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忠
(東北師范大學,長春,100024)
我的工作室門旁掛著我的為師感言:“為師難,道幽眇,學無涯,求索不輟;育人悅,德為本,能至上,身體力行”。這是我當英語老師四十余年的體會,是用來鞭策自己、也想讓師范生們懂得的為師之道。
1971年我畢業(yè)于吉林師范大學永吉分校,留校加入了教師的行列。1972年,進入吉林大學外文系出國師資培訓班學習英語。該班培養(yǎng)目標是援助非洲的中學理科教師,按國家計劃招收在職大學理科青年教師。班上同學中多數(shù)是從英語字母開始學起,我是其中之一。1975年畢業(yè),回到原校儲備,隨時待命派出。我回到了后來恢復原校名的東北師范大學外語系,開始了英語教學的職業(yè)生涯。
我擔任的第一門課程是英語精讀,后被稱為綜合英語課。初上講臺心里忐忑,唯恐出錯,擔心滿足不了比自己小不上幾歲的學生們。幾周后,我們受命到農(nóng)村基地邊勞動,邊上課。手頭無資料,無設備,課還是要上下去,我深感自己的“一桶水”還少??!
不久,英語專業(yè)招收了碩士生,原任語法課的中年教師教授研究生課程。系里安排我來講本科生的英語語法課。這又是一次挑戰(zhàn),我在學生期間沒上過正規(guī)語法課,只聽了幾次語法講座。怎么辦? 從頭學吧。寒假期間,我閱讀了圖書館內(nèi)能找到的國內(nèi)外出版的英語語法書,編寫教案,配上自己編的練習題。我當時不懂語言習得理論,但從自己的學習中感悟到,語法不是講會的,是用會的。一年下來,學生反映還不錯。教研室領導開始放心地給我加任務了。教學之外,讓我參加了聯(lián)合國資料的翻譯工作,從中我得到了鍛煉。后來,又參加了商務印書館邀稿的《袖珍英漢新詞典》編撰工作。該詞典是改革開放初期國內(nèi)最先出版的英漢詞典,很受讀者歡迎,印行十幾次之后版權出售給香港一家出版社。雖然這些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科研,可回想起來,那正是我步入教學、科研之路的起步階段。
1983年,我有幸被學校選拔為政府公派留學生出國學習。當時我只知道語言學在英美發(fā)展很快,就申請去英國蘭卡斯特大學學習語言學。可是,獲得的批復是去澳大利亞。我不甘心,在教研室主任帶領下找校長幫助調(diào)改。校長給主管部門打了電話,回答是:“最有名的語言學家在澳大利亞”。我半信半疑地登上了去那里的航班,與另外兩名同學到了位于墨爾本的拉籌伯大學。我申請讀應用語言學碩士學位,經(jīng)老師幫助(當時兩國協(xié)議規(guī)定交換生不授予學位)獲準先讀三個月預科,通過后方可正式注冊。我選了語言學概論、應用語言學、社會語言學、心理語言學、英語教學論等課程。語言學概論由一組教師擔任,配有輔導課。每章有作業(yè),期中、期末考試拉單桌。跟下來真很吃力,但最后成績?yōu)锳。這時有老師主動找我了,愿意指導我撰寫畢業(yè)論文。
在撰寫論文過程中我學到了很多,包括如何寫開題報告,如何寫文獻綜述,如何提研究問題,如何設計研究方法。在這個過程中我鉆研了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1984年,在導師帶領下參加了澳大利亞應用語言學年會,第一次在學術研討會上發(fā)言。1985年,在Australian Review of Applied Linhuistics上發(fā)表了第一篇文章。
1985年回國繼續(xù)任教,自信心足了許多。系里安排我接一位美籍教師講授了二年的本科精讀課。又是一次挑戰(zhàn)。那個班學生很活躍,他們不愿意換老師。二十年后他們回母校舉行的慶?;顒由希嚅L告訴我,我上課前他們已準備好遞給校長的意見書,如果他們不滿意新教師的課就要找校長。一周課下來,他們接受了我?;叵肫饋?,他們接受我是因為我的英語水平還可以(盡管比不上那位美國教師),更是因為我的教學方法與原來的教師反差不大。教學的確需要創(chuàng)新,否則就滿足不了學生的需要,就跟不上時代的要求。
