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馬丁.路德.金塑像的中國雕塑家

張旸 范麗雅

雷宜鋅

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會員、國家“城市雕塑設計資格證書”持有者、國家一級美術師、湖南省雕塑藝術委員會主任、湖南書畫研究院副院長、湖南省雕塑院院長。主要獲獎作品有：2004年《老長沙》獲全國第三屆城雕評比“特別獎”，1984年《盜火者之歌》獲第六屆全國美展優(yōu)秀作品獎，1994年《英雄淚》在第八屆全國美展——優(yōu)秀作品展覽中獲獎，1999年《出境》在第九屆全國美展——優(yōu)秀作品展覽中獲銅獎等。主要城市雕塑代表作品有：長沙市芙蓉廣場大型銅雕《瀏陽河》、體育新城大型群雕《奧運湘軍》、郴州排球集訓基地《拼搏》、長沙市黃興路步行街《老長沙》系列銅雕。有三件作品被中國美術館收藏。

中國雕塑家讓美國人落淚

一大早，華盛頓國家廣場上就排起了數(shù)千人的長隊。人們的手里捧著鮮花，神情肅穆，還有人為之落淚。人群中，赫然出現(xiàn)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及其夫人、女兒，副總統(tǒng)拜登等高級官員，以及民權領袖阿爾·沙普頓，等人。這么龐大及顯要的陣勢，只為了紀念一個人：“美國民權之父”馬丁·路德·金。

2011年10月16日，馬丁·路德·金的紀念園在華盛頓正式揭幕。它占地1.5公頃，入口處矗立著一座馬丁·路德·金的雕像，與華盛頓紀念碑、杰弗遜紀念堂、林肯紀念堂遙遙相望，仿佛在與這3位美國總統(tǒng)對話。而馬丁·路德·金雕像的誕生，也經(jīng)歷了3位美國總統(tǒng)之手：克林頓為它立項，小布什為它奠基，奧巴馬為它揭幕。

不過，揭幕儀式當天被媒體提及最多的，既不是上述任何一位美國總統(tǒng)，也不是新的民權領袖，而是一位中國人。他叫雷宜鋅，是這座雕像的雕刻師，被美國人稱為“中國雷”。

筆者在華盛頓見到了雷宜鋅。他留著長發(fā)，外表看起來頗有藝術家的瀟灑風范，但卻絲毫不張揚，你甚至會驚訝于他對自己成就的淡然。

被各國藝術家一致推選

在湖南人的眼中，雷宜鋅與袁隆平、“天河一號”超級計算機一起，是湖南的三大“國際名片”。雷宜鋅1953年出生于湖南省長沙市。曾祖父雷鑄寰，是同盟會會員，湖南大學第一任校長。雷宜鋅17歲時，被下放到懷化市芷江縣的農(nóng)村當知青。艱苦單調(diào)的農(nóng)村生活并沒有讓他消沉，他拿起心愛的紙和筆，盡情揮灑。因為每天都揣著小本子寫寫畫畫，雷宜鋅幾次被當成特務關押起來，但他精湛的畫技贏得了村民、知青朋友的喝彩。1977年，雷宜鋅回到長沙參加高考，以嫻熟的美術技巧打動了招生老師，進入廣州美術學院雕塑系學習。

從事藝術這么多年，雷宜鋅的作品約有150件，遍布大江南北。其中有兩座毛澤東的雕像，頗受好評：一座是半身像，另一座題為《文詩溢延河》的作品，刻畫了湘籍文人田漢、周揚、丁玲等與毛主席親切交談時的情形，人物栩栩如生。如今，58歲的雷宜鋅是湖南省雕塑院院長，也是享有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的專家、國家一級美術師。

2006年5月，應美國明尼蘇達州政府邀請，雷宜鋅來到圣保羅市，作為中國雕塑界的唯一代表，與其他10個國家的雕塑師們一起參與石雕制作活動。在活動上，雷宜鋅創(chuàng)作了石雕《遐想》，他雕刻了一個東方女性的頭像，右手抵下巴，左手捂著臉，寓意東方女性在看美國，在憧憬中美兩國的友誼，在向往世界永遠和平。

