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海霞
(北京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100083)
把字句是現(xiàn)代漢語中的一種重要句式,它的基本構式為“(NP1/CP1)把NP2VP”①CP代表從句。。其中,VP可以是簡單動詞②這里將“了”看做句法透明的成分,所以所謂的“簡單動詞”是指動詞本身不是由兩個或多個動詞復合的。但因為把字句的動詞至少要帶“了”、“著”表示時體信息,所以很多學者也認為,把字句中的動詞均呈復雜形式。(楊小璐、肖丹,2008)(如①),也可能是述補結構(如②)。VP中出現(xiàn)的述補結構還可以再細分,分為得字式(如③)、動結式(如②、④)、動趨式(如⑤)和動介式(如⑥)。細分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①—③中的NP2似乎都是VP的主語,④—⑥似乎都是VP的賓語,代表了漢語學界對NP2性質的兩種主流看法。但是,兩種看法任一種都不能完全概括所有把字句的情況。(沈陽,1997)
①把幾個犯人跑了 ②把好多人都累病了 ③把我愁得大病一場
④把孩子咳嗽醒了 ⑤把牙吃壞了 ⑥把電話打通了
沈陽通過考察漢語把字句中“把”后名詞短語(即以上基本構式中的NP2)在相應變形句式中的位置,認為以下⑦—12○中的A、B兩式是C式所代表的各種把字句的生成歷史?;鞠敕ㄊ?,“把”后不是NP2的生成位置,NP2從A式經(jīng)過一個后移過程先達到B式,然后求助于“把”得以重新回到動詞前邊某一個可能的位置,得到把字句C式,體現(xiàn)了句式之間相互關聯(lián)的想法。
⑦A幾個犯人跑了 B跑了幾個犯人 C把幾個犯人跑了
⑧A好多人都累病了 B累病了好多人 C把好多人都累病了
⑨A我愁得大病一場 B愁得我大病一場 C把我愁得大病一場
⑩A(保姆)咳嗽+孩子醒了 B(保姆)咳嗽醒了孩子 C(保姆)把孩子咳嗽醒了
11○A(這孩子)吃(糖)+牙壞了 B(這孩子)吃壞了牙 C(這孩子)把牙吃壞了
12○A(我)打(電話)+電話通了 B(我)打通電話了 C(我)把電話打通了
換而言之,把字句的典型結構是由NP2多重移位造成的。由此,沈陽將除簡單動詞把字句之外的典型把字句結構刻畫為“雙主謂套合結構”:
組合范疇語法(Combinatory Categorial Grammar,簡稱 CCG。參見 Steedman,1987,1990,1996,2000)是范疇語法(Bar-Hillel,1953;馮志偉,2000;方立,2003;滿海霞,李可勝,2010)的一個現(xiàn)代分支,其模擬范疇類型邏輯(Moortgat,1996)得到的多模態(tài)版本被稱為多模態(tài)范疇語法(簡稱MMCCG。參見Baldridge&Kruijff,2003;Baldridge,2002)。CCG汲取了范疇語法的基本思想,仍使自然語言語詞按照各自的句法性質對應于不同的范疇,通過范疇之間類似分數(shù)消去的運算,計算語句是否合語法。
定義1 范疇①為表區(qū)別,本文用斜體表示自然語言對應的范疇,正體表示某種短語。如NP代表名詞短語,NP代表名詞短語所對應的句法范疇。
給定基本范疇集A,CAT(A)是滿足以下條件的最小集合:
i.A?CAT(A)
ii.如果 A,B∈ CAT(A),則 A/iB,AiB∈CAT(A)
iii.i∈{*,×,◇,?,?,·}
iv.除了由(i)—(iii)得到的,其他都不是范疇。