全國推行英語專業(yè)四級考試之后的若干年,師范院校英語專業(yè)學生的平均通過率偏低。其中有生源質(zhì)量的因素,但主要原因還是教學內(nèi)容和方法陳舊。我任系主任后申請了與英國文化委員會的合作項目“高等師范英語專業(yè)交際英語教學實驗研究”。經(jīng)過四年的實踐,我校英專學生的四級通過率由原來的30%提高到83%。該項目獲得了吉林省高等學校教學成果一等獎,在東北地區(qū)產(chǎn)生了積極的影響。更令我高興的是,有6位中青年骨干教師由英方資助在英國攻讀了碩士學位,教師們的教學觀念和方法發(fā)生了根本性變化。
1987年,在我積極要求下,我校首次為英語專業(yè)本科生開出了英語語言學概論。1999年,教育部師范司組織編寫英語教師專升本系列教材。我基于十多年的教學積累編著了《語言學概論》。發(fā)行十年后,我和同事們一起修改充實,2012年出版了《英語語言學導論》(第二版)。
1988年起我指導碩士研究生,至今已畢業(yè)160多名。在同事們共同努力下,我校英語專業(yè)于2000年獲得博士學位授予權。2001年,我開始指導博士生,至今已有15名獲得博士學位,其中9人晉升為教授,2人獲得國家社科基金項目資助(1個為重點項目),5人獲得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資助項目。我先后為研究生開出語言學導論、語言學名著選讀、功能語言學、語言學前沿問題研究、當代語言學理論與方法、筆譯工作坊等課程。
學位論文指導是對導師責任心、學術視野和功力的檢驗。撰寫學位論文是極其復雜的過程,是培養(yǎng)學生創(chuàng)新能力的必經(jīng)之路。在這個過程中,導師如何給力,何時給力,直接影響學生的成長和論文的質(zhì)量。前提是教師自己有力可給,這就要求教師自己不斷地“練功”,同時要經(jīng)常反思自己的指導工作。我總結出文科研究生論文指導的“三二三”要略,即指導三輪閱讀,推敲兩個要素(問題和方法),審閱三遍文稿,發(fā)表在《中國高等教育》。強烈的角色意識、責任意識促使我努力開好每門課程,指導好每篇論文,為學生全面發(fā)展服好務。我的努力得到研究生們的認可。2013年7月1日,學校網(wǎng)站公示了首批10名“研究生心目中的好導師”,全校研究生投票結果,其中有我的名字。令我欣慰的是漫漫為師路,我沒停過步(即使在兼做管理工作的16年里,我也一直堅持閱讀寫作)。
走過四十多年的為師路,最突出的感受是“難為人師”?!叭藥煛笔莻€歧義表達式。可以理解為別人的老師。但古人說,“經(jīng)師易得,人師難尋”。與“經(jīng)師”相對的“人師”內(nèi)涵則豐富的多,真正做這個意義上的人師確實不易。作為一名英語老師,我沒少回答業(yè)外人士的問題,“你們教英語還用備課嗎?”。還有人問,“你們外語老師也搞研究,研究啥?”。外語界的人師們都在用畢生的經(jīng)歷以實際行動詮釋“外語人師”的豐富內(nèi)涵,一批前輩大家給我們做出了典范。我質(zhì)疑兩個關于教師的隱喻。一是“教師是燃燒的蠟燭”。這個隱喻突出了教師工作奉獻的一面,這是積極的理解。但是它掩蓋了教師在教學中成長的事實。教師在培養(yǎng)學生成才的過程中使自己成為某領域的專家。所以我感謝我所有的學生。二是“教師要給學生一碗水,自己就要有一桶水”。我要加一個“活”字。教師應有一桶活水。選擇了教師職業(yè)就走上了終生學習和研究之路。一桶活水哪里來? 來自持之以恒的學習和研究。
上面簡述了我的為師經(jīng)歷和感受。大學的功能(人才培養(yǎng)、科學研究、社會服務和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決定了大學教師必須從事教學和研究。研究是探求事物的性質(zhì)、規(guī)律,是為了解決問題進行的認知活動。人的認知活動也和其他活動一樣,首先需要驅(qū)動力。大學教師做研究的驅(qū)動力來自責任感和求知欲。
