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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土

      2012-05-08 05:23:42田瞳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12年2期
      關(guān)鍵詞:苞米麻子丫頭

      田瞳

      有六個女的和八個男的睡在一盤大炕上。女的清一色全是姑娘沒有媳婦,男的有年輕的也有不大年輕的。

      那時候我們住在一個陌生的小村里,離自己的村子有五十多里遠。

      說是要開一條什么大渠,一條變西北荒漠為塞上江南的百里長渠。有人說是勝利渠,有人說是幸福渠……誰知道。

      全縣八百個生產(chǎn)隊盡皆出動了。千萬人擁滿了大渠沿線的數(shù)十個村莊。一時,村中的住房空前緊張起來。我們一個生產(chǎn)隊的八男六女,只好擠在一個屋子里了。

      那是一座老式的泥頂土屋,門楣很低,窗戶很小,屋頂凹陷,墻壁斑駁,不知已經(jīng)歷過多少年的風雨。破舊的老式樣門窗透不進多少光線,屋里白天暗夜間更黑。一盤大土炕從窗根兒通到后墻,占掉了屋里的多半空間。

      開頭誰也沒有想到男女合睡一條大炕。各家各戶的人,姓啥的都有。男的女的同住一屋,已經(jīng)是沒有辦法瞎湊合,怎能再滾到一鋪炕上去?

      臨時找了兩扇舊門板,并排支在下邊空地上,算是女孩子們的床。兩扇門板,六個人的被窩往上一放就擺滿了,哪還有人睡的地方?

      男人們都在炕上笑,亂說:

      “嘿,這些丫頭片子,打死兩個吧!”

      “狗洞子里睡去吧!”

      “就在這村里找個女婿嫁掉吧!”

      說是說,笑是笑,都不頂個屁用。就在那節(jié)口上,忽聽單寶云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拍著炕沿說:

      “這有啥難的?下邊擠不下,上來兩個睡。來吧丫頭!”

      啥?叫丫頭也上炕睡?那都是些沒見過女婿子的姑娘呀!

      男人們不約而同地望著單寶云,一時也沒人笑了。六個丫頭一下羞得擠成了一團,誰也不敢抬頭了。

      “嘿,那怕啥?”單寶云的破嗓門又像破鑼一樣響起來,“快來!誰上來?有爺爺在炕上呢,放心來!”

      開口閉口爺爺,處處顯示著他的特殊身份。

      說起來,單寶云倒也真的算是一個爺爺。此人不過四十來歲,看歲數(shù)不算大,輩分卻很高,有些跟他差不多年歲的人都得叫他爺爺。在我們村里,單家是個大姓,人多戶多,好多丫頭小子都是他的晚輩。村里不姓單的年輕人,按著鄰居輩分排下來,到了單寶云跟前也不得不矮下去一截。當?shù)仫L俗,年歲不大的爺爺,就是沒有胡子的爺爺,通稱“沒胡爺”。

      沒胡爺單寶云隨時不忘顯示他的爺爺?shù)匚?,處處喜歡管閑事,大事小事都有他說的話,不管在不在點子上。說對了哈哈一笑,說歪了也是一笑哈哈。

      這一回沒胡爺又出了驚人之語,偏偏還得到了隊長的支持。

      “好嘛,上來兩個上來兩個……”

      隊長的臉上稀稀拉拉撤了十幾粒難看的白麻子。背地里,大家都叫他白麻子隊長,這人比沒胡爺小不了幾歲。

      既然沒胡爺和隊長都說了話,那就是當真的了。一群丫頭嘰嘰喳喳一陣緊張,這個推那個,爭著往后縮。

      “嘿,這些狼吃的!”沒胡爺?shù)耐L上來了。叉開兩腿往炕上一站,大聲說-“小毛丫頭碎娃娃,有啥怕的?咪咪,你上來!”

