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性而施刑德相養(yǎng)守名分
——《黃帝四經(jīng)》德育思想探微

樊建武

(1．西安理工大學 思政部，陜西 西安 710048；2．西安科技大學 思政部，陜西 西安 710054 )

因性而施刑德相養(yǎng)守名分
——《黃帝四經(jīng)》德育思想探微

樊建武1，2

(1．西安理工大學 思政部，陜西 西安 710048；2．西安科技大學 思政部，陜西 西安 710054 )

黃老之學的開山之作《黃帝四經(jīng)》，立足道家，上承老莊，兼容儒、法等他家之長，在分析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和人的生存之道同時，揭示了建立在一定經(jīng)濟基礎之上的德育規(guī)律。指出德育具有定名守分、明德王天下的價值功能，并以執(zhí)道為基，圍繞順道自然的圣人理想和信樸慈儉的道德準則，提出了因性而施、刑德相養(yǎng)的育化方略和虛靜無為、知守立行的內化路徑，構建了具有黃老之學特色的德育理論體系。

思想史；德育；先秦；道家；黃帝四經(jīng)

1973年在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的約12萬字珍貴帛書中，在老子乙本卷前有《經(jīng)法》、《經(jīng)》、《稱》、《道原》*又稱《經(jīng)法》、《十大經(jīng)》、《稱經(jīng)》、《道原經(jīng)》。四篇古佚書，曾被稱為《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經(jīng)考證后，被唐蘭先生首先認定為《漢書·藝文志》中所列的《黃帝四經(jīng)》[1](以下簡稱《四經(jīng)》)。盡管仍有學者對此持有異議，但就現(xiàn)有的材料和成果而言，唐先生的結論還是比較可靠的*陳鼓應先生在其《關于帛書〈黃帝四經(jīng)〉成書年代等問題的研究》(見陳鼓應:《黃帝四經(jīng)今注今譯》，臺灣商務印書館，1995)一文中認為：“從目前來看，仍然是唐蘭先生的說法論據(jù)為最強，影響也最大，為多數(shù)學者所接受。”。大部分學者認為《四經(jīng)》成書于戰(zhàn)國中期*對于《黃帝四經(jīng)》的成書年代，唐蘭先生認為“寫于公元前四世紀的戰(zhàn)國時期”(見《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書研究》)。余明光先生在其《〈黃帝四經(jīng)〉書名及成書年代考》一文中認為“當成于戰(zhàn)國中期，即公元前四世紀左右”(見《道家文化研究》第一輯，上海古籍出版社》。陳鼓應先生認為“從各方面來看，《黃帝四經(jīng)》成書年代相當早，應在戰(zhàn)國中期之前”(見《關于帛書〈黃帝四經(jīng)〉成書年代問題的研究》)。而吳光先生則認為“可以肯定《黃老帛書》的成書時代，既非戰(zhàn)國中期，也非西漢時期，而是在戰(zhàn)國末期至秦漢之際這段時間”(見《黃老之學通論》，浙江人民出版社，1985)。，是黃老之學的開山之作，深受《老子》思想影響，和其它學派密切相關，與《慎子》、《鹖冠子》、《管子》有內在聯(lián)系[2]，《春秋繁露》、《說苑》、《史記》、《漢書》、《淮南子》等典籍也都征引過書中語句[3]。《四經(jīng)》蘊含著豐富的德育思想，挖掘它對于研究先秦道家德育觀念的變化和發(fā)展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一、立足道家、兼容他派的理論淵源

