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股樟腦味兒混合著淚水味兒從灰蒙蒙的門外流進來,我在空蕩蕩的客廳里,把裝滿衣物的箱子一只只從閣樓里搬下來,整個房間飄開了灰塵,我站在那里,揚腳把一只只不用的空箱子踢下樓去。
這是五月的一天,忍冬花由紫色變成了白色。
搬運工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搬到大卡車上,我站在卡車后面,看著卡車轟隆隆地往著落日的方向駛?cè)?,心里有一種被極度壓抑而扭曲的錯亂感。
我回身把手插在兜里,上樓看看還有沒有什么東西落下了。我挺直身子,往木質(zhì)樓梯上走的時候,鞋底發(fā)出嘭嘭的聲音。
我仿佛在蛇形隧道里往前行走,一個人,昂著頭,仿佛在往一個神秘的高處走去。
夜蕭的味道在房間里彌漫開來,我只是站著,閉眼聞著那種氣息。
那種混雜著樟腦味兒、一點汗味兒,一點淚水的味兒,一點灰塵的味兒的氣息。
沒有任何聲音。
只有耳朵深處的轟鳴。
來自過去的,一點散亂的笑聲,一點樓梯的咔吱咔吱聲。
我站在地板上,一直到房東來收鑰匙,她翻著賬本,結(jié)算最后一個月的水電費,她拿筆畫給我看,我遞給她錢,收了錢和鑰匙之后,我拿起包,走出門。
我沒有回頭。
墻角的忍冬花由紫色變成了白色。
哦,五月了罷。
這樣一個像溫暖的夜幕一般的五月。
二
我就這樣回去了。
那天早晨,我往包里放書,然后背到學(xué)校。
但我的眼前完全是夜蕭的影子,我的耳邊常常涌起海潮一樣的她的聲音。
我莫名其妙地?fù)?dān)心著她。
我總是隱隱覺得她在一個默不作聲的地方黯然神傷。
直到她打電話給我,她說:我已經(jīng)到G城了。
她說G城是白色的,H城是深藍色的,B城是紅色的。
我握著手機站在學(xué)校陽臺上,望著高高的法桐,濃密的一大片,襯著藍底的天空。忽然覺得陽光從高空噴涌下來,宛若潮水覆沒了我。
我在一個有著忍冬藤的城市。她在白色的G城。
思梵約了我晚上去他那里,他在他家門口的電話亭等我。他看到我的時候,“啪”地合上手機蓋,手高高舉過頭頂,揮舞起來。
他說:我倒是很想給你講個故事。
我們沿著路一直往前走,穿過一條街,便看到一條河,站在這岸,可以看到彼岸的某個隱晦的點,仿佛一個深淵,沉在世界底部,不見光明。
我有點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該往那里走,沿途有很多拆遷時留下的廢舊鋼筋,廢舊水泥柱,滿地碎磚不時扎著鞋底。路燈的光芒隨著那道破舊的橋到了盡頭,接下來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我不敢往下走了,前面儼然是一個破舊的廠房,纏滿了枯藤,墻上道道裂縫浸滿了黑色的水漬。一道鐵欄桿被銹蝕斷了,斷了的鐵管隨夜風(fēng)飄舞著,宛若一只被斬斷的只剩下一層皮的胳膊。
月亮在空中冷冷地照著,陰森森籠罩著整個舊廠房,我再也不敢往下走。我說:思梵,回去吧。
他說:繼續(xù)往下走,還沒有到故事發(fā)生的地方呢。
他拉著我的手,拽著我往前走,一邊用力地拽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我是真的很想給你講那個故事的。
他用力地拽著我,我的腳步遲遲疑疑,我?guī)缀跏潜凰麖娦型现白叩摹?/p>
那里的每一面墻,每一個建筑,都像生了皮膚病一般,臟亂中透著恐怖。
當(dāng)我站到一堵坍塌了大半的墻前面的時候,我真的不敢再往下走了。
陰森可怖的手伸進我的身體,冰冷地摸著每一個器官。墻上有早年枯死的忍冬藤,仿佛死蛇的尸體盤繞在頹垣上,鼓著綠色的眼睛,散發(fā)著毒液的味道。
我害怕地捂住了眼睛,幾乎哀求似的對思梵說道:求求你,別走了,不要再走了!