定義1是關于MMCCG范疇的基本定義。一般范疇演算的最小基本范疇集為{NP,S},NP為名稱的范疇,S為語句的范疇。②本文也將以{NP,S}為基本范疇集。CCG范疇采取結果范疇始終居于最左側的寫法,論元范疇根據(jù)結合先后由右至左排列。比如函項范疇(X/Y)就表示它先后向左、向右分別結合范疇Z和Y后,會得到結果范疇X。在CCG中,模態(tài)下標i=。而在MMCCG中,根據(jù)定義1(iii),模態(tài)下標i可能是六種模態(tài)算子,其中,?和?標記函項范疇的結合方向,其他四種模態(tài)算子分別體現(xiàn)對結合律和置換率的不同滿足情況,如表1所示(具體語例分析參見鄒崇理,2011):
[S1主語NP1[S2(把)主語NP2[謂語VP1[謂語VP2]]]]
這種有關語言現(xiàn)象的研究和總結,對于語法現(xiàn)象的形式化十分有幫助。我們希望我們所進行的形式刻畫能夠盡可能把握該語言現(xiàn)象的規(guī)律,具有合適的概括性。下面我們將簡要介紹本文使用的句法計算理論——多模態(tài)組合范疇語法,利用組合范疇語法對各組A、B、C式的計算,說明組合范疇語法在計算性上的優(yōu)勢。
(表 1) MMCCG 的模態(tài)算子等級表(Baldridge,2002:102)
衡量一套語法系統(tǒng)是否適合用于刻畫自然語言句法構造過程,一個重要的依據(jù),就是看它是否和自然語言一樣,屬于適度的上下文敏感(Mildly Context Sensitive)文法。③自然語言是適度上下文敏感的,即介于上下文自由和上下文敏感之間,因為有很多語言現(xiàn)象敏感于所出現(xiàn)的上下文,如英語第三人稱單數(shù)、荷蘭語中的交叉依存(crossing dependency)(Shieber,1985)以及德語、土耳其語中的長距離混序(Long distance scrambling)(Rambow,1994;Hoffman,1995)等,但自然語言在大部分時候仍是保序和結合的。以短語結構語法為例,它作為早期最有影響力的形式句法理論之一,由于是一種純粹的上下文自由文法,不足以用來刻畫許多自然語言現(xiàn)象及現(xiàn)象之間的關系(Chomsky,1957),從而啟發(fā)語言學家對自然語言句法理論孜孜不倦地探索。轉換生成語法將短語結構語法的改寫規(guī)則發(fā)展為中心語(head)與其投射(projection)之間的關系,利用移位、拷貝等技術手段,模擬出自然語言語句從深層結構到表層輸出結構的生成歷史。如簡單語句John walks的短語結構改寫規(guī)則集為(14?),其轉換生成語法樹為(14○b)。
轉換生成語法對普遍語法(Universal Grammar)的探究無疑是成績卓著的,但是在信息處理過程中,機器在信息界面只能看到一系列有語形實現(xiàn)形式的字符串,對于特殊的語法結構(如語序靈活的情況、包含VP省略的并列結構等),什么時候發(fā)生了拷貝刪略,什么時候發(fā)生了移位,它是很難判斷的。計算語言學家Ades和Steedman出于計算性考慮,提出了基于范疇的組合計算方法。他們認為,完全有可能避開生成語法的深層操作,只通過對表層語詞的計算,判斷語句的合語法性,如(14○c)。這一思想后來發(fā)展成為CCG,并被證明具有適度的上下文敏感性(Baldridge,2002)。
從探索適于信息處理的“普遍語法”的角度來看,MMCCG將CCG又向前推進了一步。MMCCG在CCG的斜線算子上添加模態(tài)算子有兩點好處:一方面,區(qū)別各條規(guī)則中的斜線類型可以滿足規(guī)則在句法毗連上的不同要求,保證這一部分不因語言不同而變化,即相當于跨語言通用的“普遍語法”;另一方面,在特定語言中,根據(jù)語詞的實際句法特征對其范疇所含斜線算子做允許保序、交換或者結合的多模態(tài)限制,以選擇合適的組合運算規(guī)則,這相當于因語言不同而不同的“參數(shù)”。
