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經濟 衰退還是更強！

　　2011年8月5日，標準普爾將美國從其AAA信用等級名單中除名。自2008年秋天雷曼兄弟破產之后，這個長期領跑全球經濟的國家，遭受了過去80年來最嚴重、持續(xù)時間最長的經濟緊縮。它的市場削減了一半，各種數(shù)字令人沮喪，嚇壞了投資者：年度赤字逾1萬億美元，875萬人失業(yè)，汽油價格每加侖高達4美元。
　　經濟滑坡的幅度如此之大，也難怪“美國衰落論”成為當今學界擺出的流行姿態(tài)。無論左派還是右派，陽春白雪還是下里巴人——均傾向于同一種觀點：美國從這次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希望渺茫。此前的雄獅，如今已成羔羊，攻擊性與活力消失無蹤，已經無法與中國等對手抗衡。這很像日本，自從1980年代末的房地產泡沫破滅之后，日本已在蕭條和痛苦中掙扎了20年。如今，美國亦已倒下，無法東山再起。
　　然而，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美國經濟在2008—2009年的大蕭條中遭受重創(chuàng)，這一經歷和1970年代的電視劇《無敵金剛》中的主人公史蒂夫·奧斯汀很像。奧斯汀是一名太空人，由于飛船墜毀來到地球，美國人以特有的樂觀精神讓他再造重生?！拔覀兡軌蛟僭焖保稛o敵金剛》的片頭有這樣的旁白，“而且會讓他比以前更好、更快、更強。”和奧斯汀一樣，美國經濟重振雄風——而且比大多數(shù)分析師預料的更好、更快、更強，超過了大多數(shù)可與之匹敵的國家。
　　實際上，2009年美國經濟的低點，亦是一場意料之外的復蘇的起點。2009年第一季度，美國經濟同比萎縮6.7%，但在第四季度則增長3.8%——這是美國近代史中前所未有的經濟“翻身仗”。自2009年3月以來，美國股票市場翻了一番，公司利潤和出口都達到歷史新高。如今，美國經濟已重回2007年的最高點，并以每年3%的速度增長——比世界上其他所有發(fā)達經濟體都快得多。比起2008年時的不堪一擊，經受了殘酷經濟衰退的美國，已經鑄就了更加“抗震”的經濟結構。與此同時，歐洲還在為難以解決的銀行和政府債務危機焦頭爛額，而諸如巴西、中國等龐大的發(fā)展中經濟體，則正顯露出衰敗的跡象。
　　其實，美國經濟復蘇的故事并不是一個好萊塢傳說，如果你真正了解美國核心能力和競爭優(yōu)勢的話。和衰落論者的看法相反，對于美國經濟來講，全球增長并非零和博弈（參與博弈的各方，在嚴格競爭下，一方的收益必然意味著另一方的損失，博弈各方的收益和損失相加總和永遠為“零”）。
　　快速、果斷且足夠有效的政策反應，是經濟重新增長的先決條件。美國只用了18個月便開始實施積極的政府財政和金融措施。相比之下，日本是在空等了12年，信用泡沫破滅之后才開始行動的。在實施積極的財政與金融措施之后，適應性強、靈活敏捷的私營經濟便開始助推美國經濟的復蘇。通用和克萊斯勒這兩大汽車公司在2009年春天申請破產保護之后僅過了40天，便通過取消之前的合同和削減福利待遇，剝離了1090億美元的債務，同時確立新型的盈利商業(yè)模式。美國汽車三巨頭中的“老三”福特公司采取的措施更是讓人印象深刻，值得效仿。該公司避開緊急救助，通過開拓海外市場，大幅度削減成本，把資金投向增長領域，償還數(shù)十億美元債務等方式實現(xiàn)了復蘇。2009年2月，福特公司的股票價格達到觸底的1.59美元/股，后又反彈，2011年1月達到18美元/股，漲了11倍。
　　美國不僅沒有深陷金融泥沼，它的私人企業(yè)反而表現(xiàn)更好，公司的稅前利潤從2008年的1.25萬億美元飆升至2010年的1.8萬億美元，2011年則是1.94萬億美元。在面對中國等競爭對手時，美國公司沒有“舉白旗”投降，而是找到了盡可能地從現(xiàn)有資源中多獲利的途徑。
　　從2008年的第四季度到2009年的第四季度，美國企業(yè)的生產力增長了5.4%，2010年這一數(shù)字更是達到了讓人吃驚的4.1%。大大小小的企業(yè)下發(fā)備忘錄，提醒員工節(jié)省著用曲別針，雙面打印，取消報紙訂閱。在追求效率的工程師的努力下，聯(lián)邦快遞通過減少卡車運輸線路上左轉彎的數(shù)量，利用現(xiàn)有資源傳送了更多快件。2010年美國銷售的客車，每加侖汽油平均可行駛33.9英里。2006年，這個數(shù)字是30.1英里。
