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西村的年輕人

◤華西村的年輕人是華西村財富的受益者：“這么說吧，你覺得我現(xiàn)在什么是沒有的？我是吃不飽還是穿不暖？沒車開、沒學上還是沒房子??？”

◤華西村的年輕人是華西村發(fā)展模式的付出者：按規(guī)定，考取大學及高中的學生不回村工作，收轉(zhuǎn)全家10年中所享受的福利待遇。跳槽者要面對“勸退全家戶口遷出華西”、“股金自動放棄”等處罰。

◤華西村的年輕人是華西村發(fā)展道路的辯護者：談到對村民的約束控制，他們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的自由”；面對中心村和周邊村貧富差距，他們說，“一起富就是一起窮?！?/p>

◤華西村的年輕人將影響華西村以何種方式繼續(xù)存在：他們習慣以老書記的教導理解這個世界，努力適應和學習老書記對政治的敏感與熱情，并在華西村權力圖譜中開始嶄露頭角。

南方周末記者 葉飆 陳寧一

發(fā)自江蘇江陰

南方周末實習生 張雪彥

吳仁寶出殯那天，按照當?shù)亓曀祝耐磔厒兇魃狭巳N不同顏色的喪服帽子。

白帽子的是老書記的子輩，以新書記吳協(xié)恩為首，走在送葬隊伍的最前邊；隨后是送葬隊伍的主力——一群藍帽子，他們是老書記的孫輩；藍帽子們牽著、抱著戴紅色帽子的第四代，緊隨父輩前進。

即使在這樣嘈雜的場合，纖瘦、白凈的周麗依然引人注目。她是吳仁寶的長孫媳婦，她跟隨老書記的遺體穿過長廊，仿佛多年前和同學們抓住一根長繩，在老師的牽引下頭一次參觀華西村。

現(xiàn)在，32歲的周麗已經(jīng)不是當年那個震驚于華西村財富的小學生了。她的手里拽著的，是老書記留下的權力長繩——村里的“三把手”，身兼村黨委副書記等一系列重要職務。

藍帽子——這群30歲左右的青年人，已經(jīng)在吳仁寶留下的華西村權力圖譜中嶄露頭角，黨委領導班子中，有近一半在40歲以下。他們擁有“白帽子一代”難以比肩的知識背景，他們幾乎都擁有大學本科或本科以上的學歷，其中不乏有出國留學的經(jīng)歷。他們讀海子，讀哈耶克，也對《吳仁寶箴言》（一本類似于《毛主席語錄》的吳仁寶語錄出版物）倒背如流。他們童年開始，完整地接受了老書記的教化，習慣了在嚴格的村規(guī)約束下生活，并勇于為華西村辯護。

“英國沒有華西村好”

“我去英國主要是開開眼界、增長下知識。觀念上有什么改變？我看還是沒有?！?/p>

“還是老書記的兩句話，當官的要先吃苦，老百姓要先享福?！?5歲的團委書記趙成善于引用吳仁寶語錄來表達自己。他是在華西村長大的，他習慣于把身邊那些年輕人稱作“華西青年”。挺拔的身材、老成的神態(tài)，絕難令人相信他今年才25歲。風大的時候，會吹開他花呢西裝上衣的一角，露出里邊的黑色Burberry襯衫和金色LV皮帶扣。

2011年，當華西村豎起新標志龍希大酒店、舉辦50周年慶典大宴賓客時，趙成從英國畢業(yè)回到這里，和所有外出學習的大學生一樣，回村就業(yè)，被安排到銅業(yè)公司干一線工人。一年后，他被火速提拔為村里的團委書記。

趙成已經(jīng)很像一位團委書記了。老書記去世前十多天，他從新書記口中得知其身體狀況，“心里咯噔一下”，但隨即交代組織里的年輕人們，“要堅持工作。老書記一直說，生命不息，工作不止?！?/p>

趙成對外界就華西村的“歪曲報道”感覺憤怒。他提醒來采訪葬禮的記者，“有些方面不要以自己的主觀思想（臆測），一定要站在客觀的方面去看”；他反復以“外界對華西村（的認識）有個誤區(qū)”開始自己的觀點。

