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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誰都不想談

      2012-07-13 02:23朱子青
      青年文學(xué) 2012年13期
      關(guān)鍵詞:刀子證明談判

      文/朱子青

      朱子青:1974年出生。作品散見于《天涯》《青年文學(xué)》《山花》等刊物。出版有《我深愛的這片土地》《小世界》等。

      半夜我驚醒了過來,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久久無法入睡。

      當(dāng)警察趕來的時候,我正揮舞著刀子逼著幾位女售貨員:“跪下,他媽的,你們都給我跪下!”我手里的刀子明晃晃的,幾乎把外面的夜空都要照亮了。超市處于一個偏僻的小巷子,外面的路燈全壞了,天黑得厲害,讓人喘不過氣來。

      幾個女售貨員以及購物的人一陣尖叫,整個超市就像狗闖進(jìn)了雞棚,亂得不可開交。很快就只剩下幾個女售貨員了。她們還算聽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各個雙手抱著頭:“我們都是打工的,饒了我們吧!求求你大哥,饒了我們!”我看不清她們的臉,她們求饒的聲音混雜成一片。

      看到這一切,我心里涌上了一種久違的快感,我感到了自己的存在,真真切切的存在,這種感覺是多么珍貴、多么美好??!很長時間以來,每當(dāng)我坐下,過不了多久,腳就沒有了知覺,接著腿也沒有了知覺,如果時間更長一點兒,我就覺得死亡的潮水在一點點地漫上我的全身,很快就會讓我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不明白,我到底怎么啦,我活著還是死了?每當(dāng)這種時刻到來的時候,我就得努力站起身來,原地不停地跳躍,揮動手臂,扭動腰肢,或干一些出格的刺激的事情來,直到最終找回身體上每一個器官的知覺為止。

      “不許動,誰動我就先捅了誰!”我又一次大聲喊,我的聲音好大,感到頭皮都在響。

      接著幾位女售貨員開始掩面而泣,她們的樣子像在演戲,哭泣聲像鬼叫一樣難聽。其中一個還給我磕頭??吹剿齻児蛟谖颐媲绑@恐的樣子,我突然明白,過去皇帝為什么一定要讓百姓臣子跪拜,那完全是為了證明他自己的存在?。∫苍S世界上每一個人在反觀自己時,都不能確定自己是否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生?什么是死?誰能說得上來,全他媽的說不清楚!所謂生活,就是人通過種種方式為了證明自己還活著的一種游戲罷了。

      “里面的歹徒聽著,放下手中的刀,爭取寬大處理,有什么事我們可以商量!”外面來了警車,好幾個警察魚貫而下,手里都拿著槍,其中一個警察向我喊話。

      “哼,商量個屁,他們能看得見我嗎?”我心想。這時,我本能地伸出左手去抓最近的一個女售貨員的頭發(fā),抓住的那一瞬間,她一聲尖叫:“媽呀——”以至于我懷疑我的刀子已經(jīng)捅入了她的后背。她歪著頭立刻起身,順從地貼在我懷里。當(dāng)我再次揚起右手時,我發(fā)現(xiàn)刀子仍然雪亮,一點兒血跡也沒有,這時我才確信刀子還沒有進(jìn)入她的身體。于是,我便用刀子緊緊地逼在她的脖子上,她的尖叫突然停止了,開始渾身不住地顫抖。這一切像電影一樣。我也覺得自己的行為,連一舉手一投足的細(xì)微動作,都是從電影上學(xué)來的,但到底是哪一部電影,我記不起來了?;秀遍g我又覺得自己在演電影,我覺得自己是個好演員,我成了一個英勇無敵的劫匪,感覺太刺激、太痛快了!

      “不要過來,誰再過來我先殺了她,然后放火燒掉這個超市。”我大聲地喊,這時,我看到警察的腳步開始停了下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警察張開手臂,示意后面的人:“停下,停下!”

