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戴維·馬拉尼斯不僅找到了這名神秘女子,還得到了她珍藏多年的日記,其中詳細記載了她與奧巴馬的相識、熱戀、困惑和分手
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里,馬拉尼斯得到奧巴馬的親口證實,這名女子正是他“青蔥歲月里最深刻愛情”的女主角。她的名字叫吉納維芙·庫克
在1995年出版的自傳《來自父親的夢想》中,美國總統(tǒng)貝拉克·奧巴馬寫道:“在紐約,我愛過一名女子。她是白人,深色頭發(fā),雙眸淺綠,聲音有如風(fēng)鈴一般。我們約會了大約一年時間,時常在周末,有時在她的寓所,有時在我家。你知道怎樣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嗎?只有兩個人,悄悄地,溫暖地,用自己的語言,自己的習(xí)慣。就是這樣。”
對于這位他曾經(jīng)深愛過的女子,奧巴馬從未透露過姓名,連化名也沒有。在他的陳述中,她只是“一名女子”、“我的朋友”。她究竟是誰?一直是個謎。
直到美國《名利場》雜志6月號刊登作家戴維·馬拉尼斯的文章《成為奧巴馬》,真相才大白于天下。這位普利策獎獲得者不僅找到了這名神秘女子,還得到了她珍藏多年的日記,其中詳細記載了她與奧巴馬的相識、熱戀、困惑和分手。
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里,馬拉尼斯得到奧巴馬的親口證實,這名女子正是他“青蔥歲月里最深刻愛情”的女主角。她的名字叫吉納維芙·庫克。
熱戀
“一切,無法阻擋”
1983年,12月。吉納維芙去紐約東村參加朋友舉辦的圣誕晚會。當(dāng)時,她是銀行街學(xué)院一名研究生,同時在布魯克林友人學(xué)校當(dāng)助教,和母親、繼父住在一起。
晚會上,燈光迷離,音響里放著慵懶的爵士樂,客人們聊著天,有的來自藝術(shù)圈,有的剛大學(xué)畢業(yè),還有一些出版界人士。除了主人,吉納維芙一個都不認識。她百無聊賴地溜進走廊右側(cè)的小廚房,原想找個酒杯,但轉(zhuǎn)而心想:何不直接拿瓶子喝酒?這才是她的風(fēng)格。要是再來一支無過濾嘴的駱駝牌或好彩牌香煙,那就更妙了。廚房里有一個小伙子,穿著藍色牛仔褲、T恤衫和深色皮夾克。他叫貝拉克·奧巴馬。兩人隨意寒暄之后,各自離去。幾小時后,已是午夜,吉納維芙起身向主人告別。奧巴馬走上前,請她留步。兩人在客廳一角落座,開始閑聊。
這一聊不打緊,兩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他發(fā)現(xiàn)她有澳洲口音,是的,她是澳大利亞人;他也認識很多澳洲人,是他媽媽的朋友。早年他在印尼生活過;她也是,在父母離婚之前,上中學(xué)時又短暫回去過。掐指一算,兩人在印尼的歲月竟有重疊,那是在1967年之后……就這樣,他們一個話題接一個話題,無所不聊,感覺彼此是如此親近,又如此相似:都去過很多地方,卻都沒有歸屬感。
分別的時刻到了,他們交換了電話號碼,戀戀不舍。如今,幾十年過去了,吉納維芙對當(dāng)時的情景依然記憶猶新。“我非常確定,在接下來的那個周三,我們共進晚餐,由他親自下廚。飯后,我們在他的臥室里聊天,然后,我在那里過夜。一切,無法阻擋?!本瓦@樣,剛剛從哥倫比亞大學(xué)畢業(yè)半年的奧巴馬開始了“年輕時代最深刻的一次羅曼蒂克”。那一年,他22歲,吉納維芙25歲。
