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穿越文學”及其意義

裴蘭

一、關于“穿越文學”

究竟何為“穿越文學”？至今還沒有一個完整精確的闡述，甚至還處于各執(zhí)己見的狀態(tài)。各大讀書網站都將穿越小說置于言情小說的子目錄中，言下之意則是穿越小說是言情小說的一種。這種理論將國內穿越小說的主流強加于整個穿越文學視國外穿越小說于無物，不免有失偏頗；也有一部分人認為穿越小說的提法不是按類別劃分，而是就內容而言，因其情節(jié)通常非常類似，往往是作品的主人公由于機緣巧合跨越到另外一個時代，發(fā)生許多啼笑皆非或是其他一些蹊蹺的事情。這種說法未免有些片面，只看到了穿越的其中一種類型，以內容來劃分就縮小了穿越小說的外延。筆者認為，“穿越”只是一種表現(xiàn)手法，帶有這種表現(xiàn)手法的小說都可以稱為穿越小說，包括國內流行的網絡言情類穿越小說和西方盛行的科幻類穿越小說。

二、穿越小說的分類

縱觀國內外的穿越小說，按照其穿越形式的差異，大致可以分為時間穿越型和空間穿越型。

（一）時間穿越

主人公離開本來生存的A時代穿越到B時代，這種穿越是時間的縱向傳送，并不限于回到過去還是去向未來。目前國內流行的網絡穿越小說更趨向于“從今到古”這一類。所謂“清穿”、“唐穿”等網絡流行的穿越小說，都是以現(xiàn)代主人公穿越到其他朝代為橋段來展開情節(jié)。引領國內網絡小說開始熱衷“穿越”的《夢回大清》正是這類穿越小說的代表作品：小說女主人公因在故宮迷路，恍恍惚惚地來到清朝，貌不出眾、技不驚人卻偏偏引來了王子，阿哥們群體追逐。簡單永恒的主題因為作者清新、幽默、含蓄、曲折的文風加之科幻色彩的“穿越”手法，讓該作品頗受好評，各大網站競相轉載。令人惋惜的是，在此之后我國網絡流行的穿越文學與西方穿越文學藝術相比，顯得模式化，速食化；低俗化、庸俗化、媚俗化。只要穿越，主人公為男性，穿越后多半有勇有謀，膽識非凡。稍強一點的，能改變歷史，弱的，也能左右逢源，建功立業(yè)；主人公若為女性，穿越后必定與皇宮貴胄牽連，無論公主還是婢女，都能成為眾人的心儀對象，展開各種俠骨柔情、紛繁糾結的戀愛故事。

（二）空間穿越

除了在時間軸上隨意前進，還有另一種空間穿越。在這類穿越小說中，世界被認為不是唯一的，在我們所生存的這一世界（暫且叫它第一世界）的平行面上，可能存在著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在第一世界中看似異類、不被人歡迎的角色，往往能在虛擬、改編出的第二或第三世界中得到重視。因此，這類穿越也被第一世界中各種小人物、世界底層的人們視為改變命運的不二法門。很多西方穿越文學都采用這種穿越方式?！暗诙澜纭钡男蜗笫钦麄€小說架構的重中之重。在19世紀50年代英國兒童奇幻文學《納尼亞傳奇》中，路易斯用穿越創(chuàng)造了一個第二世界，平凡普通的小孩在第二世界上陣殺敵，勇斗女巫。在《獅子，女王，魔衣櫥》中，三位主人公因為匪夷所思的“衣柜”穿越到納尼亞王國；而在《黎明踏浪號》，納尼亞王國的入口是一幅油畫。不僅如此，劉易斯獨具匠心地為納尼亞創(chuàng)造了另一套時間機制，人為想象地調整了空間和時間這兩個維度，使得故事充滿神秘色彩更具有趣味性。

