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馬丁的求職路

□ 文/本刊記者 陳 芳

在近幾年的電視節(jié)目樣式中，嘉賓主持的角色功能不斷凸顯。他們中很多是資深媒體人，但并不產生于自家電視臺內部。這一方面體現了電視人才產生機制的多元，另一方面也為傳媒人的業(yè)態(tài)轉型提供了啟發(fā)和借鑒。本刊近期“跨界英才”欄目將持續(xù)關注這一特殊的新群體。

中國教育電視臺求職真人秀欄目“職來職往”的18位嘉賓主持叫“達人”，達人們測試、點評求職者的現場表現并為其職場規(guī)劃提供意見建議。其中一位就是本文主人公馬丁，他因言辭犀利被冠以“毒舌”稱號，但因出發(fā)點真誠，所以也贏得了不少“粉絲”。

在過去兩年中，除了擔任“職來職往”的“達人”，馬丁參與的節(jié)目在20個上下。密集曝光量為他贏得了知名度，當然有更多人納悶“這哥們兒哪兒冒出來的啊”。在接受《中國記者》采訪時，馬丁自嘲：“哥們兒是突然冒出來的，但冒出來之前一直沒閑著啊?！?/p>

找工作，失業(yè)；再找工作，再失業(yè)……

從小就愛講故事、演小品、參加各種比賽的馬丁，從天性上來說就是個愛玩、愛鬧、不受約束的人?！案咧挟厴I(yè)時我想考廣播學院，去當播音員。但我媽不同意，她是大夫，傳統(tǒng)觀念，認為進公檢法系統(tǒng)更好。后來就考了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瘪R丁說，“但個性是無法改變的。說實話，法律我還基本上能接受的原因是邏輯思維和表達這塊很有意思，但我對背法條和灌輸式的授課方式又比較反感。所以大量時間用在了課外活動上，運動、參加社團和談戀愛?！?/p>

大學畢業(yè)后，馬丁找到了上海一家排名還挺靠前的律師事務所。家人對此很支持，戶口最后也落了上海。但他實際上沒干過一天律師?！耙驗槲耶敃r的女朋友是北京人，剛畢業(yè)時和我鬧分手，我舍不得，一定要把她追回來，在失戀和掙扎的過程中又回來了?！瘪R丁笑說，“那時候肯定走不掉嘛，那個年齡，打死也要回來?！?/p>

回來之后要養(yǎng)活自己，就找工作。一次陪女朋友去人才招聘會。馬丁看到一家豆?jié){機械廠招聘總經理助理。感覺這職務“貌似不錯”的馬丁就投了簡歷，對方也正好看中了他。“待了三個月我就走了。老板說，‘小馬，我覺得你小伙子不錯，你跟著我，三年之后房車都有’。我是打算好好干。但發(fā)現主要工作就是陪老板喝酒，可以連喝一禮拜，然后昏天黑地地吐，通過那三個月我就知道，我肯定不是生意人，起碼不是這種生意人?！?/p>

辭職后在家待了一段時間，馬丁又找了一份工作，還是陪女朋友去招聘會的意外收獲。那家企業(yè)叫北京外商投資服務中心，當時在替外企招聘員工。馬丁遞上簡歷，對方就問他英文怎樣，他答湊合吧，就是敢說。于是現場口語測試五分鐘，過關，這份工作就算搞定。但又是待了三個月，辭職?！霸蚝颓耙环莨ぷ髑∏∠喾?，就是太閑了。朝九晚五，但上班沒什么事，人家來辦檔案什么的，就抄一份檔案，給人開具證明等，就是簡單的文案工作。每周五下午還有各種活動，比如參觀博物館、參加北京市精神文明建設的一些活動等，所以基本上屬于三休日。逢年過節(jié)，發(fā)獎金可高了。我就覺得無聊，然后又失業(yè)了?！?/p>

這期間，遇到北京人民廣播電臺音樂臺DJ招聘。內心一直渴望做傳媒的馬丁參加了考試，過了兩關，到第三關時被刷下。原因是專業(yè)不對口。“其實我在學校也是廣播臺的，聲音條件也還可以。但主考官說我不是學播音主持專業(yè)的，又沒有北京市戶口，想走這條路很難，不現實。”

第一份“真正的”工作

“一直沒忘了傳媒這行，不知天高地厚去考，被刷下來之后找工作，算是找到了畢業(yè)之后第一份真正的工作。”馬丁說，“就是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對外漢語教學中心?！?/p>

