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家庭檔案的作用

李 榮 楊立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紅樓夢》中家庭檔案的作用

李 榮 楊立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福建福州，350007）

《紅樓夢》堪稱我國古典長篇小說的巔峰之作，被人們譽為中華文化的大百科全書。各行各業(yè)的人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可供探討的話題，如職業(yè)經理人對鳳姐管家理念的興趣、文人騷客對詩詞歌賦的研究、政客們對賈雨村學而優(yōu)則仕及護官符的解讀等等。而作為一名檔案學研究者，筆者看到的是充盈其中的形形色色的檔案文化，尤以各種家庭檔案最為吸人眼球?！都t樓夢》中的家庭檔案在處理賈府內政、對外交往事務時顯露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使得賈府日常生活、人情世事雖然紛繁復雜，卻進行得井然有序。

一、家庭檔案在管理賈府內部事務中的作用

《紅樓夢》中家庭檔案的形式和內容十分豐富，其中以財務檔案、人事檔案在家務處理時的作用最為突出，這也是精明強干的鳳姐、探春等當家人處理家庭瑣碎事務時最善用的絕好武器。

1.管理賈府日常事務

（1）分派任務。賈府日常生活運作自是由管家娘子、婆子、小廝等家奴們定職定責，不需要日日分派?？墒且坏┯錾嫌兄卮蠹彝ナ聞諘r，就需要當家人靈活地調兵遣將，將暫時空閑的或是事務不緊要的人員進行新任務的分派。此時人口花名冊子的查看利用就在其中發(fā)揮著決定性的作用。比如為迎接賈妃歸省慶元宵，賈府需要建造省親別墅，即我們熟識的大觀園。這一浩大的工程，雖然對家庭檔案的利用只一句“賈珍、賴大等又點人丁，開冊籍，監(jiān)工等事”帶過，但我們可以想見，人事檔案在任務分派中起的作用是非常重大的。若沒有人事檔案運作其中，就可能會出現讓擅長采買的去監(jiān)工；去采買的卻一點兒不懂經濟事務；甚至被選派的管事們此時亦有緊急事務要處理，一身難兼兩職。如此種種，混亂難行，倘若延誤工期，誰能擔當得起？

（2）人事調動?！都t樓夢》56回，探春、寶釵、李紈等人商量著要對大觀園園中事務進行興利剔弊的改革，說得通俗易懂又時髦一點兒，就是打算實行包產到戶。探春和李紈首先做的就是命人將園中所有婆子的名單要來，大家參度，大概定了幾個人。想來那名單不單單是人名的登記，必定還有她們的本職是什么、擅長做什么工作等簡單的人事信息的記錄。探春等當家人利用人員名單信息，輕松地對園中婆子們的工作進行了重新安排。

（3）向上層當家人匯報情況。賈府日常生活中方方面面都離不開各種檔案，他們辦理差事需要檔案，向上層領導匯報情況更是需要形形色色的檔案佐證?！都t樓夢》88回，賈珍暫時幫忙料理榮府諸事時，不僅將事務產生的檔案原件遞送給他們，他自己也抄了一份副件。畢竟不是辦理本府中事，若賈政等問起，他也好從容答對，不給自己惹來麻煩。

（4）掌握家庭財務狀況?！都t樓夢》106回，賈府事敗，寧府、賈赦被抄后，賈政傳了管家賴大，叫他將闔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冊子拿來，一齊點了一點，除去隨賈赦入官的人，尚有30余家，共男女212名。賈政平時不理家，不知家里究竟有多少奴仆，這樣利用花名冊子等人事檔案就立刻了解了情況。賈政又叫現在府內當差的男人共41名進來，問起歷年居家用度，共有若干進來，該用若干出去。那管總的家人將近來支用簿子呈上。賈政看時，發(fā)現所入不敷所出，又加連年宮里花用，賬上多有在外浮借的。再查東省地租，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如今用度比祖上加了十倍。如此一來，賈政即對榮府錢、糧、人力等財產有了清晰的了解。

