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老課本走紅

胡印斌

“透過那一幀幀工筆線描的插圖、一行行豎排的繁體字、一篇篇雋永的課文，作為一名語文教材編寫者，我仿佛重新發(fā)現(xiàn)了漢語的美，呼吸到來自那個年代的一股清新蓬勃的氣息。并且，這三套老課本也解開了我長期以來的一個疑問：為什么民國時期不少人念完小學(xué)之后，便能在社會上自食其力、安身立命？”

《中國青年報》2011年最后一期“冰點”特稿，刊發(fā)了教育學(xué)者王麗一篇關(guān)于民國小學(xué)國語課本的文章。與國語老課本一樣，王麗的這篇文章同樣讓人“驚艷”。她在文中感嘆道：“這就是我親愛的母語??！如此優(yōu)美、如此典雅、如此親切?！?/p>

相信這道出了很多“回頭去看”的人的心聲。正如我寫下這些文字時，手邊攤開一冊《開明國語課本》：“北風(fēng)吹，白云飛，太陽哪里去了，樹上的葉子哪里去了，地上的青草哪里去了?！敝袊淖种?，盡在其間，而豐子愷寥寥幾筆的繪圖筆簡意深。小小童子，浸潤在這樣的語文教育中，想不熱愛母語也難。

民國老課本的美，還不僅僅是文字的美、文學(xué)的美，一些“說教”也滲透其間，不過，這種滲透一點也不空泛，甚至不著痕跡?！堕_明國語課本》第一冊第一課講禮儀：“先生早，小朋友早，先生說，小朋友，坐下來，先生說，我講話，小朋友聽……先生講完了，小朋友走出去，一二，一二?！逼鋵?，教育本身并不排斥說教，只不過，當(dāng)這種說教以一種極為空洞、宏大的方式出現(xiàn)時，不免面目可憎。

影響也好，滲透也罷，任何一種課本都有著這樣的“宏愿”，只不過，民國老課本更平等、更溫潤、更能貼近孩子們的心靈。沒有強(qiáng)迫，沒有指令，沒有暴力，這樣的語文才是讓人溫暖的語文，才是可以托付的語文。它首先撩動你、觸動你，入眼入心，沁人心脾；其次體貼你、包裹你，在這樣的母語環(huán)境中，每一個人想必都能感覺到沉靜、大氣，而非焦躁、戾氣。

王麗說，老課本揭開了民國那些人何以念完小學(xué)即能自食其力、安身立命這一秘密。她舉出的例子是三聯(lián)書店原總經(jīng)理范用、《新民晚報》原副總編輯馮英子，這些人都是耳熟能詳?shù)奈幕?，代表性不言而喻。其實，從一般民眾那里，似乎更能體現(xiàn)出這種教育的穿透力。

歷史地理學(xué)者王振忠在《水嵐村紀(jì)事》一書中，就曾“打撈”過這樣一個人物：詹慶良，這個只讀了三四年書的徽州山村少年，早年遺落的一本日記既記事，也抒懷，文字頗為成熟，其人其文也為那個時代的小學(xué)教育提供了一個可觸摸的樣本。

這些年來，民國老課本頗為走紅，這在讓人感慨、憤激的同時，也放大了社會公眾對當(dāng)下教科書的期待。人們都在強(qiáng)調(diào)要珍愛母語，可在具體的路徑選擇上卻每每讓人失望。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事與愿違的情況？今人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疏離、隔膜乃至扭曲，可能是一個原因；而從技術(shù)層面講，時下語文課本與人的割裂也難辭其咎。

一套《啟蒙國文》在編輯大意中說：“惟所有材料必力求合于兒童心理，不好高騖遠(yuǎn)?！奔幢闶沁@一點，實現(xiàn)起來也是千難萬難，更遑論其他了。唯愿民國老課本的走紅，不只是一種時空穿越，更是一種變革的先聲。

【原載2011年12月29日《中國青年報·青年話 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