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夢詩歌及詩觀

哪個女人不想

被大雪覆蓋一回？

小雪足足下了三天 你也

奮力奔跑三天 就像許多時候

夢想和現(xiàn)實彼此替代 從沒有一個冬天

能布控雪花之美 太招搖了不好

太孤單又過于冷清 可我愛極了這茫

茫雪夜

仿佛天生與沉默有關(guān) 越是緊張

越是難以描述 越是包容

無以遮蔽的美感 哪個女人不想

被大雪透徹地覆蓋一回？ 從頭到腳都

是白

沒有邪念的白 沒有漏洞的白

白過了 就會有陽光撒在臉上

像一場沒有糾紛的戰(zhàn)爭 沒有誰

是絕對勝利者 只有記憶

和比記憶還新鮮的血液 可血液本身

不是呈現(xiàn) 血熱了才有情

雪冷了 才可能有“一片冰心

在玉壺”

常常想起黑格爾

到處是野草 到處是野草

也不能改變 悲鳴者的命運

是你的躲閃繞過了我 我的力量有限

比之野草 多了隱忍和滄桑

有時 我干脆讓位給

團結(jié)起來的野草們 任憑他們

招搖著從我身邊經(jīng)過 他們

瘋狂地綠著 像不可避免的

行走或浩劫

綠可以產(chǎn)下綠 而哲學(xué)不能

最好是一本德文版的 黑格爾原著

讓綠 變成絕對唯心主義

而你的肉身 不會離經(jīng)叛道？

我也不會

一個中年女人

的除夕夜

她不可能是你的女人

在除夕夜 四處尋找月光

她喜歡這孤獨又特別的夜晚

有人點燈 她就蹚水過河

黑暗越來越深 她不可能

說出冷 內(nèi)心的火勢總是先于火光

在靜處燃燒 她不可能

鋌而走險 或者馬失前蹄

她有點搖動 慌亂

身懷絕技又無所適從 她就這樣

像拔節(jié)一樣 恍惚中

又被世界強加一歲

唯一的身體

至少還有磁性 鐵

存在 身體里不可或缺

到處都是受驚的鐵

和受驚的身體

沒有立場的懸念 嵌入

更深層的地面 堅實而痛快

到處都有 分子式

在招兵買馬 分解或凝聚

到處是被溺死的月光 仿佛

與生命無關(guān) 到處

都是思想 這唯一不可獻身的

東西 這“干凈的容器”

尋找春天

黑夜一天比一天短 我以為

這將是我最終接受的儀式 可我看不見

春天來自哪里 為了解開內(nèi)心的郁結(jié)

我?guī)缀趺刻焱砩?都在民心河邊走來

走去

看起來是為柳樹而來 可我的內(nèi)心和

柳樹

有對接的可能嗎？我的哲學(xué)與柳樹的

哲學(xué)

穿相同的外衣 卻是一個殉情

一個殉道 有時我很累卻很動情

這些讓人類想像愛情的物質(zhì) 往往都是

有嘴無心的 它們無論如何

也無法知道我所為何來 我的腳步

一天比一天緩慢 就像河面上

越來越脆弱的冰層 融化的結(jié)果有兩種

一種是順流而下 一種是在死亡中

重新獲得生命的重量

平安之夜

清晨 是一塊空地

長出幻覺和幼苗 陽光最先照到

林立的樓群 然后是

錯落有致的斑馬線 詩人的屋頂

卻另當(dāng)別論 男人摸進

比夜晚還黑的堡壘 登錄 刪改

可手腳寬大 終是無法

在平安夜到來前 把房間打掃干凈

一個人面對一個世界 說出

平安就好！

歡 愛

今晚 請你幫我把壁燈

折疊起來 把虛擬的想像折疊起來

讓我過上比燈火更璀璨的小日子

讓我腳踏實地坐在你的身邊 讓我把體內(nèi)

多余的淤毒盡情釋放 而我的體溫

是離散的脈沖 我和你

還隔著一個星球的距離

多么孤單啊 那些退了色的墻紙

不時對我靈魂發(fā)出低喚 這氣息

幽然的瞬間 秋風(fēng)引來撩人的禁忌和暴動

暖流走了又來 為了感謝溫差帶來的

心動和快感 我想把暖流寫得煽情一點

神秘一點 我想在入睡之前

就寫下一整夜的歡愛

想念屈原

每年我都想你一次 可我

從來說不出你的模樣 所以每次

我都使勁地咀嚼口中的粽子 最起碼我會

讓糯米離我的舌尖近一點 時間

不緊不慢地過去 童年的艾蒿和米酒也離我

越來越遠 也就是說

母親眼里的端午節(jié) 已被我不小心

遺失在遠處 現(xiàn)在

我只能煞有介事地 告訴孩子們

端午節(jié)的來歷 其實我自己也很疑惑

這些年經(jīng)歷太多 以至于

我不敢說好人都是長壽的 我不敢說

有一天我會在某處找到你 那天風(fēng)舒云淡

你端坐在龍舟之上 陽光

一大朵一大朵地 落在我們的臉上

新石中路的月亮

一直很高 我一直沒看清楚

就像許多存在的事物 被慣性和虛空

任意瓦解 我看月亮的時候總是賦予她十分

個性的內(nèi)容 即便是愛恨同時上升

我也需要她隱約的感召力 而今夜她明顯的沉醉

正像我所希望的那樣 太美了

“她簡直就像詩人的披風(fēng)” 在新石中路

沒人能追得上她 她的高遠和明亮度

恰巧滿足了我的鄉(xiāng)思之心 現(xiàn)在

我必須面對冷 一個人在外省的那種

孤單和寂寞 我必須面對

一輪明月照亮我 再去照亮更多的人

總有暗香浮動

你拒絕榴蓮 這想法本身

就蘊涵厭世的香氣 你把一只貓

抱在懷里 聲音越來越小

心跳越來越急 還有什么比愛上

身邊之物更為重要？ 是你的眼睛

暴露了生命的火光 內(nèi)心的燈盞

在房間來來回回 是你的呼叫

暴露了她一生的險情 她的愛

從來都是鐵打的 被煅燒 澆筑

被你酸性身體 一次又一次氧化還原

她不叫板 也不喊停 春天一天天臨近

像你在她身體里 種下的月光

一大片一大片連在一起 風(fēng)一吹

到處都是生鐵的氣味 起初

她也為偶爾的銹蝕 心生難過

非議從四面八方飛來 “只有一生

可以堅持” 她咬緊牙關(guān)

任你取走身體里 所有壘塊

（選自《詩選刊》電子來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