《四經(jīng)》是適應當時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并融合春秋戰(zhàn)國時期各種思想的理論產物。一方面，“周室既衰，暴君污吏慢其經(jīng)界，徭役橫作，政令不信，上下相詐，公田不治?！县澝裨? 災害生而禍亂作?！盵4]周王朝的衰亡引起諸侯爭戰(zhàn)不休、社會秩序陷入混亂，嚴重威脅著諸侯國的生存和發(fā)展。另一方面，舊的生產關系逐步瓦解，作為新興政治力量的地主階級在經(jīng)濟上不斷壯大崛起，迫切要求改變取消奴隸主貴族的特權，獲得更有利的政治地位。在這種社會大變革的背景下，代表不同勢力的各種學派思潮紛紛從各自的立場出發(fā)，積極投身維新變法之中，期望建立新的社會秩序。從當時情況看，不論是道家、儒家還是墨家，其思想主張并不被大多數(shù)諸侯完全采納,企圖以它們?yōu)橹笇斫⒁环N適合當時發(fā)展狀況的新的社會秩序明顯難以實現(xiàn)。盡管法家所進行的革新變法活動在政治、軍事等領域取得了一些實效, 但對“法”的過分強調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社會矛盾加劇、人際關系緊張。在深刻觀察、認真分析的基礎上, 以《四經(jīng)》為主要代表的黃老學派融合各種思潮，提出了另一條變革之道，其德育思想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蘊育和發(fā)展起來的。

《四經(jīng)》德育思想從總體上淵源于《老子》。在表達方式上，《四經(jīng)》中的許多語句明顯來自《老子》，據(jù)考證，《四經(jīng)》與《老子》的語句和用詞相同有28 處[5]，《四經(jīng)》中引用《老子》中字詞和概念有170多處[6]?！皬膬热輥砜? 這四篇是一本書。從思想方法上說, 大體上是繼承老子而加以發(fā)揮的。”[7]《四經(jīng)》把“道” 作為代表宇宙本原的本體概念，將人的活動完全建立在天道之上，要求為政治國、施行教化、個人修養(yǎng)都要效法天道、遵道而行?！端慕?jīng)》繼承了《老子》的辯證思維模式，注重事物矛盾雙方的相互依存與轉化，提出了諸如美惡、高下、長短、難易等50多對充滿了對立統(tǒng)一的概念；它在《老子》德治觀的基礎上，提出“先德后刑”、“順于天”(《經(jīng)·觀》)；它發(fā)展了《老子》崇尚自然、貴柔不爭、虛靜無為的行為原則和處世方法，提出“柔節(jié)先定,善予不爭”(《稱》)、“靜則安,正則治”(《經(jīng)法·四度》)，“圣人正以待天,靜以須人”(《經(jīng)·觀》)；它延續(xù)了《老子》崇信尚樸、崇慈尚儉、貴謙處下等道德準則，提出了一系列教化方式和踐行要求。

在繼承《老子》德育思想同時，《四經(jīng)》還吸收融合了其它學派的主張。比如，吸收了儒家德治觀，借鑒崇德抑刑提出刑德并用、德主刑輔。特別是融合了法家思想，在《經(jīng)法·道法》開篇就提出“道生法”，指出治國理政的所有法律政令都由道而生，這不僅從理論上承認了法存在的合理性，而且為制定法律政令在內容上提出了標準和要求。這種道法結合的思想是黃老道家適應時代要求，以道為基礎，兼容他家思想而提出的另一種理論主張，具有一定的創(chuàng)新性，這也是黃老道家同老莊原始道家思想的分水嶺。

