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的世界,是一個復雜的世界,兩次世界大戰(zhàn),讓超過1億人喪失了生命。因此,生活在這個特殊的時代里,許多人形成了自己特殊的世界觀和人生觀。當時的許多作家在這動蕩的時代里得到成長和覺醒,但與此同時,經歷了這個時代的許多作家開始對生活產生懷疑,戰(zhàn)爭改變了他們的生活,甚至在戰(zhàn)后,他們往往開始不習慣過于平靜的生活,對任何形式的理想主義都不屑一顧。
海明威,便是一個公認的“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他的一生,是戰(zhàn)斗的一生,他多次參加戰(zhàn)爭,并且在戰(zhàn)爭中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與此同時,他在婚姻等問題上也都受到了刺激,因此,他的一生,充滿著強烈的悲劇色彩。但海明威并未選擇在自己的悲劇中沉默下去,而是選擇拿起自己的筆,把自己的悲傷轉移到筆下的各個人物當中,從而使得他的性格影響了他的文學創(chuàng)作。海明威文學作品中的悲劇意識,起源于最早的短篇小說集《在我們的時代里》,而且在其各個時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中均有所體現(xiàn)。本文選擇其代表作《太陽照常升起》和《永別了,武器》為研究對象,結合海明威的生平,分析其文學作品中悲劇意識的形成和發(fā)展。
一、海明威作品中悲劇意識和け劇精神的體現(xiàn)
(一)《太陽照常升起》
海明威表現(xiàn)出的悲劇思想和悲劇意識,都無法離開其自身的人生經歷,而其最重要的人生經歷莫過于由戰(zhàn)爭所引發(fā)的,而海明威之所以成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作家,形成自身的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是在 1926 年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太陽照常升起》出版之后。這部小說以一戰(zhàn)為背景,以一對流落在歐洲的青年男女為主角,反映了青年對戰(zhàn)爭的厭惡和憎恨之情:杰克·巴恩斯作為一名美國記者,由于下體受傷,在歐洲戰(zhàn)爭結束后失去了性能力;而英國姑娘勃瑞特·艾希利,在戰(zhàn)爭中失去了自己的親人。雖然兩個年輕人相互愛慕,但無法真正地在一起。巴恩斯渴望性愛,但卻無法實現(xiàn),因此帶著艾希利來到比利牛斯山區(qū),以打獵、釣魚和觀看巴斯克人斗牛來度日。在受到斗牛士精神的激發(fā)后,巴恩斯覺得這就是人的力量,因此感到無比興奮,這對于他來說,便是“太陽升起的地方”①。
“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海明威將這句話作為《太陽照常升起》的題詞,至此“迷惘的一代”作為一種文學流派形成了自身的文學風格。對于海明威來說,《太陽照常升起》是他本人悲傷和痛苦的濃縮和寫照。小說的主人公在戰(zhàn)爭后受到生理和心理的嚴重摧殘,苦悶至極,內心強烈地渴望著釋懷與解放。但是,什么是自由?什么是永恒的人生?哪里是太陽升起的地方?這些問題,讓硬漢海明威也感到束手無策,這也標志著海明威悲劇意識的最終形成。
從小說的題詞開始,海明威自身的悲劇意識便展現(xiàn)無遺,其中一個題詞引自《圣經·傳道書》:
一代過去,一代又來,地卻永遠長存。日頭出來,日頭落下,急歸所出之地。風往南刮,又向北轉,不住地旋轉,而且返回轉行原道。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卻不滿。江河從何處流,仍歸還何處。②
從題詞中,我們便能夠充分地了解到海明威的用意,人生的悲劇帶有普遍性和永恒性,這樣的題詞,為小說的悲劇性奠定了一定的基礎,而格特露德·斯坦“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的引用,卻使得整部小說帶有一定的神秘色彩。迷惘和大徹大悟,兩者聽起來存在著巨大的差距,但是小說描寫了一群曾經充滿激情和理想的年輕人,因為戰(zhàn)爭而喪失了自身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終日無所事事,沉迷于戀愛、聊天、觀看斗牛等無聊的活動中。他們的生活看起來紙醉金迷,但是其背后流露出無盡的哀傷和失落。戰(zhàn)爭摧毀了年輕人的激情和夢想,使他們對未來充滿著不確定,讓他們無法從真正意義上獲得自由,因此這些年輕人有著強烈的悲劇性。
但是,如果僅僅將《太陽照常升起》當成是迷惘和失落的代名詞,便完全曲解了作者的初衷,這些充滿悲劇色彩的年輕人雖然終日放浪形骸,但內心中有著獨立的精神世界,雖然迷惘是小說人物的主要思想狀態(tài),但他們并非是完全意義上的墮落者:巴恩斯對愛情的忠誠,艾希利對精神戀愛的重視,甚至科恩對個人尊嚴的維護,都能夠充分地說明他們依然保留著自身對人類最原始、最珍貴精神遺產的眷戀。所以,對于這些年輕人來說,他們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迷惘和失去希望,他們的悲觀情緒和消極行為正是對這個世界本能的反應,這正是反映出他們強烈的悲劇意識。
(二)《永別了,武器》
如果說《太陽照常升起》是作者自身悲劇意識的初步體現(xiàn),那么《永別了,武器》卻是問題的本質?!队绖e了,武器》大概經歷了三個階段,首先,是對戰(zhàn)爭無意義性的闡述。和許多充滿激情、誓為人類奮斗的青年一樣,弗里德里克·亨利中尉卻沒有在戰(zhàn)爭中找到理想的基點。在理想和現(xiàn)實產生巨大的落差后,他選擇機械式地承擔義務——受傷,養(yǎng)傷,返隊,而他在大撤退時遇到意大利憲兵時,連這簡單的義務都無法進行。因此在第三個階段,他接受了愛的召喚,和妻子在瑞士歡度時光,但妻子卻死于難產,帶走了他所有的歡愉。人生也許就是這樣,雖然你在努力,你在朝著目標一步步地走進,但現(xiàn)實的殘酷總是在你快要接近目標的時候給你沉重的一擊。