《中華人民共和國教師法》規(guī)定的教師六項義務之一是“不斷提高思想政治覺悟和教育教學業(yè)務水平”。韓愈將教師職責概括為“傳道、授業(yè)、解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用當今的語言來表達,教師的職責就是要教學生學會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如何學習。一個教師要很好地履行自己的職責就必須不斷地端正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更新知識,提高職業(yè)技能,執(zhí)業(yè)不休,學習不止。領悟韓愈所論的“師”與“道”的關系,我們可以說,聞道是為師的先在條件。傳道者必先聞道。
《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條例》規(guī)定:授予學士學位者應“具有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或擔負專門技術的初步能力”;授予碩士學位者應“具有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或獨立擔負專門技術工作的能力”;授予博士學位者應“具有獨立從事科學研究工作的能力,在科學或?qū)iT技術上做出創(chuàng)造性成果”。
社會需要學生具有研究能力,教師自然應具有指導學生研究的能力,具有培養(yǎng)學生研究能力的經(jīng)驗。從社會的視角來看,大學老師做學問是社會分工的一部分,是“人師”的重要內(nèi)涵之一。近年來,引進競爭機制后,各種評估接踵而來,量化要求給每位老師的壓力越來越大。這樣一來,老師們的感覺是“要我做學問”。從人的本性來認識學習和研究,我們則感到“我要做學問”。后一種感覺才是治學的持久動力。這兩種感覺的差異導致不同的治學態(tài)度,也涉及認識論對人類認知活動的解釋。
多年前,有一位同事問我,“寫文章費那么多時間和精力,即使發(fā)表了能有多少人看? 做研究有什么用?”這樣的問題很現(xiàn)實,但回答起來總會帶有形而上的性質(zhì)。說到底,總會聯(lián)系到“為用而知”還是“為知而知”這樣的對認知動機的解釋。我的理解是,人不可能生而知之,但人要生存必須求知,知識是生存的需要,求知既是生存的內(nèi)涵,又是生存的方式。
范疇化作為最基本的認知過程可以證明這個道理。認知語言學家泰勒指出,“所有動物,即使低級動物,都具有劃分范疇的能力。為了生存,一個動物最起碼需要區(qū)分什么可食,什么不可食,什么有益,什么有害”(Taylor2003:ⅵ)。人比動物高明就在于人懂得利用知識進行發(fā)明創(chuàng)造。認識世界越廣泛深入,改造世界的本領越強。如此看來,求知與生存是不可分離的過程。
中國的先哲們早就將認知與個人發(fā)展、家庭幸福、國家繁榮、世界和平聯(lián)系在一起。《大學》開篇就講:“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致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本o接著就論述致知與修身、齊家、治國的聯(lián)系:“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p>
漢、唐、宋、明、清諸多學者闡釋“格物致知”的內(nèi)涵,對“格物”的解釋頗有爭議(姜國柱2008)??梢姡袊日軅兪种匾暼说恼J知,不過儒家看重的是知對行的作用,強調(diào)知行統(tǒng)一。如何認知在中國認識論史中一直是見仁見智的問題,直到毛澤東在《實踐論》中做出辯證唯物主義的解釋。他用非常通俗易懂的語言講明了格物致知的道理?!澳阋览孀拥淖涛叮偷糜H口嘗一嘗。”“人類的生產(chǎn)活動是最基本的實踐活動。”