當(dāng)時的奧巴馬還是一個“宅男”,做著一份不太喜歡的工作,不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么,偶爾參加巴基斯坦朋友的聚會,但總覺得他們太鬧。吉納維芙的出現(xiàn)令他的生活有了色彩,他也從她的身上看到自己:他們都有寫日記的習(xí)慣,都以旁觀者自居,都對自己的身份感到困惑,都有一個精力充沛、獨立自主、愛發(fā)脾氣的母親,都充滿了理想主義,希望這個世界正義戰(zhàn)勝邪惡……
1984年1月,相識僅數(shù)周,兩人便開始頻繁約會,通常是周四晚上吉納維芙上完課之后和周末。吉納維芙記得,星期日的早晨,奧巴馬喜歡裸著上身、系一條藍白圍裙在房間里轉(zhuǎn)悠,或者一邊喝咖啡,一邊做《紐約時報》上的字謎游戲。她在日記中寫道:“我打開門——他總喜歡關(guān)著,走進他的房間。那是一個溫馨的私密空間,到處彌漫著他的氣息:流淌的汗味、噴灑的除臭劑味、煙味、吃了一半的葡萄干味、睡覺和呼吸的味道,無不彰顯著他的存在、習(xí)慣和勃勃生機?!?br/> 與奧巴馬熱戀之后,吉納維芙搬出父母家獨住。他們經(jīng)常在一起做飯,奧巴馬喜歡做姜汁牛肉和金槍魚三明治,那是他從祖父那里學(xué)來的手藝。吉納維芙送給他一本《烹調(diào)之樂》作為禮物。他們一起讀書,交流彼此心得,一度特別熱衷于黑人文學(xué)。
困惑
“他才22歲,怎么會如此老成?”
吉納維芙出身名門。父親邁克爾·J·庫克是澳大利亞一名出色的外交官,母親海倫·伊比森是一名藝術(shù)史學(xué)家,出生于墨爾本一個銀行世家。吉納維芙10歲時,父母離婚,母親很快嫁入美國豪門。繼父小菲利普·C·杰瑟普是美國國家美術(shù)館總顧問,其父是美國戰(zhàn)后外交界一位舉足輕重的人物,資深民主黨人。
吉納維芙極少談及自己的身世,奧巴馬為她提供了一個逃避的港灣。她覺得自己和奧巴馬是同一類人,共同語言遠比她和親戚之間多?!澳遣皇俏业氖澜纾彼龑︸R拉尼斯談起母親、繼父和父親的社交圈,“我感覺自己完完全全是一個局外人,這一點和貝拉克很像。”
在奧巴馬身上,吉納維芙找到一個類似的靈魂:身處夾縫之中,備受煎熬。這種心靈的同感,既讓她感到慶幸,又有一種莫名的疏遠和警惕。當(dāng)她對奧巴馬說“我愛你”時,得到的回應(yīng)不是“我也愛你”,而是“謝謝”,好像感激有人愛他。
1984年1月26日,她在日記中寫道:“他才22歲,怎么會如此老成?他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距離,距離,距離,還有謹慎?!?br/> 2月25日,她寫道:“他對性愛當(dāng)然還有熱情,但在其他方面卻時有摩擦,我感覺很不安,想抽身離去……他的熱情可能是騙人的,嘴上說著甜言蜜語,顯得坦率,值得信任,但透著一股冷漠。”
3月9日,“我感覺你(奧巴馬)在等待時機,看別人如何出牌,審時度勢,從不輕易亮出自己的底牌,掛著一張撲克臉?!奔{維芙承認,這種表現(xiàn)未必是故意,但她總感覺,似乎所有事情都要經(jīng)他頭腦過濾。從某種角度而言,這是一種能力和必須,但同時讓人感覺他始終處于一種戒備狀態(tài),“好像隔著薄薄一層輕紗”。
3月22日,“貝拉克——仍讓我好奇,可是,他有那么多東西深藏不露,讓我無法觸及。謹慎,克制?!薄?br/> 奧巴馬的謹慎、克制不僅與他的成長經(jīng)歷有關(guān),也契合他當(dāng)時的思想變化。奧巴馬在商業(yè)國際工作,那是一家有近三十年歷史的老牌公司,旨在為各大企業(yè)編輯、更新簡報和參考資料。奧巴馬是最底層雇員,負責(zé)做研究、寫報告,這顯然承載不了他的鴻鵠之志。吉納維芙隱約感到,他心中有一個宏偉的未來,他想飛,但還沒有做好起飛準(zhǔn)備。