王克（化名）和趙成一樣，對長期以來“扭曲”家鄉(xiāng)的各種報道“很有意見”，并希望通過媒體去澄清。這位在華西村房產(chǎn)公司工作的年輕人穿著低調(diào)，看上去更沉著，“一鍋湯里有一顆老鼠屎，但人們總是盯著這顆老鼠屎，不斷放大”。

按照華西村自己的規(guī)定，村民們每年80%的獎金被計作股金，無法兌現(xiàn)，一旦離開村子，就要盡數(shù)充公。外界因此指控華西村對村民人身控制，危害到了村民們的自由。王克辯解道：“我們很知足，根本不會想著把股金拿出來?！?/p>

這也是趙成的看法，他同樣將此質(zhì)疑視作對華西村的攻擊。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世界上就沒有絕對的自由。從南京大學金陵學院畢業(yè)后，趙成去英國留學過兩年?！拔胰サ氖怯粋€鎮(zhèn)，第一感覺：無論房子還是車子，都沒有華西村好，”他回憶說，“我去英國主要是開開眼界、增長下知識。觀念上有什么改變？我看還是沒有?！?/p>

趙成說，他對這種批評不陌生。在英國留學時，也不時會有外國人對中國的政治、人權發(fā)表不同看法。“我對他們的問題不作評價，我們中國有自己的道路可以走，說這些的人，都不了解中國國情?！壁w成說，“認同、不認同關于華西村的負面報道，這不重要，事實在那兒擺著呢，相信他們會慢慢理解我們。”

“外界對華西（的認識）有個誤區(qū)，總覺得我們不自由，其實村民很自由，當然絕對自由、犯罪肯定是不行的。為什么（股金）沒自由兌現(xiàn)？其實你只要這樣想，華西村的任何決定，都是有村民自由意志的；你把錢存在銀行，會說銀行限制你自由嗎？其實是差不多的概念。”趙成說。

可是，銀行的錢顯然可以自由取現(xiàn)，兩者有根本的不同——這引來趙成的進一步回應，“這么說吧，你覺得我現(xiàn)在什么是沒有的？我是吃不飽還是穿不暖？沒車開、沒學上還是沒房子??？存在銀行和我們把錢存在股金里，生活方式都是一樣的，成本可能不同?！?/p>

背誦《吳仁寶箴言》的一代

老書記從不放松對年輕人的教育，華西村的日漸富裕為老書記的教育提供了注腳。

趙成對吳仁寶有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崇敬。他生長于斯。小時候在路邊玩泥巴，吳仁寶路過，趙成便會抬起頭喊爺爺。

爺爺一直重視對趙成這一代人的教育。

“他經(jīng)常來學?？次覀?，講話主要是鼓勵，也講講華西的情況，要我們牢記六愛?！?6歲的趙星是華西村龍希大酒店的辦公室主任和旅游康樂部總監(jiān)?！皭埸h愛國愛華西、愛親愛友愛自己”的牌匾一直掛在學校的門口?！暗任胰ネ獯迳铣踔辛耍罴倮?，老書記也會喊我們年輕人開座談會，很輕松地談心。每年除夕前，我們再小的孩子也要參加村民大會，聽老書記講話?！?/p>

?下轉(zhuǎn)第6版

?上接第2版

父母一輩也同樣受到這種輻射。趙星印象里，小時候爸媽的會議遠比現(xiàn)在多，經(jīng)常是白天上班、晚上開會，一周多達兩三次，“老書記是個大智慧的人，不光是悶頭刨地，也非常關心大事，每天看《新聞聯(lián)播》、各種報紙，我爸媽覺得他講的正確，也有幫助，就回來又跟我講?！?/p>

“老書記講，既要口袋富，也要腦袋富?！比A西村黨委副書記孫海燕引用吳仁寶生前的雋語，闡釋華西村的思想教育工作。所有凝結著這位農(nóng)民政治家智慧的語句，被集結成《吳仁寶箴言》等書籍，在村里流傳。