這里的每一個地方,都仿佛滲著一種謀殺的氣息。
我不知道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讓他如此斬釘截鐵地拉著我,幾乎是不近人情地拖著我,逼迫我前進。
他說:這兒后面的一個地方住著人,既然可以住人,我們來一趟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不相信他的話,我喪失了對自己的控制權(quán),我仿佛一只空塑料袋,被他拽來拽去。
他打開電筒,穿過一個長滿了雜草藤蔓的地方,穿過一個被拆了大半的破舊廠房,在地上還有一只船的骨架,歪歪斜斜地靠在斷墻上,他不停地和我說話,他說:這邊看上去,好像是一個廢棄的船廠。
一堵墻從眼前閃過之后,我看到了一片黃黑的土地,漫長地綿延開來,寬廣的河岸,沒有任何稍微像樣建筑,只有一兩只廢舊鋼筋腳手架,遠處還有一個磚瓦堆砌的房屋,小小的一間,從房里透出燈光,燈光在一片曠野之中,居然閃出一股幽遠的意味。曠野后汩汩流淌著一條寬闊的河流,河流有兩道岔口,水波往前推動,到了那里之后便自覺分成了兩股水流。
貨船用鐵鏈接連成長長的一支船隊,駛過河面,發(fā)動機的聲音在空中打著漩渦,貨船上透出的燈光照在水里,仿佛一連串的火苗。
這是條被世人遺忘的河流,沒有欄桿,河邊沒有砌磚,什么也沒有,自然的一道河岸,蜿蜒過來,往前走,便可以蹲下來撫那清涼的水波。
我突然覺得自己在那天晚上經(jīng)歷著各種各樣的幻覺。
在幽幽的發(fā)霉了一般的堵堵亂墻里,在死去的植物旁邊,在荒蕪的雜草里,一一穿過去,忽然天地之間豁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片荒野,一條天然的河流,一支仿佛往電影里駛?cè)ゴ牎?/p>
三
思梵坐在河邊,泥地在我們身邊的月光里閃閃發(fā)亮,他說:好吧,我要開始講那個故事了。
他說:你要看著那間磚瓦房,你假想這個故事,就是在那里發(fā)生的。
那片廢墟原本是造船廠,你可以想象十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廠房里會傳來呯呯嘭嘭制作各種零件的聲音。一些非常簡陋的船只誕生在這片廢墟之上,然后走進河流里,在各種各樣的河道里承擔(dān)著簡潔卻繁重的搬運任務(wù)。
你也可以想象,工人簡陋的居所就在這附近,很多的磚瓦房連成一片。
然后十年,也或許是二十年過去了,廠房拆掉了,那種最簡陋的船只已經(jīng)不被需要了,工人們也紛紛從里邊搬出去了,唯一留下的那一間屋子,孑立在荒野一般的世界中,必定是有故事的。
磚瓦房里住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還有他們的女兒。
男人原是船廠的工人,船廠倒閉后就去別的五金廠做工了。女人原本也是船廠的工人,年輕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被機器軋斷了三根手指。
那個昏昏沉沉的早晨,女人躺在手術(shù)室的床上,手指血淋淋垂在胸前,她的臉上滿是眼淚。同廠的中年女工撫摸著她的額頭,中年女工的眼里也有淚水,她卻依然哭著問:這三根手指,可以留嗎,可以留嗎?
男人站在她面前,她看不見,她故意扭過臉去,就像看不見一樣。丟了三根手指,就意味著她變成一個殘疾人了,剛剛結(jié)婚就變成了殘疾人,以后的日子還要怎么維持下去?男人的臉上凝固著的驚愕表情,就像脖子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了,整張臉如同枯葉一般。
男人看著她極力去隱藏的被血染紅紗布的那只傷手,他的表情始終沒有變化。他只是看見她的表情因為疼痛而扭曲,他的聽力被打斷又接上,于是和那表情相應(yīng)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地一段一段地忽然出現(xiàn)、忽然消失。仿佛一只接觸不良的老電視機。
他不相信自己的視覺和聽覺,甚至連腳踩的這塊地都是綿軟的似的。他向她走去的時候,故意走得很慢,腳掌完全踩在地面上,以確認(rèn)這一切的真實性。他像個盲人一樣摸索著抓到她的那一只完好無損的手,緊緊地捏了捏。
盡管拼盡全力,想把那三根斷指接上去,但是最后的結(jié)果還是沒有用。
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回到廠房宿舍后,家里幾乎連置辦家具的錢都沒有。別人分到的廠房距離廠都很近,就他們的那間最遠。遠其實也有遠的好處,屋后的一條河流,在正午的陽光下嘩嘩流淌,仿佛被神圣的光芒籠罩著。
女人常常就坐在后窗口,對著河流就是一下午。完整的那只右手繡一點花,賺點零頭。大病初愈后的她雖然對未知的將來很是惶恐,但是當(dāng)坐在陽光充裕的屋里,她便覺得還是徹底浸入現(xiàn)在的時光比較安穩(wěn)。
男人做工,女人在家給別人繡被面,雖然左手的緣故,每刺一針都會很艱難,但是漸漸地習(xí)慣了就好了。人嘛,遇到苦難,總是需要去扛的,扛著扛著,也就習(xí)慣了。
后來,還有了一個女孩兒。孩子的出生,是在午后。女人躺在醫(yī)院里就想,出生在午后好,午后的陽光最充足。在白瓷一般嬰兒的身體上,她重新得到了力量。一個殘疾的軀體,居然能夠鍛造出一個完滿的嶄新的生命。
她傾盡全力地要這個孩子好,不惜代價給她買最好的東西,只要能夠買得起,就絕對會買。孩子就這樣,慢慢地長大了。
和出生的時候一樣,有白瓷般的皮膚,略微泛黃的頭發(fā)總是讓人聯(lián)想到五月午后深邃的陽光。眼睛會讓人想起開放的忍冬花瓣。
思梵講到這里停了停。他抬眼看寬廣的河流,嘩嘩往前流動的河流,閃著光,格外神秘的氣息。
我的腦里漸漸浮現(xiàn)出一個女孩兒的輪廓,那個女孩,遠在G城,用她的話來說,在那個白色的G城。她溫柔的幾乎分不清虹膜的瞳孔里有被苦難灼燒過后的痕跡,她一頭溫軟的栗色頭發(fā),她坐在我對面抱著咖啡杯的時候,就像一只在午后的陽光下慵懶卻保持著警醒的貓。
我說:思梵,我想到了一個人。
我沒等他回答,就繼續(xù)說道:思梵,那個人,我好想念。
思梵說:也或許,她其實沒有離開呢?
