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人生路

羅妹

“貓”是花花的綽號。花花時常在工作中神游?；ɑㄕ驹诠裴t(yī)師的身后，靠著墻，仰望著前上方四方窗后因云彩而變幻無常的蔚藍(lán)天空?；ɑㄐ睦镒聊ヌ焐系脑圃趺淳湍苋绱俗杂傻仉S風(fēng)飄舞，不受一點約束和桎梏，而自己卻是這樣死板地站在這里。她站著看著想著，恍惚看到另一個自己，婀娜轉(zhuǎn)過身來對站著的自己嫣然一笑，飄然而去……

“貓，花花！”花花每次的神游都是這樣被古醫(yī)師的叫聲打斷，古醫(yī)師的叫聲快而尖，氣得臉黑，花花趕緊做事去。

“別看花花眼睛好看，眼睛里的東西可迷糊了，我最不喜歡看她的眼睛，都不知道她一天琢磨什么，迷離！像貓的眼睛。”古醫(yī)師對很多人說過這樣的話。

花花被人喊作“貓”后覺得真妖真嬌真好聽。后來花花索性愛上了“貓”這個外號，因為貓的個性自由神秘，形態(tài)安靜寂寞，這有點像她身上的一些東西。

花花經(jīng)常覺得迷糊，心里空落落的，總覺得一切沒有方向?；ɑㄔ鲞^一個夢，夢里她站在熙熙攘攘流動的人群中，突然間找不到自己了。心好慌，心好跳。她在人群中不斷地奔跑尋找，總是覺得走過來的像自己卻又不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夢里那種恐慌的感覺并不是只在夢里才有，生活中她也有這樣的感覺。

“沈庭堅，我想你了。”花花對電話那頭那個比她大15歲的男人傾訴?；ɑㄖ焙羯蛲缘娜?，因為花花覺得在愛里她和他沒有長幼之分。沈庭堅是花花單位里最大的領(lǐng)導(dǎo)。他有老婆，還有一個比花花小9歲的兒子。花花愛起來就是認(rèn)死理，恨不得把命都撲進(jìn)去，沈庭堅是花花想得到的第一個男人。

“想我就出來吧?！鄙蛲缘囊痪湓捑洼p易地把花花拉到了他身邊。花花又貓在他懷里，坐在他腿上與他相擁，在他懷里放肆著自己的愛情，感受著大男人對小女孩的愛憐。

花花是任性的小愛人，沈庭堅不讓花花坐在他的腿上，花花偏不，花花還要雙腳打開坐在他的腿上，和他接吻，把他抱緊，讓他抱緊，因為她感覺這樣很舒服。沈庭堅說你別這樣，這樣我會受不了的。花花沒聽懂，不嘛不嘛，我喜歡這樣和你在一起，很溫暖很安全。萬一我控制不住怎么辦？不可以的！關(guān)鍵時刻花花卻很正統(tǒng)。我不會傷害你的，我會愛護(hù)你的，沈庭堅撫摸著花花就像撫摸一件心愛的瓷器一樣，大義凜然的樣子讓花花更愛他。

其實花花身體里有個叫欲望的東西已被激活，慢慢強壯成形，蠕動爬行，爬遍了花花整個心房?；ɑ▓允刂憹崳皇怯X得自己生命中那莊嚴(yán)的一刻還沒到來，再說她已經(jīng)擁有了思想上的放縱和自由，她不想再承受行動上犯錯的壓力。

沈庭堅在南方矮墩的男人堆里顯得高大魁梧，有鶴立雞群的感覺。他說話酥酥軟軟的，很溫柔，花花覺得就像舒伯特的小夜曲。花花第一次認(rèn)識沈庭堅是和他同在一輛車?yán)?。沈庭堅說了一個葷笑話，全車爆笑，花花不敢像別人一樣放肆大笑，她把笑憋在心里。這樣做的妙處就像牛把清香的嫩草先裝進(jìn)胃里，然后慢慢吐出反芻一樣長期享受著愉悅和快樂。就在這個愉悅和快樂的品味過程中，花花被沈庭堅吸引住了，她覺得他就是心中渴望的那種成熟男人。后來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花花和沈庭堅有了很多接觸，雖然他和女孩們都很合得來，但是花花覺得似乎他對自己更好。

我愛上他了，她在心里強烈地告訴自己，你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每天每晚花花想的都是沈庭堅，她每天都希望能和他見面和他說話。花花經(jīng)常站在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看他。實在很想他的時候，花花就找些理由打電話給他。每每能見到他或能和他說上話，花花就幸福得心花怒放。

就是他！花花告訴自己，還等什么，愛他就以一朵花開得最鮮艷最燦爛的姿態(tài)展示給他，這不再是必須傳統(tǒng)的時代?；ɑQ定主動追求沈庭堅。

經(jīng)過好幾個月的醞釀，花花鼓足勇氣穿過熟悉人群的夾縫，她全然不顧身后一長串追蹤而來疑惑猜忌的眼光，站在領(lǐng)導(dǎo)級別的沈庭堅面前，仰起臉凝望他的眼睛，踮起腳對他的耳朵輕輕說我愛你。沈庭堅一時愣住了，而后微微一笑說：謝謝你?；ɑㄏ蛏蛲允緪?，是因為她不想壓抑自己的心，她要說出來，只想讓他知道，知道就夠了。所以沈庭堅的淡定鎮(zhèn)靜花花一點也不意外。

是你的眼睛，小乖乖，你的眼睛告訴我你是認(rèn)真的。平時你的眼睛總是有點迷惘，可是那天你看我時里面清澈極了，我都看見自己在你眼里的影子，你的眼睛是網(wǎng)，是蜘蛛網(wǎng)，我是被你網(wǎng)住的小蟲，我逃不掉；我又是自己撲上去的，誰叫你的眼睛清澈得那么美麗寧靜，像高山寂寞的湖，我想跳進(jìn)去，那就像我的夢。你真是我的小妖精。最后沈庭堅舉白旗了。那年花花23歲。

