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壁畫詞》到《山中》——管窺何安東藝術歌曲

⊙崔慧子［棗莊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 山東 棗莊 277160］

作 者：崔慧子，棗莊學院音樂與舞蹈學院助教，文學碩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

一、藝術歌曲

藝術歌曲產(chǎn)生于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歐洲，是一種抒情歌曲的形式。《新格羅夫音樂與音樂家辭典》中對于藝術歌曲（Art song）的解釋是：“A song intended for the concert repertory,as opposed to a traditional or popular song.The termis more often applied tosolothan topolyphonic songs.”（藝術歌曲與傳統(tǒng)和流行的歌曲不同，多為音樂會演唱而創(chuàng)作，通常以獨唱的形式出現(xiàn)。）這種歌曲的特點是歌詞多采用著名詩歌，側重表現(xiàn)人的內(nèi)心世界，曲調(diào)表現(xiàn)力強，表現(xiàn)手段及作曲技法比較復雜，伴奏占重要地位。

我國近現(xiàn)代最早涉足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的是唐學詠、黃自、蕭友梅等學院音樂家。而黃自則在1933年出版了他的獨唱歌集《春思曲》，包括《思鄉(xiāng)》《春思曲》和《玫瑰三愿》，都是黃自藝術抒情歌曲的代表。我國其他著名的音樂家也創(chuàng)作有大量優(yōu)秀的藝術歌曲，如趙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他》、青主的《我住長江頭》、賀綠汀的《嘉陵江上》等。

二、藝術歌曲的音樂分析

何安東在1934年便創(chuàng)作了藝術歌曲《山中》《兩個月亮》。1937年后又創(chuàng)作有《壁畫詞》《臨江仙》《臨終歌》《合歡花，我心中的花》《父親》等藝術歌曲，其中《壁畫詞》曾在1937年的《廣州音樂》上發(fā)表，并由歌林和聲公司出版了唱片。他所創(chuàng)作的這些藝術抒情歌曲，音樂語言樸素，旋律流暢動聽，內(nèi)容豐富深刻，有著濃厚的民族風格和較強的藝術感染力，在創(chuàng)作技法上也有較高的造詣。下面筆者選擇其中兩首具有代表性的作品《筆畫詞》《山中》進行分析。

1.《壁畫詞》

創(chuàng)作于1937年，林瑞銘詞，何安東曲。歌曲依據(jù)歌詞可分為兩部分：“繞草閑庭，斜陽古院，哀弦細訴情何恨？無聲卻比有聲強，禪心未了凡心愿。日日柔腸，年年玉面，丹青留得人長遠。沉哀如海復如潮，天長地久何曾改（原來作‘旁’）。”通覽歌詞可得知這是首寫景抒情的抒情詩，作者借繞草、閑庭、斜陽、古院這些景物，隱喻出對祖國的留戀，雖已離開，卻日日難忘，年年懷念，琴聲勾起了對家鄉(xiāng)的想念，這樣的感情，“復如潮”，無論到何時都未曾更改。何安東在創(chuàng)作這首歌曲時，由小提琴演奏主旋律聲部，鋼琴作為伴奏聲部，優(yōu)美柔情的小提琴聲，恰似詩人此刻的思鄉(xiāng)情，綿柔而悠長，鋼琴聲部的寫作則更加透徹地表現(xiàn)出歌曲的意境。

歌曲前四小節(jié)是引子，F(xiàn)大調(diào)主和弦琶音上行，右手波浪式的旋律與大跳音程的配合，把人的思緒一下帶入了詩的意境，輕柔、精細，經(jīng)過Ⅴ-Ⅰ-Ⅳ-Ⅴ的八分音符柱式和旋的上行，開始了歌曲的主題。

在主題部分，左手依舊采用了分解和弦的琶音上下行，為突出和聲效果，右手沒有依照主旋律寫作，而是采用了和聲性的編配方法，既有滑音的運用，還有柱式和弦密集的排列，同時在強弱力度上重視與聲音聲部的搭配，更好地“闡釋”了歌詞。

在第18小節(jié)，經(jīng)過一個簡短的過渡，歌曲進入第二部分。第二部分中，何安東在和聲上采用了副屬和弦，并由此在第22小節(jié)轉調(diào)至D大調(diào)，伴隨著力度的增強，突出了旋律中的＃F和＃C音，增加了旋律的色彩性變化。此后又轉回F大調(diào)，但在和聲上采用了Ⅵ-Ⅴ/Ⅵ-Ⅰ的進行，繼續(xù)延展了音響的色彩性和調(diào)式色彩的對比。至結尾處，十六分音符的級進上行直至結束音a2，以柱式和弦的長音延長結束。

這首歌曲中的旋律與詩歌（歌詞）語言配合非常緊密，何安東尤其注意旋律和歌詞的聲調(diào)配合，注重旋律在表情達意方面所起的作用，甚至使用“字句描繪”的手法來強調(diào)旋律的表現(xiàn)力。如開頭處的旋律，斷連結合，此起彼伏的旋律線條，恰如其分的“描繪”出歌詞的內(nèi)容，讓人恍如身臨其境，感同身受。

2.《山中》

《山中》是徐志摩后期詩歌的代表作。該詩采用借景抒情的手法，融情入景，以清風新碧傳柔情，創(chuàng)造出含蓄優(yōu)美的意境。“情景相生”是詩人創(chuàng)造意境的高妙手段，也反映出中國古典詩歌傳統(tǒng)對于徐詩的影響。陳田鶴也曾在1934年選用該詩創(chuàng)作抒情藝術歌曲。