含而不露的東方神韻，強烈的生命氣息，讓《遐想》征服了來自意大利、法國、德國、日本、美國等國家的藝術家和眾多觀眾。而雷宜鋅沒有想到的是，一群特殊的參觀者也向他投來了贊賞的目光。他們就是馬丁·路德·金紀念園基金委員會的考察團成員。自2000年美國國會通過了在紀念園園中樹立雕像的方案以來，基金委員會的成員就奔赴世界各地尋找合適的人選。6年間，先后有來自52個國家的900多份作品上交委員會，但都一一遭到否決。

雷宜鋅回憶這段經(jīng)歷時說：“當時是中午，我還在草坪上睡午覺，昏昏沉沉時有一個人來到我身邊，說了一通英語。當時翻譯不在身邊，我也沒怎么聽懂。后來才得知是馬丁·路德·金紀念園基金委員會的人?！痹瓉?，在這次活動上，當紀念園基金委員會考察團征詢意見時，各國的藝術家們在沒有商量過的情況下，一致推薦了雷宜鋅?？催^作品《遐想》之后，委員會考察團也肯定了雷宜鋅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第二天，委員會考察團又來到我住的地方，問我愿不愿意做馬丁·路德·金的雕像。對我來說，馬丁·路德·金的名字相當熟悉，我也比較了解和認同他的事跡，所以就當場答應了?！碑斃滓虽\看到馬丁·路德·金雕像的設計圖紙后，才明白這件工作有多么重要，“它屹立在一個政治中心，就像是天安門廣場一樣的地方。”

在這之后，雷宜鋅創(chuàng)作了4年，用他自己的話說，是“支持與肯定的4年，也是充滿爭議與崎嶇的4年”。

“這是最像我父親的作品”

受紀念園基金委員會委托，雷宜鋅先尋找合適的石材。由于石雕作品體積龐大，所需要的石料也十分特殊，符合要求的石材只有中國和巴西有?！敖?jīng)過反復比較，我最終選擇了中國福建一個礦洞生產(chǎn)的花崗巖。它精細、硬度大、顆粒小，非常適合雕刻這種大型作品?！崩滓虽\說。

2007年1月，雷宜鋅帶著設計好的模型赴美國接受美國國家藝術委員會的審查。由于他們一向很嚴格，雷宜鋅和紀念園基金委員會已經(jīng)做好了不被通過的準備，但最后的結果卻是7名評委全票通過。紀念園基金委員會當天立即召開新聞發(fā)布會，正式宣布雷宜鋅為馬丁·路德·金雕像的創(chuàng)作者。

新聞發(fā)布會一召開，爭議就隨之而來。一些美國人認為，創(chuàng)作者應該是一位美國黑人，至少也應該是一位美國藝術家，怎么能是一位中國的藝術家？

對此，雷宜鋅坦言道：“質(zhì)疑雕刻者是中國人，這個問題好解決，畢竟有頭腦的人都能意識到，那是狹隘的民族主義觀念。不僅完全站不住腳，也與馬丁·路德·金的精神背道而馳?！奔o念園基金委員會和美國國家藝術委員會此時給了他很多支持，他們力排眾議，堅持應該使用藝術標準而非“膚色標準”，聲音漸漸平息下來。

2008年前后，新的質(zhì)疑聲出現(xiàn)了，這次是針對作品本身，而且這些質(zhì)疑得到了很多美國文化名人的支持?！八麄兣u我設計的馬丁·路德·金神情過于憤怒，姿態(tài)過于對抗，甚至認為那是類似于薩達姆的獨裁者形象，就連當初全票通過這版設計的美國國家藝術委員會，也開始動搖?！?/p>

面對如此形勢，雷宜鋅也曾考慮過修改自己的設計，將馬丁·路德·金的形象改得更加平和，更符合人們心中“非暴力”的倡導者。但考慮再三，他還是堅持了最初的設計。金的兒子看了之后也堅持要求用“抗爭方案”，他說：“我父親生前就是如此，他一輩子都在抗爭，他實際上就是一個斗士。這是最像我父親的作品。”