花花不想壓抑自己的心，是因為她曾經(jīng)很壓抑地生活過。她出生在很壓制的家庭中，她關(guān)于童年的回憶幾乎都是灰色的。

父親是家里絕對的強權(quán)，他對家人的控制欲很強，脾氣暴躁，動輒就是拳腳相加?；ɑㄍ甑挠洃浝?，在父親狂風(fēng)暴雨般的管制下，家里每個人都是灰色的萎縮的，而父親又偏偏是個不夠強壯的男人，在外他虛偽吹噓，在家他卻是暴君。懂事后花花就有點看不起父親。而母親在花花的眼里是懦弱可悲的，父親每次脾氣爆發(fā)時，家里人都灰頭土臉地各自回避，只有花花一個人敢和父親瞪眼頂嘴，父親常被花花氣得臉色發(fā)青雙手發(fā)抖。有人說過一句話，外在最強大的也許是內(nèi)在最軟弱的，花花就是這種人，她每次忍無可忍地和父親接仗起來，總是因為內(nèi)心害怕自己先在父親的強悍前失聲大哭，所以才控制自己以一種和真實的心理狀態(tài)反差最大的方式來和父親吵架。吵完以后花花或是跑出去或是縮在房里，渾身發(fā)抖地把自己摟緊，流淚不止，又害怕又憎惡。

童年和少年時期的花花只希望快快長大，離開那個家。

大學(xué)是段快樂的時光，清澈如水寧靜如湖的生活讓花花覺得自己似乎活了起來。可快樂總是那么短，大學(xué)畢業(yè)后花花憂郁起來，在離開人群的時候，花花總覺得自己仍活在童年的陰暗和寡歡中，她總覺得頭上飄著一朵逃不掉的黑云。偶爾安靜地出神或潛心做事時，突然被某些刺耳的聲音打擾到，她覺得那心慌意亂的感覺竟和童年時十分相似。

一次花花和朋友聊天，朋友說她有心結(jié)，開玩笑說她需要一個真主來拯救。認(rèn)識沈庭堅后，花花就把沈庭堅當(dāng)作她的真主了，她要他帶她走出童年的陰霾。

感情的門一打開，花花對沈庭堅的愛情之花便無法控制地瘋長?；ɑㄒ挥袝r間就找沈庭堅，沒有他的日子她寧愿等待，哪怕他爽約，花花也依然站在等待的地點傻傻地久等。有時約好喝茶，沈庭堅或出現(xiàn)或不出現(xiàn)，花花也不管杯子的主人最后來與不來，總是在自己對面放上一個空杯子，花花把那個杯子叫等待。

花花為理想可以焚身，絕不考慮現(xiàn)實問題，可是和沈庭堅可能嗎？花花在沈庭堅那年的生日宴席中想到了這個問題，那次她也喝了很多酒，那次花花從沈庭堅身邊逃開了。沈庭堅追出來，在樓梯的拐角處抓住花花的手：“貓，干嗎去呀？”

花花說：“我累了，先走了。”

“我陪你一起走吧?！鄙蛲愿ɑㄔ诮稚蠜]目的地走，“你想去哪我都陪你?！边@話他對花花說了無數(shù)次。

“不用了，”花花淡淡地說，“不是還有一個阿花嗎？”生日宴席上還有一個也叫花的陪酒女郎。沈庭堅的朋友們把那個花放到沈庭堅的大腿上，那個花很漂亮，身材也好，笑盈盈地在沈庭堅的懷里以交頸酒的方式給壽星生日祝福。沈庭堅喝得很滿足，整個屋子都亢奮沸騰了，就是那時花花選擇了逃開。

“別那么認(rèn)真好嗎？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跟我回去吧。”沈庭堅拉著花花。

“不，我走了?！被ɑㄞD(zhuǎn)身離開了他。

花花越走越快，甚至希望自己在沈庭堅的面前迅速蒸發(fā)。沈庭堅站在原地，也不叫?；ɑā；ɑ赡芪吡松蛲缘膬?nèi)力，他有點老有點頹敗地站在那里。花花想這可能是真的，花花走著走著，覺得心里有一樣?xùn)|西驟然有力，仿佛掙破了千萬層重石迸裂而出?；ɑㄓL(fēng)輕盈地走著。

春天來時，古醫(yī)師圓鼓鼓地裹著一身黑衣，搖擺著碩大的屁股向花花走來。

古醫(yī)師第一次和善、近乎討好地和花花說話：“貓妹妹，以后你要多關(guān)照古大姐哦，大姐神經(jīng)衰弱，眼睛也不好，實在沒法上夜班了?！?/p>

花花迷惘地看著古醫(yī)師，古醫(yī)師的臉堆著笑容，眼睛卻歹毒地往深處挖花花。她在試探我！花花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她是知道了真相第一個要求亂棍打死我的人，可是她憑什么要來批判我？花花在她眼皮下站起來，把厭惡和憤怒揉成一團(tuán)扔給她：“你真會開玩笑！”古醫(yī)師嚇了一跳，怏怏走開。

“有人背后講你和沈領(lǐng)導(dǎo)私下有一腿，還說見過你們在一起干什么來著?！眲⒎记那牡匕压裴t(yī)師的話告訴了花花。花花又痛又恨地啞笑了，她好想告訴劉芳她是愛過沈庭堅的，不過在春天來臨之前一切都結(jié)束了。

“空穴來風(fēng)，不理她們也罷。”花花淡然地說?；ɑㄏＭ钦娴目昭▉盹L(fēng)，她突然希望自己的過去不曾有過任何色彩，突然希望自己退回童年的襁褓。她肯定地給劉芳一個否定的答案，也開始懷疑和否定自己。

“唉，這年頭謠言可以把人說死，那幫女人婆就是無聊地喜歡把別人在嘴巴里嚼來嚼去。”劉芳嘆息。

“別理她們。”花花真的很討厭嘈雜，她決定漠然置之。那是個奇怪的春天，凈發(fā)生些奇怪的事情。沈庭堅剛從花花心里走開，又從古醫(yī)師的嘴里走出。

而梁漢文讓花花認(rèn)識了世上還有很多想找處女結(jié)婚的男人。他直言不諱地問花花是處女嗎？這個問題令花花反胃，她拒絕回答，然后飛快地離開?；ɑㄔ趺匆蚕氩煌?，梁漢文怎么知道處女一定是純潔的？他怎么能夠以是不是處女來衡量一個女人？男人憑什么要拿那一層膜來約束女人？而他們總是以和多個女人的冤孽來夸夸其談自己？

