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寶珠
不用查字典,無需翻辭書,但凡喝過點墨水的人,都能隨口說出“挺”、“鋒”兩字的一解:挺,挺身而出;鋒,勇為前鋒。遠行已七年又幾個月,我的老領導、良師益友李挺鋒同志,生前正是這樣一個名符其實的人。他,無論是在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年代,還是在波瀾壯闊的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無論是在“文革”劫難中鄧小平復出雷厲風行地進行整頓的時候,還是在充滿勃勃生機和無限活力的改革開放的新時期,總是挺身潮頭,沖鋒在前。
年少赴國難
李挺鋒(1923-2004),原名李錫田,山西省平陸縣盤南鄉(xiāng)蒿店村人。同與他年齡相仿、又有上學條件或機會的人一樣,他在讀初小、高小時,受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啟蒙教育,逐漸懂得了一些古詩、詞、文,諸如蘇軾《留侯論》中“拔劍而起,挺身而斗”、孟郊《遣興聯(lián)句》中“慨慷丈夫志,可以耀鋒芒”等等?!熬乓话恕笔伦內哲娗终剂宋覗|三省,“七七”事變日本發(fā)動了全面的侵華戰(zhàn)爭,使中國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面對山河破碎、亡國滅種的巨大民族危機,他義憤填膺,熱血沸騰,決心以身許國,抗日救亡,遂改名李挺鋒。1939年,年僅16歲的李挺鋒,加入共產黨,參加革命工作,在中條地委機關和晉豫區(qū)黨委黨校學習了一段時間后,任晉豫區(qū)黨委機關指導員。
1941年5月日軍發(fā)動的以垣曲縣為中心的中條山戰(zhàn)役以18萬國民黨軍潰敗而結束后,垣曲縣的政治斗爭形勢非常復雜,存在著國民黨、閻錫山、日偽政權和我黨地下縣委及其領導下的一批堅貞不屈、堅持斗爭的共產黨員,“赤”、“白”對抗,斗爭極其尖銳。晉豫區(qū)黨委果斷決定開辟垣曲縣作為抗日根據(jù)地。在抗日戰(zhàn)爭相持階段最艱苦的1942年,繼派王銘三任垣曲縣委書記之后,又派李挺鋒任垣曲縣農會主任,加強垣曲縣抗日斗爭工作的領導。
反“六十斤”斗爭
出生于垣曲縣望仙村,和李挺鋒同年入黨并參加工作,后任省民政廳副廳長(離休后按正廳級待遇)的王靖華同志,曾對我說過1942年冬他頭一次見到李挺鋒時的印象:“哎呀,從頭到腳可以形容為一個字:土。頭扎舊毛巾,身穿土布棉衣,腰系土布腰帶,腳穿土布鞋?!闭f到這里他笑了:“棉襖還是斜襟的,婦女們穿的那種。簡單點說吧,挺鋒當時的模樣真像個地地道道的農民,如果沒人介紹,你還真看不出他是縣農會主任。不過,話又說回來,正因為如此,他才能在殘酷的斗爭環(huán)境中站住腳,扎下根,打擊敵人,壯大自己。”事實也正是這樣。據(jù)新編《垣曲縣志》載,“12月(1942年),縣農會籌備委員會主任李挺鋒一行三人,到歷山馬馬渠發(fā)動群眾進行反維持斗爭”,處決了效忠日軍、殘害百姓的偽村長,并建立了抗日村政權、村農會,使歷山成為垣曲縣的抗日根據(jù)地。此舉,威震全縣城鄉(xiāng),聲懾大小漢奸??h志又說:“同月下旬,在歷山成立垣曲縣農會,李挺鋒任主任?!睘榱吮阌谘芯块_展全縣工作,不久,李挺鋒移住距縣委書記王銘三、縣長張培民的住地望仙村較近的葦園溝。在他們的領導下,又相繼建立了扶圣、后河、近佛、民興村等抗日根據(jù)地。此后,各區(qū)、村也先后成立了農會。李挺鋒帶領全縣各級農會干部,按照縣委的統(tǒng)一部署,深入群眾,了解情況,發(fā)展農會會員,開展抗日斗爭,反奸除霸,減租清債。