15○中左右兩欄分別是基本范疇語法和MMCCG中的規(guī)則。②將MMCCG規(guī)則中斜線算子上的模態(tài)修飾成分去掉,就得到CCG的規(guī)則集。后者除基本范疇語法的函項應用規(guī)則>和<、類型提升規(guī)則T之外,還包含能夠結合兩個函項范疇的組合性規(guī)則B和允許重復使用同一語言資源的置換規(guī)則S。③每種規(guī)則都分別包括結合方向向前和向后的兩個版本,而且規(guī)則B和S因為都是直接對兩個函項范疇進行運算,所以還區(qū)分兩個函項在斜線方向上是否一致,不一致的在規(guī)則名稱上加交叉符號×標記。正是這兩組新增的規(guī)則(B和S)使范疇語法④Bar-Hillel et al.(1960)證明范疇語法弱等價于上下文自由文法。具有適度的上下文敏感性,善于處理非成分并列、混序等現(xiàn)象。
有了MMCCG句法框架,我們將在下一部分構造漢語把字句片段的詞庫,并對⑦—12○中的六組語句進行MMCCG生成,考察該語法在句法處理上的能力,看它在多大程度上能體現(xiàn)和區(qū)別同一組內語句之間、以及各組語句中相同句式之間的相似和相異性。
①由于篇幅所限,在此只給出了簡化的生成過程。TP為時態(tài)短語(tense phrase),DP為限定詞短語(determiner phrase)。John為滿足EPP規(guī)則(生成語法的一個假設,要求每個從句主語位置不能為空)而上移,在VP下的DP位置留了一個語跡t,walk與T所帶的[+present]特征進行核查,得到了第三人稱單數(shù)詞綴-s。
先定義基本詞庫如下。該基本詞庫只包括直覺上句法性質比較明顯的語詞,其中,我們認為“都”對主語NP做限制,為其指派范疇NPNP。對“把”、“得”以及句法性質有所改變的語詞的范疇賦值,我們將在討論過程中逐一添加。
基本詞庫:
{人,犯人,我,牙,電話}├NP;
{幾個,好多}├NP/NP;
{跑了,累病了,大病一場,壞了,咳嗽,醒了}├SNP;
{都}├NPNP
{吃,打,愁}├(SNP)/NP。
基于基本詞庫,若想為每組中把字句及相關的A式和B式做出盡可能統(tǒng)一的句法生成,考察CCG的生成能力,還需要首先回答幾個問題:
(1)每組A、B、C句式變換過程中,組成成分的句法性質有否改變?
(2)沈陽提出的“雙主謂套合結構”在句法上如何套合?套合前后兩個VP的性質如何?
(3)基本詞庫未給出的“把”和“得”的范疇賦值是什么?
i.NP VP和VP NP的語序
語詞的句法表現(xiàn)是范疇演算的基本依據(jù)。我們看到,⑦和⑧組語句中A式和B式只是NP和VP順序的調換,按照一般對不及物動詞范疇的賦值,這兩個B式中動詞所對應的函項范疇SNP向后尋找論元,在句法上無法看到其右側的論元,導致生成失敗,如16○。
16?. b.
在這一點上,最直接的解決辦法,是為兩個VP再賦一個向右結合論元的S/NP范疇,由此,B式中的S/NP就可以利用>規(guī)則結合其右側的NP,得到語句范疇S。但是,這種做法面臨著本體論上的顧慮。漢語是SVO語言②S、V、O分別代表主、謂、賓三種成分。,基本句型或者是SV,或者是SVO,不可能只有VO沒有S。反過來,如果認為漢語允許語序如此靈活,承認SV和VS都是其基本句型,那么漢語必然也應該同時允許SVO和VSO語序。但是實際情況是,VSO語序對于漢語來說無論如何都是很難接受的(如:*吃他飯)。于是我們有兩個選擇:(1)認為動詞確實要向右尋找論元,但是為避免本體論問題,令這類動詞的范疇變?yōu)椋⊿NP)/NP,包含了一個缺省的主語。③漢語任何位置的名詞都可以省略。(Huang,1984)(2)堅持SNP范疇,考驗我們句法運算系統(tǒng)處理語序置換現(xiàn)象的能力。
ii.VP1+VP2的性質