二、定名守分，順事明德的價值指向

《四經(jīng)》不僅心存天道，積極探究宇宙自然的運行規(guī)律，而且更關注社會、心系百姓，認真分析了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和人的生存之道，揭示出德育應建立在一定經(jīng)濟基礎之上?！爸匾?，須時而樹，節(jié)民力以使，則財生。賦斂有度，則民富。民富則有餌(恥)，有餌(恥)則號令成俗而刑伐(罰)不犯，號令成俗而刑伐(罰)不犯則守固單(戰(zhàn))聯(lián)(勝)之道?！?《經(jīng)法·君正》)認為社會經(jīng)濟達到一定水平，人們才會對道德產生向往、對教化產生需求，正是有這種需求，教化才不會落空?！端慕?jīng)》同時指出“化則能明德徐(除)害”，認為德育具有塑造德行、化民成俗的重要功能，將教化列為治國理政的“六柄”之一*“一曰觀，二曰論，三曰憧(動)，四曰轉，五曰變，六曰化……六仿(柄)備則王矣” (《經(jīng)法·論》)，主張通過推行德教以實現(xiàn)社會大治，正如《經(jīng)法·大分》中說:“天下大(太)平，正以明德，參之于天地，而兼復(覆)載而無私也，故王天(下)?！笨梢?，德育的主要功能和目的是明德王天下，具體講就是遵照“天地有恒常，萬民有恒事，貴賤有恒立(位)”(《經(jīng)法·道法》)的要求，使百姓明確等級名分，定恒位、正形名、順其事。這顯然與老子的“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老子·七十七章》)和莊子的“萬物皆一”(《莊子·德符充》)等原始道家所主張的平等思想不同，強調人與人之間的貴賤之分是客觀存在的不變之常，社會生活中的等級名分也是天經(jīng)地義的恒久之理，應慎重甄別貴賤等級、嚴格區(qū)分貧富之別，這是前世之成法，后世務必效仿不悖，所以《經(jīng)·果章》強調“(貴)賤必諶，貪富又(有)等，前世法之，后世既員”。

之所以區(qū)別等級名分，是因為《四經(jīng)》認為各歸名位是天下萬物秩序井然的前提條件，德育活動也是立足這一條件而展開?！督?jīng)法·道法》中描述“天下有事，無不自為刑(形)名聲號矣，刑(形)名已立，聲號已建，則無所逃跡匿正矣……凡事無大小，物自為舍。逆順死生，物自為名。名刑(形)已定，物自為正”，指出在自然界中,各種物體占據(jù)一定空間、具有一定名位，并在此基礎上無須外力作用而自我發(fā)展。由此順延，人類社會也“審觀事之所始起，審其刑(形)名，刑(形)名已定，逆順有立(位)，死生有分，存之興壞有處”(《經(jīng)法·論約》)。所謂“順”就是指遵守君臣父子尊卑上下等級秩序，指出“凡觀國有大(六)順：主不失其立(位)則(國有本。臣)失其處則下無根……主主臣臣，上下不斥者，其國強”(《經(jīng)法·大分》)。而“逆”則是違背上下尊卑等級秩序的行為，“凡觀國有六逆:其子父，其臣主，雖強大不王”(《經(jīng)法·大分》)，“君臣易位謂之逆”(《經(jīng)法·四度》)，在《經(jīng)·名形》中指出“子有兩位者，家必亂”，“臣有兩位者，其國必?！?，“故立天子(者，不)使諸侯疑焉；立正敵(嫡)者，不使庶孽疑焉；立正妻者，不使脾(嬖)妾疑焉。疑則相傷，雜則相方”，只有嚴格區(qū)分君臣、父子、妻妾等級名分，各就其位、各行其事，決不相互混淆，社會才會穩(wěn)定和諧，否則天下大亂。這種建立在“主陽臣陰，上陽下陰，男陽(女陰，父)陽(子)陰，兄陽弟陰，長陽少(陰)，貴(陽)賤陰……制人者陽，制于人者陰”(《稱》)的陰陽觀念上的等級名分體系，是施行德育教化、維護社會穩(wěn)定秩序的基本保障。只有“分之以其分，而萬民不爭；授之以其名，而萬物自定”(《道原》)，才能消除爭戰(zhàn)，使百姓各安其位，自我發(fā)展。《經(jīng)·成法》還說:“吾聞天下有成法，故曰不多，一言而止，循名復一，民無亂紀”，這就進一步強調依循名分的規(guī)定就能“復一”而回歸到天道的標準，百姓就會在自己的空間內守法自安，從而實現(xiàn)“上人正一，下人靜之，正以侍(待)天，靜以須人，天地立名，□□自生，以隋(隨)天刑。天刑不悖，逆順有類”(《經(jīng)·正亂》)。