中條山戰(zhàn)役后,日軍盤踞垣曲達四年又三個月。閻錫山委派的縣長侯中和如喪家之犬,夾著尾巴,到外流浪。為拼湊人馬,“侯政府”橫征暴斂,規(guī)定凡愿跟隨者,每人每月發(fā)糧60斤,哪里出人,“糧隨人出”?!昂钫毕群笳薪导{叛千余人,人們統(tǒng)稱此類人為“六十斤”。這些人光吃糧,不抗日,專反共,群眾深受其害,甚至有逼死人命案發(fā)生。時有豐村顏德彰憤著《六十斤傳》,予以辛辣諷刺,嚴厲鞭笞。加之,1943年8月垣曲遭受蝗災,“飛蝗遮日,落地禾盡”,以致民不聊生,怨聲載道。在此情況下,李挺鋒帶領全縣各級農會干部,發(fā)動農民投入反“六十斤”斗爭。按抗日縣政府的規(guī)定,勒令凡吃60斤者一律退出,顆粒不能少,一般人主動自首、退出,從寬處理;有罪惡者,逮捕法辦。當時全縣77個行政村,即有71個行政村掀起清算“六十斤”斗爭高潮,反“六十斤”斗爭取得徹底勝利。
圍困日偽據(jù)點
1945年初,黨中央指示:“削弱敵寇,發(fā)展我軍,縮小淪陷區(qū),擴大解放區(qū),實行局部反攻,向一切被占領而又可能攻克的地方,發(fā)動廣泛的進攻?!贝饲耙荒?,垣曲縣委就發(fā)動群眾,采取各種措施,“擠”走前坪和劉村牛家廟、硤口村白崖?lián)c的偽軍和日軍?,F(xiàn)在看到中央的指示,抗日熱情空前高漲,抗日必勝的信念更加堅定。當即決定:對敵占區(qū)發(fā)動政治攻勢,圍困位于黃河灣度至陽城、沁水一帶交通要道上的同善鎮(zhèn)日偽據(jù)點。根據(jù)縣領導的分工,李挺鋒帶領李繼唐等同志,挺進距日軍炮樓僅二三里的同善鎮(zhèn)大石崖村,開展反“維持”斗爭。他們召開各種小型會議,講抗日戰(zhàn)爭的大好形勢,解除群眾思想顧慮;建立抗日村政權,發(fā)展民兵,搜集槍彈,打造石雷,積極主動、機動靈活地打擊敵人;動員群眾堅壁清野,不給敵據(jù)點送糧、送水、送柴,斷絕敵人生活必需物資的來源;做偽軍家屬的工作,讓他(她)們勸其當偽軍的兒子或丈夫認清形勢,盡快投誠。當時,在距離敵據(jù)點如此近的村莊工作,還是要冒生命危險的。一天正吃早飯時,日軍突然包圍了大石崖村,挨門逐戶搜查八路軍,房東狄進武急中生智,把李挺鋒他們藏于院墻夾道里,外面堆積遮蓋上玉米秸稈,才使他們脫離了險境。正是在像狄進武這樣無私無畏的廣大群眾的大力支援下,縣獨立營、各區(qū)區(qū)干隊和各村民兵頻頻出擊,屢屢挫敵,終于逼使同善據(jù)點的日軍,于6月2日晨,自焚炮樓,狼狽南竄。
政治攻城
日本投降后,閻錫山垣曲縣長侯中和與日偽知事張靜心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將所部合編為“東條游擊縱隊”,侯任司令,張為副司令,盤踞縣城及周邊地區(qū),繼續(xù)反共,禍害百姓。然而,他們沒能囂張幾天。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14天后的8月29日,我軍即解放了垣曲縣城(此城得而復失、失而復得三次,這為第一次解放),生擒侯、張二司令及其手下嘍羅1000余人。9月1日,縣委和縣政府在縣城召開了慶祝勝利大會。并公審處決了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侯、張二犯。