離沈庭堅越遠(yuǎn)，沈庭堅出現(xiàn)在花花面前的機會越多，看花花的眼神也越濃厚，花花對這樣的眼神居然有些害怕。

沈庭堅說想把花花提到辦公室，他說如果有像花花這樣的好朋友（花花第一次聽他用好朋友來形容她和他）做他的左膀右臂，他會很榮幸。說那話時他眼神曖昧?；ɑㄖ涝捓镉性?，花花無言以對，只是甜甜地對他微笑，雖然笑的內(nèi)容有點空。

新年開始，花花接到換崗?fù)ㄖ话才胚M(jìn)很多人都垂涎的舒服崗位。消息一出，古醫(yī)生和她身邊的人迅速站到了另一邊，對花花進(jìn)行惡毒的攻擊嘲諷。劉芳偶爾給花花帶來那邊的消息，她看花花的眼神也漸漸閃躲，看起來似乎她很難做人。

花花倒不覺得苦悶，她覺得如果自己無法駕馭一些事情還不如不去理會。她開始在工作上用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來面對沈庭堅，沈庭堅對此不置可否。

那個春天花花有點孤獨，有點心灰意冷?；ɑú辉傧嘈艕矍橛篮愕闹囌摚X得愛情太虛幻，若真的出現(xiàn)也不過是美麗肥皂泡。她想還真不如抓住一根稻草，做一個別人說的走在路上的仙女。于是有這種想法的花花偶然地認(rèn)識了夏天。

不記得是哪個好友的結(jié)婚酒席，花花去晚了，只好和一群陌生的客人同桌。那群客人在整個吃飯的過程中話特多，氣氛也特活躍。飯桌邊只有花花和一個叫夏天的長相帥氣的男孩很安靜。夏天坐在花花對面，他時不時看花花一眼，花花也時不時看他一眼。最后他倆很有默契地安靜地?zé)o奈地對笑。

夏天是公務(wù)員，與沈庭堅相反，他不算高也不算帥。他只比花花大兩歲，但很顯穩(wěn)重。夏天常約花花一起在黃昏散步?；ɑê退谝黄鹂梢韵裥『⒁粯铀翢o忌憚無話不說。夏天處事很紳士，散步時他總是很主動地讓花花走道路的內(nèi)側(cè)，因為他怕車來車往不安全。他的這個小小舉動讓花花有一點感動。

夏天喜歡花花，卻沒刻意去追求她，他用一種循序漸進(jìn)的方式走進(jìn)了花花的心里?；ɑ▽λ澥康膶捜荨⒗世实男β暫蛯挻蟮男貞杨H有好感。最重要的一點是花花覺得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沒有負(fù)擔(dān)。

轉(zhuǎn)眼到了夏天，一次在夏天家醉酒后，花花匍在夏天的腿上狠狠地傷心大哭了一場，哭的是她要告別的過去。夏天什么也不問什么也不說，只是輕輕地拍打著她。事情后來怎么轉(zhuǎn)變，花花不太記得了，她只記得夏天把她抱起放到床上，她和他就像打仗一樣在醉意中肆意瘋狂地撕扭在一起。激情和瘋狂中，夏天完成了花花的處女作。事罷，夏天看到血跡灑落的戰(zhàn)場，不相信似地問花花：“你是處女？”“是?！薄皩Σ黄稹！薄安恍枰狼浮！薄拔視?fù)責(zé)的?！薄昂芎??！?/p>

簡短對話過后，夏天單腿跪在花花跟前。那一刻花花有點迷糊，但夏天尊重她的舉止讓她感動，她說的話有點顛三倒四起來：“你跪我干嗎呀，起來，起來啊，你為什么要跪呀？”

夏天滿臉漲紅，有點尷尬，但不起來。還沒穿衣服的花花裹在床單里吊著腳坐在床邊，認(rèn)真地對夏天說：“我只是一個需要愛的女人?！?/p>

花花把女人兩字說得特別重，她已是女人了?；ɑㄐ那橛悬c奇怪，雖然她知道夏天是因為她是處女而倍感歉意，但她也希望他那樣是尊重自己，起碼他沒有表現(xiàn)出得到一個女人的第一次如獲珍寶的狹隘樣。這時那個追求處女的梁漢文飛快地在花花腦海里閃了一下。其實夏天是個好男人。

夏天再向花花求愛時，花花的心開始變得柔軟了。夏天把花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用一種花花從沒聽過的如天籟般的聲音說：“我為我的粗暴道歉，我希望你能做我的肋骨，讓我好好疼你?！闭f那話時，夏天的眼睛是真真正正的亮，花花與他直視，在他的眼睛里花花看到了一個瞪著眼有些探究和迷惘的自己，也許他是愛上我了吧?！昂貌缓?？好不好？”夏天在追問，他眼里的電波開始蔓延花花的全身。世上沒有哪一個女人在被人求婚時的感覺不美妙，世上也不會有哪一個女人會在肉體的歡愉余味未消時拒絕愛情?；ɑㄅ跗鹣奶焐鷦拥哪?，主動去吻他。夏天喉底一聲快樂的吼叫把他變成了花花身上的野獸，花花竟喜歡他如此那般。

三個月后，花花和夏天閃電結(jié)婚。

花花和夏天連正式把彼此介紹給各自父母的環(huán)節(jié)都省略掉，就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況下辦了結(jié)婚登記，包括沈庭堅、古醫(yī)師和她身邊的人、劉芳和他們各自的朋友。這的確是個爆炸性新聞。