三、因性而施、刑德相養(yǎng)的育化方略

《四經(jīng)》德育思想以道為基，堅持了《老子》關于“道”的基本觀點, 認為道是萬物的源頭和主宰， “無刑無名, 先天地生”(《經(jīng)·行守》)，“虛無形，其襲冥冥，萬物之所從生”(《經(jīng)法·道法》)，決定自然和人事的成敗，“萬物得之以生, 百事得之以成”(《道原》)，萬物的生長過程就是由道而生又歸向道的過程。道是“ 虛”的存在,又存在于“虛”之中,至大而無形,不可經(jīng)驗感知,不可言,不可名。道是堅強與柔弱的統(tǒng)一,無所為亦無所不為，“人皆以之, 莫知其名；人皆用之, 莫見其刑。一者其號也, 虛其舍也, 無為其素也,和其用也。是故上道高而不可察,深而不可測也。顯明弗能為名,廣大弗能為刑,獨立不偶, 萬物莫之能令。天地陰陽, [四]時日月, 星辰云氣, 規(guī)(蛟)行僥( 曉)重( 動) ,戴根之徒,皆取生, 道弗為益少；皆反焉,道弗為益多。堅強而不授,柔弱而不可化”(《道原》)。

《四經(jīng)》認為道不僅有本體意義，更具有規(guī)律內涵，指出道雖然無名無形無為，但化生萬物后依然通過天地統(tǒng)攝著萬物。“天地無私，四時不息”(《經(jīng)法·國次》),“恒常四時、晦明、生殺、揉剛”(《經(jīng)法·道法》)，這里天地是指沒有任何道德和情感因素的、恒久不變的規(guī)律，表現(xiàn)為四時輪回、日夜更替、草木春夏生長秋冬枯萎、陽剛陰柔等等，“日月星辰之期, 四時之度,……天之稽也。高[下]不敝其刑, 美亞(惡)不匿其請, 地之稽也”(《經(jīng)法·四度》)。這些規(guī)律不僅主宰自然，而且影響人類, 是理政治國、為人處世遵循的基本原則。因此，《四經(jīng)》強調凡事要“執(zhí)道”，德育也毫不例外地要“執(zhí)人道”。

“執(zhí)人道”就是因人性而施教?！督?jīng)·名形》中說“以人之自為，不以人之為我也”，“利不兼，賞不倍”，指出人有好利為己、自私自利的“自為”本性，每個人都會有欲望，都會為自己打算，不加倍獎賞就不加倍做事，對自己沒有加倍利益就不會加倍獎賞別人，即使父對子、君對臣，如果違背這一本性也不會受到愛戴和尊敬，“行曾(憎)而索愛，父弗得子。行毋(侮)而索敬，君弗得臣”(《經(jīng)·名形》)?；谶@種人性觀，《四經(jīng)》提出要效仿天道對萬物生長“因而成之”(《經(jīng)·觀》)的模式，“因天生也以養(yǎng)生，胃(謂)之文，因天之殺以伐死，胃(謂)之武，(文)武并行，則天下從矣”(《經(jīng)法·君正》)。具體講，就是堅持“刑德相養(yǎng)”?！端慕?jīng)》認為“刑晦而德明，刑陰而德陽，刑微而德章”(《經(jīng)·姓爭》)，刑為晦陰之物，潛在地調節(jié)人的行為，重在懲逆；而德為明陽之物，正面地引導人向善不已，重在導順。“先德后刑以養(yǎng)生”(《經(jīng)·觀》)，就如文武之道一樣相得益彰，“文德廄(究)于輕細，武刃于□□，王之本也”(《經(jīng)法·大分》)，所以，應堅持文德教育同武功殺伐相結合、促進內部轉化與通過外力強制保證相補充，制定和實施好德育方略。