三、穿越小說的形成

（一）人的意識是穿越小說出現(xiàn)的誘因

《尸子》曰：“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庇钪姹闶强臻g與時間的結合，空間與時間是衡量物質世界的重要標準，這二者不可分割，稱為造物主設定的結界。從古至今，人類從未放棄對自然的探索和對自體生命價值的追求。正是對自己命運的好奇，才促使人類產生打破時間對自身束縛的想法，按照人類的意愿改變時間，這是人類最大最古老的幻想。時間穿梭從西方哲學產生的那一刻就是人類的夢想。在生產力低下、科技不發(fā)達的古代社會，人們蒙昧無知，面對捉摸不透的環(huán)境顯得迷茫、困惑，心里充滿著茫然、敬畏，于是人為想象出神秘的神靈進行自我解釋，寄托自己的美好愿望?？萍家坏┻M步，能解釋的自然想象越來越多，人類對自然的盲區(qū)逐漸減少，不再相信神靈是世界的主宰；高科技的應用使人類活動區(qū)域越來越寬廣，很自然地，人類開始想突破時空的結界?！罢嬲淖杂伞钡囊饬x開始變成隨意穿梭于時間的每一個角落，預知未來，更有效、更真實地把握命運，享受為人的權利。但科學界本身對時空旅行的可行性時而否定，時而肯定。所以，在科技發(fā)展水平仍然趕不上幻想的時候，運用文字過一把癮不失為一條方便有效的捷徑。何況穿越的緣起，往往是將往事不可追回、后悔亦于事無補的心情寄托于文字中聊以自慰，也或許是對現(xiàn)實社會種種不滿卻又無力改變只能轉換時空借以遂愿?！啊┰健氖⑿幸苍S只是人們想探尋過去究竟發(fā)生過什么的心理作祟。因為我們在時間面前都有無力感，我們都對時間好奇?！?/p>

（二）古希臘神話對國外穿越文學的影響

與國內穿越小說言情為主、穿越為輔的套路不同，西方穿越小說更加注重對穿越后的異世界的描寫，更加傾向于魔幻現(xiàn)實主義文學類型。也正因為如此，西方穿越文學從一開始就比國內穿越小說具有趣味性，也更具深意。這應該歸功于古希臘神話自由抗爭精神以及人本意識對于西方文學的影響。

首先，古希臘神話表現(xiàn)出來人類追求自由、反抗命運的夙愿。歷史上，希臘人也的確是由抗爭開始走向自由之路的，他們經歷了從對自然的抗爭到對專制暴君的抗爭的發(fā)展過程，在與命運的矛盾和抗爭中迸發(fā)出蓬勃的生命活力。透過神和英雄，我們發(fā)現(xiàn)古希臘人民在追求生活、在與命運抗衡中表現(xiàn)出來的浪漫的自由精神。宙斯就是自由的化身，他打敗權利熏心并不惜吞噬親生兒女的父親，最終成功解救兄弟姐妹，自己也成為天帝的主宰。西方文化源頭的這種自由精神、自由意識深深浸潤著西方文學，為西方穿越小說注入了活力。被譽為西方穿越小說的開山之作——《康州美國佬在亞瑟王朝》，就是一部典范的西方式的穿越小說。單單從題目本身就可以看出小說所采用的夢幻的表現(xiàn)形式及其荒誕離奇的色彩。康州美國佬漢克?摩根來到一千三百年前的中世紀英國的亞瑟王朝，扮演起普羅米修斯的角色，試圖將民主意識與機械化植入僵化的天主教文化控制范圍，最終不敵，悲壯地退出歷史舞臺。表面看來，馬克·吐溫是在批判中世紀君主制度壓迫人性，限制自由，實際上，小說最后，摩根重病纏身，他臨死前唯一的愿望是回到凱米洛，回到那“一切都那么美好，一切都使生活更有價值”的地方。摩根經歷了兩個截然不同的社會，最終竟然選擇了落后的亞瑟王朝。漫不經心的一筆道出了慘不忍睹的真相：在美國式民主面前，人類寧愿選擇僵化的封建君主制。整個小說的主題在此刻呼之欲出：自由不應該是美國式民主政府籠絡人心的籌碼，而應該是民眾在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真實感受到的福利。