花花并沒介意這一點，她覺得結(jié)婚是她和夏天的事，別人（包括雙方父母）只需通告一聲就可以了。至于自己父母的反應(yīng)，她并不去多想。從她離家那一天起她就認(rèn)為她和他們沒多大關(guān)系了?；ɑê拖奶煊兄叨鹊哪?，只說了一句聽說明天是個好日子，花花都知道這個男人想娶自己了。大概只有覺得十分合適的男女在結(jié)婚問題上才有如此高度的默契。

沈庭堅是一周以后知道消息的。他把花花叫到辦公室有點氣急敗壞的樣子：“花花，我一直很珍惜你，可你做事有欠考慮?！被ɑㄕf：“我結(jié)婚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嗎？”沈庭堅幽幽地說：“可我分居了?！?/p>

沈庭堅分居和我有關(guān)系嗎？花花走出沈庭堅的辦公室時說不清心里的感覺。是不是太沖動了？婚姻生活擺在眼前了，花花才知道還有很多事情不了解。和一個人結(jié)婚就是要和一大群人建立關(guān)系，花花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應(yīng)該怎么做?；ɑê拖奶熘g太快了，快得來不及想那么多。

領(lǐng)了結(jié)婚證沒幾天，花花很快搬進(jìn)了他的家?；ɑㄊ帐昂脰|西將離開單身宿舍時，她原地環(huán)視了一圈自己空空如也的單身宿舍就走了，她沒意識到她可憐的單身生活被她輕易地甩在了身后。

花花和夏天的婚宴相當(dāng)隆重，沈庭堅率領(lǐng)全單位的人都來了，花花和夏天的小學(xué)、中學(xué)、大學(xué)同學(xué)都來了，穿著過時長裙的古醫(yī)師在恭喜花花的同時，特別地探究了花花的下腹，劉芳看上去比花花還高興，沈庭堅也頻頻舉杯。

人多的場面話也就多。夏天的朋友酒過幾巡，有個抓著夏天的手說，兄弟啊恭喜你啦，咦，新娘子不是原先那位啊。話雖小聲，花花卻聽進(jìn)了耳里。夏天臉一黑，夏天的的朋友便沒了后話。那天喝醉的人很多，沈庭堅是其中一個。

夏天的前女友花花有些耳聞，夏天也曾在她面前漏了那么一句，說原來的女朋友和他分手的時候他差點想跳河?；ɑㄒ苍磸?fù)思量過夏天這句話里的意思，她總結(jié)出夏天曾很在意他那個女朋友。

新婚之夜，花花躺在夏天的懷里說，也許我們都有過自己的感情，但那些對我們來說都不重要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吧。夏天用身體的努力痛快地回答了花花。

夏天是農(nóng)村出身，卻是有房一族。正因為有房，花花才放心和他閃電結(jié)婚?？山Y(jié)了婚花花才知道，夏天的三室一廳里需要住下五個人。除了他們，還有夏天的父親、夏天的兩個侄兒。

夏天和花花婚前雖把拜見雙方父母的環(huán)節(jié)都省略了，但夏天的父親倒在先前和花花非正式地見過一面。一次夏天把花花領(lǐng)回家，花花本不想在那過夜的，夏天把她留下了。次日清晨花花穿著夏天寬大的衣服在洗臉，夏天的父親走進(jìn)了廚房?；ɑ▔焊恢奶旒依锞尤贿€有另外一個人，她被嚇了一大跳。夏天過來介紹說這是他爸?；ɑê懿缓靡馑迹笾樈辛寺暟⒉?。夏天笑說以后叫爸爸吧。

夏天的父親給花花的第一感覺是這老頭沒顏色，是一個從泥坑土灰里走出的被泥土灌滿腦子的農(nóng)民。夏天的父親對花花的突如其來驚慌失措，也不知道說什么，臉上也沒什么表情，沒一會他就轉(zhuǎn)身離開了，他大概是沒想到這么快就會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叫他爸，連應(yīng)付的表情都來不及準(zhǔn)備。花花對這樣的遇見也是始料不及，心里沒什么準(zhǔn)備，所以花花對這次相見除了尷尬沒別的感覺。至于怎么向自己父親解釋，花花想夏天會解決好的。

住進(jìn)夏天的家，花花才知道麻煩事來了。雖然事先花花知道夏天帶兩個侄兒讀書，她還以此為夏天的優(yōu)秀加碼，她事先抱著各種美好的想象，希望能和孩子們其樂無窮地在一起，但現(xiàn)實卻不容樂觀。

從花花入住的第一天起，花花的私人物品就馬上變成夏天的父親和侄兒他們共有的了，他們一聲不響地使用起花花的牙膏、香皂甚至拖鞋。在花花驚異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東西上留著他們斑斑點點的痕跡后，一種不舒服的感覺從心里升騰。

這里不得不說一下，花花是巨蟹座女人，巨蟹座女人感情豐富、對事物的感受性強、對外親和謙恭、對內(nèi)則有強烈的防衛(wèi)本能，不愿私生活受到干擾，自我表現(xiàn)意識強，懷舊、傳統(tǒng)。從花花讀中學(xué)起，不管她嚴(yán)厲粗暴的父親如何管教，但家人進(jìn)她的房間是一定要敲門的，家人的私自闖入花花會覺得那是個莫大的侵犯。為防萬一，花花每次進(jìn)房間總是將房門反鎖，因為缺少安生感，她喜歡把自己保護(hù)得很好。對于這一點，父親也毫無辦法。

生活里出現(xiàn)了很多原先陌生的人，對花花來說是件麻煩事?；楹蟛痪孟奶熳x小學(xué)的侄兒毫不客氣地拿(或叫偷)了花花一百元錢，還面不改色地撒謊，花花很吃驚。在花花半硬半軟的逼供下，侄兒承認(rèn)了半年前就開始從家里悄悄拿錢出去花?；ɑê苌鷼猓ɑń兄秲喊炎鲥e的事寫成檢討書。

花花把檢討書交給夏天，夏天吃了一驚：“小孩怎么都這樣了？”

