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世英
九一八事變以后,東北人至關(guān)內(nèi)者甚多,他們有些滯留北平,有些來到南京。到南京與我熟的都來我處,免不了談到家鄉(xiāng)和張漢卿(學(xué)良)的事,閻寶航、高崇民,尤其是王卓然(張漢卿的家庭教師)等還露骨地說:“張漢卿的老太爺被日本人給炸死了,九一八事變起,東北淪陷,家仇國恨,接踵而至,你自郭松齡起事失敗離開東北,雖然沒有家仇,但也有國恨。張漢卿在東北沒有人才,你該回去幫他,你們兩人合作,我們推你坐第二把交椅,一切事聽你們兩人的?!?/p>
甚至還常有人在見面時對我說:“憑你一個書生,跑出來在南方打出基礎(chǔ),很了不起,但是你如果背后有槍桿,更了不起,情況更不同,蔣先生也還不是靠槍桿才能打天下。盡管今天國民黨如何如何,有地盤、有錢,還不是要聽有槍桿的!”我說:“最重要的是要有中心思想,東北的事不是誰做誰不做的問題,而是要把中心思想弄清楚,其余都是小事,那我回去、不回去都一樣,問題不在我跟張漢卿合不合作。東北何嘗沒有人才,你們也都是人才啊!”當(dāng)時若我要認(rèn)真何嘗不可為,不過大家也都是說說就算了。
有一次張漢卿從國外歸來,在漢口任副總司令。陳立夫要到廬山去見蔣先生,先來對我說準(zhǔn)備跟蔣先生談我與張漢卿的事,如果我和蔣先生都同意,他就要到漢口去見張漢卿。他說:“東北的事端系于你跟漢卿兩人的態(tài)度,如果你們兩人合作就有辦法,不合作就沒有辦法。正如齊桓公與管仲一樣,需要鮑叔牙,東北的老先生們應(yīng)做鮑叔牙,可惜他們見不及此,我去做鮑叔牙。”
我說:“你的比喻我不敢當(dāng),我與張漢卿并無任何私怨,當(dāng)年郭松齡起事是反對他老太爺,今天他到中央,且加入國民黨,還有什么話說呢?這不是私人問題。在私人方面說,張漢卿對我還有過好處,當(dāng)年我從德國回來,郭先生請我辦同澤中學(xué),他也是校董;我們并沒有吵過架,不過據(jù)我看不行,因為他左右的人不行?!绷⒎蛘f:“你不要再談這些了,你還是跟張漢卿聯(lián)絡(luò)好了?!蔽艺f:“你可以跟蔣先生談?wù)?,只要他同意,我沒有意見?!?/p>
后來陳立夫到廬山以后,又去了漢口,回來卻一個字不提;我也沒有問,事情當(dāng)然不成。
應(yīng)邀漢口見張學(xué)良
就在陳立夫跟我提此事的前后,張漢卿分頭邀請梅公任、徐箴、周天放到漢口談。他們?nèi)ブ皢栠^我,回來也都告訴我,但只是吃飯、拉攏,并沒有內(nèi)容。以后跟張漢卿有關(guān)的人來南京,對我說何不去跟漢卿談?wù)?,我說我有事,也走不開。結(jié)果張自漢口來電邀我,我回電說:“有事我才去,沒事我走不開?!睆堅賮黼姛o論如何要請我去,我就去看立夫,立夫說:“你去嗎?”我說:“沒關(guān)系,如果我自己去,他也許會對付我一下,他請我去,沒關(guān)系的?!?/p>
我到漢口,住在德明飯店,第二天我到司令部去見張漢卿,這是郭松齡一役后第一次跟他見面。是日晚,沒有通知,也沒有請?zhí)?,張漢卿親自來請,猶坐他的車出去吃飯,到一個地方(以后聽說是端納的住處)吃西餐,沒有旁人在座。他先批評郭松齡,好壞皆有,我不置一詞。接著他說:“你跑到日本領(lǐng)事館是對的?!蔽艺f:“是啊!你到秦皇島的時候,我勸郭先生把你扣下,他不干。”就這樣你來我往,針鋒相對。
談多了,我就問他說:“有一個問題我始終不明白,也許你可以解答。中國這些年來,軍人彼此內(nèi)爭,下場也有很不幸的,但不若我們東北慘,不知是何緣故?會不會你老太爺覺得自己沒念多少書,要統(tǒng)治東北這么一大塊地方,非用人才不可,而又怕他們把他抬了,所以使這些人互相猜忌,不能合作,造成遇事鬧得不可開交?!彼f:“你完全看錯了,我老太爺是有雄才而無大略的人,就像東北趕馬車的人(老板子),常把馬車趕不到一起,有的東拉拉,有的西拉拉?!毖酝庵夂孟裾f他自己既有雄才,又有大略。