　　經濟衰退時期，那些旨在幫助人們省錢的公司更是賺了個缽滿盆滿?！按蠖翘柲芄尽?strong name="bR24Ifh83A1xkG7hVyXVOA0Ur6g=">是馬薩諸塞州牛頓市的一家新興公司，生產一種由太陽能驅動的垃圾搗碎機。一旦垃圾裝滿，它還能發(fā)送短信進行提示。這種美國制造的售價4000美元的設備讓城市和大學的垃圾回收成本最多可以降低75%，在2008年至2010年，該產品的銷量每年翻番。
　　對于美國的公司來說，專注于效率和產能的提高，就如同一個跑步者增強其自身機能一樣。不過公司如今跑得更遠更快了，因為它們利用外部力量的能力提高了。許多衰落論者眼中列陣對抗美國的力量，事實上都對美國有利。
　　美國依然是全球規(guī)模最大、最富裕、最可靠的市場。2010年，美國的海外直接投資金額從2009年的1350億美元增至1945億美元，2011年的前三季度則為1550億美元。2011年10月，日本零售商“優(yōu)衣庫”的旗艦店在紐約曼哈頓第五大道與第五十三街交匯處開張，該店面共有三層，營業(yè)面積達8.9萬平方英尺（約合8270平方米）。它簽訂的租約——15年3億美元——是紐約有史以來最貴的零售店鋪租約。2011年12月，花旗銀行前CEO桑迪·韋爾以前所未有的8800萬美元高價，將其在中央公園西路15號的公寓出售。消息傳出后，專家們紛紛猜測躲在這樁生意背后的是哪位俄羅斯大亨。他就是俄羅斯“化肥大王”德米特里·雷博諾夫列夫，他是為22歲的女兒才買下這套公寓的。
　　衰落論者稱，美國不再制造任何東西了。好吧，如果將美國每個月出口的價值達1800億美元的商品和服務排除在外的話，可以這樣說。實際情況是，在美國之外，還有66億生活水平普遍提高的人愿意并渴望購買美國商品。自2009年4月的最低谷（1240億美元）以來，美國商品的單月出口額度已經增長了將近50%。2010年，當美國總體經濟增加了103萬個就業(yè)崗位時，與出口業(yè)務相關的工作崗位從870萬個增至920萬個，凈增50萬個。
　　美國素來以出產食物著稱，就如沙特阿拉伯以出產石油著稱一樣。2010年，美國的農業(yè)出口總額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1150億美元，2011年，這一數(shù)字又升至1360億美元，是2007年的近兩倍。美國把牛肉運到巴西，把大米運到日本，把大豆運到中國（2009年單出口至中國的大豆價值便達91.9億美元）。而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總額，從2005年的412億美元飆升至2011年的1040億美元。
　　“今年這里生產的每一套（設備）都將出口?！?011年春天，通用電氣CEO杰夫·伊梅爾特在公司位于南卡羅來納州格林威爾的燃氣輪機工廠對員工說。按照計劃，2011年，這家工廠需要交付90套此類發(fā)電機組，每套售價2500萬美元。很多小公司也借機搖身變?yōu)槊绹隹跇I(yè)的生力軍。位于費城郊外的Wallquest公司，是一家專門生產高端墻紙的家族企業(yè)。該公司2009年的出口量，僅占該年銷售總量的35%，2010年則占65%，來自俄羅斯、沙特和中國的訂單源源不斷。
　　還有一種情況：正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不滿足于只購買“美國造”，他們還購買只能在美國才能擁有的體驗——比如高等教育。自1972年以來，在美留學的外國學生數(shù)量逐年增長，除了“9.11”恐怖襲擊之后的三年。而根據(jù)國際教育協(xié)會提供的數(shù)據(jù)，2009—2010學年，美國大學招收的外國學生人數(shù)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69.0923萬人?！霸谀切┡畈l(fā)展的國家，人們希望進入美國高等教育體系的興趣日益增長，而且他們也負擔得起學費?！彼沟俜摇な嫣卣f，他是芝加哥附近一所小型文理學院“森林湖學院”（每年學費3.832萬美元）的院長。2011年春季假時，舒特來到中國，訪問了一些中學。在該學院2011年秋季錄取的410名學生中，有63人（約占總數(shù)的15%）來自美國之外的33個國家?？梢赃@樣說：學院收取的每一美元學費都是一種出口。
　　在衰退時期，旅游業(yè)也繁榮起來?？吹侥且魂犼牪僦鞣N古怪口音，在迪士尼樂園游玩的人了嗎？這也是美國商品出口的一種表現(xiàn)，與在洛杉磯被裝上集裝箱貨船的糧食一樣有價值。2010年，進入美國的游客達到創(chuàng)紀錄的5980萬人，比2009年增長了8.7%。那一年（2010年），美國旅游業(yè)的收入為1345億美元。