隨后,縣委召開擴大會議,決定在全縣開展反奸反霸、訴苦復仇運動。當時,垣曲縣地主(在日軍侵占時期,又多投降了敵人,當了漢奸)占有土地之多、盤剝之重,令人吃驚。以城內“地主巷”(群眾對姚家巷的稱呼)的姚干臣為例,他占有土地10頃以上,每畝每年收租八九斗。他還開了個放債字號——和尚泰,有時放債一元月收小麥三升。尤其使欠債戶談債色變的是“瞌睡賬”,即把錢放出去以后,不催不討,等到欠債戶還不起的時候,突然利加利一清算,奪走欠債戶的所有房產、土地。使欠債戶好像一覺“瞌睡”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上無片瓦遮身,下無立錐之地”了。群眾中流傳著一句口頭語:“不欠和尚泰,就是活神仙?!蹦菚r城內800多戶人家,就有像姚干臣這樣肆意剝削群眾的大大小小的地主100多戶。因此,廣大群眾對縣委擴大會議的決定擁護之熱烈令人動容,而地主、漢奸反抗之激烈使人驚心。
據(jù)縣志載:“民國35年(1946)3月28日,三區(qū)譚家等7個村300多群眾到城關找姚鶴生、許澤三等地主、漢奸訴苦復仇。姚、許等糾集城關附近5個村的地主、富農、頑偽分子關麟趾、王新恒、崔鳴恒等及受騙群眾近600人,將進城農民包圍?!辈娖人酗堜伈粶寿u飯給進城找他們算賬的農民,揚言要餓死困死這些農民,反動氣焰非常囂張。針對這種情況,李挺鋒根據(jù)縣委指示,由縣農會連夜給各區(qū)發(fā)出通知,號召農民于次日進城,支援日前進城向地主、漢奸訴苦算賬的農民。次日黎明,李挺鋒和縣農會的干部分頭接待、集中從四面八方涌進城內的農民。接著召開了5000余人參加的斗爭地主姚鶴生(日軍侵占時期曾任偽建設科長)等人的大會,晚上由各村劇團演出揭露地主、惡霸、漢奸、特務罪行的戲劇。就這樣,連續(xù)4天4夜,白天開斗爭會,夜晚演戲。最后,在廣大群眾的強烈要求下,政府依法逮捕懲辦了姚鶴生等人,摧垮了垣曲城這座封建堡壘。群眾常把這次聯(lián)合大斗爭與前一年8月下旬解放垣曲縣城的軍事進攻相提并論,稱之為“政治攻城”。同年8月7日《新華日報》(太岳版)發(fā)表了金沙、朱襄就此事寫的長篇通訊,并配發(fā)了評論《向垣曲群眾學習》,號召廣大軍民“學習垣曲群眾團結的精神,斗爭的勇氣,氣魄的雄壯”。
生死關頭
1946年夏,蔣介石不顧全國人民“反饑餓、反內戰(zhàn)、反迫害”的正義呼聲和強烈要求,悍然撕毀和平協(xié)定,秘密下令向各解放區(qū)大舉進攻。中條山戰(zhàn)役后逃往河南澠池縣的原國民黨中條山游擊隊獨立支隊劉漢三殘部百余人,遂變身垣曲保安支隊,偷渡黃河,潛入五福澗一帶,于5月25、26日,連續(xù)3次襲擊在抗戰(zhàn)中屢立戰(zhàn)功的二區(qū)民兵。并于27日晨,敵將俘獲之民兵及五福澗村農會主任王叢林用鐵絲穿過手心,每5人捆作一串,押往陽上莊黃河岸邊的懸崖上,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讓你們到黃河里去大翻身吧!”喊叫完便拉過一串推到懸崖邊,先用槍將最靠邊的人打死,使其掉下崖去,然后連拽帶推地將其余4人投入黃河。就這樣,敵人慘絕人寰地將被他們捆作一串一串的民兵推入浪濤滾滾的黃河之中。除8人僥幸逃出外,其余36人皆喪身黃河。為此,《新華日報》(太岳版)發(fā)表社論《抗議五福澗屠殺民兵大慘案》。