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的幸福

南方周末記者 王軼庶

南方周末記者 王軼庶? 圖 葉飆?文

南方周末記者參加了一場葬禮。

葬禮在江蘇華西村。這個中國最知名的村莊——如來與耶穌的塑像在村里的幸福園并肩而立，旁邊是五大領袖像；美國國會大廈、法國凱旋門和中國孔廟一同在山巔接受檢視，廟外還停著架銀灰色戰(zhàn)斗機。

這位葬禮主角曾解釋說，夸張的捏合是為了“適應”領導，“哪個領導說我們洋了，我就給他看不洋的；哪個領導說我們土了，我就給他看不土的。這樣不管哪一級領導講的話，我們都聽。”

依照吳仁寶的話語，“在這里，每個人都可以找到信仰，人有了信仰，就能獲得最大的幸福?！焙腿A西村許多東西一樣，這番話意味著一種哲學：實用主義。

這是一種彌漫在村莊空氣里的哲學，也是維系這片土地安穩(wěn)的根基。近10年來，華西村在高速發(fā)展的同時面對不少爭議，外界有人拿著通行世界的尺子去測量它的幸福指數(shù)，指出村民們面臨經(jīng)濟不自由、家族控制等諸多問題，后者卻往往以實用的態(tài)度回擊：只要能從華西村的發(fā)展中得益，這些問題真的重要嗎？

溯流而上，這套從上世紀60年代起逐步扎根的哲學曾閃耀過人性的光輝。在漫天“衛(wèi)星”的大躍進年代，吳仁寶保護鄉(xiāng)親們免受“大躍進”傷害；在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刮起旋風時，吳仁寶從實際出發(fā)，選擇了更符合華西村經(jīng)濟基礎的發(fā)展路徑。

這樣的歷史后來固定在“老書記”日復一日的演講中——面對每日多達三五批的旅行團，他總不忘強調，華西人是曾餓過肚子的；充滿歷史感的話語經(jīng)過孫媳的翻譯，成為字正腔圓、不容置疑的現(xiàn)代句子。

葬禮是這位農民“領袖”的最后一件“作品”。他留下的“從簡”遺愿被貫徹到了儀式的方方面面。2013年3月22日出殯那天，場面既不奢華，又不失隆重，殯車先后經(jīng)過了華西金塔、幸福園——尤其是五位偉人像——以及龍希大酒店，車過之處，近萬村民、職工有秩序地夾道送別。

若問“老書記”留下了些什么，村里人或許會讓你去讀讀《吳仁寶箴言》，但生活的船還有待新人們去掌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