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嘉上 市場殘酷 誠意無用
2012-04-29 00:00:00易立競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23期
新作《四大名捕》7月中旬上映，現(xiàn)在正是宣傳期——一部作品從制作到上映過程中讓陳嘉上最頭疼的階段，“宣傳等于一定要說自己好話，我總覺得自己說自己的好處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你說過了，回頭人家覺得你騙人，下一次的時候看你怎么樣，人家會記得的。我就很怕宣傳過頭。”雖然不喜歡，可陳嘉上是有名的好性子，只要不觸及底線，他一定盡力配合。
對于內(nèi)地觀眾來說，陳嘉上的名字遠沒有他的作品名氣大。
周星馳主演的《逃學(xué)威龍》、《武狀元蘇乞兒》，李連杰主演的《中南海保鏢》、《精武英雄》，劉德華主演的《老鼠愛上貓》，近兩年的《畫皮》、《畫壁》……陳嘉上開玩笑說：“你要知道，這些都是我導(dǎo)的哦?！?/p>
他是一個商業(yè)電影導(dǎo)演，幾乎每部戲都賺錢。他從業(yè)三十多年，做導(dǎo)演24年，迄今只憑《野獸刑警》獲得過一次金像獎最佳導(dǎo)演，但那也是他從業(yè)生涯中賠得最慘的一部作品。他無法定義那一年是人生的低谷還是高峰。
“我拿了口碑，他們（工作人員）沒錢，他們失業(yè)，這個口碑有什么用？我還是需要電影去生活，我還是需要這家公司去支撐其他人的生活?！?/p>
從當制片助理、場記、道具、編劇、執(zhí)行導(dǎo)演、導(dǎo)演，從英皇影業(yè)CEO到香港金像獎主席，陳嘉上的職業(yè)生涯幾乎涵蓋了電影市場的所有利益鏈條。他是香港電影工業(yè)從輝煌走向蕭條的見證者。
陳嘉上是一個外表溫和、內(nèi)心強韌的人。他從來不是“你喜歡什么我拍給你”的導(dǎo)演，他尊重電影工業(yè)，但電影對于他卻不只是賺錢這么簡單。他希望香港的電影工業(yè)能有健康長遠的發(fā)展，所以，在市場沒有動作片的時候他拍了《飛虎雄心》，沒有喜劇時他拍了《逃學(xué)威龍》，沒有處境喜劇時他拍了《小男人周記》。
22年來，無論是個人還是香港電影圈，都歷經(jīng)過風(fēng)雨飄搖的時期?；赝@一路，他調(diào)侃，“起碼現(xiàn)在才配稱是資深電影人，懂得用另一角度看老板立場，不再純以創(chuàng)作人的角度看電影工業(yè)。特別是在英皇做CEO那兩年，知道了市場殘酷、誠意沒用?！?/p>
導(dǎo)演一年沒換衣服
最近，有人在微博上發(fā)了兩張照片，一張是《四大名捕》開機發(fā)布會，一張是《四大名捕》電影首映發(fā)布會，兩張照片時隔一年，照片里的陳嘉上穿著一樣的白襯衣、卡其色褲子、深色西裝，有人調(diào)侃，“導(dǎo)演一年沒換衣服?！?/p>
其實他每天都換衣服，都是相同的，春夏秋冬都穿白襯衫，最便宜的那種。天冷時，在外面罩件外套。他有一套西裝，是導(dǎo)演協(xié)會的制服，在重大場合時，就穿這一套。
他說上大學(xué)時就把穿衣服這件事想明白了，大學(xué)時也只穿一種襯衫，方格子，也是最便宜的?！拔覐膩頉]把精力放在這上面過?！彼麤]有梳子，從不梳頭、不照鏡子。大學(xué)畢業(yè)后，曾有過不穿白襯衫的日子，就是結(jié)婚后的一個時期，“有很多名牌，轉(zhuǎn)變很大?！碧Ｍ淖兯Y(jié)果他“接受不了”，“這段婚姻就是一個誤會，想要以婚姻之名改變對方是很無聊的事情，而且，我本來就是很難改變的一個人。”
分手后，他就過上了永遠只穿白襯衫的日子。
拍不好大不了回來當編劇