西方哲學認識論將認知視為保存生命的手段,同時也是目的。從生物發(fā)展角度來說,有利于生物個體和物種生存的行為一定會加強?!皩χR的渴求無疑是符合這一原則的。[……]思維如同吃、喝、爭斗和求偶等行為一樣只是使個體和物種自我保存的手段”(石里克2005:123)。隨著人類文明的演進,原本作為手段或工具的認知活動逐步轉(zhuǎn)化為生活目的?!氨M管事實上非常確定的是,人類理解從起源上看原來只是保存生命的工具,但同樣確定的是,如今理解本身就是快樂的源泉而不僅僅是單純的工具。[……]我們沉浸于這些活動,‘以這些活動本身為目的'[……]實行這些活動本身就提供了快樂;曾經(jīng)一度是手段的東西現(xiàn)在成了目的。”(126)
上述引文說明,求知是人的本性所在,為智而知,為知而樂是做學問的內(nèi)在驅(qū)動力。世界上許多重大科學發(fā)現(xiàn)都是研究者自身求知欲使然,后來才應用到其他領域。居里夫人發(fā)現(xiàn)鐳時并不為任何目的,后來才被用于醫(yī)學治療。愛因斯坦提出物質(zhì)質(zhì)量和能量的等效性(E=mc2)時不可能想到這一理論會被用于制造原子彈。陳景潤歷盡艱辛攻破“哥德巴赫”猜想,他并不關心這一成果會有什么應用價值。學者需要這種崇尚真理、追求卓越的精神。做學問首先需要的是求知欲。大學教師“傳道、授業(yè)、解惑”,首先應以這樣的精神影響學生。大學教師應該成為學者,學者自然會達到“為智而知,為知而樂”的境界。
如何認識治學是每個學者或立志成為學者的學生都無法回避的問題?;顒娱_展過程中主體不斷尋求有效方法來達到最高效率,每個活動個體都會主動尋求有效方法。本人從事語言學研究30年,雖然業(yè)績平平,但體會頗深。以下是我基于研究實踐總結的治學方略。
數(shù)年前,我在某英語教學國際研討會上發(fā)言探討英語教師專業(yè)化發(fā)展的道路。我當時提出三個R路徑,即READING,RESEARCH,REELECTION(閱讀、研究、反思)。這是青年教師在職提高的必經(jīng)之路。上世紀80年代初,我月薪只有幾十元,卻訂閱了國內(nèi)幾個外語類學術期刊。經(jīng)常閱讀其中的文章使我了解了同行們在關注什么熱點問題。出國留學期間,用節(jié)約的獎學金購買了一些語言學書籍,海運回來。在學校兼做管理工作12年,無論多忙也未間斷閱讀專業(yè)書籍。即使沒時間寫文章,也要保證有一些時間讀專業(yè)文獻。時間多,閱讀面就放寬一些。時間少,就集中在教學和研究范圍。讀專業(yè)文獻也要精、略結合。經(jīng)典原著必須精讀,甚至反復讀。一般文章可以略讀,知其要義即可。
圍繞寫作閱讀是促進理解的最有效方式。我撰寫的“語言符號的線性特征問題”(《外語教學與研究》1992年第1期)就是在閱讀文獻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值得探究的問題。我發(fā)現(xiàn)有的作者誤解了索緒爾關于線性特征的闡釋。于是我重讀了他的CourseinGeneral Linhuistics,又讀了一些功能語言學著作,提出了“語言符號具有線性和非線性的觀點”,闡述了在物質(zhì)世界語言的載體具有線性特征,而在心理世界、社會世界語言呈現(xiàn)非線性。在寫這篇文章過程中,通過深入閱讀和思考,深化了對語言本質(zhì)的認識,提出了自己的語言理論觀點。
寫文章的第一受益者是作者自己。寫作過程是復雜的思維過程。從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到提煉觀點、論證觀點,整個過程需要多次構思和修正。立題——擬綱——起草——修改——編輯,這是對作者邏輯思維的檢驗和訓練。Arealwriterisarewriter。會改寫才真會寫作。初學者往往不會改稿,可是好文章沒有不經(jīng)過修改的。一個行之有效的方法是起草之后給別人看,征求意見。另一個辦法是放它一段時間后自己再修改。
《大學》中“致知在格物”這一命題后人有不同理解和主張。如果將“格物致知”理解為“即物窮理”(朱熹的主張,見姜國柱2008),對于個體來說,總有即什么物窮什么理的問題。韓愈認為“聞道有先后,術業(yè)有專攻”。做學問必須選擇合適的研究方向。時間是永恒的,但是作為個人可以利用的資源時間則是很有限的。所以,只能有所為,有所不為。沒有長時間的積累很難摸索到學科前沿,不研究前沿問題,所選擇的課題意義和價值就大打折扣。