      啊喲,竟點起名來了,一口點出了咪咪。

      咪咪也姓單,是單寶云的本家孫女。爺爺叫自家孫女,這就沒啥說的了。

      咪咪一驚,眼皮撲閃撲閃,似乎一下還沒反應(yīng)過來。別的幾個丫頭可上勁兒了,哄笑著抱起咪咪的被子就往炕上扔。

      “拿過來拿過來?!卑茁樽雨犻L向前探著身子,一伸手接過去了。

      咪咪的臉霎時紅成了熟透的櫻桃。這丫頭一向靜悄悄不咋說話,溫和柔順。她的身個兒也沒長夠,細眉細眼,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沒想到這一回一下被推到了風口上。

      “去呀,去呀!”丫頭們起勁兒地哄鬧,擁著咪咪又推又搡。

      原是鬧著玩的,不料咪咪忽然一甩頭發(fā),真的說了一聲:“我去!”咪咪上炕了。她的被窩,鋪在大炕的中間,一邊是沒胡爺,一邊是隊長。按鄰居輩分,隊長也是長輩。不過隊長可不姓單。

      滿屋的眼睛都望著咪咪的紅花被子。咪咪多少有點不自然。沒胡爺則若無其事,完全是長輩的派頭。白麻子也擺出隊長的架勢。別的人,有的驚訝,有的狐疑,有的掩口而笑。只有一個單全義老頭大不滿意地哼了一聲,再也不往這邊扭一下臉,但他雖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在單寶云面前卻還是個侄子輩,所以沒他說的話。

      第一夜真是熱鬧非凡。大炕上有的說有的笑,有的咬牙有的打呼嚕。下邊鋪板上的五個丫頭,擠成什么樣子看不見,只聽那嘰嘰嘎嘎的笑鬧聲就夠一臺戲了。唯有咪咪在沒胡爺和隊長的庇護下睡得安穩(wěn),一夜未出一聲,像一只乖乖的小貓。

      這樣的局面只維持了一夜。

      第二天晚上,就有個丫頭喊了起來:“不行,擠死啦!我也睡炕上去。”那丫頭叫真娃,性急嘴快,啥也敢說。她抱起被子就往炕上扔。

      “來吧丫頭,睡到爺爺這一邊?!眴螌氃朴纸o真娃當起了爺爺。

      “我朝里頭睡。”真娃往炕里頭一躺,給了沒胡爺兩只腳。

      下邊鋪板上還是擠。姑娘們的眼睛開始頻頻向大炕上張望,眼神里流露出了難以說清的光彩。——看那兩個小蹄子擠在男人伙里也很自然,似乎也沒啥奇怪的,誰也沒有說什么不好的話。那么,那么……她兩人能睡,別的人為啥不能呢?

      沒過三天,丫頭們接二連三都跑到炕上來了。下邊鋪板上只剩下一個丫頭。

      神奇的吸引力!這一點,只怕那位帶頭打破老框框的沒胡爺也是始料不及的吧?

      凡是搬到炕上的女孩子,大多和炕上的男人有點沾絲帶縷的親屬關(guān)系,總的來說都是小孩子依附大人,晚輩依附長輩,名正言順,合情合理,沒有什么不順眼的地方。

      這樣,大炕上的格局就自然形成了。咪咪是中心,她依然是頭朝外,別的女孩都是頭朝里,依次向兩邊排開,一男一女錯落有致。恰好剩下兩邊的兩個男人與女孩子無緣,一個是最里邊靠墻根兒的單全義老頭,他的身邊不許丫頭靠近;另一個最外邊挨窗戶的就是我,哪個丫頭也不肯往我身邊睡,因為我家里是地主成分,是隊里惟一的一戶地主。

      那一年我二十六歲了,還沒有碰過一個姑娘的手,找媳婦就更難了。地主成分!這一條在農(nóng)村可夠厲害的。其實,我這個地主家庭里,早已沒有第二個人了,父母早早離我而去,我自己靠著雙手掙工分獨立生活了十年,壓根兒沒見過舊社會,但我還是永世不得解脫。在這個男女混雜的大炕上,我只能睡在炕邊上。我旁邊睡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娃子,名叫臭蛋兒。每當黑夜來臨,我默默望著那些三十多歲四十多歲的有老婆的男人身邊都躺著一個純潔的姑娘,我的心里難免不泛出一股不堪忍受的苦味。不是我想和丫頭挨著睡,而是這樣的格局太剌人了,它這樣顯眼地將我劃出圈外,好像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什么鬼怪。卑賤,屈辱,使我一進那個屋門就不言不語,側(cè)著身子朝窗口躺下,便一動不動,悄然無聲,就像我不存在一樣。半夜里睡不著的時候,我也偶爾想過,滿炕上男女挨這么緊,這些人的手腳都老實嗎?