“為什么你們要讓那么小的小孩來城里讀小學(xué)，一點自我約束能力也沒有！”花花問夏天。

夏天撓頭說：“那都是家里的意思?！?/p>

“他們太小，沒人教育會走歪路的?！被ɑ▽@種教育方式很不贊成。

“我也說孩子太小，我沒法管，可家里讓爸來管他們的。”夏天無可奈何地說。

夏天和花花工作都很忙，經(jīng)常加班，尤其是夏天，加班加應(yīng)酬，根本沒有時間去教育照顧孩子，所以照顧孩子的重任落在他父親身上?？上奶斓睦细赣H并不管家，他告別了農(nóng)具來到繁華城市，城市的繁華給了他很大的誘惑，同時他發(fā)現(xiàn)了城市的繁華也產(chǎn)生了很多浪費，有很多撿錢的機會，廢飲料瓶、廢報紙、爛銅爛鐵爛鍋蓋，他整日在城市里游蕩，撿廢品度日。

“我平時工作忙沒時間看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學(xué)習(xí)怎樣，只能希望他們能有個快樂的童年，所以就給他們自由，哪知道自由成這樣了，怪不得我房間的那么多硬幣全沒了?！毕奶煺f。

“一次就拿我一百塊啊，也太大膽了吧，都偷到家里來了。還是讓他們跟父母吧，再這樣非誤孩子不可?！被ɑㄈ虩o可忍。

“都來兩年了，現(xiàn)在叫他們回去，家里怎說啊，哥會覺得我們嫌小孩的?！毕奶煲豢谝粋€家里。

“這樣下去對小孩對我們都不會好的?！被ɑㄓX得有必要把話說清楚。

“我怎么好說，有什么辦法，都是家里讓來的，這樣吧，有時間你多教教他們吧?！毕奶煲煌嗽偻恕?/p>

花花看到夏天的熊樣就來氣，花花不喜歡忍耐，花花對著夏天大聲抗議：“家里家里，你長大了嗎？是棋子嗎？”花花對夏天的唯唯諾諾很看不慣。

“棋子？什么棋子？”夏天像豆沙包一樣，滿腦糊糊，花花恨不得踹他一腳。

悲哀，夏天在處理家事方面是個十足的蠢才。夏天是個典型的金牛座男人，金牛座男人的特質(zhì)是性格溫和又堅實，性情沉著而踏實，對事物猶豫不定，忍耐力強，行事慎重。蜜月過后，夏天忍辱負(fù)重的表現(xiàn)為他對花花過度敏感地容忍，花花吵時他安靜地聽，完了不氣不惱地把花花抱起，用身體的熱情來融化花花的煩悶。夏天對家人也是忍耐，老家伙撿回一些廢舊物資，家里亂七八糟的他也不管，小孩犯錯誤他不說一句狠話，不告訴他遠(yuǎn)在鄉(xiāng)下的哥哥是不想讓哥嫂傷心。

花花覺得夏天什么都忍了，可是什么都沒有解決。

花花進(jìn)入這個家后，知道了夏天的父親常和一個寡婦一起在外拾荒。自知道家公有負(fù)健在的家婆的事后，花花看到了貌似老實的老頭身上有著邪惡的光芒，有著不同常人的邏輯思維。可怕，花花的直覺告訴自己。

生活有時現(xiàn)實得讓人不可接受，家公讓花花感覺婚后的生活無比尷尬。一次花花身穿真絲吊帶睡衣早起如廁，一出廚房門，正趕上家公站在門外，那個平時朦朧得看不清眼球的干癟老頭，眼睛很大很亮地盯著花花的胸?；ɑㄐ叩靡?，恨不得找地縫鉆，急急回房。臨回房前花花下意識地回頭，她發(fā)現(xiàn)家公的眼神居然追蹤而來，她感覺自己背后暴露的肌膚全起了疙瘩，心里有種被蒼蠅爬過的厭惡。

回到床上花花窩進(jìn)夏天懷里，把不快吐給他。夏天表情復(fù)雜地說，哦，那以后你穿好再出去吧?；ɑㄎ氐芍f，這還是家嗎？

夏天的家是單位里的集資房，身無分文的夏天從家里拿錢交的房款。對這個家，夏天的父親和哥哥比夏天更有說話的權(quán)利，所以入住后夏天的爸爸和哥哥的小孩就來到了城里。這是我想要的家嗎？花花開始本能地反抗。花花開始無數(shù)遍地對夏天要求：夏天，我想要一個家，屬于我們自己的家。夏天在花花的申訴中漸漸變成他父親一樣的沒顏色。被花花逼急的時候他也和花花吵架，花花開始毫不控制地和他吵，花花希望吵架升級，最好無可收場然后散伙?？上奶炜偸顷P(guān)鍵時刻軟了，他總是在花花覺得吵架還未過癮的時候就開始哄花花，花花覺得真是沒勁透了。

花花無法讓自己進(jìn)入婚姻狀態(tài)，她感覺自己走在一條環(huán)繞著各式各樣噪音和涂抹著令人不得安寧的亂七八糟的色彩的高高窄窄的夾道里，疲憊而不能消停。她對周圍無能為力，所有的東西全像長著倒刺肆虐著她敏感的心?；ɑú恢雷约簽槭裁匆淌埽妥约簠拹旱娜艘黄鹕?，難道這就是所謂中國的傳統(tǒng)婚姻和傳統(tǒng)女人必須要經(jīng)受的磨難嗎？花花不止一次想離開。