我以為他沒有明白我指的是誰,便補充道:思梵,我說的是夜蕭。
他點點頭,說:我知道。
女孩兒喜歡看童話,尤其當(dāng)這里是春天的時候,河對岸的樹冠是明媚的處女綠,宛若童話中的蘑菇。后來,她開始迷戀一些很美的文字和畫面。她央求媽媽買來畫筆,她畫各種各樣的世界,美麗的森林,抑或高大的房屋。
她還寫,寫很多美麗的森林,寫熠熠發(fā)光的華美的城堡。
她的文字里充滿了燦爛的光,以回避那逼仄的看不見的陰霾。
女孩總是看不到自己畫面中那些華美的東西。從小到大,在學(xué)校里一直都甘于把自己鎖起來安放在角落里的她,倒有點像孑立在荒野上的小磚瓦屋。她的內(nèi)心里裝滿了一個寬敞的溫暖的世界,而現(xiàn)實卻是那么逼仄,溫暖總是那么渺小,不能夠填塞她逐漸膨脹的心臟。
于是,在該叛逆的時候,她叛逆了。她覺得只要她想擁有的東西,只要她足夠努力,她就可以得到,她媽媽給的那種無微不至的愛,倒仿佛成了她想要向世界索取的牽絆了。
男人愛自己的妻子,男人愛女孩兒。男人每天在工廠里昏天暗地地干活,下了班就去給星級飯店停車場看管車子,站在寒冷的晚風(fēng)里一站便到凌晨?;厝コ砸坏〔?,一大碗粥,喝街上散裝的那種劣質(zhì)酒。第二天六七點便要起來,騎著滿是銹斑的自行車出去,開始又一天的煎熬。
就這樣,二十年像斧斫一樣在他身上砍下了深深的痕跡。他曾經(jīng)年輕而飽滿的額頭,曾經(jīng)挺直的腰板,曾經(jīng)雄壯有力的聲音,最終變成了干癟緊皺的額頭,佝僂的腰以及衰老的伴著咳嗽的聲音。
還有,就連他唯一奢侈的享樂——每晚一杯的散裝酒,也在他體內(nèi)積聚了大量的甲醇。醫(yī)院的報告上“肝硬化”三個字,仿佛一團流火躥到紙上,撲哧一聲炸開了,劈里啪啦地燃燒整個世界,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的屋子,在飛速地解體,掉下燒殘的灰燼。
女孩根本不能夠忍受。
在一個晚上,她看著自己寫的東西,看著,一頁一頁地翻過去,那里面是多么美麗的世界啊,可是現(xiàn)實是如此蒼茫而厚重的悲哀。
她開著臺燈,看熟睡中的父母,但是她的內(nèi)心卻在冷與熱中交替煎熬。她想離開這里了,她想去試著找一樣?xùn)|西。除了生活中這竭盡全力卻依然微薄的愛,她急需要更多的東西,來填塞那因為膨脹而虛空的心臟。
在她最閉塞的時候,她會因為對外界的妒意抹殺了那僅有的竭盡全力的愛,而更多的,便是埋怨,埋怨命運,埋怨自己。
她決定帶上一點省吃儉用的錢,出去住一陣子,她有一個寫作的朋友,在外面租了一間小屋子寫點東西,換點稿費。她也叛逆,不過那不是因為無法承受苦難,那僅僅是因為家庭的殷實讓她覺得不自由,她想撇除功利的東西。
她們一起住了一個月。
她的朋友叫Y。
她們經(jīng)常在深夜坐在閣樓上,開著天窗,沐浴著從窗外流淌進來的白色的月光。她并不是喜歡速溶咖啡,但是她只能夠借著速溶咖啡來嗅點咖啡味兒,去咖啡館?那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事情。Y會帶她去,Y很喜歡她寫的東西。Y說:這里邊的陽光是有點陰暗的。
Y抱著白瓷杯子繼續(xù)說:但是真的很美。
倘若不是因為那樣一個電話,她是不會回去的。
她接到來自母親的電話,聽她說了父親的病情。
在和Y度過的一個月里,充滿了各種各樣的奇跡,兩個寫作的孩子,站在大街上,望著天空,忽然覺得空中流過各種各樣的云,忽然就停在那里覺得心里很空。