陳嘉上畢業(yè)于加拿大多倫多大學(xué)城市地理系，主修地理，副修天文?；馗酆?，看了導(dǎo)演章國明的《邊緣人》，從此愛上電影，應(yīng)征邵氏電影公司的助理制片，但發(fā)現(xiàn)所負責(zé)的是管理工作，一年后便轉(zhuǎn)職負責(zé)特技道具。后來邵氏電影公司精簡架構(gòu)，陳嘉上不忍裁走下屬，于是自己請辭。輾轉(zhuǎn)之下跟導(dǎo)演黃泰來擔(dān)任場記，后來被黃臨時拉去寫劇本，從此踏上編劇之路。
他是少有的每天都在現(xiàn)場的編劇。他寫的戲，一定在現(xiàn)場看人家怎么拍，有問題現(xiàn)場解決。結(jié)果是，他是現(xiàn)場了解所有事情的一個人。杜琪峰非常信任他，有時會讓他去拍幾個鏡頭?！拔业膶?dǎo)演能力就是這樣被訓(xùn)練出來的?！?/p>
1988年，陳嘉上寫了喜劇《三人世界》，講一個師奶跟一個廣告公司的創(chuàng)作主任談戀愛的事情，沒人看好這個本子，這樣的故事怎么可能大賣呢？沒有人愿意拍。
導(dǎo)演袁和平對他說，“我們對這個劇本很有信心，這個劇本是你寫的，誰也不比你理解這個劇本，你敢拍你就來。你當執(zhí)行導(dǎo)演?！碑敃r香港沒有執(zhí)行導(dǎo)演這一頭銜，他是香港第一個執(zhí)行導(dǎo)演，也因此經(jīng)常被別人問，“你在這部電影里頭都干了些什么？”
陳嘉上不敢答應(yīng)。袁和平鼓勵他，“怕什么？你比很多人都強，那些亂七亂八的家伙都在拍，你拍不好，大不了回來繼續(xù)當我們的編劇?！彼幌胍彩?，“而且我拍得不好，大概很快就會把我換下來吧，你們敢我就來吧。”
他說服了林子祥來當男主角，公司的人不希望林接這部戲，但林當時是德寶公司最火的演員，他說要拍，其他人都沒辦法，只有同意——最后電影票房是2400多萬，破了當時的紀錄。
1989年，他寫了劇本《小男人周記》，有人跟蔡瀾提議讓陳嘉上拍，蔡瀾非常認可：“嘉上可以！”那會蔡瀾也沒看過《三人世界》，陳嘉上不解，“你怎么夠膽量讓我去拍？”蔡說：“你在邵氏的時候，我拍電影，你做道具，還當特效部門的頭兒。你在跟我聊電影的時候聊到幕后的很多東西。沒有人這樣看電影的，起碼在我旁邊沒有，你看電影看得很深，而且是從技術(shù)上去探討、分析，我覺得這樣子不可能拍不好電影吧?！?/p>
上午跟徐克合作，下午跟吳宇森搭檔
人物周刊：現(xiàn)在回想，哪個階段是最開心的？
陳嘉上：還是編劇吧，我喜歡躲在幕后，因為沒有壓力呀。我當編劇時跟好多人合作，早上是徐克，下午是吳宇森，晚上是麥當雄，都是當時香港最好的團隊。很享受這個過程，盡管每天很苦。因為你不是光開會，開完會要寫呀。談的時候你要貢獻的，不能只坐在那里，你要跟人家說，劇本這個段落我怎么想……不停地動腦筋，晚上回去就寫，第二天交功課。我還記得跟吳宇森談劇本那段時間，每次都是跟他談一個上午后去吃午飯，他的習(xí)慣是每天吃完飯先去洗手間，中間大概20分鐘，出來時我的稿已經(jīng)放在他桌子上了。他說，“怎么這么快？”我說怎么不能這么快？他說，“你知道我每天寫一場要用多長時間嗎？”我說你不是編劇你是導(dǎo)演啊。
徐克算是我的老師，他每一個劇本都讓我去，你坐這，能說就說，不能說就聽。所有不同的題材我都有一些感覺，也理解了很多不同導(dǎo)演的想法，非常享受。
人物周刊：你現(xiàn)在的工作早已不只是導(dǎo)演的工作，事情繁多，還能享受拍片的過程嗎？
陳嘉上：拍片的時候還可以。以前當導(dǎo)演不用想太多，老板跟你說你可以拍，你就拍吧。拍完剪好了，什么都不用管，也沒多少宣傳活動。最緊張就是午夜場去戲院聽觀眾反映。有的導(dǎo)演被觀眾罵急了，突然站起來說，我在這兒，不要再罵我了好嗎？
