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蘇
人生在世,要感謝的人很多。要感謝的人,大致可以分為明暗兩種。明的一種是,他知道他有恩于你,你應(yīng)該感謝他,當你拎著好煙好酒或者揣著裝錢的牛皮紙信封登門致謝時,他絲毫不感到驚奇,因為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暗的一種是,他無意之中對你有過幫助,你對他一直心存感激,他自己卻不知道,有一天你忽然對他說一聲謝謝,他也許還感到有點兒莫名其妙呢。王松泉教授對我來說,就屬于后面這種人。
說來話長,我對松泉教授的感激之情,還要從20世紀90年代初的一次語文教育報告會說起。那次會議在桂林召開,松泉教授是作為專家被大會請去作學術(shù)報告的。當時我是《語文教學與研究》雜志的副主編,主持會議的黃麟生教授也給我發(fā)了邀請函,我于是作為編輯也出席了那次盛會。松泉教授的報告安排在會議的第一天上午,簡短的開幕式之后就是他的報告。實話實說,我開始是沒打算認真地聽他的報告的,本想等他講一會兒后就悄悄退場。原因是,這類學術(shù)報告我聽多了,也聽怕了,許多報告人戴著專家學者的頭銜,說起來大名鼎鼎,實際上徒有虛名,作起報告來空話連篇,套話連篇,大話連篇,讓聽報告的人難受得要命。但是,松泉教授的報告卻與眾不同,他一開始就用自己的聲音說話,很快顯示了他的學術(shù)個性,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我欲走不能了。松泉教授的報告很有感情色彩,他善于用那些讓他自己動過情的材料來說話,所以每一句話都飽含情愫,讓聽眾與他產(chǎn)生共鳴。松泉教授的報告還有一個顯著特點,那就是始終用事實說話,讓人感到真切、實在、可信,覺得他言之有理,理在事中。聽了那場報告,我開始佩服松泉教授了,認為他是一個真正的學者,而且是一位天才的演說家。當時我還想,以后如果我要去作報告,我就要向松泉教授學習,學習他以聲奪人,學習他以情動人,學習他以理服人。
事情說起來真巧,就在那次會議期間,廣西師范大學中文系得知我到了桂林,便邀請我去為該校中文系學生作一個文學講座。盛情難卻,我就答應(yīng)了。記得我那次講的是當時非常走紅的新寫實小說,題目是《新寫實小說的三種寫法》。在開講之前,我就把松泉教授作為了我的標桿,決定從這次就開始向他學習。在那次演講中,我堅持用自己的聲音說話,堅持用真情實感說話,堅持用文學事實說話,講座受到了五百多名師生的由衷歡迎,獲得了一次又一次熱烈的掌聲。講座結(jié)束后,當主持會議的副校長王杰教授緊握我的雙手表示感謝的時候,我在心里暗暗地說,你感謝我,我還要感謝松泉教授呢!
桂林會議之后,我和松泉教授的書信往來就十分密切了,雖然他長我10多歲,但他不嫌棄我年輕無知,一開始就把我當朋友看,我自然受寵若驚,并很快和他成了忘年交。我經(jīng)常找松泉教授約稿,他為人非常爽快,對我?guī)缀跏怯星蟊貞?yīng)。文如其人,松泉教授的文章和他的報告一樣生動,具有很好的可讀性,而且探索性也很強,因此對讀者有很大的啟發(fā)性。我很喜歡松泉教授的文章,他給我的每篇文章,我都及時發(fā)了,基本上都是一字不改發(fā)表的。有一次,松泉教授給我寄來了一篇長文,原來的題目是《正確處理語文教學中的四個關(guān)系》,有一萬二千多字。我一接到文章就有點兒犯難了,因為我們刊物平時發(fā)表的都是四千字左右的文章,偶爾發(fā)一兩篇七八千字的長文,但萬字以上的文章從未發(fā)過。松泉教授在寄稿時還附了一封短信,也是擔心文章太長怕我們不好用。
然而,當我一口氣把文章讀完之后,我的顧慮一下子沒有了,因為那篇文章探討的問題非常敏銳,而且論述得也非常尖銳,我頓時意識到這是一篇難得的大文章,應(yīng)該不惜版面將它全文發(fā)表出來。當時我雖然是副主編,但主編很開明,稿子方面的意見,他基本上都聽我的。那一期,我們把原定要發(fā)的好幾篇文章都拿下來了,一次給了松泉教授七個版面。文章發(fā)表時,我為了讓它更引人注目,靈機一動將題目改為《論語文教育中的四大關(guān)系》??锍霭嬷?,松泉教授的這篇文章果然產(chǎn)生了巨大反響,先是中國人民大學復(fù)印報刊資料全文轉(zhuǎn)載,接著是《中國教育文摘報》摘錄了要點,沒過多久,國內(nèi)最權(quán)威的《新華文摘》居然也全文轉(zhuǎn)載了這篇文章。這對《語文教學與研究》來說是一件大事,因為在此之前,《新華文摘》還從來沒轉(zhuǎn)載過本刊的文章!因為我是松泉教授這篇文章的責任編輯,所以我也沾了這篇文章不少的光。《新華文摘》轉(zhuǎn)載這篇文章不久,我正好趕上參評副高職稱。當時我申報的是編輯系列的職稱,評委們一看我編的文章上了《新華文摘》,就充分肯定了我的編輯水平,毫不猶豫地把副編審的職稱給了我。30出頭就評上了副編審,這對我來說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聘書下來的時候,我馬上想到了松泉教授,心想我的職稱還多虧了他的文章?。『髞?,中國語文報刊協(xié)會通知我參評全國優(yōu)秀語文編輯,在填寫申報材料時,我再一次想到了松泉教授的這篇文章,于是又把它當做了我的重要編輯成果。據(jù)說那次參評全國優(yōu)秀編輯的都是各大語文報刊的資深編輯,我在其中算是一個小字輩,但我卻有幸評上了。我想,《新華文摘》上轉(zhuǎn)載的松泉教授的那篇文章肯定對我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我在內(nèi)心深處對他充滿感激。當時我想,等哪一天見到了松泉教授,我一定要當面對他深情地說一聲謝謝。
遺憾的是,因為種種原因,我和松泉教授后來就一直未曾見過面。最近,我聽說他已經(jīng)退休了,看來我今后就更是難得和他見面了。所以,我就忍不住寫了這篇短文,以此向在不知不覺中給了我莫大幫助的松泉教授表示衷心的感謝。
(選自《王松泉語文教育思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