確定好方案、制作好石雕，又遇到了新的問題。雷宜鋅設計的馬丁·路德·金雕像高約10米，重1600噸，由159塊巨型花崗巖組成，要從中國運到華盛頓后進行安裝。雷宜鋅帶著自己的團隊正準備出發(fā)，美國石匠工會卻提出必須由美國工人配合安裝。他們不僅在工地附近游行，散發(fā)傳單，說雷宜鋅“搶美國人飯碗”，還將此事告到美國國務卿希拉里處?！笆瘔K體積太大，吊裝時如果擺放不平穩(wěn)，稍微碰一下都可能碎裂，施工難度非常大。另外安裝雕塑要求無縫焊接，全世界很少有這種技術的，而我們又做得最好。美國方面研究了幾天，還是妥協(xié)了?！崩滓虽\告訴記者。

美國不少政要都曾到安裝施工現(xiàn)場參觀過，他們經(jīng)歷了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民權運動，對馬丁·路德·金有著深厚的感情，看到這座雕像后甚至潸然淚下。2011年1月，馬丁·路德·金雕像成功安裝完畢，美國方面的總建筑師握著雷宜鋅的手說：“很多人不相信中國的雕塑家能夠做好，但你最終成功了。你沒有辜負我們的期望。”

從2011年８月對公眾開放至今，已有約150萬人次參觀了這座雕像，大部分人都認可了雷宜鋅的創(chuàng)作，美國第一位黑人總統(tǒng)奧巴馬更是對雕像贊不絕口。值得一提的是，雷宜鋅也受托為奧巴馬雕刻了一座頭像。

“他代表著永不放棄的抗爭”

雷宜鋅將馬丁·路德·金雕像分為“絕望之山”和“希望之石”兩部分。這個構想，來源于金的名言：“我希望，從絕望之山中間劈出一塊希望之石。”

1929年，馬丁·路德·金在美國東部的亞特蘭大出生，25歲時成為一名牧師，次年從波士頓大學獲得神學博士學位。在學習中，他開始探究印度圣雄甘地在社會改革方面的非暴力策略。

“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這個國家會站立起來，真正實現(xiàn)其信條的真諦：‘我們認為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我有一個夢想：有一天，我的４個孩子將在一個不是以膚色，而是以品格優(yōu)劣來評價他們的國度里生活?！?963年8月28日，在華盛頓林肯紀念堂的臺階上，金發(fā)表了《我有一個夢想》的著名演講。當天，他組織了爭取黑人工作機會和自由權的華盛頓游行，聚集起超過25萬人的抗議隊伍。

1967年年底，馬丁·路德·金發(fā)起了旨在對抗經(jīng)濟問題的窮人運動。一年后，在支持孟菲斯清潔工人的罷工中，他發(fā)表了最后的演講《我已到達頂峰》，不久，在田納西州孟菲斯市洛林汽車旅店遭暗殺身亡，終年僅39歲。

馬丁·路德·金所倡導的“非暴力”對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黑人運動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美國政府由此通過了一系列保護黑人民權的法律，人們對平等權利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很大轉變。

在39年的短暫人生中，馬丁·路德·金為全世界的種族公正而奮斗，不僅限于美國。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周游世界宣揚自己提出的“友愛社區(qū)”的設想，號召根除種族主義這個世界性的邪惡。他強調(diào)：“我們這個時代肩負著各種道德使命，我們面臨的挑戰(zhàn)之一即是以不可動搖的決心，努力在全世界掃除種族主義的最后殘余。這種現(xiàn)象不僅僅存在于美國，其惡劣影響已超越國界的樊籬?！?/p>

雷宜鋅稱，自己上學時就學習過馬丁·路德·金的文章，青年時期也參加過中國聲援馬丁·路德·金的學生游行活動，他們那一代人受其影響很大?！榜R丁·路德·金具有很大的號召力，他所發(fā)出的聲音代表著偉大的思想和力量，代表著永不放棄的抗爭?！崩滓虽\說。

現(xiàn)在，雷宜鋅的名字已被刻在馬丁·路德·金雕像的下面，與他的名字在一起的，是那句名言：“從絕望之山中間劈出一塊希望之石?！?/p>

在華盛頓國家廣場矗立起了一座由黃皮膚、黑頭發(fā)的中國人設計并建造的雕像，它的建成傳達出的正是金生前所追求的理念——不僅是平等，更意味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