影響方向確定的因素較多,主要有本職工作的需要、個人研究興趣和工作條件等。我選擇語言學是因為當年教精讀課、語法課時感到有些問題搞不清楚。讀了當時的語法書,也找不到令人信服的答案,宛如霧里看花,隔靴搔癢。后來才知道教學語法與理論語法的區(qū)別。我起步階段的研究成果基本屬于應用語言學。后來,因研究生教學需要側(cè)重研究功能語言學。1993~1994年在美國威斯康星大學訪學期間接觸認知語言學,撰寫了“認知語言學中的類典型論”(《外語教學與研究》1998年第2期,截至2010年他引144次,收入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的《認知語言學論文精選》)。我校規(guī)定,按研究方向組成博士生指導小組。我現(xiàn)在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功能語言學,兼顧應用語言學及英漢對比與翻譯。
我認為個人的研究方向應相對穩(wěn)定,但也不排除因工作需要適當調(diào)整。個人的力量是微薄的,但是在團隊和單位里個人的作用常常是不可缺少的。正如一句諺語所說的,Nochainisstrongerthanits links(沒有比環(huán)節(jié)更堅固的鏈條)。研究方向既關系個人的專業(yè)發(fā)展,又影響到一個學科的強盛。所以,要有個人的規(guī)劃,也需單位領導的整體謀劃。
學術論文是一種特殊的語篇,有其基本結構。語言學中的語篇分析結果表明,語篇的最基本結構是背景、問題、解決和評價,其中問題及其解決是最核心的成分。從科學的本質(zhì)來看,任何研究都是問題驅(qū)動的。波普爾的科學證偽主義認為,科學的進展是原有理論被證偽新理論提出的過程?!霸诓ㄆ諣柨磥?,作為普遍陳述的理論命題雖然不能被經(jīng)驗證實,但卻可以因為存在反例而被放棄即被證偽[……]科學的發(fā)展不再是知識數(shù)量的積累,而是對已經(jīng)存在的科學理論的不斷證偽和否定,從而不斷推翻舊的理論,創(chuàng)立新的理論?!保顗劭暗?003:107-8)
一篇高質(zhì)量的學術論文一定是在文獻述評的基礎上提出了有價值的問題,采用了適當?shù)姆椒▉斫鉀Q問題,得出了令人信服的結論。因此,問題的提出既是學術論文的亮點之一,又是論文整體連貫的決定因素。
首先,論文提出的問題與文獻綜述不能脫節(jié),否則就會導致整篇論文的宏觀結構松散,邏輯性不強。這樣的論文不是繼承基礎上的創(chuàng)新。
其次,論文提出的問題一定在主體部分得到回答。在博士論文中,基本上主體部分每一章針對一個研究問題。
第三,問題的表述必須清晰準確,不能過于寬泛或狹窄。過寬則論述不透,導致論文空洞乏味,使問題得不到完滿解決(這樣的論文是大題小做)。過窄則論述余地不夠,內(nèi)容展不開。所以,我閱讀學生論文初稿時特別關注研究問題的表述及其與主要章節(jié)之間的關聯(lián)。研究問題關系到文章的整體連貫。必要時,我會幫助學生改寫研究問題。
學習做研究很重要,一方面是學習研究方法?!肮び破涫拢叵壤淦??!焙暧^上,研究方法受學術思潮的影響,學科之間也相互借鑒,導致研究方法林林種種。就某一課題來說,研究方法的選擇余地是有的。學生一般都在課程中對研究方法有梗概了解,然而在實際論文撰寫過程中又往往陷入迷惘。要綜合考慮問題的性質(zhì)、研究條件、研究者的基礎等諸多因素選擇最適當?shù)难芯糠椒?。我個人不盲目推崇或鄙視某種方法,我注重研究方法與研究問題的匹配。研究問題在很大程度上預示某種方法。反之,作者選擇了某種方法,研究問題的表述必然與之相符。在方法的使用上,弟子不必不如師。在現(xiàn)代信息工具的利用方面,學生的能力一般都強于導師。如果某種方法確實適當而學生尚不掌握,應鼓勵學生從頭學。一旦學會,則本事大增,終生受益。例如,語料庫的使用在語言研究中有獨特的作用。有的學生原來不會用,撰寫博士論文過程中學習并部分地采用了這種方法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一位博士生采用語料庫研究語法,取得了較好效果。