根據(jù)沈陽的考察和推斷,⑩—12○組語句C式中“把”后的NP2產(chǎn)生于VP2的主語位置(如A式),由于某種原因后移得到B式,然后求助于“把”得以重新回到動詞前邊某一個可能的位置。問題是,在復雜把字句中,動結式、動介式、動補式都是以動詞為核心的結構,在語義上不等于單純的VP1+VP2,“吃壞了”不等于既“吃了”又“壞了”,但A式中的兩個VP分別是兩個成分子句的謂詞,在地位上不分主次。所以,VP1與VP2結合的過程一定伴隨著VP2句法特征的改變,由一個謂語動詞變成了一個謂語修飾成分,對應范疇VPVP。VP對應SNP或者(SNP)/NP。但是,如果所有能做動詞后修飾成分的語詞都具有雙重VP身份,無疑會大大增加詞庫負擔,增加運算的搜索時間。幸運的是,CCG對此亦有作為,我們將在3.4節(jié)通過計算說明,利用交叉組合規(guī)則>B×,范疇為(SNP)(SNP)的謂詞修飾語也可以修飾二元動詞,避免詞庫所含信息激增。
①為討論方便,我們在這一部分只在有必要進行區(qū)分的時候才為范疇斜線添加模態(tài)下標。
第三個問題是“把”和“得”的范疇賦值。盧英順認為把字句存在“配價增值”現(xiàn)象,即把字句中的動詞所能帶的配價成分比非把字句中多,如6○1和7○1“警覺”和“停泊”從一價動詞變成了二價動詞。按照這種說法,“把”是一個句法上沒有貢獻、相對透明的語詞,類似于X/X范疇,同時,把字句句中的動詞從n元增加到n+1元。但是我們不禁要問一個現(xiàn)實問題,所謂新增動元“薄暮的春寒”、“呻吟般的歌聲”的語義角色是什么?施事、受事、工具,還是地點?顯然都不合適,最接近的情況是“致事”。繼續(xù)論證下去,哪個帶有[+致使]語義特征的成分發(fā)出信號,要求增加致事論元呢?如果是動詞“覺醒”,那么“覺醒”一定有能力進入“A覺醒B”的結構,但似乎事實并非如此?;蛘哒f,把字句結構中NP1如果是動詞增值的結果,它應與VP具有緊密的聯(lián)系,但我們發(fā)現(xiàn),NP1與VP的關系尚不如它與“把”的關系緊密。這樣就只有一種可能——“把”在句法上不是透明的,它引入了主語論元。①有時把字句內VP的動詞的確具有致使或者處置意義,如NP2可以還原為VP賓語的把字句,如“××把花姑娘急瘋了”可以還原為“××急瘋了花姑娘”。但這與我們下面20○中對“把”的句法假設并不矛盾。同樣的,還有一些句子,在非把字句中可以分別帶的不同種類的配價成分只有在把字句中才可以同時出現(xiàn),如8○1中可以分別作“揉”的賓語的“面”和“饅頭”,這種情況同樣得益于“把”的句法作用。
16○薄暮的春寒把她警·覺·,才知道迷迷糊糊地已到寓處。(錢鐘書《紀念》)
17○呻吟般的歌聲把風景?!げ础ぴ诤?。
18○我 把 面揉· 饅 頭 。
其實,“把”的語法意義②這里使用的“語法意義”與上文使用的“句法意義”不同。后者指與其他成分在句法上純粹的毗連關系,前者還包含對抽象語義、語用含義等方面的討論。一直頗受爭議,但不管“把”的語法意義是什么,一般學者都將“把”看做把字句的句法核心,它的句法作用是表達NP1/CP1、NP2和VP三者之間的某種關系。③參見沈家煊(2002)。該文對把字句的語法關系作了很好的回顧和解釋。所以“把”的句法范疇可以表示為9○1:
19○ a.把├SNP/VP/NP
b.把1├SNP(/SNP)/NP
c.把2├SNP(/(SNP)/NP)/NP 19?表示“把”由右向左的論元結合順序是NP2、VP和NP1,也就是說,“把”與NP2結合最緊,之后是VP和NP1。19?可以分裂為兩個版本9○1b、19○c,分別對應VP為一元動詞和二元動詞兩種情況。比如⑦c就可以通過以下范疇計算,最后表達式的范疇為SNP,即“把”的左側還需要一個主語。
20○ ⑦C的范疇生成過程