德的主要方式是感化教育，要求為政治國的居上位者以身作則，以自身的品德樹立榜樣，感召下位者向善，帶動百姓共同循道而進。感化的關鍵在于以至誠至愛之心待人，使情入人心、上下心通意投、男女互勉共勵，長期堅持就可化民成俗、一致為國，政令一出即能上下同心，進可戰(zhàn)、退可守?！叭舭l(fā)號令，必廄而上九，壹道同心，(上)下不斥，民無它志，然后可以守單(戰(zhàn))矣。號令發(fā)必行也，俗也。男女勸勉，愛也”(《經(jīng)法·君正》)。刑的關鍵在于循天道、明人事，依法推行不言之教，主要方式是針對人“自私自利”的“自為”本性，“執(zhí)道生法”(《經(jīng)法·道法》)，通過法令約束人的行為，培養(yǎng)百姓遵照規(guī)范而行。這要求君主不僅要依天道制定符合人性的法，使民有所適從，而且要確保法的穩(wěn)定性，在一定時間內有效發(fā)揮作用?！端慕?jīng)》強調法不可亂，如果法亂就會引起無序和紛爭，并指出因為“人主者，天地之光也，號令之所出也”(《經(jīng)法·論》)，所以擾亂法的往往是君主，因此特別告誡君主不可“釋法而用我” (《稱》)，將自己的好惡作為法律準繩。

為了使德刑相養(yǎng)更具操作性，《四經(jīng)》還設計了實施教化的具體步驟，提出“一年從其俗，二年用其德，三年而民有得，四年而發(fā)號令，(五年而以刑正，六年而)民畏敬，七年而可以正(征)” (《經(jīng)法·君正》)，要求為政者在第一年要了解實情，掌握臣民百姓中約定俗成的各種習性，然后，在“知民則”的基礎上“用其德”、“發(fā)號令”、“以刑正”來達到明德正天下目的。

四、順道自然的圣人理想與信樸慈儉的道德準則

《四經(jīng)》在不同場合分別出現(xiàn)過“圣人”、“賢人”、“大人”、“君子”、“小人”等概念，觀其出處，大都是立足個體修養(yǎng)程度對人格理想逐級分層，其中最高境界是順天道而自然的圣人?！皡⒂谔斓?，稽之圣人。人自生之，天地刑之，圣人因而成之?！?《經(jīng)·兵容》)和常人不同，圣人不是一般的存在，他能夠體察無形、無聲的“道”，而且能夠把握虛靜內涵，進入至虛境界，在至虛境界中萬物親密無間，精通天地實情，始終平等無偏地與民眾相處，“故唯圣人能察無形，能聽無[聲]。知虛之實，后能大虛；乃通天地之精，通(迥)同而無間，周襲而不盈，服此道者，是謂能精。明者固能察極，知人之所不能知，服人之所不能得。是謂察稽知極。圣王用此，天下服?！?《道原》)圣人精明能干，具有認識事物本質的能力，能知道他人所不能知道的、獲得他人所無法得到的。盡管如此，但圣人仍然依天道而行，以虛靜應對人事，從不玩機巧聰明，“不為始，不專己；不豫謀，[不棄時]；不為得，不辭福。因天之則”(《稱》)，“圣人不巧，時反是守，優(yōu)未(昧)有愛民，與天同道。圣人正以待之，靜以須人”(《經(jīng)法·觀》)，一切聽任自然，從不游離于天道之外而自己策劃從哪里開始、通過什么途徑、在哪里結合、什么時候結束，凡事嚴格遵守法度，像天道平等滋潤萬物一樣，關愛民眾，決不為個人情感所左右。