      好黑的夜色!沉重的夜色……夜色里,滿屋只有兩個孤獨的人——炕上的我和炕下的那個丫頭。

      那個丫頭叫個啥?一下還想不起來了。她有名字卻沒人叫,都叫她“拾丫頭”。村里人說她是野路上來的,是誰家的姑娘沒出嫁就生下來的“野種”,扔在路邊上,她現(xiàn)在的爹娘從路邊上把她拾來的。誰也瞧不起她,都叫她

      拾丫頭。她家又最窮,長到十八歲,沒見她穿過一件沒補丁的衣服。她從小就低人一頭,不敢往人前站。在村里,她家是獨姓,跟誰家也沒有一星半點的牽扯。所以她不敢跟別的丫頭比,一個人孤零零睡在下邊鋪板上。

      拾丫頭,你一個人留在下邊,心里也有一股苦味兒嗎?

      這樣過了三四夜,意想不到?jīng)]胡爺又多了一句嘴:“拾丫頭,你一個人在下邊睡啥呀?也上來吧?!?/p>

      拾丫頭怔了一下,似乎沒聽懂,疑惑地看著沒胡爺。

      “上來吧,干脆把門板拆掉,地上也寬和一點?!?/p>

      看來是真話了。拾丫頭笑了笑,沒說啥,慢慢卷起了自己的被窩。

      大炕上,只有我和臭蛋兒中間還有個空隙,拾丫頭望了一眼,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在我的旁邊找到了她的位置。

      意外的好事突然來到了,竟也這樣容易,一點沒有費難??磥砗檬潞蛪氖轮g也不過是一步之差。我身邊也有了一個女孩子,我也和別人一樣,平等了。心靈,得到了慰籍。

      二十六歲,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挨這樣近,而且是在睡覺的時候。我的心怦怦亂跳,昨也睡不著了。

      拾丫頭呢?睡著了沒有?她頭朝里,我看不見她。我閉上眼睛默默想著,她是怎樣的一副睡態(tài)呢?

      旁邊有個女孩,是好還是不好?我的膽子都被拾丫頭嚇跑了,貼墻躺著不敢抬頭也不敢翻身,時時小心地提醒著自己:你身邊躺著一個姑娘!

      拘束極了,別扭極了,不過心里還是暗暗歡喜……

      后來,迷迷糊糊過了許久,不知怎么一來,我和拾丫頭一起跑到了深山老林里。那么多的石頭,那么多的樹。我們在樹林里繞來繞去,樹枝拉扯著衣服,石頭絆著腳,我一跤摔倒在地上。拾丫頭嘻嘻笑著,搬起一塊石頭,照著我的肚子砸過來,咚!……我猛地驚醒了。怪,肚子上真的有一塊石頭。我忙用手一摸,原來是一只腳,拾丫頭的腳!

      我霎時清醒過來,驚訝地發(fā)現(xiàn)拾丫頭就睡在我的被窩里,她的一只腳正壓在我的肚子上。

      一股新奇、異樣的感覺霎時襲遍了我的全身。我一陣緊張,說不清是驚怕還是欣喜,身子一點也不敢動彈。想必是她睡迷糊了,翻身時不知不覺弄錯了地方。一旦她醒過來,不知要驚成什么樣子呢!

      我只能睡著,不能醒!

      好難忍啊!拾丫頭就睡在我的側(cè)旁,緊挨著我的身子。異性的吸引力使我一時如醉如癡。然而我不能稍微動一動,因為我不能醒著。

      后來她醒了,我感覺到她醒了。她在輕輕地動彈。我屏住呼吸,等她驚覺后悄然離去。而她卻不動了。出乎意料,靜了片刻之后,她不但沒有離去,反而向我靠了靠,挨我更緊。她這是怎么了?也許,她是誤認為我正睡得沉沉的吧,拾丫頭,她那顆孤寂的女兒心在怎樣慌亂地跳動著啊?

      難忘的激動不安的一夜!