在華西村年輕人看來，老書記的講話總是能上接國家政策、下接華西地氣，因而“聽得進去”；村里受老書記啟發(fā)，又特別善于編制各種順口溜，易懂好記，因而深入人心。

現(xiàn)在，老書記已經(jīng)不在了，但他的教導仍在村子里流傳。趙星管理的龍希大酒店健身房，硬件優(yōu)越，十來臺跑步機在24樓的半空中俯瞰整齊、悅目的華西村，每臺跑步機都配備了電視。電視在播出央視頻道的同時，也滾動播出老書記的演講。

老書記對趙成和趙星他們更有效的教育，來自華西村的日新月異。華西村的物質(zhì)水平，一直遠遠地高于鄰村，這讓華西村的年青一代天然地相信和服從吳仁寶所領導的村集體。

他們習慣于用老書記的教導理解這個世界。比如談到華西村內(nèi)部的貧富差距、談到華西中心村和周邊村的糾紛時，趙星幾乎脫口而出引述老書記的辯證法：“一樣富就是一樣窮?！薄盀槭裁慈A西村（中心村）富了？是每天起早摸黑、改天換地、付出了努力和汗水的，所以有權利享受這些福利?，F(xiàn)在都講一個華西了，我們也在帶動周邊富起來，也在給他們修路植樹、接收他們工作?！?/p>

1977年出生的趙星，成長于華西村經(jīng)濟初露崢嶸的年代，對村莊的崛起印象深刻。趙星的母親來自外村，嫁過來時，華西還有個“做煞（方言‘做死）大隊”的外號，意思這里是“農(nóng)業(yè)學大寨”典型，村民們生活艱辛。

在吳仁寶帶領下，華西村很快顯露出不同于周邊村莊的一面。趙星家里陸續(xù)出現(xiàn)了村里統(tǒng)一配備的電話、冰箱、空調(diào)。上世紀80年代，每每隨家人去外村走親戚，總迎來艷羨的目光，令趙星印象深刻，也倍感驕傲。

如今的華西村黨委副書記、吳仁寶的孫媳婦周麗是在鄰鎮(zhèn)長大的，小學時候來華西春游，看到水泥路、高樓房、哈哈鏡，中午喝橘子汽水、吃馬蹄酥，覺得自家和華西差距大。她的身邊人都希望自己生在華西。

這種教育傳統(tǒng)在華西村得到了傳承。對美好生活藍圖的勾勒，對華西村和老書記的感恩，成為華西村諸多村民大會的關鍵詞。在2010年12月的“華西‘創(chuàng)先爭優(yōu)萬人大會”上，吳仁寶的繼承人吳協(xié)恩在開場的講話中展現(xiàn)了他不亞于乃父的語言天分：“我們最終要達到‘借天增地空中新農(nóng)村（指龍希大酒店大樓），農(nóng)民生活質(zhì)量勝倫敦；低碳綠色環(huán)保多節(jié)約，華西誠信平安勝紐約?！贝笕A西第一黨總支書記朱蘊海隨后做了《高歌大華西，感恩老書記》的發(fā)言，再往后，并入華西的13個行政村也各派代表，頌揚老書記，感恩華西村。

華西村的年輕人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大會，在他們的成長中，大會只是教育方式之一。

據(jù)村黨委副書記孫海燕回憶，1988年，老書記看到社會上“向錢看”的浪潮、到處都是皮包公司，表示自己“也要成立個‘皮包公司，專搞精神文明，抓看不到的錢”。精神文明開發(fā)公司應運而生，作為經(jīng)理，孫海燕解釋說，公司在每個企業(yè)都有聯(lián)絡人，以便及時匯總下面的想法，結合社會上的傾向，對村民進行教育。趙星小時候看到的“六愛”牌匾，正是這家公司的產(chǎn)品。

華西村的日漸富裕為老書記的教育提供了注腳，對年輕人而言，他們還為因此獲得的學習機會心存感激。趙星的父母反復提醒他，如果上世紀90年代華西村和中國其他農(nóng)村一樣貧窮，他和哥哥不可能上得起大學。

“200%回來”

