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寇研
古往今來,在各類藝術(shù)作品中,人們對“一見鐘情”的描述不絕于耳,就那么一眼一秋波,魔幻大片上演,兩道射出的電流在天際交匯,噼里啪啦,電光四射,陡然的乾坤大挪移之后,云層中傳來天使的歌——一片祥和繁榮的升平景象從鴻蒙中冉冉升起。傳統(tǒng)文化對“一見鐘情”的渲染,因為不懂,所以驚天地泣鬼神?,F(xiàn)代科學(xué)將“一見鐘情”分解為氣味和一種叫苯乙胺的化學(xué)元素??茖W(xué)松鼠會還認為,朱麗葉和羅密歐的一見鐘情是發(fā)生在朱麗葉的排卵期,因為排卵期的女人特別悶騷和風情。
我倒覺得,一見鐘情的發(fā)生,還得有一個最重要前提:心理狀態(tài)處在同一時空。比如你在咖啡館平臺假裝看書,如果想以這種夾雜著落寞和感性的姿態(tài)撩撥人,其首要條件則是,在你的附近恰好有人,而且這些人中又恰好有那么一兩人迷戀這種含蓄的挑逗姿態(tài)。如果你在看叔本華,周圍的人在侃侃而談賽馬,這就相當于,你在成都喝壩壩茶,人家在珠穆朗瑪練瑜伽。牛頭不對馬嘴,一切都是白搭。
不僅一見鐘情講究“天涯共此時”,交友、推銷、聊天莫不如此。或許這就是自古哲人所說的,凡事得講究個天時地利人和中的“人和”。這個“和”一向被認為是人際關(guān)系的和睦,其實還包含人的心理默契。有趣的是,現(xiàn)代社會溝通工具的即時性,割棄了從前信件的情緒醞釀,預(yù)設(shè)了心理默契的存在。當你拿起聽筒,便要求你的心理時差迅速調(diào)整,和對方保持一致,無論對方說的是股票、裸婚、豪華豬,還是本·拉登。
短信也存在這種誤讀。你發(fā)一個笑話段子,自然期待能在即刻得到響應(yīng),但若幾個小時以后,才突然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哈哈”,這個“哈哈”對你必定已經(jīng)興味索然。你被老板炒了,你失戀了,你被第三者插足了,你急需傾訴,急需得到安慰和鼓勵,需要有人肯定你的市場價值,幫你分析重回市場流通的可能。你在三維空間欄桿拍遍,肝腸寸斷,仔細舔自己的傷,結(jié)晶成一則唯美迷亂的短信,以爭取朋友的疼惜。但是呢,朋友這時的心理狀態(tài)并不在三維空間形而上,而是在二維空間打麻將,關(guān)于錢,輸贏都是大事。于是你嘔心瀝血、斟字酌句化蝶而成的信息,換來的十有八九是非常官方的、好像在傳達中央講話精神的一句安慰:平常心!你會咯血而死。
所以,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你在延安,我在潛伏;不是你在炸樓,我在反恐;不是你在線,我隱身;而是,你在三維形而上,我在二維打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