      天將亮時,拾丫頭翻了個身離我而去,我才算輕松地透了一口氣。

      第二天在工地上,還像往常一樣,拾丫頭并沒有多看我一眼,就像不知道昨夜的事。我也不言不語,埋頭干活兒。但我的心里已不能安寧,只盼著白天快些過去。

      夜色還是像往日一樣不慌不忙地降臨,村莊在夜幕下隱去了本來面目。屋里就更黑了。我貼墻躺下時,拾丫頭也不聲不響地鉆進了她自己的被窩,好像立時就睡著了。我暗暗猜想,昨夜的情景會不會再次出現(xiàn)呢?

      大炕上亂哄哄七嘴八舌說啥的都有。幾天下來,大家都習慣了這種格局,越來越隨便了,什么顧忌也沒有了。男人們還故意說那些荒野里的笑話,丫頭們也聽得津津有味,躲在一旁吃吃地笑。每個晚上都有這一陣老掉了牙的節(jié)目。爾后,說笑夠了,似乎人人心滿意足,倦意開始漸漸襲上大炕,有人打起哈欠,最里邊首先響起單全義老頭的呼咯聲,別的人在那催眠的呼嚕聲中也一個一個都睡去了。

      拾丫頭沒有睡。我感覺到她動彈了,她的一只手輕輕揭開了我的被子一角,她的身子輕巧無聲地挪進了我的被窩。

      啊,拾丫頭又來了!這一回她可不是睡迷糊了。她醒著我也醒著。

      一床薄被覆蓋住一個隱秘,使我們兩人的距離一下縮短到令人局促不安的地步。她分明也感覺到我醒著。如同兩條深山里的小溪忽然匯流,我們倆的心在一瞬間就相通了。

      一瞬間萌生了愛的幼芽,夜色是無意的媒人。

      我和拾丫頭雖在同一個村里長大,我卻從未注意過她,她也不曾多望過我一眼。誰也沒想過我和她有一天會忽然成為一對相愛的人,意外的情愛在陌生的土地上發(fā)芽了。這愛情不是因了友誼而是因為孤寂,不是來自愛慕來自心靈而是來自偶然的機遇。

      村里的年輕人沒有愛情。那時候,同一個村里的青年男女,誰敢偷偷相好就是給爹娘丟臉,村里人要罵,爹娘要打,自己再也沒臉見人。男兒女兒的婚姻,不過是經(jīng)媒人說合之后,雙方的父母看上了,再問一聲兒女愿意不愿意,就是婚姻自由了。

      我和拾丫頭在夜色掩蔽下培育了一棵長在荒野的愛的小草。沒有話語,沒有眼神,只有默默的感知,只有無聲的心的交流。她躺在另一頭,緊貼著我的身子,一只手輕輕撫摩著我,那動作溫如浴水。我們兩人在撫愛中似睡似醒,膽怯和羞澀都在沉沉夜色里消失一空。我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我和她一起步入了一個神秘溫馨的迷人幻境……

      日子一天天過去,那遠村土屋里的大炕上越擠越熱鬧。在自家門口永遠沒有這種荒唐的熱鬧和畸形的歡樂。在這兒,男男女女再沒有古老的約束,不可逾越的界線打破了,封閉的閘門突然;中開了,那真是一次奇特的大解放!

      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后來就到了那一天,隊長突然宣布:家里的農(nóng)活兒忙了,要抽出幾個人明天回去。

      “我走!”單全義老頭不等隊長說完就搶先喊了一聲,那喊聲中還包含了沖天的怒氣。

      別的人都不出聲,互相望著。

      “好,你就回去?!卑茁樽雨犻L順坡下驢,鼻子里哼一聲就把單全義打發(fā)掉了。稍停,左右看了一遍,又接著說:“臭蛋兒也走,再走三個丫頭:真娃、社女、迎兄兒……”

      空氣霎時驟變。真娃立時撅起了嘴,社女低下頭,迎兄兒轉(zhuǎn)身跑出屋去了。

      “哎?這是咋啦?”沒胡爺單寶云好似大惑不解,連著聳了幾下肩膀,“叫誰回去誰就回去嘛,在這兒挖渠有啥好的?還舍不得走啦?”

      “誰舍不得走啦?”真娃那嘴可夠厲害的,立即頂了上去,“漂亮的留下了,丑的不走干啥?”