其次，古希臘神話盡管在盡力贊美集體的智慧和力量，但也沒有放棄描述人類與群體分離狀態(tài)的個體本位意識。神話中的英雄形象無疑是最為鮮活的形象。神話中的英雄在盡情展現(xiàn)自己的愛、恨、情、仇，他們珍視榮譽，肯定欲望，擁有堅強的意志、完美的人格。西方文化源頭中對個體的重視、強烈的自我意識也在影響著西方的穿越文學。英國科幻作家威爾斯在《時間機器》中，在不打破空間連續(xù)性的前提下，使個人時間和外部時間、個人歷史與外部歷史達到了完美的融合，創(chuàng)造了一個無論文學還是影視都堪稱經典的著作。主人公馬丁家庭情況非常糟糕，父親喬治軟弱無能經常被上司貝夫欺負，這一切在結識博士布朗后得到改善。但博士在試驗時間機器時不幸被恐怖分子殺害，馬丁則乘坐時間機器回到30年前，與尚不認識的父母和一直欺負父親的貝夫不期而遇。自然而然地，馬丁在探尋時間旅行以及拯救博士的過程中順便為父親報仇，好好羞辱了貝夫一頓。等馬丁再次回到正常時間軸的時候，博士復活了，父親喬治變成了一個充滿自信的成功者，貝夫卻成為了擦車匠。時間旅行給人帶來的成就感莫過于此?；氐竭^去某個時間點，選擇正確方向因而改變未來。可以想象，如果真的有時間機器，多少人會樂此不疲地在時間軌道上來來回回。仔細探尋，回到過去這種想法，藏匿其背后的原因是人類想要掙脫命運，想將命運把握在自己手中，一切事件歸自己決定的欲望。

四、穿越小說存在的意義及國內穿越小說的弊端

穿越文學的發(fā)展讓我們看到了一種全新的小說模式，看到了小說發(fā)展的另一種可能性。一方面，作品主人公在偶然穿越，實現(xiàn)人類愿望的同時承擔作者針砭時弊的良苦用心；另一方面，在時空轉換的同時，注入不同時代的經典元素，這樣，藝術產品的內容豐富了，滿足了觀眾或是讀者的審美需求。時空的穿梭可以帶來新奇的感覺，不僅可以解放藝術想象力，更可以推動現(xiàn)實科技理論對時空穿梭的研究。穿越小說中鮮明的女性形象，體現(xiàn)了女性主體意識的覺醒和張揚。穿越小說中的女性，不同于現(xiàn)實生活中的柔弱形象和依附地位，反而表現(xiàn)得自立、自信、自強。面對男權社會的種種不公和壓迫，女主角們沒有屈服，而是用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堅強勇敢追求著平等自由。不過我們也遺憾地看到，國內“穿越小說”在其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個很鮮明的特征：雷同的故事模式，高度同質化的描寫，跟風嚴重、類型單一，甚至違背基本史實。更嚴重的是，在沒有時空的限制、可以肆意宣泄自己創(chuàng)造欲望和表達需要的領域里，所描寫的也無非是對紙醉金迷、風花雪月的向往，只能說明作者對生活的理解的淺薄，毫無積極意義可言；加之作者個人質素的限制，使國內穿越文學里漏洞百出，虎頭蛇尾。

[1]馬克·吐溫.馬克·吐溫自傳[M].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

[2]黃易.尋秦記[M].北京：華藝出版社，1997.

[3]金子.夢回大清[M].北京：朝華出版社，2006.

[4]楊林香.青年青睞網絡“穿越”小說的深層原因分析[J].中國青年研究,200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