      這家超市不知叫什么名字,里面的貨物非常多,燈光下色彩十分鮮艷,能強烈地調(diào)動起人的購買欲,可現(xiàn)在我根本對這些東西產(chǎn)生不了興趣。超市的樓上有商場和寫字樓,還有幾層居民住宅。我扭頭看了看超市的西面,墻上擺著好多的時鐘,顯示著不同的時間,這讓我覺得自己不像是在超市,而是在賓館的前臺,上面有北京、華盛頓、莫斯科、巴黎等地的時間。確實,我無法確定現(xiàn)在是幾點了,我搞不清楚那些表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是在走著還是停著。我想,一旦起火,警察如果智力正常的話,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后果的嚴(yán)重性。想到這兒,我仿佛看到了沖天火光照亮了整個城市,而我則站在熊熊大火中像一位巨人一樣俯視著這座城市,以及這個城市里每一位被火光照亮的人的臉——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小孩的,丑的、美的……

      就在我用刀逼著這個女售貨員而大喊的時候,其他幾位女售貨員見狀迅速從地上爬起來向后門跑去,她們奔跑的動作丑陋極了,屁股搖擺著,像幾個笨拙的企鵝。其中一個還在慌亂中摔倒了,倒在一堆散在地上的毛巾里,裙子也扯爛了,露出了紅色的底褲,在燈光下十分醒目。我本來看到她滑稽的樣子想笑的,但看到這個紅色的底褲以及肥碩的屁股時,就笑不出來了。有一個念頭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我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手中的這個女售貨員似乎掙扎了一下,又好像是喘了一口氣?!八麐尩?,老實點!”我轉(zhuǎn)動刀尖頂住她的下巴。

      外面的警察全停了下來:“請你放開人質(zhì)……”他們后面說了些什么,我都聽不見了,我覺得這時候自己的耳朵消失了,聽覺也隨之消失了。

      我收回目光,打量了一下手里的這個女售貨員。她的個頭不算高,耳鬢還有沒擦開的油,頭發(fā)黝黑,捏在手中很是結(jié)實,我突然覺得握著她的頭發(fā)時證明了我的手的存在,但我的手的存在能證明我的生命或我的靈魂存在嗎?接著我又聞到了她頭發(fā)上的洗發(fā)水的味道,我想味道一定能證明我的鼻子的存在。我環(huán)顧了一下超市四周,櫥窗外影影綽綽地站著一些人,而且人越來越多,整個巷道幾乎全擠滿了。

      我扭過頭,又看了一眼貨架上色彩鮮艷的貨物,我想我的視力也是存在的。這時候,我又聽到了警察的聲音:“請你放開人質(zhì),爭取寬大處理!”我覺得自己的耳朵又醒了過來,恢復(fù)了聽覺。是的,我想眼耳鼻的功能正常,基本上能證明我的頭顱的存在,但頭顱的存在就一定能證明我的生命或我的靈魂的存在嗎?這真是一個令人費解的問題。

      很長時間以來,我在仰望天空的時候,莫名地有一種悲涼感。我覺得整個世界是空的、是虛無的。當(dāng)一陣清風(fēng)拂過我的臉龐的時候,我能深切地感受到一種令我恐懼的強大力量的存在,但這些感覺都是極短的一瞬。大多數(shù)時間,我渾身沒有知覺,我意識不到自己的存在,仿佛靈與肉是分離的,偶爾才會結(jié)合在一起。我覺得自己確實不在人世了,即使活在人世,也是卑微的一種,就像水面上泛起的水泡瞬間會被風(fēng)吹破一樣。

      有一陣子,我曾經(jīng)努力地想制造一些動靜與是非出來,比如在人群中大聲地說話,在安靜的房間里很響地放屁……但越是這樣就越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這讓我一直處于恐慌狀態(tài)中。我有一個喜歡寫作的朋友,他不停地寫作,不停地發(fā)表,一旦寫不出字來,他就會感到緊張。我能夠理解他,對于一個寫作者而言,沒有什么比文思枯竭更為可怕的事了。這個世界也許有很多人與他一樣堅持著這種勞而無獲的生活方式。就像我這個畫家一樣,我不停地作畫,又不停地將自己的畫兒撕毀,我畫不出一幅自己滿意的畫兒來,我的眼里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其實畫中的世界與現(xiàn)實的世界有著很大的差距,可是我卻往往分不清它們之間的區(qū)別,盡管沒有人購買我的畫兒,但我還是不停地畫呀畫。后來我明白,我不停地畫畫兒,就是為了證明我的存在??晌矣袝r候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畫中還是在現(xiàn)實中。我想,這時候只要有一個人大喝一聲,我就會突然間從夢中醒過來,他就可以打破我的魔怔,挽救我的生命??墒情L久以來,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xiàn)!所有的人都死了,或者說都變成了影子,鬼的影子……