社論義正辭嚴地指出:“我們向國民黨反動派提出嚴重的抗議和警告,你們如果想以特務慣行的逆流來撲滅人民斗爭的烈火,那就完全錯打了算盤。你們屠殺愈殘,血海愈深,反抗力量亦愈大?!笔聦嵳缟缯撍赋龅?,五福澗慘案,激起了全縣人民的極大憤慨。在中共垣曲縣委領導下,以縣獨立營為主力,全縣民兵積極參加,向活動在五福澗一帶的國民黨武裝特務劉漢三部發(fā)動拼死進攻。同時,縣委決定并成立了河防工作委員會,任命一貫勇于擔當艱險任務的李挺鋒為主任,加強宣傳工作,廣泛、深入地發(fā)動群眾,勇敢地揭露、斗爭國民黨特務及反動地主分子。經(jīng)過軍事進攻和政治攻勢,終于奪回了被敵人占領的主要村莊和黃河渡口。
在這場殘酷的斗爭中,李挺鋒曾身陷絕境。此事,抗戰(zhàn)時加入共產黨并參加工作、曾任政協(xié)垣曲縣首屆委員會主席的劉彥彬同志,在《李挺鋒兩次脫險》一文中有較詳細的記述。所謂“兩次脫險”,頭一次,就是上述狄進武把住在他家的李挺鋒等三人藏在院墻夾道里,躲過日軍的搜查;第二次,就是這次絕處逢生。這里需要說明的是,在第二次脫險的記述中,有關時間和李挺鋒時任職務的稱謂上,與縣志和王靖華《歲月回眸》中的記載略有不同,而劉彥彬已因病去世,無法訂正。因此,在引用劉彥彬關于李挺鋒第二次脫險的記述時,只能在說到有關問題后,注明地方志和王靖華《歲月回眸》中的記載。此外,還想順便說幾句似乎是題外的但又很想說的話:劉彥彬病逝前寫的《李挺鋒兩次脫險》一文,是非常注重革命友誼的王靖華,為便于我寫這篇文章,又是打電話,又是寫信,請他的忘年交高中民同志尋找復印寄來的。為此,謹向他們二位深致謝忱。
下面即為劉彥彬記述李挺鋒第二次脫險的原文:
1946年6月(縣志和王靖華《歲月回眸》記載為5月)安窩五福澗慘案發(fā)生后,為了穩(wěn)定群眾情緒,縣委派當時任河防指揮部總指揮(縣志和王靖華《歲月回眸》記載為河防工作委員會主任)的李挺鋒同志帶領農會四區(qū)委(據(jù)王靖華回憶,當時還沒有四區(qū),實際為一區(qū))和縣公安局趙育才、趙恒玉、王林等一行六人奔赴原土坪村,住在后坪莊(位于黃河岸邊)李端民家里,不幸消息走露,第二天拂曉國民黨土匪隊伍劉漢三部突然從安窩出動,經(jīng)陡坡羊皮嶺轉到后山前溝嶺上包圍了原土坪村后坪莊。李挺鋒同志聽到槍聲立即起床,但敵人已堵住了窯口,沖出去的四個同志當場就犧牲了三個,他和趙恒玉躲進窯內小拐窯里。窮兇極惡的敵人先是往窯里扔手榴彈、打槍,然后敵人進了窯洞,用刺刀亂刺,因窯內黑,加之手榴彈煙霧大,敵人看不清,刺刀刺中李挺鋒的腿部,他咬緊牙關不吭不動。他決心同敵人戰(zhàn)斗到底,就把隨身攜帶的文件藏在小拐窯內,用手槍向敵人射擊,但僅有三發(fā)子彈,全是啞彈,他和趙恒玉不幸落入魔掌。敵人把他倆拉到大門口,趙恒玉趁敵人圍住李挺鋒搜身之際,瞅敵人不防,朝西邊的一條羊腸小道飛跑而去。敵人發(fā)現(xiàn)后邊追邊射擊,但由于山路彎曲,趙恒玉用力飛跑終于脫離了危險。在敵人追擊趙恒玉同志之時李挺鋒同志出其不意推開身邊的敵人,一個箭步奔向崖邊,飛身從高崖上跳了下去。由于溝深崖高,敵人以為李必死無疑,加之我獨立營聞訊趕來打擊敵人,這股土匪慌亂地撤離了原土坪村。到了中午時分,摔斷胳膊不省人事的李挺鋒同志被群眾發(fā)現(xiàn),從崖下深溝內救了上來。黨組織派人將李挺鋒同志轉移到西塬馬村(縣委駐地)休養(yǎng)治療。有人開玩笑說:“他命大?!彼麉s說:“黨的工作需要我活著?!?/p>