外出求學的大學生幾乎全部回村工作，一方面是因為吳仁寶的教育和華西村的優(yōu)厚物質(zhì)，但更是因為華西村“村規(guī)民約”。

外來的大學生們，也漸漸融入了這個集體。

“不覺得我們（外來青年）和他們（華西村長大的青年）有什么區(qū)別，如果說不同，在于他們更聽話、更乖?！焙翁J葦在老書記葬禮期間頻繁接受媒體采訪。他與華西村的姑娘相愛，2010年放棄完成博士學位，以浙江大學經(jīng)濟學碩士的身份來到這里工作。

和趙星一樣，他后來也進入了村黨委班子，并以獲得了平等機會的外來人的身份為華西村辯護。

在學校時，何蘆葦系統(tǒng)地學習了哈耶克等西方經(jīng)濟學者的理論，這使得同學們對他如此迅速地融入華西村感到驚訝。何蘆葦?shù)共挥X得這有什么奇怪，他指出，華西村并非哈耶克所批判的那種集體經(jīng)濟，而是一種在有威望、有能力的老人帶領下開創(chuàng)的獨特模式。

在他的描述中，那些隨波逐流的同學如今紛紛感到痛苦——腦子是空的，身體像行尸走肉，被房貸牽著走，做的不是career（事業(yè)），而僅僅是job（生計），沒有信念，更沒有信仰。

“我覺得他們沒法理解我的狀態(tài)，所以常常半開玩笑地說，我真的是在為共產(chǎn)主義奮斗。”何蘆葦稱自己已解決馬斯洛體系中低層次的溫飽需求，追求的就是個人價值的體現(xiàn)，“來了華西工作后，才覺得當初自己很膚淺”。

何蘆葦?shù)拇嬖冢∽C了孫海燕的一個說法：村里培養(yǎng)的大學生不止100%回來，而是“200%回來”——還要帶上配偶。

學成回村，在華西幾乎是一種傳統(tǒng)，年齡相差近一輪的趙成和趙星都深受影響。這固然是因為老書記的教育和華西村的優(yōu)厚物質(zhì)，但更是因為華西村“村規(guī)民約”。

復旦大學教授周怡曾在論文中詳細記錄了“村規(guī)民約”對離村者的處罰。1985年的“村規(guī)民約”中就有如此條款：未考取大學及高中的學生不回村工作，應收轉(zhuǎn)全家10年中所享受的福利待遇。到1995年，民約規(guī)定，跳槽者要面對“勸退全家戶口遷出華西”、“股金自動放棄”等處罰。

那是中國市場化改革急速推進的年代，私營經(jīng)濟大規(guī)模發(fā)展，先富起來的華西村村民面對外部世界的巨大誘惑，這些約定將他們牢牢捆綁在村里，也逐漸塑造了傳統(tǒng)。

2003年，村規(guī)民約中依舊不乏類似條款：多子女家庭，有子女在外工作的，按外出子女占全部子女的比例扣減保養(yǎng)金。

據(jù)周怡統(tǒng)計，截至2003年，華西村四十多年里只有10人自愿離開。其中，1987年一位原村集體工廠副廠長離村并被處以8萬元罰款，正是因為“兒子畢業(yè)后未歸華西”。那一年，正逢吳仁寶從縣里卸任，回到華西村任大隊書記，并出任華西集團公司總經(jīng)理、董事長。

“現(xiàn)在即便上完大學不回來，也不會有那么嚴厲的處罰了，損失只是拿不到村里的人頭福利，也積累不了股金?！睂O海燕說。

半小時車程以外

回村的年輕人不只是要適應一個個早歇的夜晚和嚴明的紀律，還包括老書記留下的、對政治的熱情。

事實上，如今年銷售額超500億元的華西村，也確實不再需要用嚴格的規(guī)定來約束大學生回鄉(xiāng)。

外出10年后回來，趙星感覺，隨著新書記等壯年一代接手華西村權力，村里的觀念慢慢也在跟城市先進理念接軌，但農(nóng)村的生活尚未根本改變。即使現(xiàn)在，每晚九點后，華西村里就稀落無人。很長一段時間里，夫妻倆都不習慣天一黑就守在家的生活。