上喜劇時，最怕就是聽不到笑聲。《逃學(xué)威龍》上映時，我跟老板躲在觀眾里頭，我們前頭有個小伙子笑得汽水都撒地上了，周圍全是大笑的聲音，老板就不停地拍我，“中了中了?！蹦鞘俏以趹蛟豪镱^最好的感覺。你作為一個導(dǎo)演，要讓觀眾愛你的戲。
我跟我?guī)煾感炜耸欠浅２灰粯拥娜?，他蠻強悍的。我們相同的地方就是都特愛群眾。第一天見面時他問我，你為什么拍電影？我說，“拍給人看。”什么人？“販夫走卒啊，最底層的人?！毙炜藛栁?，你愛黃飛鴻嗎？“愛，很愛看，非常愛，特愛。”為什么？“因為是給大家看的?！比缓笳f好吧，你干活吧。當時他就說藝術(shù)片誰都懂，拍電影的誰不知道都愛這些東西，能拍戲給所有人看的，才是我們這群人。
大概在1994年，《飛虎雄心》的時候就沒有午夜場了，那也是盜版開始的時候。
人物周刊：沒有午夜場意味著什么？
陳嘉上：沒有午夜場意味著我們沒有最底層的觀眾了。這個時間一般都是下班后去看電影的觀眾，誰下班呢？酒樓茶館的服務(wù)員，百貨大樓的售貨員……電影最紅火的時候，午夜場從來爆滿，因為首映都在午夜場。香港那一陣夜生活很火，午夜場就變成大家夜生活很重要的一個項目。一些中產(chǎn)階級也去先睹為快，幾十家戲院同時上映午夜場。所以午夜場的票房代表了這個戲能否火?？墒潜I版一來，全垮了，太便宜了，誰還去看戲？
人物周刊：香港電影的衰敗是因為盜版的出現(xiàn)嗎？
陳嘉上：當然不是惟一因素，卻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具體原因很多。如果按照規(guī)律的話，香港本來就不應(yīng)該有電影工業(yè)。
人物周刊：怎么說？
陳嘉上：這么小的城市，這么小的市場，怎么可能有電影工業(yè)呢？香港電影是一面旗幟，可這面旗幟也是因為其他地區(qū)不能生產(chǎn)自由的電影造成的。那時只有香港這個市場是自由的，題材是開放的，什么都能說，什么都敢拍。就是因為其他人的落后造就了香港電影的興盛。比如說警察，警匪片誰敢拍呀？那時在臺灣，你拍壞警察就得剪掉?，F(xiàn)在這里也是這樣子?？僧敃r香港可以呀。上世紀60年代到90年代的警匪片，大部分就是罵警察的電影。為什么？貪污很嚴重啊。
人物周刊：電影也是輿論監(jiān)督的手段？
陳嘉上：是啊。當時的電影為什么變成了底層的朋友，因為可以做他們的出氣口，可以發(fā)泄他們對很多事情的不滿，這個很重要。所以說到香港電影工業(yè)，你要看很多其他的客觀因素，不然不會明白。
人物周刊：感覺在你的回憶中，那段時光是美好的。
陳嘉上：非常美好，因為當時我們跟整個社會的步伐是一致的，我們的呼吸是一致的。我走到街上，還有不少人認得我，會說，“陳導(dǎo)，這個戲棒，什么時候再來一個？”有時我在吃飯，這些人也會走過來跟我談，因為我確實是在替他們拍戲嘛。我覺得電影是群眾的藝術(shù)，不是讓學(xué)者、影評人來研究的。它最主要的功能還是服務(wù)群眾。群眾不看，拍來干嘛？我沒有興趣拍給批評家們看。
人物周刊：你覺得內(nèi)地電影票價如何？
陳嘉上：內(nèi)地票價竟然比香港還貴，我覺得不可思議。我希望快點把電影還給群眾吧。把電影變成中產(chǎn)階級的消費方法，老實說我不太爽。我最享受的時候是發(fā)現(xiàn)我的電影在影響老百姓，他們也因此生活和觀點得到了改善，比如不再挺黑社會，我多爽。
人物周刊：現(xiàn)在拍片，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陳嘉上：我現(xiàn)在拍片很謹慎，而且我當時確實這樣想，我一定要開拓這樣一個市場——拍一些香港跟內(nèi)地觀眾都愛的電影，要不然我們沒空間了。我也知道網(wǎng)上對于《畫皮》這類片子的爭議，可你在內(nèi)地拍戲是綁著手在打的，所以我一直佩服中國導(dǎo)演，框框太小了。我的戲好不好我心里有數(shù)，你跟我過去比較，不合理呀，我過去沒有這些規(guī)范，我過去能拍的能寫的，這里不行啊。我從一個完全放任的世界來到一個非常規(guī)范的世界。還好這個空間在慢慢擴大，盡管我希望這個速度能快一點。
