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事與象征

　　摘要：《受戒》是確立汪曾祺小說風格的作品，他所特有的語言編碼在這篇小說中發(fā)揮到淋漓精致。本文就以敘事學與符號學為研究方法對小說《受戒》中的敘事與象征進行深入的分析。
　　關鍵詞：敘事學；符號學；敘事；象征
　　東方的傳說與歌謠，西方的神話和史詩，都是在文字出現(xiàn)之后才能流傳千年。語言作為一種符號系統(tǒng)，是音義關系的結合。而文字的出現(xiàn)實現(xiàn)了言語成為現(xiàn)實的可能，那些被文字固定下來的表達開始穿越時空，傳情達意。只要擁有一套約定俗成的音義關系，口耳相傳的講述形式就可以進行。由于文字符號的多樣性組合使得作家筆下的故事呈現(xiàn)出不同的樣式，對于這些不同樣式的解釋就是我們所謂的“敘事學”，而對于這些文字組合的探討才是我們所說的“符號學”。
　　文學風格是作家獨特的藝術創(chuàng)造力穩(wěn)定的標志，它突出地表現(xiàn)在作品的語言形式上，因而作家遣詞造句的個性成為讀者辨別他們的關鍵。在文學活動中，作品所流露出來的獨特之處需要由文字傳達到讀者的終端，文字的編碼與解碼的過程就是作家風格的形成過程。那些曾在文學史上鐫刻下姓名的作家，幾乎都擁有屬于自己獨特的語言編碼，讀者也正是基于對這些編碼的解釋才能確定作家的文學史價值。在批評家眼里，新時期以來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文字的編碼上有了更多的嘗試與創(chuàng)新。而作家們也開始注重文學語言的表現(xiàn)，開始理解文學形式的意義。語言文字的符號學意義和敘事學功能首先在小說創(chuàng)作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現(xiàn)代派小說的荒誕，尋根小說的古樸，先鋒小說的陌生以及新寫實小說的冷漠，使得一度僵硬的現(xiàn)代漢語在作家的筆下再次絢麗多彩。
　　對于語言的自覺使得作家開始發(fā)掘現(xiàn)代漢語的審美意義，在絢麗的語言表演中卻暗含著一種自然的文字演繹，它立足于民間立場，貼近生活，敘述著平凡的生命故事，象征著和諧的生活狀態(tài)。自文壇解禁以來，西方文藝理論不斷地涌入國內(nèi)，新奇的文藝思想挑戰(zhàn)著我們傳統(tǒng)的審美觀念，一大批作家和評論家自覺地走入了那個“交叉小徑的花園”。而復出文壇的汪曾祺以其自然天成的文字又將我們的審美習慣從西式的文化精神中拉回到中國固有的精神秩序，拉回到僅僅屬于我們中國人特有的對人生的超時空凝視中。雖然這幾乎是所有人都意識到了的汪曾祺與中國古代文化的淵源關系，但是他語言編碼的獨特之處似乎還有新的解釋的可能。
　　詞近、旨遠、言約、意豐是汪曾祺語言編碼的已知規(guī)則，在這不露聲色盡得風流的語言背后，操縱著的不一定只是寫意的筆法。那種散文化的小說追求也許會有敘事學得考量，那些恬淡自然的世間想象也許也是符號的象征。如，“這”、“這個”、“那”、“那些”等方位詞語，往往被汪老應用在小說的開篇或段落的開頭。對于這些方位詞的作用，已有的評論認為是烘托作家的講述姿態(tài)。而就敘事學中“時距”的概念來看，汪老的這些帶有明顯的方位指示作用的詞語是為了拉開故事敘事的時間距離，它們暗示著故事的發(fā)生時間遠遠地在敘事時間之前，作家講述的是一個“回憶的故事”，想象的是一個“久遠的夢”。簡單的詞語所表現(xiàn)出的敘事的從容與象征的自然，使得那些故意涂抹著藝術色彩的時空轉(zhuǎn)換顯得笨拙起來。