圣人雖然堅持順道自然，但從不消極無為，而會靈活把握、搶抓天時，一旦機遇降臨決不輕易放過?！督?jīng)法·觀》中說“天道已既，地物乃備。散流相成，圣人之事。圣人之功，時為之庸(用)，因時秉[宜]，[兵]必有成功。圣人不達刑，不襦傳(渝轉)。因天時，與之皆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笨梢姡ト瞬]有完全超越功利，他也非常重視國家、百姓的利益和自己的生活處境。只有自己愿意居住的國度，圣人會積極輔佐治理，使田獵有分寸，生活有節(jié)度，在獲得福佑的同時，不為聲色所惑，凡事“合于天地，順于民，羊(祥)于鬼神，使民同利”(《經(jīng)法·前道》)，努力求得事半功倍、“費少而有功”，“國富而民昌”(《經(jīng)法·六分》)，“長利國家社稷，世利萬夫百姓”(《經(jīng)法·前道》)。關于人的道德準則，《四經(jīng)》基本承繼了老子崇信尚樸、守慈行儉的主張。老子提倡“言善信”(《老子·第八章》)，指出“信不足焉,有不信焉”(《老子·第十七章》)、“輕諾必寡信”(《老子·第六十三章》)、“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老子·第八十一章》)?！端慕?jīng)》也強調“諾者,言之符也。已者,言之絕也。已諾不信,則智大惑矣。已諾必信,則處于度之內也”(《經(jīng)法·名理》)，“言之壹,行之壹,得而勿失……一有一言,無一行,謂之誣”(《經(jīng)·行守》。老子提倡“見素抱樸”(《老子·第十九章》)、“鎮(zhèn)之以無名之樸”(《老子·第三十七章》)、“道之華而愚之首……處其實，不居其華”(《老子·第三十八章》)、“大巧若拙”(《老子·第四十五章》)?！端慕?jīng)》也強調“谷實不華，至言不飾，至樂不笑”(《稱》)、“聲華實寡,危國亡土”(《經(jīng)法·亡論》)。老子三寶有“慈”、“儉”，指出“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老子·第二十七章》)、“報怨以德”(《老子·第七十九章》)?！端慕?jīng)》也強調“體正信以仁，慈惠以愛人”(《經(jīng)·順道》)、“兼愛無私，則民親上”(《經(jīng)法·君正》)、“吾愛民而民不亡”(《經(jīng)·立口》)。老子認為“儉,故能廣”(《老子·第六十七章》)，指出“治人事天莫若嗇”(《老子·第五十九章》)。對此，盡管《四經(jīng)》看到了人的“自為”本性，不否定人欲的合理性，但也將“放縱心欲”列為“國之三兇”*“國之三兇一曰好兇器。二曰行逆德。三曰放縱心欲。此謂三兇。”(《經(jīng)法·亡論》)之一，指出“生有害，曰欲，曰不知足”(《經(jīng)法·道法》)、“黃金珠玉臧(藏)積，怨之本也；女樂玩好潘材，亂之基也；守怨之本，養(yǎng)亂之基，雖有圣人，不能為謀”(《經(jīng)法·四度》)，強調如果任欲望無限膨脹，將危及個人生命，導致社會紛爭不止，所以，明確主張“ 節(jié)民力以使”(《經(jīng)法· 君正》)，告誡人們“(昧)天(下之)利，受天下之患；抹(昧)一國利者，受一國之禍”(《經(jīng)法·亡論》)，提醒人們警覺起來，控制私欲，克制自我，自覺維護法律制度和等級名分體系，各自安心于自己等級規(guī)定的利益而勿貪求多。

五、虛靜無為、知守立行的內化路徑

《四經(jīng)》認識到僅僅依靠外部力量難以實現(xiàn)育化目標，德育的關鍵在于使人們從內心深處對天道自然、法令制度、等級名分產生體認共鳴，將外在要求自覺地轉化為內在品格和自覺行動，從而基于個體內化開辟了另一條修養(yǎng)路徑。

人格修養(yǎng)的基本原則和要求是“虛靜”?！爸琳哽o,至靜者圣”(《經(jīng)法·道法》)，“正生靜,靜則平”(《經(jīng)法·論》)，“靜則安,正則治”(《經(jīng)法·四度》)，“上虛下靜而道得其正”(《道原》)?！拔▓?zhí)道者能虛靜公正, 乃見口口, 乃得名理之誠?！?《經(jīng)法·名理》)。具體講，就是“動靜參于天地”(《經(jīng)法·四度》)，須動則動、須靜則靜，否則“時靜不靜，國家不安定”(《經(jīng)法·姓爭》)，正可謂“動靜不時謂之逆” (《經(jīng)法·四度》)，“贏極必靜，動舉必正。贏極而不靜，是謂失天”(《法經(jīng)·亡論》)。