兩個人坐在咖啡廳臨窗的位置,聽著古典音樂,發(fā)呆一晚上,交錯路口的紅綠燈和車燈還有霓虹混雜在一起。
有時候兩人就什么也不說,趴在地板上寫各自的東西。寫著寫著,會忍不住向?qū)Ψ娇础T诒舜四樕系谋砬槔锊聹y她會寫什么樣的文字。
思梵停下來了。他并攏起雙膝,把臉擱在膝蓋上,就像一只蹲在樹上打盹的鳥。我看不清他的臉,當(dāng)然也無法想象他的表情。
我說:思梵。
然而我下一秒就語塞了。
我不知道我該說些什么,我只是呆呆地望著那間小屋里射出的燈光,微薄的燈光,泛著抹抹塵埃。
我停頓了很久,然后,站起來,撣去腿上的灰塵。我說:思梵,夜蕭回G城了,她有給我打過電話。
四
我每一周都能收到夜蕭的來信。
她會在信中說一些我曾經(jīng)以為莫名其妙的話。
她會問我:羽,倘若失去了三根手指,要怎樣的力量才能夠頑強地活下去?有時候,我真的非常崇拜那樣的人。
她會說:羽,世界上有一種酒,其實是有毒的,喝下去,一天一天,會讓器官硬化。
她說:羽,我喜歡和你一起抱著速溶咖啡的感覺,不是說咖啡館不好,我只是覺得越廉價的東西對我來說,往往才是最不易失去的東西。
她還會這樣說:我文字里面的世界會真的存在嗎?我覺得它不會存在,即便存在了,也會很快消亡。
她的一個問題讓我刻骨銘心,她說——羽,當(dāng)你拼命想逃離的那個世界,卻偏偏摻雜著你最需要的感情,你還會逃離嗎?
其實這個問題已經(jīng)不用再問了。
從那個忍冬花開的傍晚,我揚腳把廢棄的空木箱踢到樓下去的時候,我就明白,我根本逃離不了。
我愛的父母,我討厭的被束縛,還有我因為要報答他們的愛不得不接受的束縛,永遠都是無法逃離的。
我愿意背叛我的心靈,伸出雙手,把它們交給這個世界,讓它把我捆起來。扔給考試,扔給工作,甚至扔給一些儀式。
我們是多么的悲哀。一想到這個,我就會難受,然后想到夜蕭。
夜蕭,她是唯一一個能夠在任何時候給我電話和我平分著這種悲哀的人。
這個時候,我開始注意翻看夜蕭來信的郵戳。我的世界猛然劇烈晃動,我開始明白了,開始明白思梵的意思了。
原來我一直不明白夜蕭的那種倔強,倘若之前,我能夠知道這一切,或許那一個月我就不會如此地對她強調(diào)現(xiàn)實。
我們可以安靜地坐著,微笑著,對一些往事躲躲閃閃,只言片語,然后彼此心領(lǐng)神會,不加挖掘。
我們可以就那樣抱著速溶咖啡的杯子,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們都是想要努力逃脫一種無形力量的人,但是都如此無法割舍親情。
我可以看著她的瞳仁,想起那條汩汩流淌的河流。
我可以看著她眼睛深處被狠狠傷害的痕跡,然后想象自己再次艱難地穿過層層頹垣,穿過枯死的腐爛的瘋狂生長的植物,站在深沉的黑暗中,看那間小屋透出的燈光的情景。
我真的是可以那樣做的。
可是她還是躲閃過我了。
她說。
她在G城。
G城是白色的。
G城溫度很高。午后很溫暖。
那天午后,我和思梵撥了夜蕭的電話。
我說:夜蕭,我們的逃跑持續(xù)了可憐的一個月,退房屋的時候,我是多么想你,我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還可以那樣聊天,一起度過無數(shù)個孤獨的夜晚。
她說:其實,我一直都在你身邊,不管多么遠,我們依然會很近。
我說:夜蕭,G城是白色的。像流淌在午后的,一條白光泛濫的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