　　小說《受戒》紛繁雜敘地為我們呈現(xiàn)了很多事件，而就其敘事功能而言，只有“核心事件”和“衛(wèi)星事件”。核心事件是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的動力，在小說中本應濃墨重彩地渲染與烘托，然而，眾所周知，汪老以“閑筆”手法敘寫了大量的非核心事件。就小說的主旨而言，海明和英子的故事是小說的核心事件。從海明出家，到兩人相遇；從海明描畫，到田里干活；從海明受戒；再到二人歸來。這六件核心事件之間的敘事邏輯并不明顯，推動著事件向前發(fā)展的因素似乎只有時間，因為其中只有“出家”和“受戒”二者之間有著必然的因果聯(lián)系，而維系這種因果聯(lián)系的條件只有時間。在向前發(fā)展的時間軸上，作者安排了很多非核心事件，如荸薺庵的院落結構，三位師傅的來歷品行，以及沒有“清規(guī)”的生活狀態(tài)，還有庵趙莊的風土人情，英子一家的純樸熱情，善因寺的恢弘氣勢等等，它們圍繞在核心事件的周圍，卻又處于敘事邏輯之外。衛(wèi)星事件的任務是補充、豐富、完成核心事件，使其豐滿具體。而《受戒》中的衛(wèi)星事件卻是在同一時間段內(nèi)不同的空間描繪，為核心事件展現(xiàn)了一個完整的生活狀態(tài)，還原本真的生活成為人物行為，情節(jié)推動的最真實依據(jù)?？此坡o邊際，作者實則想說：在這無謂清規(guī)戒律的世俗之地，一切的選擇（比如海明與英子的相愛）都是情有可原的自然天性。
　　《受戒》因其結構的特別而被稱為“散文化的小說”，也因為內(nèi)容上的別致被譽為“風俗人情小說”。其實這二者是相互依存的，結構上的散漫來自于內(nèi)容上的游離，而內(nèi)容上的閑筆雜述又使得結構松散不定。面對紛繁復雜，毫無秩序的人生現(xiàn)象，結構主義者往往會通過理論模式來掌握內(nèi)部的結構，而像汪老這樣的樂天自然派只需經(jīng)驗的概括而達到和諧的統(tǒng)一?！拔宜非蟮牟皇巧羁蹋呛椭C。”汪老用他的《受戒》告訴我們“和諧”也是一種形式創(chuàng)造。
　　然而就文本符號的象征性來看，小說中的閑筆之處將會是打破文本“和諧”的張力所在。小說中閑筆的隨意性使得它們仿佛是游離于小說之外的“縫綴文本”，然而就是這些縫綴上的小型文本使得《受戒》成為一種暗含了豐富對話性的語言文本。在巴爾特的《S/Z》一書中把文本看成是符碼的編織物或網(wǎng)絡，并將這些混合與交織著的符碼分為五種，其中的象征性符碼是指敘事行為中文字符號的象征性作用，它的象征依據(jù)是結構主義的二元對立原理，用巴爾特的話說，象征符碼規(guī)劃出一種“特定的對立”，而其中他最重視的是性的對立。然而羅鋼先生又將其擴大到敘事作品中人物、事件、意象等的象征功能。因此，我們可以用文本符號的象征性來分析這種對話性文本的張力所在。
　　在《受戒》中寫到了兩個寺廟，一個是海明出家的荸薺庵，一個是海明受戒的善因寺。它們一個是小庵，一個是大廟；一個陳設簡陋，一個布置繁華；一個自然隨便，一個莊嚴肅穆；一個的和尚“不務正業(yè)”，一個的和尚晨鐘暮鼓；總之，一個無所謂清規(guī)，也沒人提起，一個卻戒律嚴明，禁止喧嘩。如此對照鮮明的兩個文本分別出現(xiàn)在文章的開頭和結尾，遙遙相望間又顯露出幾分對話的姿態(tài)。荸薺庵的生活自然隨意，僧侶不受佛門清規(guī)戒律的束縛，人生還是一派天然的狀態(tài)。而善因寺卻是深處密林有惡狗把守，氣象莊嚴而紀律嚴明，僧人的行為已經(jīng)納入到佛門的清規(guī)戒律。小說末尾，兩個少年在蘆花飛蕩的水田中做出的天真浪漫的約定使得這樣一組對話的文本轉(zhuǎn)變成一種對立的象征。圍繞著荸薺庵，我們可以看見美麗的自然，感受淳樸的人情，聽見動情的山歌，見證兩人的愛情。而在氣勢逼人的善因寺，面對嚴苛的戒律，海明也不得不沉默地面對英子的告別。在此，荸薺庵象征的自然生活與善因寺代表的清規(guī)戒律，社會秩序的威嚴和自然人生的活潑在小說的字里行間激烈地碰撞著。兩位主人翁雖然將小船劃進了蘆葦蕩，回到了他們童真的天堂，但是英子對海明的那一聲“我走啦！”卻還是意味深長。面對既定的道德規(guī)范，他們兩小無猜的愛情是否會不說再見，成為了我們永遠的牽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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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楊徐嶸（1987-），男，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專業(yè)2010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