讀罷此文,我不禁想起了狼牙山五壯士。1941年秋,晉察冀軍區(qū)戰(zhàn)士馬寶玉等五人,在牽制日本侵略軍的戰(zhàn)斗中,在彈盡路絕的情況下,寧死不屈,縱身跳下懸崖。四年后,李挺鋒在與國民黨劉漢三特務部隊的戰(zhàn)斗中,在腿部負傷、僅有三發(fā)子彈還都是啞彈的情況下,以寧愿粉身碎骨、誓不當俘虜?shù)臎Q心,奮力推開正圍著他搜身的敵人,“一個箭步奔向崖邊,飛身從高崖上跳了下去”。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崩钔︿h舍生取義的行動,真可謂狼牙山五壯士壯舉的續(xù)篇。
外行變內行
前引劉彥彬回憶文章中說,李挺鋒被救治蘇醒后,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黨的工作需要我活著。”就我后來與他相識相交多年的了解,這不是套話、官話,而是經(jīng)歷了九死一生后的心里話,是要為黨和人民的事業(yè)更加拼命工作的誓言,“黨的工作需要”是他此前此后一生遵循的行動準則。
1950年,經(jīng)當時的政務院批準,建設太原重型機器廠,并于當年10月4日動工建設。太重是新中國成立后我國自行設計和建設的第一座重型機器廠,中央和省委都非常重視,省委曾選調了包括地、縣委書記在內的100多名干部到太重工作,其中就有李挺鋒。之前,他任運城團地委書記期間,雖然也到工業(yè)企業(yè)搞過調研,但這與親自到一個大型工業(yè)企業(yè)工作畢竟不同。他清醒地意識到,自己面對著的是新的征程,新的起點,必須以新的精神面貌,盡快熟悉新的工作。為了解李挺鋒在太重廠工作的詳細情況,去年秋季的一天,我訪問了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孫祥炎同志。他曾在太重廠(現(xiàn)為太原重型機械集團有限公司)工作了32年,擔任過廠黨委副書記。他懷著對老領導深厚的感情,一開口就贊嘆道:“李挺鋒可真是個好人,好領導??!我倆都是1952年到太重廠的,我是從重工業(yè)部干部學校分配去的,他是從老干部中選調來的。太重廠是邊建設邊生產,建廠首先要清理場地。那時太原解放不久,場地碉堡林立,戰(zhàn)壕縱橫,荒草叢生,垃圾遍地,很難清理,常常是全廠上下一起干,而每次清理,李挺鋒總是帶領我們一伙年輕人搶著駕轅?!薄榜{轅?”我有些疑惑不解,孫祥炎同志笑著說:“那時大卡車少,每次清理場地時大車、平車一起上,我們就搶著拉車,挺費勁,是個苦活。”孫祥炎同志喝了口水,接著說:“李挺鋒調來時,還不到30歲,是年輕的老革命,又是‘官,但他沒有一點官架子。他牢記和踐行著‘兩個務必,謙虛謹慎,艱苦奮斗。他經(jīng)常深入車間,深入班組,深入火熱的生產第一線,向工人學習,向管理人員學習,向工程技術人員學習,逐漸由外行變成內行。他在太重廠工作10年,職務屢有變更,由廠團委書記而黨委宣傳部長、副書記、書記,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成為太重廠全面工作的“駕轅”者。他堅持民主集中制,堅持群眾路線,堅持德才兼?zhèn)涞挠萌嗽瓌t。他善于抓典型,以點帶面,推動工作。經(jīng)過不懈的拼搏,終于實現(xiàn)了建廠、生產兩不誤、雙勝利,為后來太重集團有限公司的輝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關鍵時刻