觀察⑨中“得”字所出現(xiàn)的句法環(huán)境?!暗谩庇覀瓤梢詭б粋€一元謂詞或者一個語句,左側帶一個二元謂詞?!暗谩痹谶@個環(huán)境中重要的一個性質,或者說特點,是它遏制了二元動詞帶賓語的能力,比如說,我因為孩子學習不好而愁得大病一場,那么只有⑨B和C兩式可以在句首添加“孩子成績不好”做主語,如?b和?c。而⑨A中已經(jīng)帶有一個論元的“愁”似乎就很難接受其前再有一個欲做其論元的成分,如21?,除非將“孩子成績不好”用逗號與后面部分隔開,使它單獨做一個小句,說明后面事件的原因。如果“愁”帶賓語的能力沒有被抑制,那么“孩子成績不好”應該可以看作是被話題化提前了的成分,如“蘋果我喜歡”。
? a.*孩子成績不好我愁得大病一場
b.孩子成績不好愁得我大病一場
c. 孩子成績不好把我愁得大病一場
在此基礎上,我們給出本文所需的“得”的范疇賦值?:①關于“得”第二個論元帶一元動詞的情況參見孔繁清、滿海霞(2011)。
?.得1├(SNP)((SNP)/NP)/(SNP)
b.得2├(SNP)((SNP)/NP)/S
注意,?a.中“得”的結果范疇是(SNP),而不是S,這一點區(qū)別于3.2節(jié)對“把”的范疇賦值?!鞍选北豢醋鍪前炎志涞暮诵?,而“得”只是它所在動詞短語的核心。原因在于,V+得+補語往往可以嵌入到其他結構中,如?c作為把字句的一部分,又如重動結構“愁孩子成績不好愁得大病一場”。設定(SNP)作為“得”的結果范疇滿足結構上的要求。
到現(xiàn)在為止,本節(jié)一開始提出的三個問題均已得到了回答?;诂F(xiàn)有的詞庫和句法規(guī)則,以下我們將對⑦—?組語句做句法生成。
首先計算⑦和⑧兩組語句。兩組A式和C式都可以用它們在詞庫中的賦值使用向前的函項應用規(guī)則直接生成,如?分別給出了⑦A和⑧C的句法生成過程。
23a. b.
但B式的情況稍微不同,表面上看它們是從A式調換了NP和VP順序得來的。我們在3.1節(jié)已經(jīng)提到VP NP語序帶來的問題,提出了兩種解決辦法:(1)VP范疇仍為SNP,考驗系統(tǒng)的生成能力;(2)VP范疇轉化為(SNP)/NP。仔細考察兩個B式的句法表現(xiàn)我們發(fā)現(xiàn),它們恰好對應這兩種情況。24○展示了兩式在句首添加不同種類名詞后語句的可接受程度。24?在句首添加地點或者時間名詞,語句都能接受,但是加上其他種類的名詞,語句就不符合語感了。
⑦B跑了幾個犯人
⑧B累病了好多人
?a.牢房/昨天/*惡劣環(huán)境 跑了幾個犯人。
b.?公司/?昨天/連日加班 累病了好多人。事實是,⑦B可以看作存現(xiàn)句去掉句首地點或時間成分的片段。雖然對于存現(xiàn)句的問題學術界一直有所爭論,但是沒有人認為一元動詞進入存現(xiàn)句后變成了二元動詞。這與⑧B恰好相反。18○b中我們嘗試給“累病了”前面加上不同的成分,只有可以做致使好多人累病了的原因的成分才顯得合適。如果句首的“公司”是借代或擬人用法,代表公司的管理人員,語句的接受度就提高了。而如果單看“昨天累病了好多人”,似乎我們還會有一個心理預期,有什么沒有言說的原因導致很多人累病了,即只有得到那個NP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語句。所以⑧B的生成仍只需要使用一步函項應用規(guī)則,如25?。⑦B對于傳統(tǒng)范疇語法來說是不可能生成的語句,而MMCCG令人興奮的一點,是它的類型提升規(guī)則是保序的,由于范疇X提升到T/i(T\iX)要保證斜線算子的模態(tài)下標相同,那么如果“跑了”后面的NP范疇被提升為S/?(S?NP),模態(tài)算子?就能保證提升得到的范疇向左結合SNP,最終計算得到合語法句子,如25○b所示:
?a. b.