我說:“你老太爺有了不起的地方,他那個局面能應(yīng)付下來,完全靠用人,他旁邊有一批人才,為了要穩(wěn)定局面,對那些反對過他的人也能推心置腹,這些事恐怕你還比不上你老太爺?!?/p>
我這些話也許傷了他的自尊心,他不答腔了。我看時間也很晚了,話也說得夠多了,因此我就說:“今天話也談得很多了,不知道你還有沒有旁的事,如果沒有的話,我明天就要回去了。既然你請我來,我旁的幫不了忙,臨走我還有幾句話要對你講,你到南方來,最要緊的是要對主義有認(rèn)識,將來東北的事你還是有力量的人,如果你能夠了解國民黨,照主義來實行的話,將來你對東北的事情還須負(fù)很多的責(zé)任。黨不像軍隊,不講槍,不講兵,而是講道義,也因此講誰對黨忠實,誰對黨不忠實。還盼你努力,將來你到南京,你我還可以隨時再談?!?/p>
他不再說什么,也沒有什么表示。
當(dāng)時王樹翰(原任張學(xué)良的秘書長)也在漢口,知道我來,也到旅館來看我,不過沒談什么。次日我就回南京,以后聽說王樹翰問張漢卿談得怎么樣,張漢卿說被齊某人教訓(xùn)了一頓。
杜重遠(yuǎn)的案子
在西安事變期間,有一天,我在外面吃飯,突然接到陳果夫的電話,要我到江西省主席熊式輝處把杜重遠(yuǎn)領(lǐng)出來,并且要我招呼他。我當(dāng)時覺得莫名其妙,吃完飯,就跑去見陳果夫。陳果夫說這是臧啟芳給他建議的,認(rèn)為杜重遠(yuǎn)不能擺在張學(xué)良的身邊,否則影響太大;擺在外邊也會出亂子,因此寧可把他押起來。
就這樣陳果夫給熊式輝一封電報,把杜重遠(yuǎn)押起來,現(xiàn)在要交給我處理。我當(dāng)時無法,只好照辦,但卻覺得臧啟芳拆爛污,要這樣做,事先總該對我說一聲,現(xiàn)在弄得我非常為難,更加深我與杜重遠(yuǎn)的誤會。
原來杜重遠(yuǎn)與我是留日的同學(xué),雖然他比我晚一二年,但常有接觸,感情不錯。九一八事變以后,他到上海宣揚義勇軍,很受重視。后來他在雜志上發(fā)表《閑話天皇》的文章,對日本天皇有所批評,引起日本的震怒,認(rèn)為是大不敬,向上海市政府抗議,要懲辦他。時上海市長是吳鐵城,他找不到杜重遠(yuǎn),致電南京蕭同茲轉(zhuǎn)告我與蕭同去上海,我就到上海見吳鐵城,吳說他找不到杜重遠(yuǎn),要我出出面,無論如何,為國家,杜總該出來,否則上海就要大難臨頭。我說:“那你要怎么辦?”吳說:“頂多判兩個月,也不要他坐牢。”
其實那個時候杜重遠(yuǎn)還是住在上海,我去看他,問他要不要出來,杜很漂亮地說:
“為國家我愿意出來,但要判多久,住監(jiān)多久,要說個清楚,好讓我有所準(zhǔn)備。”我說:“頂多判你兩個月,也不要你坐監(jiān)。”不久法院開庭,杜再問我究竟要判多久?我告訴他吳鐵城說頂多判兩個月,不會錯的。開庭的時候,我沒有去,結(jié)果當(dāng)庭扣押,判十四個月,送曹家渡監(jiān)獄。我聽到這個消息大為震怒,我覺得這是做人問題,以后叫我怎么做人?如果我原先曉得,明告他還沒什么,他還可以斟酌,現(xiàn)在這么一來等于我在騙人。我趕緊跑到曹家渡監(jiān)獄去看他,向他道歉,他的態(tài)度倒還沉得住,說:“沒什么,這又不是你判的!”但心里總是不舒服的。我當(dāng)時對吳鐵城大為不滿,我又不是他市政府里的職員,為他自己做官方便,卻要我出賣朋友,故當(dāng)時連見都不曾去見他,當(dāng)天下午即回南京。
