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祥
我16歲,和母親年紀差不多的親戚朋友都有自己的孩子,有大的,有小的。每每聚在一起,她們總把灼灼的目光放在自家孩子身上。
那天,我們一家人吃過晚飯后圍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忽然電話鈴響了,一聲比一聲急促。母親看了看手表便嘟囔:“又是她。”我掩嘴偷笑,心里明白母親說的是誰。她是一個平日里來往不甚密切的親戚,有個四五歲的兒子,有事沒事總愛往我家打電話,每次都帶點炫耀的口吻,如數(shù)家珍地說著孩子每天小小的進步。母親無奈地接了電話,并且不動聲色地把通話切換成免提狀態(tài)。于是,一個喜炮般的聲音就沖了出來,亙古不變的開場白——“我的兒子……”母親在這頭淡淡地應和著電話那頭異常興奮的她,偶爾面無表情地回一句“會識字啦,真是不錯”,于是電話那頭像受到鼓勵一般,說得更起勁了。末了,她說該慶祝一下,母親也附和著,應該的。于是那個欣喜萬分的聲音迅速消失了,連電話掛斷后的“嘟嘟”聲都像跳躍著的歡樂的音符。
我忍不住大笑,母親一本正經(jīng)地說:“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也值得這樣翻來覆去地說!”
每晚這時候,她必定打來電話,每次聊的都是些瑣碎的小事,而電話那頭她的聲音卻顯得無比開心。母親接電話時,我總在旁邊,即便習慣了,仍會忍不住感嘆,這個母親真的好傻。
初三快要結束的某一天,我在學校得知被某重點中學提前錄取的消息,回家的路上,我就給母親打電話,電話那頭母親很開心地“呀”了聲,隨即就掛了,再打時聽見的只是甜美的“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我急匆匆地跑回家,推開門,見母親正捧著手機,給三姑六婆打電話,一個接著一個,時不時地開懷大笑,臉上洋溢著得意的表情,整個人就像是盛了蜜的瓷碗,一不小心就會晃得滿世界都是甜蜜的氣息。
可能是因為太興奮,母親下樓時重重地跌了一跤,小腿受傷。父親嘖嘖幾聲后送她去醫(yī)院,我也跟去了。醫(yī)生用碘酒處理傷口的時候,母親痛得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這時,進來一位和父母相識的醫(yī)生朋友,沒寒暄幾句,還掛著眼淚的母親忽然開心地對她說:“這是我女兒,被重點中學錄取了喲!”我差點笑出聲來,望著母親得意的笑容,我不合時宜地想起舒婷的一句詩“我是你,掛著眼淚的笑渦”。
突然想到那個每晚準時打來電話的女人,這一刻,母親和她是那么相像。說起孩子時,她們表情得意,語氣張揚?;蛟S,她們相貌不同,性格不同,人生觀不同,價值觀不同,但她們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母親。
請原諒一個母親為孩子驕傲時太過得意的姿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