⑨中A、B、C三式都可以直接利用詞庫賦值和函項應用規(guī)則直接做CCG生成,限于篇幅在此不做細述。
⑩—12○的A式不是實際語句,所以我們只看B式和C式。按照3.1節(jié)的假設,VP2與VP1結合之后成為一個動詞,VP2是VP1的補充修飾成分,范疇由此變成(S\NP)\(S\NP)。11○B(yǎng)和11○C的范疇生成過程如26○所示。其中,變?yōu)閯釉~修飾語的“壞了”與“吃”利用<B×規(guī)則毗連,得到的仍是一個二元動詞。
?a. b.
但是,⑩B不能用26?的做法做出正確的范疇演算,因為VP1+VP2所得的動補結構所帶論元數(shù)與VP1相同,⑩B中的VP1是一元動詞,NP2因此變成了一個多余的論元。如27?,完整語句“保姆咳嗽醒了孩子”在這個操作中顯然多了一個論元:
?a.b.
但是,系統(tǒng)自然不會失敗一次便放棄。27?的生成失敗后,系統(tǒng)會嘗試其他生成方式。在這里便可以借助CCG系統(tǒng)中的一條處理并列現(xiàn)象的經(jīng)驗規(guī)則Conj①最早由Partee&Rooth(1983)提出,后為各種形式語義學理論所接受。(Steedman,1996):
Conj: X CONJ X?X
“保姆咳嗽”和“醒了孩子”可以看做是兩個語義合取的語句,生成過程如27○b。
對于⑩C,“咳嗽”和“醒了”則既可以用Conj規(guī)則求合取,也可以用26○中的方法讓“醒了”修飾“咳嗽”,得到句法結果一致,語義稍有不同(28○只給出二者的結合片段,其他部分生成與其他把字句同)。有趣的是,這兩種方法恰好代表形式語義學處理修飾關系的兩種典型方法,對于外延修飾關系,兩種方法得到的結果相等。
由此,我們變?yōu)榘炎志錁嬙炝艘粋€CCG的句法生成系統(tǒng),并得到了滿意的句法生成。值得一提的是,CCG的句法和語義系統(tǒng)之間存在一個透明的接口,所以凡是句法上可以運算的,都可以給出相應的語義衍生。因此,上面句法分析的成功也保證了語義計算的可能性。(Steedman,2000:37)
21世紀是信息高速發(fā)展的世紀,在這一大背景下,自然語言語法研究的任務不單是描述自然語言的規(guī)律,解釋為何如此,更有責任服務于自然語言信息處理的需求,幫助機器“掌握”和“理解”自然語言。出于這一目的,一套合適的、適于機器學習的語法系統(tǒng),應該具有以下幾個特點:(1)生成力上相當于適度的上下文敏感文法,能夠應付自然語言時而存在的靈活語序、非成分并列等異?,F(xiàn)象;(2)避免機器不可見的深層操作;(3)易于配備語義生成。本文通過對漢語六種把字句及其變式的CCG探討和生成,說明CCG在這三方面表現(xiàn)十分出眾。同時,為自然語言語詞賦以CCG范疇的過程也反過來幫助我們更深刻地認識自然語言中的現(xiàn)象。在實際的信息處理中,CCG已經(jīng)得到廣泛的應用和檢驗。Steedman等人不但已經(jīng)完成了賓州樹庫到CCG樹庫的轉換,并不斷做跨語言的嘗試,如土耳其語、德語等組合范疇語法詞庫的生成(Cakici,2005;Hockenmaier,2006),也有很多計算語言學家不斷嘗試提高CCG詞庫提取的準確性和速度(Boxwell,2011;Tse,Daniel&Curran,James,2012;Ng,Dominick&Curran,James,2012)。相比之下,漢語CCG的研究和生成剛剛起步,還有很多問題有待解決,如語詞之間的依存關系、語義角色、兼語句、連動句等謂詞論元關系問題等,都需要語言學界的探索為其提供理論方案,從而達到更好的刻畫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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