      這時,警察趁著我愣神,又開始向超市門口慢慢逼近。這些膽小鬼!最前面的是一個便衣警察,也許是一個談判專家,他向前行走的腳步令我懷疑我的存在以及存在的能力,這讓我對剛才發(fā)現(xiàn)的那一點兒自信突然間變得蕩然無存,我的五官功能瞬間就消失了,我眼前的一切又變得模糊了起來,似乎有人突然間將我抱起來,像扔一條死魚一般將我扔進(jìn)了深水中。也許是出于本能,我又一次大喊了起來:“不要過來,誰過來我就一刀結(jié)果了她!”

      我能聽得出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甚至帶一點兒哭腔,我想這一定會堅定這位便衣警察或者談判專家的腳步。當(dāng)我聽到自己的喊聲后,眼前也突然清晰了一點兒,這讓我重新獲得了一絲希望。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殺人,不想放火,我只是想干一點兒出格的事,證明我的存在,證明我還活著,或者換來大喝一聲,將我徹底地從噩夢中驚醒。

      接著我又大喊了兩聲:“不要過來,誰過來我就立刻結(jié)果了她!信不信,我就立刻……”不知為什么,我的喊聲一點兒也沒有阻止這位便衣警察或者談判專家靠近的腳步,我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了貨架上。這時我突然聽到了歌聲,我分不清是談判專家還是其他人唱的,或者是我的耳朵出現(xiàn)了錯覺,這讓我也突然想高聲唱歌,我想在死之前唱一首蕩氣回腸的歌,唱得淚流滿面,然后死去也是英勇悲壯的。也許我會把自己唱活呢,把自己從噩夢中唱醒,讓所有的感官,即將死去的感官通過歌聲來獲得新生!我是一個喜歡唱歌的人,以前我在無人的荒郊唱,我曾經(jīng)在月光下給一位深愛的姑娘唱,我感到自己的歌聲美妙極了,我能模仿許許多多的歌星,大概是模仿得太多,后來我突然變得恐懼了起來,我不知道自己原初的聲音是什么樣子的。是我忘記了還是本來就不存在?其實,誰能記住自己以前的聲音呢!我想,那些喋喋不休到處演講的人,還有逢會必講話的領(lǐng)導(dǎo),以及那沒完沒了說不完話的人,都是因為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而感到緊張的吧!我甚至認(rèn)為他們試圖從自己的說話聲音中找到一些新的發(fā)現(xiàn)或希望,或者他們因為懷疑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恐懼,才這樣口若懸河、聲嘶力竭的。這種現(xiàn)象就如同我見過的一位房地產(chǎn)大老板,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已經(jīng)那么有錢還要拼命地掙錢,似乎只有不停地掙錢才能證明自己的存在一樣,如果他不掙錢,也許會受不了的。不管市場如何,他一個勁兒地買地,不停地蓋房子,我起初覺得他是擔(dān)心有好多人沒房子住才這樣做的,但最后我想明白了,他就是要用房子來證明他還活著,還存在著!只有這樣做,他才能安心。這讓我明白了好多事,為什么有的人死了也要把名字刻在石頭上,這完全是恐懼!那么多人爭名逐利,制造事端,都是因為恐懼,都是因為無法肯定自己的存在而恐懼啊!

      這時,談判專家、那個便衣警察開始說話了:“請你放下手中的刀子,我有話要對你說!”他的聲音不大,非常平靜溫和,他想以此來緩解我激烈緊張的情緒。

      “我不想談,我和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想談!你們有本事打死我吧!”我又高喊了一聲,那樣子就像是英勇就義的最后一聲,但我的聽覺這時候又出現(xiàn)了故障,我分不清我到底說這話了沒有,到底喊了沒有,如果沒有喊,這是多么可惜、多么窩囊的一件事。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里還有什么親人?”