何安東在歌曲伴奏的編配上，充分考慮到歌詞所描繪的意境，穩(wěn)定的琶音進行，一開始便把人帶入到詩的氛圍。和聲方面雖主要為主功能和弦的連接，但在聲音效果的展開和進行上，絲毫沒有重復與呆板，織體結構的變化，賦予音樂以動態(tài)多彩的音響感。歌曲前半段是“詩意”的描寫，無論在旋律聲部還是在伴奏織體，都采用了疏密結合的手法，營造出月夜下的山中靜幽的景色。

歌曲第二部分寫詩人在靜靜的庭院想念山中的戀人，在那花好月圓、松影婆娑的靜夜里，詩人“想攀附月色/化一陣清風/吹醒群松春醉/去山中浮動”，感情纖細，體貼入微的詩人面對“安眠”的戀人，不忍打擾她，只化做一片碧葉，輕柔的落在她窗前，傳遞著詩人對她的刻骨思念之情。詩人的語氣有些“急迫”，想要見到“你”的心情溢于言表。在這里，何安東依據(jù)歌詞的需要，亦采用了分解和弦的八分音符伴奏，更在聲音上進行烘托。在這幅流動的畫面里似乎飄動著抒情主人公的切切面影。

徐志摩的詩就像是音樂的魔方，翻開他的詩集，你就像進入了一個靈動縹緲的音樂世界。而何安東的音樂則讓我們在這天籟般的詩意世界中感受到詩人空靈高雅的情懷。徐志摩的詩是“從脛骨里跳出來，靈性里跳出來，生命里震蕩出來的”。在他的詩國里，一生所追求的理想是性靈的自由。整首歌曲除卻主題部分之外，何安東在前奏、間奏與強弱力度的處理上都進行了完整的寫作，使得整首歌曲無論是在旋律上，還是在局部的細節(jié)處理上，都可以說是一首創(chuàng)作質(zhì)量很高的作品。

三、藝術歌曲的創(chuàng)作特點

何安東創(chuàng)作的藝術歌曲，從另一個側面展示了他別樣的音樂人生。如果說何安東創(chuàng)作的抗戰(zhàn)歌曲表現(xiàn)了他不畏強暴、頑強斗爭的精神，那藝術歌曲則表現(xiàn)了他對美好生活的贊美和憧憬，表現(xiàn)了他感情細膩的一面。何安東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有以下幾個特點：

1.大多采用當時著名詩人的詩句，進而譜曲創(chuàng)作。而這些詩句本身就帶有優(yōu)美抒情的音樂旋律感，這不僅為何安東的創(chuàng)作提供了“意境鋪墊”，更讓他有著更好的創(chuàng)作發(fā)揮空間。無論是林瑞銘《壁畫詞》中的留戀、思念，還是徐志摩《山中》的委婉、夢幻，都在何安東的音符中得到一一的刻畫描繪。

2.用富于情感表現(xiàn)力的旋律，細膩而富于色彩的鋼琴織體，新穎而大膽的和聲語言，表達著他對祖國、人生、美景由衷的贊美。盡管處在戰(zhàn)亂紛爭的年代，但這絲毫沒有消減何安東內(nèi)心對美以及對美好未來、美好人生的向往和追求。他用淳樸優(yōu)美的旋律，細細品味著他對于美好和幸福的理解，同時也把這種感受傳達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如果有音響可以聽到何安東的這些藝術歌曲，想必演唱者的聲音也應是精致、細膩和多情的。

3.伴奏聲部的寫作與旋律聲部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伴奏織體材料的豐富運用，琶音和弦的氛圍烘托，強弱力度的鮮明對比，和聲色彩明暗的轉換，都為他的歌曲賦予了真正的藝術性。如果說旋律是歌曲的基礎，那伴奏聲部的寫作則是讓歌曲更加豐滿、充盈的不可或缺的部分。

4.歌唱藝術是歌唱者以人聲作為“樂器”來表達歌曲的思想內(nèi)容與情感的表演藝術，因此對歌曲的藝術表現(xiàn)與處理以及情感表達的具體手段，就成為完美地表達歌曲思想感情的主要手法與途徑。何安東通過對藝術歌曲旋律的細膩創(chuàng)作，以聲傳情，準確地表達了歌詞中蘊含的情感，通過歌者的演唱賦予歌曲以鮮活的情感性。

何安東的藝術歌曲創(chuàng)作，是其創(chuàng)作才能綜合的表現(xiàn)。他的藝術歌曲在總體風格和具體創(chuàng)作技法上既有西洋藝術歌曲的特點，又繼承了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它們不僅是何安東全部音樂創(chuàng)作中較有藝術價值的部分，而且無論在“作品”意義上，還是在“演唱”意義上，都成為了我國近現(xiàn)代藝術歌曲中的優(yōu)秀代表。

[1]向延生主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家傳（一）[M].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4.

[2]何安東基金會編.南國抗日救亡歌曲作曲家——何安東[M].何安東基金會印制處，1998.

[3]廣州培正同學會何安東基金編.愛國音樂家何安東[M].廣州何安東基金印制處，2001.

[4]徐士家主編.何安東作品集[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4.

[5]廣州何安東基金編.何安東基金成立10周年特刊[M].廣州何安東基金印制處，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