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刑法教學中良性刑法情緒的培養(yǎng)

張 訓

(淮北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論刑法教學中良性刑法情緒的培養(yǎng)

張 訓

(淮北師范大學 政法學院，安徽 淮北 235000)

刑事法治精神的發(fā)揚和最終實現(xiàn)需要依賴于民眾良性刑法情緒的養(yǎng)成，而刑法學課堂無疑是普及刑法和檢測良性刑法情緒塑造可能性的重要場域。在刑法學課堂上向?qū)W生灌輸刑法權(quán)利、民生和寬容之理念以及最終養(yǎng)成其良性刑法情緒是刑法學教師授課的目的，而完成此任務(wù)尚需要結(jié)合剛剛發(fā)生或者成為經(jīng)典的刑事司法案件來制定具體的策略。

刑法情緒;刑法課堂;司法事件;策略

一、惡性與良性之爭:刑法情緒的可塑性暗示

情緒是人從事某種活動時產(chǎn)生的興奮心理狀態(tài)。[1]心理學研究顯示，表面上看，情緒是一些身體的變化和情感的表現(xiàn)。事實上，情緒包含的東西遠遠不止如此，不僅包含了行為、行動和社會相互作用的傾向性或習性，還提供給我們一種理解世界的不同方式——情緒能幫助我們感受事物。

需要說明的是，作為一種心理暗示，刑法情緒顯然具有人類心理上的共性特征，但是筆者更傾向于從社會學和法學的角度考察它。結(jié)合心理學的研究成果，經(jīng)過刑法學和社會學改造，刑法情緒是指人們在認知刑事司法事件等刑法現(xiàn)實過程中，經(jīng)過內(nèi)心體驗和有意識的篩選后對這一現(xiàn)實的主觀評價和蓄意表達的潛能，并由此表現(xiàn)出的心理和生理反映。

以心理學研究中的負情緒里的憤怒為切入點，會發(fā)現(xiàn)，隨著現(xiàn)代文明社會的駕臨，原初意義上的憤怒發(fā)泄方式之主動攻擊形式已經(jīng)有所改變，變成一種表達自身反抗意向和態(tài)度的標志，而不必然和攻擊行為聯(lián)系起來。但是，負情緒中憤怒、厭惡、輕蔑等敵意情緒則成為近些年來所發(fā)生的典型刑事司法案件中“民憤”的最好注解。

心理學上的警示意義在于:我們應(yīng)當注意并警惕民眾刑法情緒中的惡性傾向。這也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得以印證。考察近些年來典型刑事司法案件中的民眾參與和民意表達，會發(fā)現(xiàn)，絕大多數(shù)的典型刑事司法案件中所釋放出來的刑法情緒大都具有偏執(zhí)傾向，帶有明顯的非理性和“惡性”特征。當然這里的“惡”，并非指人性中惡念的自然流露和針對特定個體單純的惡意表達，而是指“殺人償命、以血還血”等傳統(tǒng)刑法報應(yīng)主義在民眾情緒中的復活，顯示了民眾對刑法萬能主義、刑法工具主義、重刑主義一定程度的迷信與依賴。

具體而言，刑法情緒的惡性傾向體現(xiàn)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刑法情緒中彌散著傳統(tǒng)的刑法工具主義和重刑主義格調(diào)。其二，懲罰理性的喪失。主要體現(xiàn)在懲罰的憤怒和對理性的背離上。

惡性刑法情緒的蔓延固然蓋因受傳統(tǒng)刑法觀念和現(xiàn)代仇恨犯罪理念雙重侵淫，亦是刑罰效果不彰所引起的恐慌與麻木、法律系統(tǒng)運行不力所致的失望情緒蔓延之表征。但總體而言，惡性傾向當是刑法情緒之中頑劣之性的自然流露。

不過，民眾刑法情緒中縱然潛藏千種險惡，但亦能在此處尋找到萬般善良。何況如賈宇教授所說，中國作為一個擁有五千年文明歷史的禮儀之邦，暴戾之氣從來不曾成為被推崇的主流文化。悲天憫人是儒家精神對中華文明的澆鑄，中國人的根在這兒。[2]實際上，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哪怕是駐守在道德底線的刑法。當我們回溯被刻畫成血淋淋的古代中國刑罰的圖景，尚能尋找到千絲萬縷抹不去的人性氣息，“上請”、“恤刑”、“死刑復奏”等在絲絲積攢著刑法的底蘊、層層剖解著刑法的靈魂。其實，刑法看似冰冷的外衣下又何嘗不隱藏著一顆“溫情脈脈的心”。而生于斯長于斯的中國民眾刑法情緒又如何能不受此浸潤。這就使得培養(yǎng)民眾良性刑法情緒成為可能。