      “啥?你……”沒胡爺一下轉(zhuǎn)不過彎來,噎得直伸脖子,“這個狼吃的!”

      有趣,這陌生的小村,竟還讓人留戀了嗎?

      那一夜風雨大作。是最后的一夜了,老天就在半夜里變了臉。

      窗外,嘩嘩雨聲震破耳鼓。窗里,大炕上一片靜寂。最后的一夜,都睡著了沒有呢?夜色很黑,啥也看不見。土炕很結(jié)實,啥也聽不見。神秘的大炕!

      “漂亮的,漂亮的……”真娃說起夢話來了,這丫頭!

      夜,漆黑的夜,不安寧的夜。

      突然一道閃電!夜的黑幕剎那間撕破了裂口,屋里猝然一片賊亮!

      恰恰在那一眨眼間,我趕巧看見白麻子的一只胳膊像一條大蛇一樣纏在咪咪的脖子上,而咪咪雙眼微閉,好像是睡著了,誰知道呢?

      跟著是一聲炸雷。天地又是一片黑暗。雷聲不斷,夜幕無邊……

      一夜風雨過后,清早亂云飛渡,還有小雨時斷時落。

      要回去的五個人還沒捆起行李,忽然又傳來驚人的消息:大渠不開了!

      哦,大渠不開了

      全線當即停工。一萬名男女的汗,白流了五十天,“塞上江南”沒影了。

      說不清,道不明,哭笑不得。

      那一天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大渠工地上全線撤退,八百個生產(chǎn)隊的人馬就像那兵敗如山倒的樣子擁滿了通向四面八方的鄉(xiāng)間黃土路……

      回到家里,一切又恢復了以前的老樣子,有好多天都不習慣。

      自家屋里,空空蕩蕩只有我一個人。我不禁思念起拾丫頭。然而,她能進到我這寒傖的土屋里來嗎?一回村,我和她也回到了現(xiàn)實中,她再不敢走近我一步了。我只能從她那期期艾艾的眼神里看到她的心在為我而跳動。

      有一回終于在沒人的時候碰上她,我鼓起勇氣問了她一聲:“哎,咱們倆的事,你想過沒有?”她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根,只低聲說了一句:“你去問我的爹嘛……”

      是呀,這事必得去問她的爹媽,鄉(xiāng)下的習俗就是這樣,我和她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問她的爹媽,這事又離不了媒人。難了,在我們這個村子里,誰肯給我當媒人呢?

      我忽然想起了單全義老頭。不知為什么我感覺著那老頭可能會幫我去牽紅繩。

      果然,單全義看著我,蒼黑的臉上露出的是善意的微笑。“嗯?”老頭這一聲“嗯”真是意味深長,他的眼神仿佛在拷問我:“在大炕上勾搭上的吧?”

      我面如火烤,可還硬起頭皮挺著。

      “我去試試吧……”老頭慢吞吞說了一聲,像在自言自語,聽那話音是毫無把握。

      我的心揪成了一塊疙瘩。

      只過一天就見了分曉。單全義拍著我的肩膀,長嘆了一聲,連連搖著頭說:“小伙子,別再亂想了,另打主意吧…-”

      我的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原知道沒有多大希望,但多少還有點想頭。一經(jīng)說破,連一點想頭也散盡了。拾丫頭也被她的爹媽嚴管起來,我和她說句話都難了。

      難言的屈辱和難言的苦痛!

      眼前仿佛老是夜色濃濃……

      我不知道一個個日子是怎樣過去的。怎么也沒想到,忽然有一天,村里人傳說起一件更大的事:咪咪的肚子大了!我猛地一驚醒,忽地想起了那個不安的風雨之夜里電光一閃時看見的鏡頭……

      從此再也看不見咪咪的面了。聽說她天天在家里哭。她的爹娘也不敢露面,沒臉見人了。

      想著咪咪的事,我一腔憤慨。為什么大家都說是咪咪丟人現(xiàn)眼呢?她和她的爹都沒臉見人,而白麻子隊長倒沒一點事,每天照樣敲鐘上工,在人前甩著頭走來走去。咪咪的爹媽為什么不告白麻子呢?我咋也想不明白。

      沒過幾天,咪咪死了。村里人說是打胎打的,大出血,姑娘慘叫著死在了血泊中。那天恰巧是她十九歲的生日。十九歲!

