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瑜
《小言論》,鄒韜奮著,商務(wù)印書館2012年5月版
拜讀鄒韜奮(1895-1944)的《小言論》(商務(wù)印書館2012年5月版),使我想起兒時的一些往事。
我1937年4月生于蘇州,出生后適逢日寇對蘇州轟炸、對南京進逼。母親抱著我與長兄王蔭一起,坐難民船,逃往鹽城建湖縣水鄉(xiāng),父親則繼續(xù)留在蘇州打工,掙錢養(yǎng)家。我虛歲6歲時,進了新四軍創(chuàng)辦的小學讀書。讀到五年級時,我有次打開長兄從蘇州帶回的圖書,里面有很多雜志、書籍,如《小朋友》、《中學生》、《生活》、《大眾生活》、《中國地理》、吳敬恒著《帝國主義侵華史》、高爾基著《夜店》等。而《生活》、《大眾生活》正是鄒韜奮先生創(chuàng)辦的。這兩份雜志文字通俗,我能看懂,特別是其中的讀者來信,各種各樣的問題,韜奮先生都一一作答,大大豐富了我的知識,并感受到社會的復雜。
讀初中時,我讀了韜奮先生的《萍蹤憶語》,打開了我認識西方國情、民情、文化的一扇窗。我負笈復旦大學歷史系后,教世界近代史的老師是王造時(1903-1971),抗日救國七君子之一,與韜奮先生是難友。這在我的心中,增加了不少對韜奮先生的親切感。
韜奮先生是以新聞、出版界的前驅(qū)名世的。其實,他也是中國雜志界的老前輩,在中國雜文史上留下重要一頁。這本《小言論》,就是其雜文代表作。這本書編入韜奮先生1928年至1933年寫的小言論,也就是雜文,文字少則幾百字,多則不過千字,是名符其實的短雜文。但是,篇幅雖小,內(nèi)容卻極為豐富,小中見大,多數(shù)文章都從小處入手,歸結(jié)到有重大意義的結(jié)論中,使文章大大升華。社會病態(tài)的點點滴滴,國民性的林林總總,帝國主義的橫行霸道,國民政府的腐敗,漢奸汪精衛(wèi)的賣國求榮,臺灣高山族同胞的悲壯抗日,東北義勇軍的殊死抵抗,等等等等,韜奮先生用他的鐵筆,犀利剖析,擲地有聲;而其所謳歌的抗暴御侮、不屈不撓的民族精神,更彪炳千秋。
忝為雜文家之列,我以為韜奮先生的雜文,給我們很多啟示。環(huán)顧海內(nèi)雜文作家,就論述范圍之博而言,無人能望韜奮先生項背。雜文如淪為時事小評論,前途堪虞。他的小中見大的寫作方法,雖不是什么獨創(chuàng),但鞭辟入里。沒有深厚的學養(yǎng),豐富的人生閱歷,是做不到的。
起筆至此,不禁想起一件與韜奮先生有關(guān)的趣事。亡友出版家、編輯家、文史學者戴文葆學長,“文革”中受迫害,被發(fā)配老家阜寧縣,在阜寧中學打掃廁所,掏大糞。十年前,文葆先生獲得出版界大獎韜奮獎。消息傳到阜寧,老鄉(xiāng)奔走相告,說“戴文葆‘文化大革命’時在阜寧中學掏大糞掏得好,最近在北京得了掏糞獎!”嗚乎,這些老鄉(xiāng)根本不知道韜奮先生是何許人也,因此才會鬧出這樣大的笑話。隔膜如此,令人嗟嘆。后來我在《文匯讀書周報》專欄“新世說”中披露此事,引起曾彥修(嚴修)老前輩的注意,致電文葆先生,他特地來我家拜訪,我將這份報紙送他留念。
顯然,讓更多人——包括普通百姓銘記鄒韜奮先生,應當是新聞出版界、學術(shù)界義不容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