“虛靜”運用于為人處世和人格修養(yǎng)就是要抱雌守柔、貴謙處下、無為不爭。對此，《四經(jīng)》專門通過對雌節(jié)、雄節(jié)的比較，明確主張貶抑雄節(jié)、推崇雌節(jié)，指出“夫雄節(jié)而數(shù)得， 是謂積秧， 兇憂重至，幾于死亡，雌節(jié)而數(shù)亡，是謂積德，慎戒毋法，大祿將極……凡人好用雄節(jié)，是謂妨生，大人則毀，小人則亡”(《經(jīng)·雌雄節(jié)》)，告誡人們“剛強而虎質者丘”(《經(jīng)·三禁》)，指出像虎一樣的剛強好勇斗狠者, 實際上是空虛(“丘”字意為“空”)?！端慕?jīng)》還強調“刑于雄節(jié),危于死亡”(《經(jīng)·行守》)，指出“形于女節(jié),所生乃柔”(《經(jīng)·順道》)，強調“以剛為柔者活,以柔為剛者伐,重柔者吉,重剛者滅”(《經(jīng)法·名理》)。

從“守柔”出發(fā)，《四經(jīng)》認為“以強下弱,何國不克；以貴下賤，何人不得；以賢下不肖,何事不治” (《經(jīng)法·四度》)，“柔節(jié)先定，善于不爭”(《稱》)，從而進一步提出“君子卑身以從道”(《經(jīng)·前道》)，主張“卑約主柔”(《經(jīng)·順道》)，強調“卑而正者增, 高而倚者崩”(《稱》)，提醒人們“功成而不止,身危有殃”(《經(jīng)法·國次》)，“不仕于盛盈之國, 不嫁子于盛盈之家”(《稱》)?！端慕?jīng)》還要求人們努力“抱道守度”(《道原》)，凡事“常后而不先……弗敢以先人”(《經(jīng)·順道》)。期待所有人都具有守柔不爭之德，不鋒芒畢露、越軌生事，一切循道而行、遵法而事，人人含藏內斂、安于本分，社會就會永遠安寧、不起紛爭。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四經(jīng)》基于守柔不爭，反對的是發(fā)起爭斗和“恃強而爭”，但并不反對“爭”，進而提出“不爭亦毋(無)以成功”(《經(jīng)·姓爭》)，主張通過“不爭”不可能達到“爭”的目的，即“不爭之爭”。至于為什么爭、爭什么？關鍵取決于是否因順天道。因順“天道”則“爭”，否則“不爭”。為了便于理解這種“不爭亦爭”的思想內涵，《經(jīng)·姓爭》舉例指出，“天地已定，規(guī)(岐)僥(燒)畢掙(爭)，作爭者兇，不爭亦毋(無)以成功。順天者昌，逆天者亡。毋逆天道，則不失所守”，認為連岐、燒這類微小的生物都在生存過程中相互爭斗，何況人呢？所以，“爭”是萬物生存過程中的必然選擇，“不爭”則是人基于“執(zhí)道”而在行為選擇上的生動詮釋，其實質是告誡人們不要向外奔競，重視內在修養(yǎng)，以保持虛靜之心去體悟天道，遵道而行。

“天道不遠，入與處，出與反”(《經(jīng)法·四度》)，亦曰:“惑而極(亟)反(返)，□道不遠”(《稱》)，《四經(jīng)》指出天道并非遙不可及，而是體現(xiàn)在人事和日常生活中，與人時刻交融，息息相關。在現(xiàn)實中，人們之所以禍福不同，遭遇迥異，或敗或成，或死或生，是因為有的人雖與道同處，卻一生都不能體悟道的真諦，對道“莫能見知，故有逆成”。鑒于此，《四經(jīng)》希望通過教化使每個人都能知道、守道、行道，強調人只有深諳“道”才能遵道而行，只有守道才能立志行道?！肮蕡?zhí)道者之觀于天下，□見正道循理，能與(舉)曲直，能與(舉)冬(終)始。故能循名廄(究)理。刑(形)名出聲，聲實調和，禍材(災)廢立，如景(影)之隋(隨)形，如向(響)之隋(隨)聲，如衡之不臧(藏)重與輕。故唯執(zhí)道者能虛靜公正，乃見□□，乃得名理之誠?！?《經(jīng)法·名理》)指出只有掌握道的人才能指出事物的是非曲直，始終往復才能使名稱與事理就像影子與形體、回音與喊聲、重量與衡器一樣相互依賴吻合在一起?？梢?，《四經(jīng)》不僅重視學道而且視其為實行人格育化重要途徑，并專門針對學道進行了設計規(guī)劃。