頒獎禮與葬禮
人物周刊：作為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你的責(zé)任是什么？
陳嘉上：我最大的責(zé)任就在于把已經(jīng)建立起來的這個制度保護起來，而且要不停地檢討這個制度是不是最好的制度，金像獎是不是跟著這個工業(yè)一起在走，然后守住大家給我定下來的這些規(guī)矩，確保金像獎公開、公平，透明地運作下去。沒有人利用金像獎，做影響整個工業(yè)利益的事情。
人物周刊：目前金像獎讓你覺得最頭疼和最困擾的是什么情況？
陳嘉上：到現(xiàn)在為止，金像獎還是依靠政府的一些補貼。要是能把金像獎獨立了，完全不靠政府的贊助，還可以辦到這個規(guī)模的話，我就覺得比較理想了。
人物周刊：金像獎到現(xiàn)在30年，03年SARS風(fēng)暴，正好趕上張國榮自殺，應(yīng)該是最難的一年吧？
陳嘉上：他的自殺對香港電影界是一個很大的創(chuàng)傷，那年頒獎禮就是我負責(zé)制作，本來要取消的，因為邀請的嘉賓都不能來。
人物周刊：不能來還是不愿意來？
陳嘉上：不能來呀，因為SARS嘛，海外所有人都不能來，當時還非常流行請海外嘉賓的。聚在一個劇院里很危險，他們敢來嗎？我們還慶祝嗎？我們還頒獎嗎？都在哭，亂成一團，那天我們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在開創(chuàng)作會，說今年的金像獎怎么辦？我就不知道怎么辦了，志偉也哭了，他們就說我們開會吧，決定不辦了。我對志偉說不行，志偉說你不要沖動，我說，“不是沖動，我們不可以退，今天已經(jīng)走到最低谷了，人心惶惶，整個城市都非常低落，誰去打氣？你們不要把這個當成一個慶功會，你把它變成一個打氣會吧。要是張國榮的死讓大家覺得這樣絕望，就跟大家說，我們疼，可是我們不絕望?！?/p>
當時我還負責(zé)董事會，第二天我就向董事會說了我的理念。我說請你們交給我，我有信心。也幸好志偉聽了后覺得我說得對，然后我們就啟動。所有人都來了，周潤發(fā)、譚詠麟……反正都來了，而且都不戴口罩坐在下頭。只有一個海外嘉賓，張震，當時剛好在香港，就過來了。
人物周刊：你和張國榮是很多年的朋友，他走的那一刻你在做什么？
陳嘉上：我在籌備金像獎。我22歲就認識他，他是我很好的朋友……（沉默，哽咽）很多人不知道，我第一個劇本就是寫給他的，《緣分》。當時他還不是紅星，是票房毒藥。我們倆個人傻瓜似的，他說你覺得我行嗎？我說我覺得你行啊，不要想太多。《緣分》過后，他就紅了。永勝娛樂的第一部戲是我拍的，我跟他們說我要拍張國榮，他們說，張國榮愿意嗎？我說你跟他說就好了。張國榮一聽是我，就說好，我拍了。我們不是非常親密，可是我跟他的信任誰都不能理解。反正張國榮一直在說，只要嘉上拍，我都來。我說你要聽故事嗎？“不用聽了，我來。”
人物周刊：他的追悼會你去參加了嗎？
陳嘉上：是我最后參加的兩個葬禮之一，往后不去任何葬禮了。
人物周刊：你參加的最后一個葬禮是？
陳嘉上：黃霑。他是我老師，一個讓我懂得中國文化的老師。我2002年才碰見他，就變成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從2002年開始我一有空就去成都陪他。他常在成都、香港兩地飛，成都是他老家。每次他給我電話，“你干嘛呢？沒什么事就過來吧?！蔽揖惋w過去陪他。學(xué)了好多好多。他是06年離開的，在他的葬禮上我非常平靜，我是笑著送他走的。他使我成長了很多。