      村口外,路邊上起了一座新墳。墳頭很小,也沒燒紙,說是咪咪還沒有成人還是小孩子。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jié)束了,沒有起一點風浪。

      咪咪死過的第二天,我在苞米地里澆水。那苞米地旁邊,就是咪咪的墳。我把渠水引進地里,一個人坐在那孤墳邊發(fā)愣。絕沒有想到,拾丫頭忽然來了。

      “你?……”我一驚之下,心想這是不是在夢中?

      拾丫頭瘦了許多,臉色蒼白,眼圈發(fā)青。她的神情和平時大不一樣,異樣地莊重。

      “你來,我跟你說句話?!彼蛭艺辛艘幌率?,就向苞米地里走去。

      我不知她要說什么,隨著她一步一步走進苞米林深處。

      濃綠的苞米林。我和拾丫頭掩進綠蔭中,仿佛走進了與世隔絕的原始森林。誰也看不見我們了。

      “哎,”拾丫頭看了我一眼,咬了一下嘴唇說,“就在這兒,我給了你吧?!?/p>

      哦?……她說的什么?

      “就在這兒?!彼终f了一遍,話音異常平靜,又極為堅定?!安皇俏蚁肽菢?,是我——我嫁不了你,我的身子也要給你!”

      拾丫頭!我一下驚呆在她的面前。

      想想那時在一個被窩里睡了多少個夜晚,我和她都干干凈凈。而今天…

      “拾丫頭,你…”

      “我想好了,我這一輩子,哪兒也不去?!?/p>

      我驚愕已極,心震動了。我說拾丫頭你不能…

      “你……不肯?”拾丫頭直視著我,嘴唇在顫抖。她的臉上不見一個姑娘的羞澀,那早已被別的神情代替了。

      “不是……”我的心也抖了。

      “你怕?”她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我的心口。

      我痛苦地垂下頭,揪心般地難受。不是我不肯,我是怕,怕這樣會害了拾丫頭??晌矣帜茉鯓訉λf呢?

      拾丫頭恨恨地望著我,再沒說一個字,千情萬緒都咬在嘴唇下。我不敢再看她一眼。而她,慢慢轉(zhuǎn)過身,慢慢走了。

      她走了!

      那一走就不回頭。我萬萬沒想到,從那時起,拾丫頭竟然失蹤了。誰也不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她的爹娘找了許多天,我也暗暗找了多少次,都找不見一點影蹤。就這樣不見了。

      拾丫頭,她原是從路邊拾來的,又回到路邊去了,從路邊消失了。

      我痛悔交加,肝腸寸斷。拾丫頭是從我身邊走掉的。怎能想到她會那樣走?從我的身邊,她慢慢轉(zhuǎn)過身,慢慢走了。

      假若那天我不害怕,不猶豫…那又會怎樣呢?我能留住她嗎?咪咪的墳頭,就在那苞米地旁邊……

      我從此心神恍惚,如在風雨飄搖中送走一個個朝夕。

      秋雨涼,冬雪寒,秋盡冬來。

      望著漫天飛雪,我的心也化成雪花萬朵。我為什么還要困守在這老村破屋里?拾丫頭已先走了,我為什么還不走?天廣地闊,我也遠走高飛吧!

      披著漫天雪花,我離開了養(yǎng)育我蹂躪我的黃土村莊。

      臨出村時,我?guī)еy言的離情,繞彎走到那一片苞米地邊。苞米林早已砍光,拾丫頭的腳印早已不見,地邊上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墳頭。咪咪的墳。

      拾丫頭失蹤了,而咪咪長眠在地下。

      我雙膝著地,跪拜在咪咪墳前,止不住熱淚涌流,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咪咪!寒風飛雪,你長眠在黃土里好不孤單!有誰來看看你嗎?

      咪咪啊,我知道你在黃土下面沒有閉上眼晴。

      我拂去地上的一層新雪,捧起一掬黃土,添在咪咪墳上。

      四野雪茫茫。

      我咬緊嘴唇,沿著拾丫頭走過的路,別離了身后的村莊……

      責任編輯/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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