所以，拔除刑法情緒中惡的種子，鏟除培植惡性刑法情緒的土壤，清理民眾因不良情緒燃燒所致的瘡口，還人們一個純凈、親和的刑法心理，以便于善良和理性在民眾刑法情緒中順利歸位并生根發(fā)芽、開花結(jié)果。

綜上可知，刑法情緒既有丑陋的一面和向惡的可能性，亦有良性的天然流露。而刑法情緒中這種惡性和良性之爭或言刑法情緒的波動性恰好說明它本身的可塑性，言即民眾刑法情緒中隱含著的良性因素完全可以被一點點挖掘出來并且以妥帖的方式加以宣揚和固守，亦唯此才能完成對民眾刑法情緒之頹勢的扭轉(zhuǎn)，才能將刑事法治的理念深深植根于民眾心靈，才能完成刑法普及的最終使命。

二、刑法學課堂:培養(yǎng)良性刑法情緒的橋頭堡

長期以來，受報應(yīng)主義刑罰觀的影響，在一般人甚至部分刑法教育者和研究者看來，刑法學是一門研究懲罰的學問。這也是傳統(tǒng)刑法教學者或者注釋式刑法教學者歷來宣揚刑法權(quán)力文化而忽視傳播刑法的人權(quán)保障理念和刑事法治精神的原因所在?？梢栽O(shè)想，刑法學課堂上倘若始終流淌著一股較濃的刑法權(quán)力文化思潮，那么浸染期間的必定是刑法的惡性情緒;但反過來，如果刑法學教師擅于開啟刑法之門、更多地展示刑法真善美的一面，那么刑法的人權(quán)保障理念必將深入學生的骨髓，而此將影響其刑法情緒的良性發(fā)展。

因而，在筆者看來，刑法學課堂是體察師生刑法情緒良與惡的重要場域。而對于剛踏入法學之門不久的法科學生而言，這是引導并養(yǎng)成其良性刑法情緒的灘頭陣地。限于刑法學分而授之的課程特點，可能有人會認為刑法學總論因為知識體系的完整性或者知識更加系統(tǒng)有利于整體闡發(fā)刑法的人權(quán)保障理念和刑事法治精神，而刑法分論的此種理念則分散在各種罪名之中，較為瑣碎，令人難以捕捉。而筆者則不這樣認為，刑法總論固然可以從容完成對刑法理念的整體宣揚，刑法分則分散在各個罪名中的法治精神又何嘗不像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珍珠等待人們?nèi)ゲ烧?。而且，在講解刑法分論中的各個罪名時更便于結(jié)合身邊剛剛發(fā)生的或者成為經(jīng)典的刑事司法案件，將附著于其上的民眾刑法情緒剝離出來呈獻給學生，更利于疏導并塑造學生的良性刑法情緒。

在闡述如何在刑法學課堂中完成對法科學生之良性刑法情緒培養(yǎng)之前，有一個問題尚需要說明，即刑法情緒的主體界定。因為，處在高等教育第一階段的法學本科生，而且他們又處在開設(shè)刑法學課程的前期階段，究竟是屬于普通民眾還是法律專業(yè)人士尚需要進行必要的界分。

立法者、司法者、執(zhí)法者與法學家這些法律事務(wù)工作者雖然曾受過專門的法律訓練，其法律思維、法律意識與普通民眾存有諸多差異，但是在刑法生活場景中，他們與普通民眾并無主次之分。言即，所有人在面對典型刑事司法案件時所釋放出來的刑法情緒在原初意義上是相差無幾的。

不過，亦必須承認，法律專業(yè)人士與普通民眾在刑法情緒的表達上顯然存有客觀上的區(qū)別。而且，法律專業(yè)人士的刑法情緒會受到已然成型的法律知識體系的框定，游離了情緒本身的涵攝，定格為一種刑法意識。毋寧說，法律人士之相對成熟的法律知識體系固化甚至僵化了其刑法情緒幾乎致其失去了應(yīng)有的品性。相較而言，普通民眾的刑法情緒才是本色的。因而，筆者更傾向于將刑法情緒的主體界定為普通民眾。