時江蘇高等法院院長朱麗生,他是湖北人,跟我很熟,是我把他介紹給果夫先生的。這一次我從上?;啬暇?,我打電話告訴他,我?guī)c鐘路過蘇州,希望能在車站見面,結(jié)果我就在車站拜托他在曹家渡監(jiān)獄多招呼杜重遠(yuǎn),頂好讓他行動自由,生活舒適點。朱麗生一回去就通知監(jiān)獄特別優(yōu)待,有三間房子給他使用,隨意會客,儼然成為里面的英雄。結(jié)果就由于大家捧他,使杜覺得自己不知道有多大。那時他會客方便,高崇民(留日同學(xué))也住進(jìn)里面陪他,哭干了眼淚。
我受到這樣的愚弄,實在受不了,回到南京就要辭職。陳果夫說:“這要怪你,你怎么不打電話回來呢?我們都知道要判十四個月??!”我說:“吳鐵城告訴我要判兩個月?。 惫蛘f:“吳鐵城的話你還能相信?”我總算上了一個大當(dāng)。
在杜重遠(yuǎn)住監(jiān)十二個月后,我得到監(jiān)獄方面的同意,把他送到虹口療養(yǎng)院,我并且商之于交通部次長曾養(yǎng)甫,準(zhǔn)備讓他做南潯鐵路局長,但杜說這些職位已不在話下。期滿他欲往西安張漢卿處,路過南京與我談天下事,他說他跟張學(xué)良如何的好,跟宋子文又是如何的好,上海文人對他又如何的好,而我在中央還有一些關(guān)系,只要彼此一攜手,一商量,讓他們怎么辦,事情就都有辦法。聽他口氣好像我倆攜手,就可視天下事易如反掌。我說:“重遠(yuǎn),你可使?jié)h卿、子文聽你的話;我可沒這本事?!蔽覀冋劻艘粋€下午,終以玩笑態(tài)度來結(jié)束這次談話。接著他到西安去見張學(xué)良談些什么,我不清楚,以后他到南京,有時候來我處,有時根本不來。
現(xiàn)在臧啟芳出這個主意,到西安事變發(fā)生,杜適在江西,因而以嫌疑被押,無非是怕杜重遠(yuǎn)利用張學(xué)良,對委員長不利,這對蔣先生來說是一個很忠實的想法,但把杜重遠(yuǎn)交給我,杜一定又以為是我干的捉放老把戲,我對他更無從洗刷了。
我很勉強地赴贛一行,去看熊式輝,熊說:“你來好極了,我就把杜重遠(yuǎn)交給你了,你把他帶走吧!”我就陪他同回南京,并問杜說:“你要到哪里去?。俊倍耪f他要去見張公權(quán)(鐵道部長),我讓他去,過一陣子便回來,我要他住我家,他說:“他們會來吵你,不方便,住旅館好不好?”我只好答應(yīng)。送他到安樂酒店,我電請臧啟芳來陪他,我告訴臧啟芳說:“我把這事交還給你,敬謝不敏。”
以后臧啟芳來過,沒幾天,杜重遠(yuǎn)說要到上海去見杜月笙和王曉籟,要他們幫忙他到西安去一道,他好勸說張漢卿放蔣先生出來,杜的真正意向是放是殺不得而知,我想杜是陳果夫交給我的,因此我就問果夫該怎么辦?果夫說:“看著辦吧!”于是我大膽地告訴杜重遠(yuǎn)要到上海去可以,不過把上海的住處告訴我,有事好去找他。他到上海曾經(jīng)見過杜月笙,但結(jié)果還是沒有到西安去。
蔣先生說我把張漢卿逼反了
西安事變發(fā)生,東北劉尚清、莫德惠、王樹翰等幾位老先生在北平觀望幾天以后來到南京,住在王樹常家(東北軍人),準(zhǔn)備往西安請張學(xué)良釋放蔣先生。王樹常跑來跟我商量,我說我不能做主,我回去再與果夫商量。
陳果夫那時真了不起,非常沉著,他說這事他也不能做主,他要去問戴先生(季陶)。果夫先生去問戴先生回來說:“戴先生只說:‘我是看大門的,我是看大門的。這么一句話,他的意思是說你們要走旁門、后門,你們?nèi)プ吆昧?,我不看旁門,也不看后門?!惫虿⑶腋嬖V我要何敬之(應(yīng)欽)預(yù)備飛機飛西安,結(jié)果因為天氣不好,飛機在太原降落,他們還沒有往西安走,蔣先生已經(jīng)脫險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張學(xué)良護(hù)送蔣先生到洛陽,有人打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頗出我意料之外,即電何敬之查詢。何先生說:“真有其事,人已至洛陽,并且還通過電話。”