問題出在哪？婚后的花花很憂郁很憔悴。好事的古醫(yī)師開始對花花展開了新一輪的猜疑。

你幸福嗎？你愛他嗎？沈庭堅給花花發(fā)來短信。

花花忍不住流淚，她沒回短信?，F(xiàn)在全單位的人都知道沈庭堅和老婆吵架了，他搬出來了。也許鞋子合不合適只有腳知道。

婚后一年是花花最想離開的時候?？蛇@時夏天卻得到提拔下到一個偏僻縣里掛職。花花為他高興，卻開始為自己悲哀，花花要一個人面對他的家人。

夏天的兩個侄兒在他離開后也相繼回到了父母身邊。家里就剩下了花花和沒顏色的卻喜歡用眼光來研究花花的老父親。老父親經(jīng)夏天好說歹說，都不愿回老家。最后他放話說這是他的家，他死也要死在這里。聽到那話花花快暈了！離開還是留下？或出去找個房子自己?。炕ɑㄔ讵q豫和堅決之間左右搖擺。花花快變成了兩個人，一個花花說：走吧，干嗎受這罪，離開后你會快樂自由的，你不一直都是個有自己想法的女人嗎？你必須有自己的空間，不然你不會快樂的。另一個花花說：算了吧，我和夏天之間沒問題的，這樣走值得嗎？離婚后我怎么辦，現(xiàn)在雖然有些難過，但是夏天對我那么好。最終是夏天的一句狠話讓花花沒走，夏天說如果你搬出去我們就離婚?；ɑㄏ雭硐肴ミ€是舍不得和夏天離婚，所以她沒搬。雖然她沒搬，但是她還是強烈地不愿意呆在家里。

因為不開心，花花上班的時候總顯心事重重。她不像別的女人一樣到處傾訴，她覺得每說一次就會強化自己心里那種不快的感覺，她變得不愛說話，也變得不愛出去玩，就連沈庭堅召集的單位會餐也不愿意去。她感覺在熱鬧的人群中，自己的憂郁與氣氛很不協(xié)調(diào)。最后她連崗位都申請換了，她申請回到臨床工作，她需要時間讓自己安靜安靜。沈庭堅沒問什么就遂了花花的心愿。倒是古醫(yī)師幸災(zāi)樂禍起來。

花花一直在搖擺，能把花花的搖擺稍微矯正的是夏天一周一次的假期。每到周末夏天和花花會整天呆在房里，花花任由夏天把自己剝開，揉碎，她在忘我的性愛中有時竟不知不覺流下釋然的淚。如果沒有夏天，她也許真的無法忍受。

花花搖擺著，搖擺到婚后第三年，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為了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花花終于斷了離家離婚的念頭。

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了，再也不能這樣下去了！懷孕了的花花想，必須要去改變，改變不了環(huán)境就先改變自己吧。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花花懷孕了還讀書，而且是同時讀了兩個專業(yè)，一個函授醫(yī)學(xué)檢驗?？疲粋€自考漢語言文學(xué)本科。檢驗是花花想轉(zhuǎn)行的專業(yè)；文學(xué)是花花喜歡的專業(yè)。讀書讓花花淡化了家給她的種種不快，讀書讓懷孕的她安靜下來，她覺得充實愉悅。花花覺得自己進(jìn)步很快，因為在學(xué)到不同階段時她就感覺到自己的思維能力、語言能力及文字能力在慢慢提升。

飛馳的車上，沈庭堅摟住花花說：花，我好想你，你害我害得好苦?。』ɑ]有掙扎，躺在沈庭堅的懷里深深嘆息，過去的她多么愛這個懷抱，而現(xiàn)在這卻是自己不可久留的地方。她怎么會對沈庭堅毫無感覺呢？這個男人曾在她的生命里留下深深印跡。就算過去多年，每次看到他花花心里總會想起自己為了那份刻骨銘心的愛情付出的點點滴滴。這是她曾多么留戀的懷抱，她當(dāng)年離開的時候似乎忘了和這個懷抱說再見，她心緒復(fù)雜，淚如串珠。

我愛你，貓，我從沒這樣愛過一個女人。你愛過我的，現(xiàn)在你還愛我嗎？沈庭堅問，他需要花花的回應(yīng)，只有那樣，他下一步才知道怎么做。

我知道的只是我曾經(jīng)瘋狂地愛過你，而你卻傷害了我?；ɑǖ卮?。

是現(xiàn)實傷害了你，不是我，小乖乖，我是愛你的，只是我們認(rèn)識的時間不對。沈庭堅自以為很客觀地對花花分析過去，作為成年人我們不是什么都可以想當(dāng)然的去得到，包括愛情。

也許我太脆弱了，花花無力地嘆息，我無法越過障礙只會本能地繞開，我離開你只是我本能的保護(hù)。

讓我們重新開始吧，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永不分開！花花還沒有回答，沈庭堅的手開始就在花花的身體上爬行，他想在車上就開始重溫愛情。

不不不！花花的最后一個不字被沈庭堅吻到嘴邊。不！花花本能地將身體抽出沈庭堅的懷抱，她下意識地擦拭了自己的嘴唇，對不起沈庭堅，我不能?；ɑo法忍受這個男人觸碰自己的感覺，就算自己曾是那么愛過他。那些愛都已成了往事，花花突然意識到沈庭堅就像自己嫌棄過的過期美味，她把身體再一次在距離上拉開了沈庭堅。

你不是說過你再也不會愛上別的男人嗎，你不是說你愿意把一切都給我嗎，來吧我的小乖乖，現(xiàn)在我就是你的。沈庭堅根本沒察覺到花花話語里的滋味，或許他感覺到了，他不在意，他又一次抱她過來。

花花躲閃開，不，沈庭堅，我不是從前的我了，而你也不是從前的你，也許你永遠(yuǎn)不了解我為什么離開你，但你一定知道我和你身邊別的女人是不一樣的，我沒辦法再愛你了。

沈庭堅這時才明白自己被拒絕。他很惱又窘，又氣又恨地指著花花說：你這女人真絕情，早知道今天會這樣，以前你要把你的身體交給我的時候我就不應(yīng)該珍惜，我早就應(yīng)該把你干了，我真后悔。他沮喪地把兩只手深深埋進(jìn)頭發(fā)里狠狠抓了幾下，頭發(fā)完全沒了樣子。

算了吧沈庭堅，都是成年人，我知道很快你就不會生氣了，你也不會怪我，我曾經(jīng)為你付出了深刻的愛情，你曾經(jīng)讓我懷疑了愛情，我們打平手了?；ɑ粗蛲曰诤藿患拥臉幼?，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沈庭堅無可奈何地抬起頭，看著花花的笑模樣，嘆了一口長氣：唉，你這女人固執(zhí)像塊石頭?；ɑㄐ睦锞镁貌荒芷届o。兩人長時間保持著距離，沒有說話。