2.管理賈府重大家庭禮儀活動

《紅樓夢》13回中，鳳姐幫忙料理秦可卿喪禮時對家庭檔案的巧妙運用，可謂《紅樓夢》中家庭檔案利用的高潮部分之一。鳳姐首先對繁雜的喪禮事務理出個頭緒后，即命彩明訂造簿冊，又即時傳來升媳婦，兼要家口花名冊來查看，大概點了一點數目單冊，問了來升媳婦幾句話，心中便拿定了主意?？梢婙P姐實在精明能干，管理如此重大的喪事禮儀活動首先想到的是對家庭檔案的利用和建造，以便準確派遣此次事務和留作日后與賈珍交接。次日鳳姐過來料理事務，對來升媳婦訓話完畢后，便吩咐彩明念花名冊，按名一個一個地喚進來看視。一時看完，便對這一百幾十人進行任務分派，并命來升媳婦每日總理查看，及時匯報。說罷，又吩咐按數發(fā)與茶葉、油燭、雞毛撣子等物。一面又搬取家伙：桌圍、坐褥、氈席之類。一面交發(fā)，一面提筆登記，某人管某處，某人領某物，開得十分清楚。鳳姐在秦可卿喪禮上一系列精彩的表現得益于她善于利用家庭檔案。鳳姐不僅管理著秦氏的喪禮，同時還主持著榮府的家政內務，若不是賈府這套“收帖兒——批票——發(fā)對牌——登記——收對牌”的支取財物一條龍的檔案服務模式，制度嚴謹、往來有序，哪還有鳳姐的風光表現？只怕就是現眼了。

3.解決家庭爭端

（1）鳳姐用檔息寶玉糾纏?！都t樓夢》14回，寶玉欲念夜書要求收拾外書房，鳳姐故意逗他說不給對牌，叫工匠們無法支領東西。寶玉聽說，便猴向鳳姐身上立刻要牌，說：“好姐姐，給出牌子來，叫他們要東西去?！兵P姐道：“……你放心罷，今兒才領了紙裱糊去了，他們該要的還等叫去呢，可不傻了？”寶玉不信，鳳姐便叫彩明查冊子與寶玉看了，方止住了寶玉的糾纏，并讓他心滿意足地離去。精明細致、會做人的鳳姐為討好賈母，怎會讓賈母心尖兒上的人寶玉有一絲不爽快呢？然而這次若沒有物品取用檔案給她做鐵證，她也難得和寶玉說清楚。

（2）探春巧用檔案立威信、解紛爭?！都t樓夢》55回“辱親女愚妾爭閑氣，欺幼主刁奴蓄險心”中，吳新登家的只回說：“趙姨娘的兄弟趙國基昨日死了。昨日回過太太，太太說知道了，叫回姑娘奶奶來。”說畢，便垂手侍立，再不言語，并沒有像往常在鳳姐跟前一樣查出許多舊例來任其揀擇施行。如今她藐視李紈老實，探春是青年的姑娘，所以只說出這一句話來，試他二人有何主見。及至探春叫她說出幾則舊例以便行事，她卻推說記不得，要查舊賬去。探春笑道：“你辦事辦老了的，還記不得，倒來難我們?！€不快找了來我瞧。再遲一日，不說你們粗心，反說我們沒主意了?！眳切碌羌业臐M面通紅，忙轉身出來。門外等待回事兒并順便看熱鬧的管家媳婦們都伸舌頭，心里安了個畏懼之心。待吳新登家的取來舊賬，探春仔細看過，便遞與李紈看了，然后依祖宗舊例賞趙國基20兩銀子。趙姨娘嫌賞錢太少，跑來吵鬧，探春便拿出舊賬翻與她看，又念與她聽，弄得她沒了別話答對，此事方息。

探春果斷地平息了那場即將到來的家庭風波，主要是合理利用了家庭檔案舊例。然此事可謂一箭三雕，不僅堵住了趙姨娘的嘴，挫敗了吳新登媳婦的刁難，也贏得了管家媳婦們的敬畏，樹立了當家人的威信。

二、家庭檔案在處理賈府對外交往事務中的作用

家庭檔案不僅對管理賈府的內部事務有著無與倫比的作用，而且對其頻繁地處理與門下莊頭、公侯貴族、各府官員等各種社會交際事務也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甚至在賈府被抄定罪時，也起著重要的憑證價值。