對于良性刑法情緒的養(yǎng)成而言，此種界分恰好說明了法科學生的本科期間尤其是刑法學的開設(shè)階段是一個至為重要的時期。因為，法科學生正處于不斷汲取知識、感悟法治精義而法律知識體系建構(gòu)尚未最終完成的階段。換言之，絕大多數(shù)的法科在讀本科生正在完成從普通人士到法律專業(yè)人士的蛻變時刻。這也使得本科生刑法學課堂的使命性更加重要、任務(wù)更加明確。因為，作為民眾之一部分，法科在讀學生當具有一般民眾共有的刑法情緒特征，而法科的專業(yè)塑造又決定他們的刑法情緒會逐步區(qū)別于普通民眾。因而，對法科學生良性刑法情緒的養(yǎng)成應(yīng)當建立在對其專業(yè)性和普通性的準確透視和分析之上。刑法教學的課堂無疑是觀察和跟蹤他們刑法情緒變化并且逐步塑造其良性刑法情緒的重要陣地。

三、精神與策略:結(jié)合典型刑事司法案件的說明

如何培養(yǎng)法科學生的良性刑法情緒則不僅是一門科學同時是一門藝術(shù)。筆者將結(jié)合典型刑事司法事件闡述如何引導并培養(yǎng)學生良性刑法情緒的具體策略。

正如刑法情緒可以分為惡性和良性，凝結(jié)著刑法情緒的典型刑事司法案件亦就此劃分為兩個陣營。其中一部分成為考察刑法惡性情緒的范本，如藥家鑫案等;另一部分則是考察刑法良性情緒的實例，如許霆案等。

基于文意，筆者將以許霆案為考察重心說明如何培養(yǎng)學生良性刑法情緒。毫無疑問，人們在許霆案中察覺到了民意的理性傾向。正如有人所言，這一重審判決結(jié)果，媒體的輿論監(jiān)督起到了很大作用。在這樣的輿論監(jiān)督中，只要有心，都會看出民意的理性、睿智和舒張，的確令人倍感回味悠長。[3]

不寧唯是，因為要證明學生良性刑法情緒培養(yǎng)之可能只需要一個實例就足夠了，但是要促使他們逐步驅(qū)散刑法情緒中潛藏著的陰霾，喚醒并且自覺積累刑法情緒中的光明，則要復雜曲折得多。這就意味著必須給學生一個信仰刑事法律和信任刑事司法運作能力的充足理由。當且僅當這個理由深入骨髓、刻入肌膚，并且與慣常的道德體系相契合時，他們才能因此將之加固并推崇為自己的精神寄托，而后先內(nèi)化為行為潛能，再外化為行動指南。

那么，如何才能實現(xiàn)。筆者以為，首先應(yīng)當叩啟學生心中的刑法之門，讓刑法知識體系以鮮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學生面前。因為在我看來，刑法及刑罰并非如有人想象的那樣，因為相較于其他法律更為嚴厲，其適用更具震撼力，所以婦孺皆知。相反，刑法正日復一日地被囚禁在地下室里，成為隱形法律。我在課堂上曾就“洛陽性奴事件”追問學生對此事件的看法。絕大多數(shù)學生只能談及對事件主角之定罪和量刑問題。沒有學生覺察到民眾對刑法的遲鈍感。這也說明了刑法感官在他們自己身上的缺失。故此，將“囚禁在暗室里的刑法”解救出來實乃第一要務(wù)。在遇到類似許霆案這樣的刑事司法事件時，教師不僅僅讓學生明確定罪與量刑的刑事政策學意義，更要使他們明白其中隱含的刑事法治精神。如此，才能讓刑法真正融入課堂，成為一種課堂生活，也從而才能完成刑法的真實普及，不光刑法條文，還有刑法精神。

