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相乾(河南省水利廳)
1958年8月,河南板橋水庫傾覆,遂平縣受災嚴重。當時偶翻閱清乾隆《遂平縣志》,卷六《水利志》中說:“水泉之利民大矣。而不為宣泄防御,害亦等焉。蓋人但知灌溉之資,而不知決溢之患也”,不禁拍案叫絕!這話仿佛古人于二百多年前,就預見今日之災,出此警告之語。
清道光《汝州全志》載縣令宋名臣在其《募修堤橋疏》中也認為:“天地間惟水之為功甚鉅;亦惟水之為患甚險”。此即俗諺“水可以載舟,亦可以覆舟”之義;老子:“禍兮福之所依;福兮禍之所伏”的道理。
板橋之決,雖說因遭遇“特大不可抗拒之暴雨洪水”所致,但于人力而為,亦未可云已盡善盡美。該水庫防洪標準較低,已經核明,未能引起政府注意,而及早擴建、增施。由于連續(xù)旱年,汛限水位為多蓄灌溉之水一再不適當?shù)奶Ц?;又汛前防洪準備工作不力,常存僥幸度汛之心。自然的被《遂平縣志》所言中:“但知灌溉之資,而不知決溢之患也”。清上蔡縣令徐壽茲在其《予南水利卮言》中說得好:“河形水勢,早明示人以未雨綢繆。其偶致失事者,仍人事之未盡,不得諉咎于天也”。這種不怨天尤人,反求諸已的虛懷若谷的胸襟,是水利人應該具有的。
三國時代,戰(zhàn)爭不已,軍需緊張,曹魏中葉曾大興軍墾,屯田積谷,以供軍食,效益顯著。但以兗州、沛郡、譙郡、梁宋和汝南等平原郡國,漢代陸種旱作之區(qū),大修陂堰,蓄水種稻,致陂多則土薄水淺,潦不下潤。故每有水雨,輒復橫流,延及陸田”?!胺堑骞炔皇?,且居業(yè)并損”(據(jù)清《西平縣志》所載晉杜預《請決壞諸陂除東南水害疏》)。杜預曾建議決壞曹魏軍屯時期于平原地區(qū)諸州郡所筑陂堰,解除東南州郡地區(qū)澇災,恢復旱作陸種;而保留并修繕“漢氏舊堰及山谷私家小陂”,使宜稻則稻,宜旱作則旱作。勿蓄無用有害之水,以恢復平原地區(qū)人民的生活和生產。這是一篇經過調查,加以分析論證,提出消除水潦災害,恢復人民生產、生活的好文章。未料千余年后,還是在這塊黃河泛濫的沖積平原上,又曾掀起簡陋的大筑平原水庫的運動來。結果使廣大地區(qū)形成積澇、浸濕并鹽堿化。嚴重為害農業(yè)生產,造成災荒貧困,國家糜費了大量資金。經過六、七年的艱難治理,又適遇連續(xù)旱年,才算將災害基本消減下去。要是當日能看到杜預這個奏疏,能記取上述古代曾發(fā)生過的那些教訓,當不致再有此人為災害發(fā)生?,F(xiàn)在大家也許已經牢記這場教訓了,但其代價是巨大的。
清道光《扶溝縣志》河渠卷《河堤說》一文指出:“賈魯河爭控不絕,……凡有險堤,對岸之灘地必寬,而地主又于灘嘴種葦栽柳,則水勢愈趨險堤之下。堤主年年幫堤,而地主年年墾地……險地之患,伊于胡底?”同書又載明代知縣王欽誥在其《申止商水開枯河文》中揭露:“臨河一帶,縣富家勢宦,大建磚房磚樓,盤踞住泄水地段。欲令盡教毀拆,掘地作溝,勢必不能?!庇凶齼A城倒郭、居民漂蕩之虞,而無解決之善策。
清光緒《嵩縣志》載縣士人陳煥如在其《河渠說》中也指出河兩岸地主競相筑堤,做灘墾種,逼窄河道,加劇河患之陋風。