人對世界的認識是受時空限制的,《莊子·秋水》中說:“井蛙不可思于海者,囿于虛也;夏蟲不可語于冰者,篤于時也”。生有涯,而學無涯。中國學者歷來主張“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也倡導“以文會友”。在全球化的時代,國際學術交流越來越重要。互聯(lián)網(wǎng)在一定意義上突破了國家疆界,使得信息獲取成為舉手之勞。但是,它還是代替不了自然人的面對面交流。越是信息時代,學者的國際視野愈顯重要。所以,近年來一些重點大學在職務晉升政策中加入了出國進修的要求。
回顧在國外學習、訪問的收獲,我覺得這樣的經(jīng)歷對于一個教師的專業(yè)發(fā)展是十分必要的,尤其是外語教師。參加學術會議是廣泛交流的好機會,會上可以與大家、名家面談,可以有選擇地聆聽感興趣的發(fā)言。1998年我參加在法國蘭斯市舉行的世界語用學大會,有幸見到Dell Hymes教授。他提出的交際能力理論和韓禮德提出的語言功能理論奠基了語言教學交際法。在美國訪學期間,在學術會上見到了Krashen教授。他提出的二語習得理論在80年代產(chǎn)生較大影響。
國際學術會議吸引我的另一點是圖書展,參會者可享受優(yōu)惠價購到最新學術著作。我先后選擇了幾本供研究生使用的教材。1988年以來,我校英語專業(yè)碩士研究生一直在用Victoria Eromkin等人編著的An Introduction to Lanhuahe,Geoff Thompson編著的Introducinh Functional Grammar也用了15年。老師學術視野開闊了,受益的是學生。
在國內(nèi),我們不僅積極參加學術會議,還克服困難承辦學術會議。1992年我們在條件很差的情況下成功地承辦了教育部高教司外語處主辦的“高等學校英語專業(yè)低年級教學大綱實施研討會”。當時沒有正規(guī)的會場,布置會場沒有鮮花,我們的師生們把大家養(yǎng)的花搬到了會場。后來條件漸漸改善,陸續(xù)承辦了“全國語用學研討會”、“全國功能語言學研討會”、“第6屆全國認知語言學研討會”等重要學術會議,使國內(nèi)同行們了解了我們,也使我們的師生認識了國內(nèi)、國際知名學者。
學術規(guī)范是有關學術活動的基本準則。學者能否恪守學術規(guī)范不僅反映其學術倫理道德水平,也直接顯示他/她的學術功底。在學術論文中最起碼應明確區(qū)分是自己的話語還是他人的話語。有些研究生的論文中存在這方面的問題,說明學術規(guī)范意識不強。一些論文的參考文獻不全,或者與行文中的引用不對應,或者所列文獻在行文中根本沒引用。學生們往往都以為這是小毛病,然而,在審閱人看來這反映作者學術寫作的訓練不到位。所以說,了解并恪守學術規(guī)范不僅是學術道德操守問題也是提高學術寫作水平的需要。
本文先簡述了本人的為師經(jīng)歷,然后就做學問的動力和方略談了我的理解和體會。社會分工決定了大學教師職責的內(nèi)涵,從事研究才能履行好職責。求知是人的本性,做學問只不過是更正式的求知過程。“為智求知,為知而樂”是學者的境界,做學問就是學者的生活方式,應將其常態(tài)化。
開始做學問就勢必探索治學的方略,就像下水學游泳必須琢磨如何能浮出水面,如何能提高前進速度一樣。反思自己的心路歷程,概括了“養(yǎng)成讀寫習慣、明確研究方向、強化問題意識、選擇研究方法、重視學術交流、恪守學術規(guī)范”這六個治學要略,供年輕的同行們參考。
一個學科的發(fā)展和強盛需要同事們的合力,需要一代又一代學者的努力。中國是人口大國,但還不是人才強國。我國是外語教學規(guī)模大國,但外語專門人才的數(shù)量和質(zhì)量還滿足不了國際合作與競爭的需要,我們的語言學和語言教學理論研究還沒有走在世界前列。我們?nèi)皂殜^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