      我又聽到了他平靜而溫和的聲音,他的聲音像我的一個遠(yuǎn)房親戚,我都好多年沒見到那個人了,我都不知道那個人還在不在人世,也許這位談判專家就是我的那位親戚呢。但我轉(zhuǎn)念又想,我這樣大喊,難道他就聽不出我的聲音來?他早已將我忘了,我記得他還借了我五百塊錢呢!難道為了區(qū)區(qū)五百塊錢,他就六親不認(rèn),就要殺人滅口嗎?聽了他的問話,我沒有任何想回答的念頭,我覺得在他腳步靠近的過程中,我已經(jīng)死了,只剩下靈魂在頭頂戀戀不舍。這時,我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刀子,是的,是刀子,我看到刀子的寒光后突然又活了過來,似乎從深水中探出了頭,我看到刀子在燈光下閃著美麗迷人的光,我想很快就會有血從刀尖上蚯蚓一般滑下來的。

      以前我為了讓別人叫得出我的名字,曾無數(shù)次地進(jìn)行過自我介紹,還印成各種精美的名片恭敬地送給他人。小學(xué)的時候,我最喜歡寫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我還把名字刻在樹皮上、寫在墻上,我希望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能知道我的名字。但讓我痛苦的是,我們村子里有很多人都叫不上我的名字,我的父親叫我老五,我們家七個孩子,我排行老五,連父親都經(jīng)常叫不上我的名字,更何況是別人呢!我沮喪極了。等我到城市里生活的時候,我感到越走越陌生,越走越孤單,能叫上我名字的人越加少得可憐,我工作了好幾個公司,好多同事在我離開沒兩年就叫不上我的名字了,還有一些關(guān)系比較好的朋友也是這樣。我有時打電話過去,要介紹兩三遍,說一些共同的事件,才能讓他們回憶起我來,有時他們還裝腔作勢地反問我:你怎么老換號碼???屁話,我就沒有換過手機號,我被一個號捆綁了十幾年了,就像我的身份證號一樣,注定要伴隨我度過簡短的一生。

      當(dāng)談判專家、那個便衣警察又一次問我叫什么名字的時候,我突然有了回答的沖動,但我一時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大約是在城里太久了沒有人經(jīng)常叫我的名字的緣故,我脫口而出:“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他顯得很有經(jīng)驗,并沒有認(rèn)為我是一個瘋子:“小伙子,不要緊張,不要害怕!我們談?wù)?,好好談?wù)劊 辈⒗^續(xù)問我是哪里人。我一下子想到了我的出生地、我的那個村子,我記得它的名字,而且經(jīng)常夢見村子里的人和物,還有一些牲畜、那些山山水水、溝溝峁峁。我記得曾經(jīng)在那里拉過一泡屎,在那里埋過一塊黑石頭……這些都記得清清楚楚。但是村子幾年前被一臺推土機推得不像樣子了,我以前的那個村子已經(jīng)不存在了,村子里有許多孩子,都是陌生的臉孔,新的村子已經(jīng)不屬于我們了,村子里的許多老人去世了,好多人已經(jīng)把我忘掉。我說我是這個村子的人,村子里的人也許都不會相信,眼前的這個警察能信嗎?我聽他的口音,根本無法斷定他是哪里人,我更無法指望他是我的那位親戚,就算是,又能怎么樣呢?能讓我在城市能找到鄉(xiāng)情的慰藉嗎?于是我又大聲地回答他:“我沒有家!”

      我確實沒有家了,我本想著要出來做一番事業(yè),剛開始時是為了讓父母親過上好日子,后來就疲于為證明自己的存在而四處奔走。我想父母是最能證明我的存在的人,當(dāng)我病了疼了的時候,他們擔(dān)心的樣子就是最好的例證。但父母沒有等著過上我的幸福日子就相繼因病過世了,沒有父母的孩子就沒有家,這是最簡單的道理。確實,父母的離世,讓我感到自己像一片從樹枝上脫落的葉子一樣,怎么努力都無法再回到樹枝上了,只好這樣在風(fēng)中不停地飄飛,直到無法辨認(rèn)自己的來路。所以我無法回答這位警察。我所有的回答都是真誠的,不存在一點兒說謊的成分。