這里的夜晚是成文的華西村式精神文明與不成文的鄉(xiāng)土道德觀念相結合的產(chǎn)物。安靜、寂寥，罕有娛樂場所。

對于歸來的年輕人，他們所要適應的，不只是一個個早歇的夜晚，以及對于這個年齡略顯嚴明的紀律，還包括老書記留下的、對政治的熱情。

周麗和南方周末記者談起她學校的生活，談起錢鍾書、海子。那時，她文科成績突出，一直不喜歡跟政治沾邊，以至于拒絕了旁人的入黨動員。和吳家長孫一塊在新西蘭留學的歲月現(xiàn)在想起來宛若一場夢，他倆修滿學分后，就租了車，把那新鮮的國度跑了個遍。

成為吳仁寶的孫媳婦后，她首先適應的是華西村的紀律。村領導們開會，所有人往往提前半小時就到了；華西的會有特別多——據(jù)華西村官方對外信息說，老書記直到臨終前還念叨著要開會。

“有時候挺累。”周麗說。

周麗覺得自己是那種“沒有外力推，不會自己走向政治”的人，但在那樣的氛圍下，看到老書記、家里人、所有人都如此勤奮，她也只得把自己推入其中。

吳仁寶喜歡看《新聞聯(lián)播》，于是經(jīng)?？歼@個他最喜歡的孫媳婦。若答不上來，就要挨批評，周麗逐漸和老書記一樣，習慣并喜歡上了看《新聞聯(lián)播》。

周遭發(fā)生的事一遍遍刷新著周麗對世界的認識。當老書記在《新聞聯(lián)播》中聽說中宣部要出一本小冊子，立即讓孫海燕把提綱內(nèi)容打下來，組織學習、探討，一千多黨員人手一冊；等到上級下來要求學習小冊子時，華西村藝術團已經(jīng)連貫徹落實其中精神的節(jié)目都排出來了，速度令中宣部理論局的干部咋舌。

“貫徹中央精神不過夜，這是華西的特色。跟老書記比較親的人，受這個影響最大?！敝茺愓f。

2012年，新一屆政治局常委亮相后，參觀了首都的復興之路展覽，習近平總書記還發(fā)表了講話，這一最新形勢迅速傳遞到了華西村。老書記擔心黨員們的感受不深入，特意組織大家到北京開會——一是參觀展覽，二是閉門開會效果更佳——黨委成員們分兩批入住華西集團在北京開設的華苑飯店。

趙星經(jīng)歷的會議長達3天，所有成員都要在會上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會場氣氛嚴肅，開場就強調(diào)紀律性、不能隨便出門。趙星從自己身上找出了兩項缺點，一是年輕、欠缺工作經(jīng)驗，二是從事的工作非本行，要比別人花更多時間學習。批評以討論的形式展開，沒有人表現(xiàn)出不適。

盡管這群中心村的年輕人事實上開始掌握華西村的權力，但他們中沒有人承認這種繼承與身份有關。包含一家上市企業(yè)的華西集團已經(jīng)運作數(shù)十年，下轄百余家公司，分工的細化已令村集體最高決策層不可能去把握每家公司的走向、任免。村領導一再表示，外來者和本村人及其親屬享有同等的機會。

彭建（化名）是2006年在華西村網(wǎng)絡發(fā)布招聘后慕名而來的。他被分配到旅行社，擔任講解員。這并非一項適合他內(nèi)向性格的工作，但他一干就是7年，直到現(xiàn)在。

他主要抱怨的是華西村缺少必要的文娛設施。近年來KTV才在村內(nèi)兩個酒店中出現(xiàn)，但不見網(wǎng)吧，也缺乏一個像樣的圖書館。

但中心村長大的、曾經(jīng)和彭建一樣不適應的趙星已不再抱怨。他的收入在逐步攀升，剛買了一輛車。扶著方向盤，生活的單調(diào)立即分解出色彩：“開去張家港只要十幾分鐘，開去無錫也頂多半小時?！?/p>

夜幕中，十幾分鐘或者半個小時車程，就是華西村以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