此外，在刑法學課堂里向?qū)W生倡導理性、文明的刑罰觀和犯罪論，傳播刑事法治精神和刑法的民生、寬容和權(quán)利之理念。這當然本身就是刑法普及的一部分。犯罪者處遇史就是一部從野蠻懲罰到文明教化嬗變的歷史，也是一部把犯罪者作為“非人”、“異類”和“人類一份子”之認識演變的歷史，同時也是人們犯罪觀、刑罰觀和刑法功能論演變的歷史。在樸素到法律甚少亦沒有法治觀念的年代，“復仇作為刑罰的一項正當性根據(jù)在人們的經(jīng)驗(觀念)中根深蒂固”[4]，這可以理解為一種純粹的報應(yīng)主義刑罰觀。當純粹或者狂熱的報應(yīng)主義刑罰觀在當下社會死灰復燃、占據(jù)主流地位時，一旦涉入民意的力量，純粹的復仇和報應(yīng)就將變得不再純粹，“它所傳達出的往往是一種喬裝后的功利立場:刑罰是正當?shù)?，因為它提供了一種有序的情緒發(fā)泄途徑，若否定之，則這種情緒將會以一種更難以為社會所接受的方式表達出來?！盵4]此時的刑罰觀由仇恨的力量占據(jù)。我們無法渴求人人都能從容面對罪惡和仇恨，我們渴望的只是理性的火種盡快燃燒起來。

毫無疑問，占主流地位的犯罪觀，也必然左右著刑法情緒的走向。究竟是把犯罪人當做絕對的異類、和正常人之間存有不可逾越的鴻溝之絕對主義犯罪觀，還是認為犯罪人也是正常人一部分、每個人都是潛在的犯罪人之相對主義犯罪觀。在迪爾凱姆看來，犯罪作為一種常態(tài)社會現(xiàn)象，見于所有類型的社會，不存在沒有犯罪的社會。可以肯定的是，隨著犯罪對象性質(zhì)的轉(zhuǎn)變以及青少年犯罪的急劇增加，“鎮(zhèn)壓”這種暴力手段往往顯得打擊過剩，而此帶給人們的反思是考慮犯罪究竟是不是絕對的惡，有沒有矯正的可能。由此，犯罪觀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轉(zhuǎn)變:即犯罪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犯罪者不是純粹的敵人和人類異質(zhì)，而僅僅是犯罪的人。無疑，從敵人到犯罪人再到犯罪的人這種犯罪觀的轉(zhuǎn)變折射出理性的光芒，預示著民眾良性刑法情結(jié)呼之欲出，同時也昭示著人類法治時代的春天就要到來。借此，教師要引導學生樹立對犯罪行為特別是犯罪者的積極態(tài)度，這樣也可以加深他們對許霆過山車式判決的理解特別是二審對許霆減輕量刑的認可，也會深刻體會到在藥家鑫案和李昌奎案件中司法工作者和法學研究者為刑罰文明所作出的努力。

當然，作為刑法課堂上的受眾者，學生們在面對因受案外異質(zhì)性因素侵擾而異化的典型司法案件時難免會出現(xiàn)情緒上的波動，或者說在一開始他們就無法剔除潛藏著的不良刑法情緒的干擾?？陀^而言，學生這種不良刑法情緒與案件當事人受自然法批判的卑劣行徑有關(guān)，也與司法運作系統(tǒng)的運行不暢有關(guān)。因而，需要在課堂上闡釋刑事司法改革的要義，幫助學生厘清阻滯刑法實施機制上的障礙，以便讓學生真切感受到最大限度地彰顯刑事司法正義的希望。結(jié)合司法個案的講解并且有意識地設(shè)置必要的刑法適用社會效力的個案檢測機制能夠讓學生身臨其境虛擬為刑事司法的主導者，以便通過對學生凝結(jié)在司法個案上刑法情緒的考察體認他們對司法信任感和刑法認同感，從而有利于法科學生刑法信仰和刑法習慣的最終養(yǎng)成。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編輯室．現(xiàn)代漢語詞典[M]．修訂本．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8:1035－1036．

[2]賈宇．網(wǎng)絡(luò)民意殺聲一片中國死刑何去何從 [EB/OL]．[2012－04 －02]．http://legal．people．com．cn/GB/203936/15442016．html．

[3]尚黑．用輿論理性矯正制度的偏頗 [EB/OL][2012－04 － 02]．http://www．daqi．com/bbs/00/1925568．html．

[4][美]哈伯特L．帕克．刑事制裁的界限[M]．梁根林，譯．北京:法律出版社，2008:36－37．

G642

A

2095－0683(2012)04－0176－03

2012－04－13

張訓(1976－)，男，安徽懷遠人，淮北師范大學政法學院講師，博士。

責任編校劉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