明嘉靖《郾城縣志》載縣令趙應式在其《郾城縣三河五溝諸水入汝河記》中引述古來治水經驗說:“勿爭尺寸之地以病河流”。從上所舉種種病河事實證明,這句話的確是經驗之談。但是,至今在河流行洪灘地上墾種、造林,甚至建房等與河爭地阻礙行洪的現(xiàn)象,仍層出不窮,甚至作為利用隙地廢地進行生產的經驗宣傳。汛前清障工作幾乎要年年檢查,年年清除,對于杜絕此種現(xiàn)象發(fā)生,顯得無力?!堕_封府志》載北宋包拯知開封府事時,“中官世族筑園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京師大水,拯乃悉毀之”。
現(xiàn)在,國家已經通過了《水利法》,鄉(xiāng)村房墻上都刷著“以法治水”的口號,還需要推行包拯這種雷厲風行的作風貫徹《水利法》。
管道平面設計原則:一要線路短、起伏小、土石方工程量小、造價經濟;二要考慮拐點數(shù)量、角度、過路、過溝,同時考慮避讓村莊、房屋、田地、輸電線路桿塔、墳地,減少拆遷及附著物賠償費用;三要盡量避免穿越河谷、山脊、沼澤和泄洪地區(qū);四要考慮近遠期結合和分期實施的可能。
不少縣志記載了古時豪強、奸民墾占湖陂、破壞水利的歷史。
清《汝寧府志》引載《漢書》,漢成帝時,翟方進為相。垂涎鴻隙陂地肥美,奏請決去陂水,墾耕為田?!昂髿q旱,民失其利。”是古代著名的豪強占墾湖陂,破壞灌溉之利的史例。
清《新野縣志》載明縣令吳承恩在《水利議》中,揭露當時新野縣之陂堰,有的由于“人事因循,法制廢馳,奸黠之民,陰圖兼并,……指有用之陂,為閑曠之地,報官開墾,愿納租銀”官吏不省,利其可增收租銀,陂堰因而破壞,“致令陂下田地,夏之日欲種黍稷,則下無所泄,不免有水溢之患;秋之日欲種稻秫,則上無灌溉,不免有干旱之患。地方疲弊,百姓貧困,多源于此。
清《南陽府志》載明代鄧州士人張良魁《知州程鵬重修陂堰記》一文,指出該縣自漢唐以來所修之陂渠,民賴以富。然時興時廢,明初以來,陂堰之區(qū),豪強平毀堤防,墾為世業(yè)。“時旱則潴水利己;時澇則決水病鄰,今昔利害,正爾相反”。而豪強與地方胥吏勾結,阻撓修復。
現(xiàn)在豪強私家墾占湖陂的已經沒有了,但是一縣、一鄉(xiāng)、一村、一個集體墾占原有滯洪、容澇作用的湖陂洼泊的事還有不少。前幾年在河南固始縣偶然發(fā)現(xiàn)殘本《吳氏家譜文存》卷,載有清代植物學家狀元吳其浚《治淮上游論》一文,某年吳氏于淮河洪水沖毀其植物園之后,沿淮查勘山水形勢,寫出《治淮上游論》,批評當時河臣們治河治淮,目光僅僅集中于清口一隅“從無過洪湖而西行一步”?!皩?shù)百里之上游,置之度外,良太可息”。他提出利用安徽境內淮河干流兩側的山區(qū)湖泊和沿淮河堤外的洼泊,作閘壩控制以蓄洪水的治淮方略。和建國以來中央確定的淮河中游“蓄泄并重,利用湖泊、洼地攔蓄干支洪水”的方針基本相同。但是,這一方針今天執(zhí)行起來卻有相當大的困難。沿淮中游湖泊、洼地不少已被當?shù)乜h、鄉(xiāng)集體和軍隊部門所占墾。其滯蓄作用日漸減少,甚至已經消失。以致使國家治理淮河中游的“蓄泄并重”方針難以實現(xiàn)。這種當初不加控制任其盲目占墾的結果,是眼前墾耕之局部小利,損害國家人民根本利益,代價將是巨大的?,F(xiàn)今如此陋風更為勁吹,被稱為大地之腎的全國星羅棋布數(shù)量巨大的濕地——湖陂灘洼,已經被墾耕建房而占據(jù)跡滅了大部分,不知此陋風何時能以制止,令人懸念!
