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青春祭》之民俗影像

□潘 煒

影片《青春祭》以倒敘的方式講述了一個知識青年在傣鄉(xiāng)插隊的情感及人生經(jīng)歷?！扒啻杭馈保櫭剂x，即是對逝去青春的祭奠，對那個特殊年代里人和事的緬懷。這是導演張暖忻的一部力作。

懷舊感傷情緒始終縈繞著整部影片，然而，它又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懷舊電影和“文革”電影。導演以一種隱晦的方式來表達時代氛圍，又以少數(shù)民族的民俗風情為依托，使得情節(jié)更富有張力。

一

借民俗敘事，對于電影藝術(shù)探尋生命的真諦及文化尋根有著重要的意義?！肚啻杭馈分校瑢а萃ㄟ^一幅幅生動、質(zhì)樸的民俗畫卷，向我們形象地展示了那個灰色年代里青春所留下的沉重足跡。

影片的開頭即以一段凝重而滄桑的傣族歌謠拉開序幕，綿長、低沉的旋律如同一段悲惋的哀樂，為灰暗中燃燒著激情的青春作著悼歌。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更多的傣族風情如同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龍樹”傳說、青年男女的山歌對唱、篝火晚會、喪葬習俗……從遠古傳說到現(xiàn)行的衣食住行，從生、婚到病、老、死，都無不體現(xiàn)傣族人的淳樸、至善和執(zhí)著，也為“我”的灰色青春渲染了一絲明麗的色彩。

影片中，“我”的青春就恍如一個鮮活的生命，在這個異族的世界里經(jīng)歷了生老病死，而傣族的一系列民俗風情就是見證其生命歷程的象征。首先是“誕生”，其標志性的事件即是主人公換上筒裙的那一刻，從此“我”開始真正融入傣家生活，被傣族鄉(xiāng)親們接受，并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就好像灰姑娘穿上水晶鞋一樣”——青春開始“復(fù)蘇”并綻放光彩。接著便是“成長”，在傣族青年的一聲聲情歌對唱中、在揮汗如雨的艱辛勞作及體會愛情滋味的過程中，“我”的青春漸趨成熟——多了一份從容，而少了一些悵惘和迷茫。隨后是“病、老”，故事的轉(zhuǎn)折點是傣家的篝火晚會，這一夜里，所敬之人（大哥）同所愛之人（任佳）的沖突打破了原有的寧靜生活，也導致了“我”的倉皇出逃，從此“我”的世界恢復(fù)原有的單調(diào)和無趣——青春如同夕陽般逐漸走向黃昏。最后便是“死”——青春的消逝，隨著文革的結(jié)束、任佳的死去和大學生活的到來，“我”的世界開始重見光明，然而，“我”的青春永遠地卻埋葬在了這異鄉(xiāng)——影片最后，伴隨著熊熊烈火燃燒的，不僅僅是任佳的棺木，更是“我”所眷念卻行將逝去的青春。

縱觀全片，民俗的元素或作為情節(jié)敘事，或以“奇觀”點綴情節(jié)，在展現(xiàn)一片燦爛的民俗文化景觀的同時，也增強了整部作品的表現(xiàn)力。另一方面，它取代“文革”而成為整個影片的背景，以一種隱晦的手法從側(cè)面烘托“文革”的時代特征，既深化影片的主題，又為“青春祭”賦予了一層更為深刻的含義。

二

民俗的呈現(xiàn)對于引導人們反思傳統(tǒng)、探討文明有著重要的意義，而現(xiàn)代文明的呈現(xiàn)也有利于引導人們進一步考量民俗文化及潛藏在其中的民族特性，從而達到反省民族本性與精神的目的。

影片最初，主人公李純是以一個“闖入者”的姿態(tài)進入傣鄉(xiāng)生活的，她是“文明”的捍衛(wèi)者，充斥著濃郁的文明氣息，然而她的思想和言行卻與整個傣鄉(xiāng)顯得格格不入。在融入傣鄉(xiāng)生活的過程中，走出“文明”世界的彷徨失落以及同異族人的隔閡、摩擦讓她幾經(jīng)坎坷，“文明”與“原始”之間的碰撞也嶄露頭角。

第一次是在主人公剛到傣寨的那天夜晚，當她用“文明”特有的口吻向房主大爹說“我決心在勞動中努力鍛煉自己，請……”的時候，大爹僅道一句關(guān)懷的話便起身離去。一個小小的細節(jié)在影片開頭即表露導演的心聲——追求人性中自然、淳樸的秉性而反感于保守權(quán)威話語的壓抑。然后便是“筒裙事件”：身著“文明”社會標志性灰色服裝的主人公在傣家小普少（姑娘）中顯得格格不入，“外來人”的身份使得她總是受到傣寨人的孤立和排擠，為此她感到無盡的困惑和頹喪。而當大爹告訴她是因為“他們不喜歡你這身衣裳”時，她陷入了沉思，自小受“不美即是美”的思想熏陶的她，“從沒想過女孩子應(yīng)該打扮自己”，然而卻不知美竟是如此重要——“文明”社會的頑固保守及其對人性的壓抑和戕害在此展露無遺。當她換上傣家的筒裙時，一切都悄然改變，人們開始如自家人般坦然接受她，而其青春的軌跡也因此發(fā)生轉(zhuǎn)變——由原本的單調(diào)無趣開始走向豐富絢麗。在這個過程中，“文明”同“原始”從初始的排斥、對立逐漸走向融合。

當然，民俗中也包含諸如男尊女卑、鬼神迷信的陋俗成分，這些值得我們深思和辨析。

三

下面從具體的民俗影像和畫面來簡要分析民俗在電影影像的表現(xiàn)及作用。

第一幕是傣家男女對唱山歌的場景。綿延的青山云霧繚繞，伴著小普少們的歡笑聲，潺潺的山澗流水響徹山谷，騎著自行車歸來的傣家少年們爭先恐后地同姑娘們遙相對唱，悅耳的歌聲此起彼伏，一幅自然、純美的畫卷鋪展在了我們眼前——“青春”的氣息籠罩著整個畫面，將少數(shù)民族的那種原始、浪漫的氛圍渲染到了極致。

第二幕是傣家的喪葬畫面。影片通過大量的長鏡頭及俯、仰拍鏡頭展示傣族人送葬的場景：綿延的紅土山坡上，一行人抬著棺木緩緩前行，凝重的音樂響徹山谷，猶如一首凄婉、悲涼的悼歌。整個鏡頭中，紅土占據(jù)了畫面的絕大部分，而人物卻被“擠”到了鏡頭的邊緣，火紅的夕陽映照著血一樣的紅土，就像傣族人身體中熾熱的血液一般，給人一種極強的視覺沖擊力——它是傣族人生命的象征，更是其千百年來厚重歷史的見證。畫面最后，大爹和大哥站在火紅的山頭俯視著棺木燃燒的情景，熊熊烈火映襯著他們滄桑的背影，夕陽下，兩個身影逐漸消失在燃燒的火焰中——預(yù)示著青春和生命的行將消逝及殘酷、灰暗時代的終結(jié)。

總之，作為影片的有機組成部分，民俗文化對于電影的敘事及主題表達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民俗影像的呈現(xiàn)在豐富電影影像內(nèi)容的同時，也為我們帶來了視聽上的盛宴。而作為民族精神的集中體現(xiàn)，民俗對于引導人們對傳統(tǒng)文化、現(xiàn)代文明的反思以及自我價值的體認亦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