出差提前結(jié)束。臨別時花花說，沈庭堅，也許我們可以做很久的朋友，就像你一直知道我，我也一直知道你一樣，好嗎？

沈庭堅的回答是笑得很難看的樣子。沈庭堅和女人單獨一起外出總是能引發(fā)單位里以古醫(yī)師為首的那幫人的猜疑，何況是和花花在一起。花花回到單位，照例是聽到撰寫的關(guān)于男女的流言，花花第一次覺得聽到這些有點累了。

果果四歲了，分居了五年的夏天終于調(diào)回市里。夏天也滿足了花花想要一個家的愿望，他們按揭購買了一套樓中樓，花花終于有了自己的家。

按說這是多好的事呀，可半年后花花卻感覺變味了。

夏天是一個喜歡玩的男人，他總是不到凌晨不回家。結(jié)婚七年，分居五年，當(dāng)夏天真的回到了她身邊，花花發(fā)現(xiàn)了解夏天的幕布才剛剛拉開。

又是凌晨兩點，又是夏天沒回家，花花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第N次看了手機里的時間。在手機的亮光里，她看到身邊的果果睡得甜香，同時感覺到自己的頭昏腦漲，她把對夏天的失望化作了怨恨的嘆息。并不是一開始花花就能這么看似安靜地等待夏天回家，這個漫長的過程里由怨、恨、罵到麻木不仁的過程轉(zhuǎn)換，花花雖對夏天的這種行為麻木不仁，但因為睡眠質(zhì)量超差，花花總是在夏天沒回家前失眠?；ɑ看味剂R夏天太自私，顧自己玩卻不照顧她的睡眠。夏天每次都很輕松地說：那你先睡啊。

與夏天分居的日子花花過得安然，聽音樂、上網(wǎng)、看電影，一切都是自己的喜歡，累了就沉沉入睡，雖然一個人照顧孩子比較累，但因為心里安穩(wěn)充實，還是快樂幸福的。

夏天的回來讓一切都亂了。問題出在夏天身上，夏天身上有一連串的證據(jù)鏈說明他出軌的事實。原來花花發(fā)現(xiàn)過一兩次蛛絲馬跡，夏天都解釋了，花花也寧愿相信，因為她不愿不相信自己的老公，她相信夏天還是自己結(jié)婚前認(rèn)識的那個老實男人。但證據(jù)確實存在，花花心里對夏天有了很多疑問。

直到一次夏天凌晨五點一身抓痕的回來，花花覺得心里的預(yù)感沒有錯?；ɑㄔ谙奶焓謾C里看到他發(fā)出的一條短信，內(nèi)容讓花花大吃一驚，短信是發(fā)給一個署名為玲的，內(nèi)容是想你，愛你，要你，AAA賓館401等你，親愛的，吻你。然后下一條短信是夏天發(fā)給朋友的，說如果我老婆問你昨晚我的行蹤，就說你一晚上都跟我一起。

看罷短信花花頓覺五雷轟頂?；ɑㄕ×?，夏天出軌啦？自己那么信賴的男人，自己把一切都交給他的男人，看起來穩(wěn)重善良的男人，背地里卻和別的女人勾搭？審問夏天，夏天的表情終于有了平時花花看不到的慌張，他的表情回答了花花?；ɑㄒ话涯闷鹱郎系乃稉淞诉^去，夏天急忙擺出了防守進(jìn)攻的架勢。打架花花是打不過夏天的。最后夏天把刀奪下扔到了樓下，同時把手機收得緊緊的不再讓花花碰。節(jié)骨眼兒，夏天的母親開門進(jìn)家，夏天趕緊去招待母親。

氣昏了頭的花花也跟了去，她在夏天母親的眼皮底下強行摸了夏天的褲口袋，夏天在母親面前不敢造次，眼睜睜地看著花花把手機拿上樓。

花花打開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密碼換了。這時夏天來了，花花轉(zhuǎn)過身咬牙切齒地對著夏天說，你換密碼動作真快啊，我叫你換！換音剛落，花花使盡全身力氣把夏天的手機高高舉起狠狠摔在地板上，夏天的手機四分五裂面目全非。

花花心里的城堡在現(xiàn)實面前像夏天的手機一樣碎裂坍塌。還有信任嗎？還有安全嗎？還可依賴嗎？花花對一切失去了答案。

夏天對出軌拒不認(rèn)錯，他的理由是他早就懷疑花花給他戴了綠帽子，不然外邊怎么會有那么多關(guān)于花花和沈庭堅的傳言?；ɑ牭竭@個竟感覺一點辦法也沒有，她只是徒勞而空白地為自己申述：我沒有，沒有就是沒有，難道人家說有就真的有了嗎？她有點憂傷地對夏天說，你不過是給你自己找理由，即便我愛過誰那也是我的自由，但我絕不會像你一樣傷害別人。我們離婚吧。

夏天不離婚，堅決不。夏天越不同意離婚，花花越覺得日子難過。

經(jīng)過這次深刻教訓(xùn)，夏天收斂了，他開始乖乖在家干活，煮飯帶孩子，他想好好表現(xiàn)?？墒腔ɑㄑ劾锏幕橐鰠s變味了，花花開始了很冷淡地看待自己的婚姻，她開始很清醒地考慮自己想要什么樣的生活和男人。越是那樣想，越是發(fā)現(xiàn)現(xiàn)實的生活過得慘淡失敗，現(xiàn)實的夏天讓她失去了溝通、愛和性的所有欲望。

花花很灰，灰得想離家出走。

終于可以暫時離開夏天，離開那個家，花花美名其曰為離家出走?；ɑ▽幵甘钦娴碾x家出走。載花花的車開得越遠(yuǎn)，花花越感覺精神上的放松，越感覺自己走向了回歸。