《四經(jīng)》認為學道首先要立志于道?！靶闹麆t志歸之，志之所欲則力歸之”(《稱》)。只有樹立遠大理想才會有克服困難的堅定意志，從而保證學習行動長久堅持而不懈。《四經(jīng)》指出學習的起點在于努力體悟、心有所得，終點在于強以行之、推己及人，即“始在于身，中有正度，后及外人，外內交接，乃正于事之所成”(《經(jīng)·五正》)，這就要求在學習過程中“卑身以從道，知(智)以辨之，強以行之，責道以并世，柔身以寺(待)之時”(《經(jīng)·前道》)，如此“王公若知之，國家之幸也”(《經(jīng)·前道》)。

《四經(jīng)》認為個體在生產、生活、學習中會積累豐富的知識，先前已經(jīng)積累的知識往往因排他性而影響以后的學習，因此專門創(chuàng)造了“虛無有”的直覺體悟法，指出“見知之道，唯虛無有，虛無有。秋槁(毫)成之”(《經(jīng)法·道法》)，要求學習時，“無執(zhí)也，無處也，無為也，無私也”(《經(jīng)法·道法》)，努力剔除人為的主觀臆測和客觀成見，以無私公正之心準確、客觀地體驗、領悟道的真諦及其運行規(guī)律。

《四經(jīng)》強調學道、體道、悟道的目的在于能遵道而行，立言建功，為國家的興旺盡一己之力，“壹言而利之者，士也。壹言而利國者，國士也”(《經(jīng)·前道》)。行道既是國家大幸，也是個人價值的最大體現(xiàn)。行道時要應時而行，隨時而動，“時若可行，亟應勿言。(時)若未可，涂其門，毋見其端”(《稱》)，時機一旦成熟，就毫不猶豫地去實施。時機不成熟，決不可違逆規(guī)律而動。

[1] 唐蘭.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前古佚書研究[J].考古學報，1975(1).

[2] 陳鼓應.先秦道家研究的新方向[M]//道家文化研究(第六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25．

[3] 余明光.《黃帝四經(jīng)》書名及成書年代考[M]//道家文化研究(第一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191.

[4] 漢書·食貨志[M].北京:中華書局1975:1124．

[5] 艾畦.《四經(jīng)》對老子思想的吸收和繼承[J].中國哲學史,1997(1).

[6] 陳鼓應.四經(jīng)今注今譯[M] .臺北: 商務印書館，1995:3．

[7] 馬王堆帛書整理小組.經(jīng)法[M] .北京: 文物出版社，1976:150．

FourClassicsbyHuangdi:ontheThoughtofMoralEducation

FAN Jian-wu1，2

(1．Ideological Department, Xi '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 Xi 'an 710048 China; 2．Ideological Department, Xi '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 'an 710054 ,China)

The Pioneer work of doctrines of Emperor Huang and Lao Tzu, Four Classics by Huangdi, is on the basis of Taoism, and inherits from Chuang Tzu, compatible with Confucianism and Legalism, etc. The work not only analyzes the law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way of man’s survival, and reveals a moral law on the basis of a certain economic foundation. This work also points out that moral education has the value function of Mingde, king of the world, and to track as the base, around Saint ideal and simple letter Cijian moral principles in nature, the cause and measures, criminal de phase raise cultivation strategy and Xujing inaction, know the path keep vertical line, constructs the moral education theory with Huang Lao study characteristics.

History of thought; Moral education; Pre-Qin; Taoism; Four Classics by Huangdi

B229

A

1009-105X(2013)03-0090-06

2013-08-30

陜西省社科基金項目：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高校思想政治教育的當代價值研究(項目編號：13A084)

樊建武(1973-)，男，西安理工大學思政部博士生研究生，西安科技大學思政部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