　　越來越多的美國公司在全球各地“安營扎寨”，服務當?shù)氐念櫩汀o論是星巴克在土耳其，玫琳凱在中國，塔可鐘（譯注：提供墨西哥風味食品的快餐連鎖店）在印度，還是在波斯灣地區(qū)開設的一所美國醫(yī)科學校，所到之處，美國企業(yè)的經營理念都非常受歡迎。在標普500指數(shù)的公司中，那些將境外收入與本土收入分別統(tǒng)計的公司，2010年的境外收入占46.3%，高于2006年的43.5%。
　　市場資訊公司J.D.Power預測，到2015年，全球輕型汽車的年銷量將達1.03億輛，其中84%的銷量來自美國境外。2011年11月，筆者到上海參觀了一家汽車工廠，這家廠子和在俄亥俄州的工廠沒多少區(qū)別，它屬于上海通用公司，即通用汽車與上汽集團的合資企業(yè)。在這里，獲得重生的通用公司正在復活一個品牌：別克，這個品牌在美國已經無人問津，但在中國，別克正在充分利用它的歷史遺產——普遍的說法是，末代皇帝溥儀曾擁有一輛別克汽車。以雪佛蘭科魯茲為原型設計出的小型車別克凱越，是一款大批量生產的車型，每年在中國生產20萬輛。“我們現(xiàn)在是滿負荷運轉?！痹搹S經理戴維·吉本斯告訴我。2011年第三季度，通用汽車在中國的銷量是62萬輛，在美國則是55.5萬輛。
　　今年1月在瑞士達沃斯“世界經濟論壇”上的經歷，讓我見識了美國公司持續(xù)獲得關注的各種妙招。在達沃斯，我參加了一次午宴和一次晚宴，見證了各路精英傾聽社交網絡公司“臉譜”的首席運營官謝莉·桑德伯格說每一個字的場面。在最受追捧的谷歌派對上，參加者如醉如癡。一旦走過絲繩進入派對現(xiàn)場，渴求社會地位的與會者便會互相打量對方脖子上掛的名牌，然后很“有愛”地盯著——他們的蘋果手機。
　　在高聳的阿爾卑斯山間舉行的這個論壇，美國的衰落是多年不變的議題，人們覺得，世界經濟的新生力量會從除美國之外的任何地方涌現(xiàn)出來?？稍谶_沃斯，最引人關注的卻是美國公司。從市值來看，蘋果和谷歌分別是美國第二大和第九大公司，兩家公司的市值加起來將近6000億美元，“臉譜”公司的市值也已經超過1000億美元。但在2002年，上述三家公司遠遠沒有如今風光，它們的市值加起來僅有幾十億美元。其中蘋果占了大頭，卻也是個落魄的個人電腦制造商；谷歌只不過是個代碼；馬克·扎克伯格剛剛進入哈佛大學。
　　進入21世紀之后，上述三家公司的規(guī)模不斷擴張，但卻是在雷曼兄弟破產后的那幾年才突飛猛進。如今，它們已經成為吸引人力資本的標桿，它們是雪佛蘭和麥當勞曾經展示過的美國經濟活力的代表。
　　美國在地緣政治方面正在失去領導力，但它仍然是一個不可或缺的經濟大國。美國公司發(fā)明的體系正在各種重要之處得到應用：埃及支持民主的積極分子利用“臉譜”組織起來；敘利亞的異見分子使用蘋果手機拍攝他們與軍隊沖突的場面，然后上傳到YouTube上，讓全世界網民都看得到；美國農民正以其高產供養(yǎng)著整個世界；波音公司生產的飛機則給非洲人民提供了出行便利。
　　如果只是翻看過去幾年的記錄，很容易讓人失望。美國要想恢復在房地產市場上的損失，尤其是在重獲工作機會這方面，仍然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企業(yè)經營的好轉雖然讓人們有足夠的理由樂觀，但還沒有轉化為眾多失業(yè)者的就業(yè)機會。不過仍然有好消息傳來：自2010年2月以來，提供了83%就業(yè)機會的私營企業(yè)已經增加了近410萬個工作崗位，或相當于每月16萬個。雖然依舊不夠，但這是提供就業(yè)機會的機器正常運轉的一種跡象。相對而言，公共部門卻一直在減少就業(yè)機會：自2010年以來，政府部門出于節(jié)省開支的考慮，已經削減了100萬個工作崗位，不過如今已經停止了這種急劇裁員的舉動。
　　雷曼兄弟破產后的幾個月里，美國并未失去增長與創(chuàng)新的能力，就如電視真人秀的制片人從未失去哄騙年輕人搞怪的能力一樣。盡管仍在逆風而行，但這場始于2009年7月的擴張，沒有理由不能像之前的三次經濟增長那樣持續(xù)較長時間。那三次增長，分別持續(xù)了73個月、120個月和92個月。當這段決定性的歷史被載入史冊時，有可能——不，很有可能——這個后破產時代不會被記錄為一個經濟衰退時代，而是一個復興的時代。
　　[譯自美國《新聞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