也許有人問，花花你愛過吧，愛得神魂顛倒，激蕩人心?？涩F(xiàn)在連花花都快忘了怎樣的男人她會愛上，她為什么會愛上，她愛上的是人還是愛情？花花只記得自己愛過，然后又顛覆過?；ɑㄏ霅矍殡y道是一種一廂情愿，一種沖動，一種情緒？愛到底是什么，花花也不知道。愛不是永恒的，花花知道?；ɑǜ嬖V自己，你還得往前走。除了愛，人活著還有很多方向，不是嗎？花花想，或許有時一個人奮斗并不是要有什么結(jié)果，只為戰(zhàn)勝什么，只為自己別被生活壓倒。

花花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可花花并不懊惱，因為她知道很多時候想要的和得到的并不能成正比。

婚姻名存實亡搖搖欲墜，還需要維持嗎？維持是為了給女兒果果一個看似完好的家，可是維持的苦悶氣氛對孩子有利嗎？

花花在一個凌晨又一次對玩得精疲力竭才回家的夏天說：“夏天我們離吧?！毕奶鞗]說話?；ɑㄉ磉叺墓驗樵隉?，呢喃著把被子踢開，整個身子全暴露在冷空氣里?；ɑㄚs緊幫女兒蓋好被子，關(guān)于離婚的思維斷了一會兒。待花花重新整理好要和夏天離婚的理由時，夏天已經(jīng)呼呼大睡。

花花一個人睡不著，越睡不著越心里難受，越難受頭越癢。凌晨四點花花爬起來洗頭。一邊洗一邊想到自己亂七八糟的生活，突然很想念母親，很想念被她疼愛的感覺，很想念母親給予自己的愛。而如今母親卻已不在人世了，母親走時花花連最后一面也沒見到，原來最愛我的人已不在了?；ɑǖ难蹨I和著洗頭水嘩嘩流淌?；ɑㄍ蝗幻靼啄赣H其實并不懦弱，父親發(fā)怒時母親是為了保護(hù)孩子才忍氣吞聲，母親苦??！媽媽，我也過得不好啊……花花站在鏡子前，看到頭發(fā)亂糟糟的自己，哭得像個孩子。

第二天早上花花把寫好的離婚協(xié)議交到夏天手上，夏天看了一眼就放在一邊?；ɑㄍ砩匣氐郊铱吹较奶炝艏垪l說出差。接下來小果果開始沒完沒了地問爸爸去哪了。媽媽累了，媽媽也不知道爸爸去哪了?；ɑò参啃」f，不過他會很快回來的，因為果果在家等他啊。

花花終于等到一個外出學(xué)習(xí)三個月的機會。臨行前，穿著背帶裙梳著羊角辮的果果蹦蹦跳跳地跟著爸爸來送她，花花臨在車門還想對果果說什么。果果老成地對媽媽揮揮手：媽媽上車，上車咧?；ɑū凰簶妨?，心里又酸又欣慰。

花花常想如果人生是磨難，那如何才算成功，淡泊？駕馭？還是負(fù)重？花花一直搞不懂自己對生活的態(tài)度，一直把和夏天的婚姻不當(dāng)回事，一心想過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一直在心里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的生活，而作為一種難以達(dá)到的追求，花花不得不為自己痛苦。

身在外地，女兒果果是花花唯一的牽掛，夏天雖時時假女兒之名給花花打電話，可花花和他只是有一句沒一句扯淡。也許生活就這樣，一個人給另一個人心里種下苦菜花，那花再也變不成甜菜花了。惟獨有一個電話他們打了十分鐘，其間還發(fā)生了小小爭吵，是因為小果果氣管炎發(fā)作了，夏天和奶奶給果果吃了兩天抗生素就停藥，花花在電話這頭聽到夏天他們像以前一樣不規(guī)范地給果果吃藥，一時氣急責(zé)怪夏天他們這樣用藥導(dǎo)致孩子的老毛病沒法斷根，夏天不服，和她吵了幾句，最后花花在電話這邊交代果果用藥的細(xì)節(jié)，夏天在電話那邊拿筆記下。

花花外面的單身生活過得很舒服也很開心，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夏天的老婆了?；ɑㄓX得心底的一些東西慢慢變活了，她重新和好朋友們恢復(fù)了聯(lián)系，她開始做她原來都忘了喜歡的事情，悠閑地逛街，去試她從沒穿過的時尚衣服，她開始買衣物，她給自己買了漂亮的裙子和高跟鞋，她還喜歡上了一種文學(xué)雜志，期期都買回來。她覺得這樣的生活才是她所想要的，沒有壓力，舒適，只有這樣的生活她才能把自己打開。

很開心的時侯花花甚至不愿意打電話回家，哪怕是給女兒。她覺得電話一通她仿佛就又回到那個家那個婚姻里的心情，她甚至覺得一按夏天的號碼她理想的單身生活就會夢一樣破滅。可果果不想放過媽媽，每天晚上她都要打電話給媽媽說晚安了才肯睡?；ɑ▽W(xué)習(xí)的最后一個月，果果對離開媽媽的時間開始無法忍受，每次打電話她都哭鬧要跟媽媽睡。

學(xué)習(xí)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和每一次外出一樣，花花臨近要回到和夏天的那個家的時候，就開始心煩，睡不著覺。

還是不回了吧，像我這樣的人在外面找一份工作應(yīng)該很容易，雖不像在家吃鐵飯碗，但一定餓不了，或許會更好。回還是不回？花花猶豫了。

媽媽，天黑了，你準(zhǔn)備回來了嗎？最后那次電話那頭的果果這么問媽媽。待花花耐心地對她解釋媽媽在外地上班，過幾天就回去時，果果抑制不住地哭著表述自己的心愿：我跟媽媽，我要跟媽媽……后面花花說的話她怎么也聽不進(jìn)，花花也說不成話了。花花的心一陣陣顫抖，花花捧著自己的臉無聲地哭了好久。

媽媽，天黑了，你準(zhǔn)備回來了嗎？果果稚嫩的聲音響在花花耳邊?；ɑㄐ睦镉袀€聲音漸漸強大起來：就算路上荊棘無數(shù)，我也要備好我的利劍，勇敢走過去，哪怕是為了趕走天黑的苦寂。

責(zé)編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