當時清華大學人文學院對外漢語教學中心和斯坦福大學合辦了一個漢語教學項目，叫IUP，公開招考對外漢語老師。馬丁順利通過筆試、面試進入了最后一關。卻因打球撕裂韌帶，被同學背進考場。這一關剩下20人，逐一進場，放映一個教學片斷，然后給5分鐘時間準備，接著就是15分鐘現場模擬教學。臺下坐了三個真不懂漢語的外國學生，側面坐一排領導和老師，要求應聘者模仿教學片斷?？荚嚱Y束后，一瘸一拐往外走的馬丁沒想到被項目負責人叫住，當場告知已被錄取?！八麄兌加X得我教過對外漢語，因為一起考試的好多是中文系研究生，還有博士生。好像最后錄取的就我一個是本科。所以在后來的教學當中我有很多課要補啊，其他人中文水平尤其是古文水平都很高，我的長項就是能寓教于樂，活學活用，也可以說就是表達能力吧?！瘪R丁說。

馬丁在這個崗位上工作了兩年多?！斑@兩年多的意義在于，教出去的東西可能還不如學到的東西多?！瘪R丁說，一是補了很多中文的課，二是重新梳理了價值觀。學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哈佛的、耶魯的、普林斯頓的、牛津的、劍橋的等等，他們大部分都是博士生，還有一些已經工作，如美國的律師，他們的學習目的很明確，就是用一年時間，從零起點到聽說讀寫熟練。這聽起來不可思議，小班甚至經常的一對一、一對二授課卻做到了?！拔腋锌麄兊娜松鷳B(tài)度。追求理想，決不放棄自己真正感興趣的東西。他們選擇的專業(yè)，包括到中國來學中文，都是自己真正感興趣的。學的時候特別專注，玩的時候特別瘋。全中國到處去旅游，對北京比我還了解，他會削尖了腦袋找那些好玩的東西。那時候我就想，人的一生這么短暫，我也要找一份自己真正喜歡的工作?！?/p>

在新浪立了7次三等功

當了兩年多對外漢語老師，一個朋友介紹馬丁去新浪兼職。因為教書雖然辛苦，但還是有彈性時間，上午教書，下午就可自由支配了。當時新浪做網絡訪談，請了很多名人，各頻道編輯忙不過來，他們想找兼職者做視頻聊天。“我一看，雖說這不是電視也不是廣播，但也是個媒體，而且能面對很多名人做節(jié)目。我特感興趣，就去了?！瘪R丁說，“第一個名人是劉墉。為了做節(jié)目，我一個禮拜把他的書都翻了一遍。第二個是娛樂明星劉孜。這些我至今記憶猶新。一個多月后，新浪老板就跟我談愿不愿意全職過來?！?/p>

馬丁大概算是中國互聯網第一個專職主持人，所以每次被親朋好友問起工作都很尷尬，“網絡還有主持人？”“你這是正經工作嗎？”……家人當然也不理解，從清華辭職，到新浪工作，收入還不如以前高。

在新浪，馬丁做了一名最基本的編輯，名片上印的是多媒體制作部，因為還沒有視頻的概念。那是2003年，網速太慢了，大部分人看的都是文字對話。從2004年初到2007年，每天三場訪談，三年完成近2000場。每周一個作家。每次都要看看書，挑出問題來?！拔矣浀锰貏e清楚的是，2006年做劉醒龍的訪談，他的小說《圣天門口》是上中下三冊，當讀書頻道編輯把書給我拿來時，我都要哭了?！瘪R丁笑言，“但這種積累對想成為主持人的我來說是種最好的學習?！?/p>

那時，馬丁覺得和新聞焦點人物對話的榮耀感和成就感都是很強的。當時他一般要上午10點采訪新聞人物，下午1點鐘是明星，3點是專家，5點是作家，工作強度很大。“新浪的激勵機制就是立功，通報表揚，對年輕人來說，新浪是有魔力的，環(huán)境簡單，大家合作都挺愉快的。那時候感覺加班就成了必須，不加就難受?！瘪R丁說，“我立過7次三等功，立功的話獎金會高一些，最重要的是榮譽感和升職機會。我就是一步一步從編輯到高級編輯再到節(jié)目組主管、新浪視頻節(jié)目中心總制片人、新浪商業(yè)視頻部總監(jiān)?！瘪R丁說。

