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拾荒者》是劉飛越結束學生時代后投入拍攝的第一個紀實攝影作品,歷時兩年,他游走在北京三、四環(huán)周圍的拆遷屋中,與那些被稱為“撿破爛”的人做起了朋友,當時他還在王府井的某家影樓里做美工來養(yǎng)活自己和他的“紀實攝影”。雖然這個作品沒有給他帶來任何的榮譽和經濟收入,但他認為拍攝這個作品為他以后的“報道攝影”打下了扎實的基礎。
劉飛越大學時代雖然是學“新聞攝影”的,但他當時鐘愛風光攝影,也許是因為他生活在富饒的河套平原上,從小被內蒙古那蒼涼廣闊的自然風景熏陶所至吧,所以他拍攝的《煤塵暴》這組作品有風光攝影的“簡潔精煉”。風光攝影師常常面對的難題是天氣的變化,你從劉飛越的照片中看到的不是巧遇的“揚沙天氣”。事實是當風刮起來的時候,所有人都選擇找到掩體躲避,而他卻逆向沖了出去。我相信每一個優(yōu)秀的報道攝影師,都是在拍攝之前做足了準備,絕不是信手拈來的好圖片。雖然不得不承認有些好的圖片有突發(fā)性,但是你抓住這個突發(fā)瞬間的前3秒還是預見了事實會如何發(fā)生,攝影師的腦和手都要快才能抓住那決定性瞬間?!睹簤m暴》發(fā)表的時間是2011年4月中旬,反響很大。
現(xiàn)在劉飛越是個自由報道攝影師,據說全中國也沒有幾個以報道攝影為主要收入的自由攝影師。當年他從一個省級媒體辭職時,更多的同事,以為他辭職是來北京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單位上班。當他住進愛人單位提供的12平米宿舍的時候,原來單位的同事甚至還在傳言:這小子在北京買了車住別墅!劉飛越雖然覺得好笑,但也有種有苦無處訴的尷尬。他不想在報社混日子,他要拍專題,中國紀實攝影師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一方面媒體需要好的攝影圖片,但是他們又吝嗇于稿費,所以像劉飛越這樣的自由報道攝影師到底能走多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工作,他不是為了自由而辭職,他是為了報道攝影而辭職的—他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如他自己所說:“我什么都不會,只會拍照片,而且要拍專題?!?/p>
那組《地下人生》講述的是租住在北京地下室里的打工仔,反響也很大。劉飛越為拍攝這個專題在地下室租了一個月的房子,和一個小伙子在地下室熟識了,才開始拍攝,地下室沒有陽光,只有燈光的惡劣拍攝條件。搞攝影的都知道,室內如果不布光,想拍出靠光影表現(xiàn)細膩的圖片來是很難的,拍攝空間極其狹小,這些都需要攝影師有極高的應變能力—改變拍攝風格有的時候也是必要的,因為風格不是攝影師的標志,因地制宜拍出好圖片才是硬道理。
最近,劉飛越的《大貨夫婦生活在路上》剛剛獲得第二屆“徐肖冰”全國攝影大展新人佳作獎,對他來說是種極大鼓勵,不僅僅是“大貨夫婦生活在路上”,他自己又何嘗不是生活在拍攝的路上呢?有人說,劉飛越拍攝的都是“小人物”,但他卻說:“攝影師更是個小人物—面對我的拍攝對象時,常被他們‘偉大的生存’而感動。”
有點兒奇怪,我遇到的很多報道攝影師都有一樣的風格,他們沉默而樸實,但你不要讓他們講故事,一旦故事開始就無法結束。
劉飛越拍的大貨車司機老虎的故事,照片發(fā)表之后,貨運站的老板娘在電腦上看著報道邊讀邊哭。之后不久,老虎倒車時撞死了虎嫂,人生拐了一個大彎兒。
與老虎一同呆坐在賓館,劉飛越不知該如何舉起相機,這和他面對代課教師冉躍敬的淚水一樣,也因為快門的侵略聲音而感到焦慮。
報道攝影師和他們的故事生活在一起,他們是信使,帶來另外一段人生,透過他們的講述,我們和故事一同悲喜,故事抹平我們頭腦中的刻板印象,與凡人照面并映照自己的人生。
劉飛越用傳統(tǒng)的、“舊的”報道攝影的方式獲得了徐肖冰攝影獎新人獎。最近,不少年輕攝影記者向我表達了他們的身份危機,并嘗試用各種新的手法,更為主觀的視角,非線性的邏輯來體現(xiàn)自己的作者意識,他們的這種急迫卻使其在還沒有進入故事之時就主宰了它—故事還未被講述就已經死去。
我對劉飛越每次都能那么安然地融入故事之中感到好奇,總希望從他身上找到一些秘密。但似乎沒有什么訣竅,憑著一顆誠摯之心,他就是那么坦然地住在故事里,和故事里的人一起生活。
當下的報道攝影的確要拓展新的空間,但中國攝影師向來依附媒體,服務于文字,攝影記者的獨立身份一直沒有建構起來,他們欠缺的太多,最為關鍵的是報道故事時的立場和觀點。聲調還未校準,又怎能開口歌唱?
劉飛越在都市報當了四年零六個月的記者,2010年辭職成為自由攝影師,他以獨立的身份尋找選題,切入選題,完成報道并找尋發(fā)表渠道,一年多來做了十幾個報道,主題從兒童醫(yī)院到春運回家,都與時下的社會人生息息相關。
中國當下以報道攝影謀生的自由職業(yè)者屈指可數(shù),年輕人更是沒有膽量選擇這條路,劉飛越的攝影語言還需再打磨,但他卻為我們帶來了一個可能,甚至是一種希望。
—任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