1.處理門下莊頭的進貢

《紅樓夢》53回，黑山村的烏進孝莊頭來進貢年貨，首先是拜托小廝呈上稟帖和帳目。賈珍忙展開單子看時，只見上面寫著：“大鹿三十只，獐子五十只，狍子五十只……外賣粱谷、牲口各項折銀兩千五百兩……”待賈珍與烏進孝寒暄過后，又說道：“……我才看那單子上，今年你這老貨又來打擂臺來了?！睘踹M孝忙進前了兩步，回道：“回爺說，今年年成實在不好……”賈珍皺眉道：“我算定了你至少也有五千兩銀子來，這夠作什么的！……”烏進孝呈上的帳目，不僅是為了讓賈珍來按帳核對貨物數目，還是因為此帳目是要上寧國府的檔子并被收存在賬房里的，此時的帳目即是日后的財務檔案。賈珍向烏進孝發(fā)難，覺得進貢的銀兩太少，依據大概就是往年進貢年貨的財務檔案。雖然一方面是賈珍的剝削心太強，但另一面，若沒有歷年的年貨財務檔案佐證，也難免不會被烏進孝等莊頭們坑騙。要知道進貢的年貨光種類就有五六十種，合算起來也有兩千來件，若沒有帳目，誰能記得清？

2.管理交際往來事務

《紅樓夢》11回，寧府為賈敬慶壽時，賈蓉進來向尤氏說道：“……都差人持名帖送壽禮來，俱回了我父親，先收在賬房里，禮單都上了檔子了。老爺的領謝的名帖都交給各來人了，各來人也各照舊例賞過……”這里的檔子就是檔案，具體來說就是寧國府的家庭檔案，記錄收受禮物的財務檔案，以備日后回禮參考。對各府送禮仆人的打賞就是參照著以往的回禮檔案進行的。再者如85回，一日林之孝進來回道：“今日是北靜郡王生日，請老爺的示下?！辟Z政吩咐道：“只按向年舊例辦了，回大老爺知道，送去就是了?！边@里的“舊例”就記錄于收在賬房里的往年的送禮檔案。

家庭檔案對賈府應酬禮尚往來的活動起著難以比擬的作用，不僅今日回禮可參照往日檔案，以后的往來更可參考今日的檔案記錄。因而，對各種檔案的參考讓賈府的交際應酬順風順水，不出差錯，不落人話柄。

3.抄家后定罪的憑證

《紅樓夢》105回中，錦衣衛(wèi)查抄賈府時，除了金銀財物一一登記并收繳外，房地契紙、家人文書，亦俱封裹，以備查核。各種家庭檔案作為賈府工作、生活軌跡的最原始憑證，在賈府事敗被抄后，能做到清者自清，但有問題也絕對無法推諉。比如賈赦的結交外官罪，大概就是依據賈璉兩次往來于平安州的回書而定讞的。查抄出的一箱箱借票，使得鳳姐無可辯駁，從而將違例取利的罪名加在賈璉的頭上，致使其被革職。錦衣府趙堂官等很想將賈政等一網打盡，可在賈府家庭檔案等諸多證據面前，他也不好肆意攀扯，只能無可奈何地放他一馬。在鐵證如山的檔案面前，誰都不好輕舉妄動，這大概就是皇帝為什么在下令抄家時，首先查抄檔案的原因。

《紅樓夢》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古典小說，主要反映了那個時代的社會生活及各種文化，家庭檔案的產生及利用只是其中的小插曲?！都t樓夢》中所呈現的豐富多彩的家庭檔案建設和利用活動，還是讓我們深深感動。

[1]丁梅.紅樓內外話檔案.蘭臺世界.2009（1）:72。

[2]趙延芳.紅樓夢與文書檔案.浙江檔案.1999（10）：40、41。

[3]秦建平.在檔案與古典文學中求索.機電兵船檔案.2004（6）：43。

[4]李衡瑜.從《紅樓夢》看檔案的憑證價值.湖北檔案.1997（2）:32。

[5]曹雪芹、高鶚.紅樓夢.岳麓書社出版.20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