“新浪帶給我的是眼界，誰來了我都不怵。”馬丁很感激這段工作經歷為他提供的積累。最一開始做就不緊張，因為特別亢奮?！敖K于有機會獲得訪問者的身份，可高興了?！瘪R丁說，“對待每個人我都很認真，會提前準備，盡量問和別人不同的問題?！币步浭苓^磨練，雖然當時很少有人看視頻，但如果主持人表現不好光看文字直播的網友也會很不客氣。“這主持人是哪兒來的”“怎么問這么弱智的問題”，網絡的互動特點決定了主持人隨時能看到受眾反饋。“網友有多喜歡嘉賓，就有多看不上你。”馬丁回憶，“就說超女訪談，2005年李宇春來的時候聊得很好，但張靚穎來的時候就有粉絲質疑‘這主持人是玉米，他在刁難我們家靚穎’等等?！?/p>

這些質疑聲也敦促馬丁提升自己，于是他四處請教。問過一個中戲的朋友，但那朋友說：“現在是你最好的時候，充滿了新鮮和好奇，充滿了真摯。沒什么問題啊?！边€想過要不要到中國傳媒大學深造，專門拜訪了吳郁教授，請她給推薦幾本書。沒想到教授也說不用：“你去學什么？學播音主持發(fā)音，你可能沒有他們標準，沒有他們字正腔圓，但是你不是那種類型的播音員。學訪談技巧？這個你已經練出來了呀。”后來，馬丁的方法就是多看別人的東西，還有多練來提高自己。

2007年，馬丁第一次“觸電”——擔當北京衛(wèi)視“國際雙行線”主持人。雖然太想表現好的馬丁用力過猛，再加上和欄目氣場不夠契合，馬丁一年多一直“沒有找到感覺”，但這個機會讓馬丁看到了希望和努力的方向。

“是通過朋友介紹得到的機會?！瘪R丁在接受《中國記者》采訪時說，“從根兒上是做了好幾檔互聯網原創(chuàng)節(jié)目，產生了一些影響力?！?/p>

2006年，到鳳凰衛(wèi)視“一虎一席談”做了一次嘉賓之后，感覺這個形式很不錯的馬丁就把它簡化并復制到了新浪，欄目名叫“小馬銳話題”，最開始常態(tài)是一周一次，后來就變成了周雙播。但凡有好的選題就隨時抓來做，主要是社會新聞類訪談。第一期的話題是博客，當時博客剛興起，請的嘉賓是徐靜蕾和洪晃?！暗诫x開時一共做了200期左右，我自己是制片人、主編、主持人，全是我自己弄的，帶了一個實習生作助手。后來慢慢成立一個團隊，就有了兩三個編導，一起商量著來。”馬丁介紹，“和電視一樣，但是我們比電視容易操作，沒那么難，再就是快，第三個就是比電視更原汁原味。比如家樂福事件時我們的題目是：愛國應該更理性還是更血性，請了李承鵬和鄭也夫，兩人當場就吵起來了。再如許霆案，節(jié)目放出去之后第二天，評論是17000多條，老板都震驚了，因為視頻相對于文字來說，收看量和評論量少得多，因為網友不方便，沒那么耐心。結果這次視頻上了新浪評論排行榜的前三名了，而且是自己原創(chuàng)的。這個題目當時報紙已經有了，電視還沒有做。我一般看到一個有價值的新聞，上午看到，下午就動手，晚上或第二天早上就做，播放也沒那么多環(huán)節(jié)，啪一點馬上就放了，就講究一個以快制勝。”

在新浪的另一個得意之作是“股市播報”。2007年，領導下任務，要馬丁做一個財經節(jié)目。他就先去找財經頻道總監(jiān)，問新浪財經什么最熱門，點擊量最高。當時當然是股市，簡直是人人炒股；再到網上看看有沒有有關股市的視頻節(jié)目，一點都沒有；再看看電視上有沒有相關節(jié)目，有“證券時間”，股評等?！肮擅裣胭嶅X又不懂，所以電視就做股市分析?；ヂ摼W能提供什么電視不能提供的？那就是互動。兩者一結合，我就是要做一個充滿了互動的股市網絡視頻分析。”馬丁說，“就先做了一個欄目叫‘開盤播報’?！边@個欄目火到幾次擴版，還獲得了企業(yè)冠名。

終于成為“鏡頭前的人”