有一次,他倆在布魯克林的展望公園看到一個小男孩,戴著漫畫中超級英雄的頭套。奧巴馬說,他小時候很喜歡看有關(guān)超級英雄的漫畫,希望“在生活中扮演一名超級英雄”。吉納維芙認為這強烈體現(xiàn)了他的性格特點,但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雄心,于是閉嘴,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在社交圈里,他們以戀人身份出雙入對。最常參加的是巴基斯坦朋友張羅的聚會,他們非常好客,飯菜豐盛,節(jié)目多多。奧巴馬很有節(jié)制,拒絕烈酒和毒品。吉納維芙喜歡聚會的熱鬧,但總是提前回家,奧巴馬也時常禮貌地擺脫朋友的盛情挽留。吉納維芙知道,他這么做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另有主張。
奧巴馬的朋友比努·馬哈穆德也發(fā)現(xiàn)了他的變化。他感覺,奧巴馬正悄悄地、不露聲色地淡出巴基斯坦朋友圈,逐漸建立自己作為“美國人”的政治身份。過去,當(dāng)奧巴馬和他們在一起時,似乎更樂于以一個見多識廣的局外人身份,從國際角度探討政治問題,這讓他們感覺,他是圈中一員;可現(xiàn)在,他已有自己的方向,要走自己的路,就必須做出改變。
馬哈穆德記得,有那么兩三個月,奧巴馬利用一切機會反復(fù)閱讀拉爾夫·埃里森的名著《看不見的人》。小說講述了一個有才華的黑人如何在荒誕、敵對的白人世界里逐漸失去自我,最終變成一個“看不見的人”。那段時間,奧巴馬深深糾結(jié)于自己的種族身份,苦苦追尋它的歸宿,而《看不見的人》像一面棱鏡,折射出他的內(nèi)心世界。
馬哈穆德說:“奧巴馬是我認識的人中,最用心構(gòu)筑自己身份的人,他的成就其實就是在現(xiàn)代社會中構(gòu)筑自己的身份。那段時間對他來說意義非凡,首先,他變得不再國際化,而是一個美國人;其次,他不再像個白人,而是黑人?!?br/> 分手
“我不是那個撫平他傷口的人”
吉納維芙和奧巴馬經(jīng)常探討種族問題,那是奧巴馬尋找歸屬感的內(nèi)在需要。吉納維芙覺得,如果說自己是一個局外人,那么奧巴馬就是一個跨種族、跨文化的“雙重局外人”。他看起來是黑人,但他是真正的黑人嗎?他多次對吉納維芙說,自己“像一個騙子”,因為他的內(nèi)心是一個白人,“他的身體里幾乎找不到一根黑人的骨頭”。吉納維芙深切地感受到,他“非常、非常需要變成一個黑人”。
奧巴馬曾向吉納維芙描述過“他懵懂少年時心目中理想女性的形象”,為了找到她,“他不惜一切代價與身邊的女人談情說愛”。吉納維芙無數(shù)次在腦海里想象這個“理想女性”,顯然不是自己。她在日記中寫道:“我忍不住想象他真正需要什么樣的女人:堅強,正直,一個斗士,愛笑,精明能干——我眼前浮現(xiàn)的總是一個黑人。”
奧巴馬在《來自我父親的夢想》一書中,特別強調(diào)了他和“紐約女友”之間的種族裂痕不可避免地導(dǎo)致了兩人的分手。他舉了一個例子。一天,他們?nèi)タ匆幻谌藙∽骷业男聞?,那是一部非常憤怒、但也令人發(fā)笑的戲劇,充斥著典型的黑人幽默。觀眾大多是黑人,每個人都開懷大笑,不停鼓掌。演出結(jié)束后,“我的朋友問我,為什么黑人總是那么憤怒,我說這關(guān)系到記憶——沒有人會問為什么猶太人對大屠殺念念不忘,它們是同樣的道理。但她不這么認為,說憤怒解決不了問題。我們?yōu)榇嗽趧≡洪T口大吵了一架?;氐杰嚿希蘖?。她說,她不可能成為黑人,如果可以,她愿意是一個黑人,但她不能?!?br/> 吉納維芙否認她和奧巴馬之間發(fā)生過這次爭吵,奧巴馬在白宮接受馬拉尼斯采訪時也承認,那個朋友不是吉納維芙,但這事的確發(fā)生過,是和別的白人女友。他之所以寫這件事,只是為了說明,他在和白人女友交往時會遇到這樣的種族困擾。