二十六日,我們迎接蔣先生回南京,張學(xué)良也坐另一架飛機來京,住宋子文家。次日晚,我去何敬之家,他正好至張漢卿處,我等他回來。他一看到我即說,西安事變你有百分之二三十的責(zé)任。我問他這話怎么說,何先生說:“我剛?cè)タ锤笨偹玖?,我跟他說我們是朋友。我問張:‘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為什么你搞這么一下子?張說:‘老實說吧!旁人的主張是一半,受氣也是一半。受氣嘛:一則國府授勛這個有,那個有,唯獨我沒有。二則我買三部汽車,海關(guān)不免稅,看不起我張學(xué)良。三則齊某人在南京一件一件地搞我,中央從不制止,中央用我不如用他?!蔽艺f:“何先生,你看看,他講這些完全是小孩子的話,什么授勛不授勛、汽車不汽車,這還值得談嗎?至于說是我搞他,果然是我的話,我很光榮,憑我一個書生,一個中央政治會議的秘書,手無寸鐵,我有什么力量能使他造反,張漢卿這個人您聽聽他的話,這還說得出來嗎?”何敬之是老實人,覺得我說的話也有道理。
這事以后沒幾天,陳果夫跟我提到說:蔣先生回來,他向蔣先生報告在事變期間有哪些人非常關(guān)心,說我也在怎么設(shè)法營救他。講過后,蔣先生就問他說:“他做的事,你們都曉不曉得?”果夫說:“當(dāng)然我也不敢說每件事都曉得,不過大事沒有不跟我們商量的?!?/p>
綜合何敬之與陳果夫兩人的談話,在西安期間,張漢卿很可能也跟蔣先生談過。沒幾年以前,蔣先生還提到這件事,說我把張漢卿逼反了。蔣先生居然沒有追究我,很是寬大。
張漢卿結(jié)果被軍事法庭判了十年徒刑,蔣先生向中央常會求情,改判交軍事委員會,嚴(yán)加管束。旋蔣先生回奉化,張漢卿也到奉化,當(dāng)時我在上海,劉尚清跟我說他要到奉化去看張漢卿,我說:“今天張漢卿倒了楣,你看見他好不好跟他說:如果他同意的話,我也到奉化去看他,為國家也好,為東北也好,總還有見面的機會,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眲⑸星逭f:“很好!今天他倒了楣,難得你還有這個意思,我一定跟張漢卿說?!眲⑸星寤貋淼臅r候跟我說,他把話都告訴張漢卿了,張漢卿說:“時間還早。”
我從漢口和張漢卿見過那次面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見面了。
《紐約時報》:
波拉尼奧高高地翱翔于很多拉美年輕作家之上,就像加西亞.馬爾克斯曾經(jīng)翱翔于他那個時代的人和追隨者之上。
《2666》
【智利】波拉尼奧 著
趙德明 譯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12年1月版
唐振常:
在張女士的筆下,我們看見了一個消逝的時代,消逝的傳統(tǒng)。這個時代的特征是什么,這個傳統(tǒng)的內(nèi)容是什么,乃歷歷如畫,展現(xiàn)于眼前。
《再見童年:消逝的人文世界的最后回眸》
張倩怡 著
世界圖書出版公司
2012年1月版
任劍濤:
在確認(rèn)詔書代表了和平改良的立憲建國路線的基礎(chǔ)上,高著將《清帝遜位詔書》的頒布視為中國版的“光榮革命”。這既是一個創(chuàng)新性的命題,又是一個極易引起人們爭執(zhí)的論題。
《立憲時刻》
高全喜 著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2011年8月版
朱永新 :
兒童會提出一些很天真、很簡單,但是卻又最基本而重大的問題,比如“人為什么活著”、“什么是快樂”等等。本書列舉了諾獎得主們的回答。這些睿智的人講的道理質(zhì)樸易懂,妙趣橫生。
《諾貝爾獎獲得者與兒童對話》
【德】貝蒂娜.施蒂克爾 編
張榮昌 譯
三聯(lián)書店
2005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