每個演員都是很珍貴的財產(chǎn)
人物周刊：跟你合作過的演員中，你和誰最能碰撞出火花？
陳嘉上：有兩個人，一個是周星馳，另外就是周迅，她沒在演啊，我覺得她是在感受，她已經(jīng)進到角色里。她這樣子會很疼的，每拍一次戲都承受了很多。周迅性格跟我像，比較內(nèi)向。我覺得她從來不會沒有安全感，也跟我很像。就是說有什么大的壓力我都承擔(dān)，內(nèi)心很強大。不知道為什么，我們倆就很理解對方吧，有默契。
人物周刊：你剛才也說到周星馳。
陳嘉上：嗯，好厲害的家伙，很好玩的，我跟星仔拍戲就是享受。他是個天才，可以把本來非常搞笑的、很簡單的、完全鬧的戲，變成感情非常真實的東西。
人物周刊：比如《武狀元蘇乞兒》？
陳嘉上：對。當時星仔說，“蘇乞兒就要讓你哭，讓你感動?？赡軉?？喜劇喲?！蔽艺f可以。要是其他演員我不敢說，但我知道他有這個力量。包括后來再看《大話西游》，蒙著面的周星馳讓你感動，你要知道他是孫悟空啊，他是戴著面具的，可還是讓你感動。我到現(xiàn)在還是覺得他在《大話西游》里的演出遠比在《功夫足球》里的好。
人物周刊：他在生活中的性格是什么樣的呢？難相處嗎？
陳嘉上：跟我沒有啊。
人物周刊：可不少人都在投訴他的性格。
陳嘉上：投訴他的人可能都是因為跟他的關(guān)系不是普通朋友關(guān)系吧。他是老板啊。
人物周刊：你的意思是不平等的關(guān)系？
陳嘉上：可以這樣說吧。我覺得他們混淆了朋友跟老板、員工和老板之間的關(guān)系，就變成很多事情纏繞的。比如說他以一個老板或是導(dǎo)演的身份在提要求的時候，就不要把朋友的事情纏繞進去吧。
人物周刊：周星馳最近幾年的表現(xiàn)，似乎也不盡如觀眾的期待。
陳嘉上：沒辦法，大家的期待對他產(chǎn)生了一些壓力。而且演員總不想重復(fù)自己?？墒谴蠹铱偸窍Ｍ輪T不停重復(fù)他過去某些成功的產(chǎn)品，對他來說很有壓力。我一直對他說，放松嘛，不要管那些?？墒撬退记跋牒蟮?。
人物周刊：你是能發(fā)現(xiàn)演員潛質(zhì)的導(dǎo)演？
陳嘉上：大概是因為我留意人吧。每個演員對我來說都是很珍貴的財產(chǎn)，我會留意他。我愛觀察嘛。
人物周刊：你和黃秋生合作《野獸刑警》，有個鏡頭是黃秋生停幾秒鐘對一個女演員說我愛你，可女演員已經(jīng)走出鏡頭了，黃秋生還沒說，大家以為他忘記了，所有人都在看你，等著你喊CUT，你很鎮(zhèn)靜地看著監(jiān)視器里的黃秋生，等著，又過了十幾秒，黃秋生才幽幽地說出：可我愛你啊。你喊CUT后，黃秋生對你說，“我就知道你會懂我，你知道我要什么。”
陳嘉上：當時誰都望著我，干么還不喊停？我就不喊停，我就等。我知道他一定會說，而且是更好的時機。我們之間有默契。我很早就留意他，當時他還沒成名，還在電視臺。
人物周刊：有人說香港并不太需要演員，在香港沒有一個演員會紅，紅的是明星。
陳嘉上：我不同意。全世界都這樣子，不光是香港。所謂紅，很無聊，只是個市場價值。然后很多人就會為了某個人而不停地去追看他的戲，以至于很多老板去追著同一個人在某一些項目里頭。他能否演戲，跟他怎么去改變很重要。劉德華是個演員，盡管你可以說他從前是個明星吧，可是現(xiàn)在，我真覺得劉德華、郭富城都是演員，周星馳是演員。明星跟演員沒有沖突的，只是看你怎么培養(yǎng)這個明星，他怎么走他的路。
陳嘉上
香港著名編劇、導(dǎo)演、監(jiān)制，香港電影金像獎主席，曾任英皇影業(yè)CEO，作品有《小男人周記》、《逃學(xué)威龍》系列、《武狀元蘇乞兒》、《精武英雄》、《野獸刑警》、《老鼠愛上貓》、《畫皮》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