“做‘國際雙行線’是兼職，從頭到尾就沒找到感覺?！瘪R丁坦誠介紹，“第一，我沒做過那么大的場，新浪的演播室從改造到設計就是我管的，是我的主場，誰來了我也不怵。而（國際雙行線）場子大，現場一百個觀眾，環(huán)節(jié)又特別復雜。我是新人嘛，又不知道鏡頭在哪兒，那么多鏡頭，完全進了大觀園了。從一開始就不那么自信，而且患得患失。從我想考廣院到去電臺又不成， 繞了這么多圈子，網絡也算是曲線吧。終于能做一個衛(wèi)視的挺有名節(jié)目的主持人，非常珍惜又非常不自信，編導也覺得你是新手，比如我跟人聊天吧，我想繼續(xù)挖這個問題，編導就在耳返（注：電視行業(yè)術語）里說，別挖了，按照我的本子走。”

“新浪老板很好。我做兼職時也有一些反對聲音，說什么馬丁里里外外的錢都掙著等等，老板特意在中層干部會議上說，這樣的話以后不要讓我再聽見了，馬丁在外面越有名，越說明我們新浪視頻做得好。我很感動。”馬丁說，“除了‘小馬銳話題’和‘股市播報’，我還做了‘娛樂播報’‘新浪體育播報’‘伊人在線’‘讀書名人堂’等。凡是那時候的新浪原創(chuàng)視頻節(jié)目都是我做的。也不感覺那么累，因為我和頻道合作，資源都在他們手里，我只是告訴他們節(jié)目可以怎么做，然后就試驗，不斷修改，兩三個月后就成型了，如果不好看就拿下來，因為沒有很高的成本。而且播放時段又不受限制。所以可以不斷地試，不好我就給它干掉，然后再提一個新方案，一直到覺得這個不錯，網友真的喜歡看。我們的流量是非常精確的，比收視率調查更準確，多少個IP，多少個獨立用戶，多少個PV，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p>

這些原創(chuàng)節(jié)目為馬丁帶來加薪和升職機會，而且?guī)砹怂鼮榭粗氐拿襟w影響力?！皶粩嘤泄?jié)目給我打電話，問我能不能給他們做嘉賓，或者告訴他們我請的嘉賓的聯系方式?！瘪R丁說，“2010年我離開新浪，然后電視生涯正式迎來高峰。我這一年多里參與了差不多20檔節(jié)目。我的朋友說，沒半年你就煩了。在他們看來，何必呢？因為實際上我在新浪的職位已經不低了，以我的年齡和閱歷怎么又跑到前臺做這種露臉、蹦蹦跶跶的事呢？可我有一種從小沒條件吃糖的孩子一下子被放到糖果店的感覺，一年半了，有時候也累也煩，但基本上很開心。”

離開新浪之后，馬丁和朋友合伙成立文化傳播公司，做自制節(jié)目，也作活動。

“我對自己的定位很簡單，就是外在表現是鏡頭前的公眾人物，想做的事情就是影響能夠影響到的人?！瘪R丁說，“現在節(jié)目做得雜，畢竟是電視新人，不會有人為我量身定制。但不再跨界，不再網絡、電臺都做了。電視門檻挺高的，我知道自己有能力或者潛力，是電視觀眾想看的那種真實、個性化的主持人，但是我沒有人脈，缺乏機會。前段時間我獲得《新周刊》評選的年度‘最佳人氣電視嘉賓獎’，前面好多領獎的老師說中國電視缺乏新意總是老面孔，很多做電視的資深人士對中國電視的現狀不滿。但是我發(fā)言說，你們了解一個一直想做電視卻沒有機會的人的心情嗎？我用了十年才繞進來，所以說我多么珍惜機會。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中國電視準入門檻太高，近親繁殖，低水平重復，不是學廣播電視專業(yè)的人很難進。不過現在逐漸好起來了，越來越多圈外人得以進入?！?/p>

談到未來，馬丁說找到一半自己的方向了，就是他最近開始主持的江西衛(wèi)視“深度觀察”，每周二到每周六的日播新聞談話欄目，每期50分鐘。這個節(jié)目雖然目前名氣不那么大，但全國同時段收視率很靠前的?！拔乙惶熹浰钠?，站12個小時，感覺腰都要斷了，我還特別認真，編導都特別欽佩我太敬業(yè)了。我為什么這樣？”馬丁很知足地反問，“誰的江湖地位不是這樣搏出來的？憑什么你一上來就有人給你量身定制一個欄目？呵呵，就希望有一種藥，吃了以后可以不睡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