洞、盛宣懷等在清廷出任要職,在其呼吁和努力下,晚清政府在政治、經濟及政策方面通過國家干預的方式給予了很大的支持。盡管這種干預是被動接受的,但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漢冶萍的發(fā)展。正是有了這種良好的基礎,所以直到1914年,盡管在辛亥期間曾遭到戰(zhàn)爭的破壞和地方政府的掣肘,漢冶萍公司所產鋼鐵一直占全國產量的10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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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高思新
K256.9F129.52
:A
:1003-8477(2013)06-0108-04
左世元(1973—),男,湖北理工學院長江中游礦冶文化與經濟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研究員,歷史學博士。
教育部2012度人文社會科學年青年基金項目“漢冶萍公司外資利用得失研究(1899—1925)”(12YJC770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