清道光《舞陽縣志》載有(縣南北河防水患論)一文,內云:“縣南之水,滾河為大,而害莫甚于八里河,蓋源出山,先時林密土厚,遇雨即可消納。今樵采者眾,掘及根系,以致土松,隨流而入,河身上源,盡被淤淺。八里河以細流作萬山之壑,勢不能支。故一遇陰雨,山水驟發(fā),直注于河,河身狹小,浩瀚無際,而數(shù)十村落,遂成巨浸”。指出了由于濫伐山林,山區(qū)林木消退,植被破壞,以致水土流失,山洪加劇之因果關系。
清康熙《嵩縣志》說:“嘗考嘉靖以前,城南伊水闊不百步,盈盈衣帶間,舟楫往來相通也。萬歷時,潰決至寬有經里許者”。洛河沿岸群眾相傳,一、二百年前洛河河寬人可對岸而語;洛陽城南之洛河在四十年代尚為清流卵石河床,而現(xiàn)在由于上游山林植被狀態(tài)日益破壞,使得下游河道劇烈變化。各山區(qū)縣縣志上均有山林嚴重破壞之記載。現(xiàn)在山區(qū)自然生態(tài)之惡化,更甚于清代,甚至建國初期,河流上游流域之涵蓄水源功能,大大下降,年內徑流之自然不調程度愈益增加;因此水旱災害頻度和變化幅度愈益增加。建國以來,政府對于水保工作和林業(yè),至今尚沒有能制止山林迅速破壞的強有力政策和有效措施。水旱災害仍有增無減,水土保持和林業(yè)應是當前特別需要加強的工作。
由于水利規(guī)劃和設計工作者們對河流上游流域的水保工作盲目樂觀,不少水庫工程對泥沙淤積速度之估計遠較實際為低,以致使工程迅速失效或減壽,造成工程缺陷和浪費??尚Φ氖?,我最近在饒有山林的盧氏,聽到當?shù)厝苏f,當?shù)厮赜小疤觳缓当R”之諺,可是這幾年連續(xù)多旱,群眾傳說是現(xiàn)代化的技術設施活動造成的,不但老百姓,而且有干部至今尚未認識到,除了天氣環(huán)流變化之外,當?shù)厣指采w面積之迅速縮減,應是當?shù)貧夂蚋淖兊闹饕???磥硖岣呷罕姷囊话憧茖W知識是很重要的。
俗語:“年年防歉,夜夜防盜?!痹S多縣志中反映了地方官吏和士人對于水利工作要未雨綢繆,無間歲修的共同觀點。
清上蔡縣令徐壽茲在其《予南水利卮言》中說:“……然則河形水勢,早明示于人以未雨綢繆。果能無間歲修,又復何虞潰決?其偶致失事者,仍人事之未盡,不得諉咎于天也”。對于水利工作表現(xiàn)著積極主動和反求諸己的態(tài)度。
清道光《舞陽縣志》載清乾隆間縣令丁永祺率民疏浚渠溝七十余道,灌排通暢。但至道光間,已年久多淤。所以作者認為對這些渠溝:“隨時興挑,是牧民者之要務也”。
清乾隆《郾城縣志》載邑令傅予在《堤防》節(jié)中作序說:“汝流悍急,壅漫不常。則滌堤頂沖之勢時有變遷。隨宜致防,未容以目前為狃者矣”。又說:“土盧(河)上游,平衍奔突;圪勒橋以下,淺窄彌甚。伏秋漲溢,幾無歲不有,勢不能以潴水奪民田;亦豈能以曲防責下游?”因之,在該令任內,對沙河兩岸堤防頂沖險工及低洼地段,每歲飭下加筑增卑培薄,加意防守,沙河晏然。
清康熙《上蔡縣志》山川卷中縣令楊延望作序說:“夫蔡,澤國也。河堤是賴。假雨水不時,汪洋無際。不歲修月補,而欲其安流東下,吾恐沃野平疇,鞠為茂草矣?!睂臃佬铓q修月補深有體會。
清宣統(tǒng)《項城縣志》鄉(xiāng)風述略一節(jié),揭露批評當時因循于治水工作的可笑態(tài)度:“項地多洼下,旱澇皆聽于天,雖境內有溝渠,積久淤塞,又畏難不肯疏浚;或臨溝地主貪種田之小利;或下游居民恐積澇之為壑,多方阻撓。每值淫雨傷稼,即成災荒,始悔開鑿之不預,時過而又忘之矣”,其批評一針見血,切中時弊。
近幾年來,項城縣大搞水利。溝渠路林,布置有致,配套齊備,排灌自如,防旱除澇能力,較前大大提高。但從全省來看,農田水利防旱除澇工作因循拖衍、遲遲不進的現(xiàn)象仍有存在。前人未雨綢繆,無間歲修的精神和一切水利先進縣、鄉(xiāng)的艱苦奮斗精神,都是值得后進單位學習的。
著名治理黃河名臣明代潘季馴,以“筑堤合流束水攻沙”為長策治黃河,成績卓越。其中束沙攻沙技術理論,據(jù)早于潘季馴的另一明代河臣萬恭《治水筌蹄》一書中說,束水攻沙理論為河南虞城縣一位生員向萬恭所獻“以河治河”策略理論。他說:“以人治河,不若以河治河也。夫河性急,借其性而役其力,則可深可淺,治在吾掌耳。”其方法是:“如欲深北,則南其堤,而北自深;如欲深南,則北其堤,而南自深;如欲深中,則南北其堤兩束之,沖中堅焉,而中自深。此借其性而役其力,功當萬于人?!贝松鷨T甚至未留下姓名,而其所言“束水攻沙”之治河技術,則聞名于后世,令人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