在短短的時間里,亨利被命運接連嘲弄了多次,也許這才是世界的悲劇的面目,這才是真正的人生。正如海明威一樣,對于自己,對于未來,有著美好的憧憬和希望,期盼在戰(zhàn)爭中體現(xiàn)自己的認識價值,但在戰(zhàn)火當中所獲得的卻是無盡的傷痛和戰(zhàn)爭的殘害,理想和價值觀念也被無情的炮火摧毀,生命擁有了不同的價值,在這種情況下,他無法找到自己的目標與希望,只能將自己的理想放入自己的作品中。所以,不管是亨利還是海明威自己,都是被命運摧殘的有著強烈悲劇色彩的人,而他們悲劇形成的最重要原因就是戰(zhàn)爭。
因此,總體來說,海明威的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的形成最初表現(xiàn)為對人類歷史的感嘆,如果說《永別了,武器》和《太陽照常升起》有著十分相像的悲劇情緒,那么兩部小說中的主人公——亨利和巴恩斯則是海明威全新的創(chuàng)造?!队绖e了,武器》 中杰克更多地反映對現(xiàn)實的深刻思考,《太陽照常升起》描寫的是年輕人在戰(zhàn)后的生活狀態(tài)。主人公在戰(zhàn)時都懷有巨大的熱情,但亨利在戰(zhàn)爭中看清了戰(zhàn)爭的荒謬,相比巴恩斯、科恩等角色,他自身的主體意識更強烈。這一人物刻畫上的變化有著深刻的意義,充分說明海明威不僅能夠直面各種悲劇,更能夠直面悲劇過后人們所擁有的生活態(tài)度?!队绖e了,武器》對于悲劇性的闡述,更加深刻地體現(xiàn)出“迷惘的一代”的形成和發(fā)展,主人公亨利則成為海明威筆下最著名的“受傷的人”,而在小說后體現(xiàn)出這樣的結論:“戰(zhàn)爭就是芝加哥屠宰場”“世界將毀滅所有的人”“人生只是一場卑鄙的騙局”③。但與此同時,兩部作品雖然處于悲觀和失望的悲劇意識當中,卻從側面反映出海明威后來的創(chuàng)作理念:在《太陽照樣升起》中,斗牛士羅梅羅在遭受拳擊冠軍科恩的 15 次重擊之后,依然堅強地站立起來,即使是在失敗之后,也保留著自己的尊嚴。 《永別了,武器》中,亨利在離開戰(zhàn)場、愛妻去世后,仍然保持著自己的尊嚴。
二、海明威人生經歷中悲劇意識和け劇精神的體現(xiàn)
(一)先天因素對海明威人生經歷中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的影響
尼采在《悲劇的誕生》中說: “單個的人應該注定成為某種超個體性的東西 ——這就是悲劇想要做的。他必須忘卻死亡和時間給個體造成的極度恐懼?!焙C魍囊簧浞值伢w現(xiàn)了其悲劇性,從幼年開始,海明威跟隨父親在印第安人的營地進行出診活動,這深深地影響了海明威,他的血液里流淌著父親的鮮血,他一直都與自殺的情緒作斗爭,最后海明威的自殺,都與父親的自殺存在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
(二)后天因素對海明威人生經歷中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的影響
海明威參加過多次戰(zhàn)爭,但由于初戀所受到的傷害和戰(zhàn)爭給他帶來的傷痛,他的人生觀和世界觀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迅速成熟起來,形成了特殊的人生觀,正是因為這些悲劇和傷痛,海明威走上了一條不歸路,他不再相信感情,不再相信人生,甚至不再擔心死亡,及時行樂成為他唯一的人生信條。在海明威一生的創(chuàng)作當中,戰(zhàn)爭成為一條主線,形成了他唯一的信仰,也正是因為戰(zhàn)爭,因為自身的悲劇,他選擇在1961 年7 月2 日清晨,輕輕地扣動了扳機,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三、結語
通過海明威的生平和主要作品我們能夠看出,海明威作為一個悲劇式的人物,其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充分地體現(xiàn)在其作品當中。在他的筆下,世界便是一個巨大的戰(zhàn)場,充滿著爭奪與戰(zhàn)爭,充滿著殘酷和罪惡。人的生命僅僅是渺小的個體,但是,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海明威在表現(xiàn)這種悲劇時,總是將悲劇與勇敢、悲劇與希望結合,將悲劇逐漸轉變成超脫與釋然。在海明威的觀點中,雖然悲劇是存在的,但人類的進步卻是必然的,但同時也存在著悲劇,這種悲劇意識和悲劇精神,往往體現(xiàn)于人們的迷茫當中,對于很多人來說,如何沖破迷茫,突破悲劇,堅強地走下去,便是海明威小說中隱含的思想,悲劇中的奮進,便是人類精神不滅之所在,人類意識價值之所在。
注釋:
①② [美]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
③ [美]海明威:《永別,武器》,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年版。
[參考文獻]
[1] [美]海明威.太陽照常升起[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2] [美]海明威.永別了,武器[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4.
[3] [德]尼采.悲劇的誕生——尼采美學文選[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1986.
[作者簡介]
孫文敏(1976—),女,河南汝南人,黃淮學院外國語言文學系講師,碩士,研究方向為英語語言學、英語教學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