奧巴馬在回憶錄中還寫了另一次經(jīng)歷,暴露出他和吉納維芙之間的文化差異。1984年深秋的一個周末,吉納維芙說服他去拜訪位于康涅狄格州西北部的父母家。他們劃著獨木舟穿過一片灑滿秋葉的湖泊,四周是美麗的樹林。吉納維芙的父母非常和藹,他們對家園的每一寸土地了如指掌,知道周圍的山水是如何形成的,知道這里最早的白人定居者名字,以及更早在此拓荒的印第安人名字。房子十分古老,是吉納維芙祖父的祖父留下的房產(chǎn)。藏書室里擺滿了古舊書籍,還有吉納維芙祖父與諸多名人的合影,包括總統(tǒng)、外交官、企業(yè)家等。
奧巴馬寫道:“站在藏書室里,我感到我們身處兩個世界,彼此那么遙遠,好像肯尼亞和德國之間的距離。我知道,如果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將最終進入她的世界。畢竟,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時間里,我已經(jīng)那么做了。我倆之間,我是那個知道如何作為局外人生存的人?!?br/> 多年之后,當(dāng)吉納維芙讀到奧巴馬的自傳時,最令其震驚的是那間藏書室給奧巴馬帶來的壓力,以及他對兩人間唯有他知道如何作為局外人生存的斷言。事實上,最終是奧巴馬,而非吉納維芙,更接近總統(tǒng)、外交官、企業(yè)家那個世界,成為一個“局內(nèi)人”。吉納維芙說:“頗具諷刺的是,他更加自如地穿過權(quán)力的走廊,遠比我更適應(yīng)那里的環(huán)境?!?984年底,奧巴馬從商業(yè)國際辭職,暫時住在吉納維芙處,計劃圣誕節(jié)期間回一趟夏威夷,返回紐約后再尋新住處。這段短暫的同居生活并不愉快,兩人經(jīng)常為一些小事爭吵,彼此情緒低落。臨去夏威夷之前,吉納維芙給奧巴馬買了一件昂貴的白色毛衣,他原先的那件已經(jīng)破了洞。奧巴馬覺得有些尷尬,因為這件毛衣可真不便宜。
1985年1月中,奧巴馬從夏威夷回來,在一個非營利機構(gòu)做組織工作。這是他的第一份組織工作,算是從政前的“練手”,并不具挑戰(zhàn)性。他干得不錯,但心情沒有因此改善,與吉納維芙之間的矛盾也日益尖銳。他在給肯尼亞姐姐的信中寫道:“我把她推開了。我們開始吵架,開始思考未來,這給我們溫馨的二人世界帶來壓力?!?br/> 而吉納維芙堅持認為,是她“推開了奧巴馬”?!拔铱傆X得他缺少點什么,因為他的克制、不擅即興發(fā)揮而發(fā)怒,”吉納維芙說,“他做任何事都深思熟慮,這是他性格中根深蒂固的東西,我視之為一種‘傷口’。我最終做出決定:我不是那個能撫平他傷口的人?!?br/> 5月中旬,兩人結(jié)束戀情。不久,奧巴馬接受杰瑞·凱爾曼的邀請,前往芝加哥郊區(qū)做社區(qū)工作。他帶走了吉納維芙送的白色毛衣,在芝加哥寒冷的冬日,它能給他帶來溫暖。
數(shù)年后,他在芝加哥一家著名律師事務(wù)所里遇到米歇爾。她“堅強、正直、愛笑、精明能干,是一個斗士”,關(guān)鍵是,她是黑人。1992年,奧巴馬與這位“懵懂少年時心目中的理想女性”步入婚姻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