      談判專家還在向我靠近,目光注視著我的眼睛,偶爾掠一下我手中的刀子。??!他是擔(dān)心我手中的刀子,他并不懼怕我。我一想到這點,就更加悲觀了,我實際上還不如一把刀子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呢。這把刀子多年來一直裝在我的口袋里,不時地會露出尖兒來。多年來,在我受到輕視的時候,在我失意的時候,在我通向理想的路上栽了大跟頭的時候,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曾經(jīng)把希望寄托在這把刀子上。我想通過一把刀子證明我的存在,甚至我的價值。但到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都是不現(xiàn)實的,全是徒勞,一把刀子充其量只能證明我的口袋的存在,證明了別人的血肉的存在,它還是無法證明我這個人的存在,這讓我絕望透了。它還不如太陽下的影子、床上的夢真實。

      與刀子有同樣性質(zhì)的另一件東西在我的上衣口袋里,那是一部碩大的手機。關(guān)于手機,起先我用的是很小很薄的那種,我先是將它別在腰帶上,讓它帶著我到處走,我希望有人能打這個電話。剛開始時,有幾個朋友打,但后來,就越來越安靜了,直到最后我連自己的手機號都想不起來了。我的手機幾乎成了一個輕飄飄若有若無的東西,這更讓我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再后來我換了一個新的,寬大的屏,可以看電影、聽音樂,我曾經(jīng)用它錄過音,照過相,但這一切都讓我感到驚慌,因為它錄的聲音、攝的影像,都與我想象中的自己無法吻合,那里面仿佛是另外一個人,聲音與相貌都顯得十分蒼老。這種感覺讓我想起了自己多年前的一個女同事,這位女同事每天一上班就對著鏡子開始化妝,開始撥弄自己的假發(fā)。在我的意識中,鏡子是她的一個依靠,是她存在的一個證明。但她似乎不太放心,仍然懷疑自己存在的真實性。她常陰陽怪氣地說話,在人多的場合打情罵俏、搔首弄姿,總是假裝不小心露出肩帶與乳溝,我想這一切都是在努力地證明她自己的存在。我覺得她一定在化妝的過程中、在侍弄假發(fā)的過程中迷失了自己,她分不清化妝前后哪一個是真實的自己,分不清假發(fā)還是真發(fā)更接近自己,老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所以我覺得我的手機與小刀一樣,只證明了我的口袋的存在,其他什么都證明不了。

      我輕輕地用了一下力,那個女售貨員驚叫了一聲后就默不作聲了,仿佛她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似的,其實,她只是昏了過去。很快,鮮血就從刀尖上滑了下來,鮮血在燈光下異常艷麗,這讓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還年輕,還是個沒有同男人上過床的女人。

      看到我過激的舉動,談判專家突然停下了腳步,用更加柔和的聲音對我說:“你到底要什么?”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只盯著我手中的刀子,還有我身前的這個女售票員的臉,他還是無視我的存在一樣,這讓我沮喪極了。我說:“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需要,你們不要逼我!”

      這時,我注意到了這個女售票員的脖子,這是多么美麗而白皙的脖頸!我突然有些后悔割破了它,它讓我想起了以前的幾位女朋友,也有這般美麗的脖頸。其中一位女友的脖頸上還有一顆米粒兒大的痣,我喜歡吻這顆痣,我曾經(jīng)十分深情地對她說,這顆痣如白玉之瑕,但能證明玉的存在,這顆痣證明了她脖子的存在。我記不清自己是喜歡她還是她的脖頸。她與我做愛的時候,我就喜歡親她的脖頸,后來她卻無緣無故地離開了我,我一直想不通她為什么要離開我,難道我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感覺不到我的存在嗎?

      這時候,女售貨員醒了過來,開始哭,她的胸脯十分豐滿,急促地一起一伏,讓我突然產(chǎn)生了一絲憐惜。接著,她又向我懷里靠了一下,肘部剛好碰到我的腹部,臀部碰到我的下面。這有些突然,她讓我的身子、拿刀子的手、抓頭發(fā)的手,都有些發(fā)抖。我想起了我的腹內(nèi)曾經(jīng)有一個能證明我存在的東西已經(jīng)不在了,它不是心臟,而是我的膽。我得了膽結(jié)石,每兩個月會發(fā)作一次,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是在我感到快要死去的時候,它以疼痛的方式喚醒我,讓我的背部與心口疼痛難忍,讓我在床上打滾。是的,是疼痛,是疼痛讓我感到自己還活著。后來我去了醫(yī)院,醫(yī)生就摘除了我的膽,我成了一個無膽的人。醫(yī)生取出一顆長了絨毛一般拇指腹大小的圓石對我說:“就是這個東西堵塞了你的膽管!”我把它小心地放在一個紙杯中,養(yǎng)了好多天。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以前的那些疼,但我卻不慎將那個石塊掉進(jìn)了馬桶,并沖進(jìn)了下水道。當(dāng)時我緊張得有些手足無措,從那一刻起,我再也沒有體會到我身體的疼,我再一次陷入了生在人世的恍惚中。后來,我多次回憶均無法體會到那種活生生的疼痛感。我十分懷念那塊石頭,也許只有它才能證明我的膽的存在。而我的膽是什么樣子的,至今我也不知道。

      這時,談判專家又一次向我靠近,我松開女售貨員的頭發(fā),用胳膊夾住她的脖子,這時女售貨員又一次扭動了一下身子,碰巧她那富有彈性的臀部再次碰到了我的下面,我沒想到竟然勃起了,這讓我渾身漫過一層難言的快感。她讓我想起了我的另外一個女朋友,我?guī)缀跸氩黄鹉莻€女友的長相了,但我能想象得出與她做愛時的樣子,她總是緊閉著眼睛,在到達(dá)高潮時表情幾乎就像要死去一般,這讓我十分害怕。我希望她給我生一個孩子,一個長得像我的孩子。當(dāng)有一個叫我爸爸并且說話走路眉宇間都露出我的氣質(zhì)的孩子的時候,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存在,但這個女人一直要我戴著安全套,那一層薄薄的橡膠拒絕了我證明自己存在的美好愿望。

      談判專家似乎看出我并沒有殺人放火的動機,突然說了一句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彼谷荒苷f出這么可笑的話來,而且聲音有點兒異樣,跟前面的溫柔語調(diào)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我難以置信。接著,他絮絮叨叨地給我講了許多大道理,勸我做一個好人,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做一個高尚的人、有責(zé)任感的人,說這個世界上生命最寶貴,人生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

      我根本聽不進(jìn)去這樣的話,從小到大聽的都是這樣的話,我煩透了。我再一次變得狂躁起來,歇斯底里地大喊:“你們誰也不要管我,誰也救不了我!”我喊完之后,感到四周一片寂靜。我又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喊出了口。

      我的喊聲并沒有改變這位談判專家的態(tài)度,他的神情變得那么平和,而且腳步在一點點地向我移動。在距我有十多米的時候,他又一次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這句話讓我覺得他是精神病患者,但我轉(zhuǎn)念一想,他也許是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談判專家,他大約看出了我是一個沒有靈魂的人。

      曾經(jīng),當(dāng)我嘗試了多種方式想要證明自己身體的存在而最終無望的時候,我轉(zhuǎn)而想證明自己靈魂的存在。一位牧師曾告訴我,只有上帝才能拯救我的靈魂,只有靈魂才會永久存在。于是我一度虔誠地信奉上帝,但我發(fā)現(xiàn)這一切充其量只能證明身體一個部分的存在,僅僅是一個部分的存在,就像我的五官,就像我的膽,就像我的手機與小刀。我明白,我本是一個丟失了靈魂的人,什么樣的信仰對我都無濟于事。

      這時候,一顆如蚊蠅一般的東西直奔我的頭顱而來,我根本來不及躲閃,它就鉆進(jìn)了我的頭顱,接著我就松開了手中的刀子,松開了那個女售貨員的脖子,斜著身子從貨架旁倒了下去。眼前頓時騰起一片血霧,在這片血霧中,我看到了眼前的這位警察、這位判談專家臉上漾起詭譎的笑,他確實像我的遠(yuǎn)房親戚,在他的笑臉背后,我還看到了一只狙擊手的眼睛——它讓我在倒下的那一刻,又一次感受到了疼,雖然只是那么一瞬,但已足以讓我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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