孫祥炎同志的一席話,說明經(jīng)過在太重廠十年的邊學邊干,李挺鋒這位抗戰(zhàn)時期的縣農會主任已鍛煉成一個對現(xiàn)代化大型工業(yè)企業(yè)駕輕就熟的領導者。也許正因此,后來他任太原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僅僅年余時間,就調任245廠黨委書記。
245廠是中央的部屬廠,廠級領導皆由部黨組考查任命。李挺鋒到任的頭兩年,生產、科研任務都完成得很好,也沒發(fā)生什么事故。后來,“文革”爆發(fā),“左”風肆虐,廠里各方面的工作就像人們所說的“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特別是1972年4月4日和1973年1月28日,在幾個月的時間內,連續(xù)發(fā)生兩次事故,后一次事故,竟造成死九人、傷多人的嚴重損失。這無疑震驚了部領導。據(jù)說,當時部領導很納悶:李挺鋒是怎么搞的?他是經(jīng)過戰(zhàn)爭年代考驗的,政治上、業(yè)務上都很強的老同志,為什么把245廠搞成這個樣子?難道他也被“造反派”打倒了么?當即決定:立即派人去調查。
其實,隨著1967年1月上海奪權風暴的迅速蔓延,李挺鋒和全國絕大多數(shù)各級領導干部一樣,早已莫名其妙、不可思議地被“造反派”打成“走資派”、“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被奪權,被批斗,被打倒,再踏上不知多少只腳。經(jīng)過翻來覆去、沒完沒了的審查,這個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為民族和人民的解放事業(yè)舍生忘死、出生入死、九死一生、死而復生地拼命奮斗的人,終于“被解放”,被結合到廠革委會。但不到一年,1971年10月他被調到遠離太原的104廠任黨委第二書記。來調查的人將這些情況匯報后,部里于1973年4月再次任命李挺鋒為245廠黨委書記。
李挺鋒重回245廠后,根據(jù)鄧小平同志關于大力進行整頓的指示精神,首先發(fā)動全廠職工查找分析連續(xù)發(fā)生事故的根本原因,重新進行了安全生產對245廠具有特殊重要性的教育,消除了“兩怕”思想,即領導干部中存在著的不敢大膽抓生產,怕給自己戴上“以生產壓革命”帽子的錯誤思想,和專職技術安全干部中存在著的不敢嚴格執(zhí)行安全制度,怕給自己戴上對工人實行“管、卡、壓”帽子的錯誤思想。在此基礎上,健全了安全生產群管網(wǎng),堅持了群眾性的每周一次安全活動日和節(jié)假日安全大檢查制度,開展了安全生產流動紅旗競賽,加強了經(jīng)常性的安全教育,嚴格了安全管理,保證了生產、科研的順利進行。
鍋臺邊的一番話
1975年春節(jié)前夕,主持《太原日報》工作的王士元約我晚上一起去看望李挺鋒。士元是垣曲縣人,抗戰(zhàn)時期就和長期在垣曲縣工作的李挺鋒相識,他們是老朋友了。在這以前我與李挺鋒雖緣慳一面,但從與像士元這樣熟悉他的人們的交談中,從報紙上有關他負責的單位工作、生產的報道中,對他人品操守之高尚、工作成績之卓著,特別是戰(zhàn)爭年代舍生取義之壯舉,耳有所聞,心懷敬佩。所以,便欣然一同前往。
到了李挺鋒宿舍,他忙從臥室迎了出來,借著樓道的燈光,士元給他介紹我時,他竟先說出我的姓名。士元說:“你們原來認識?”他說:“不,是猜的,你們現(xiàn)在不是一起搭班子嗎?其實,你倆在《山西日報》工作時,我就看過二位合作寫的稿子,就知道老樊的大名?!蔽壹泵φf:“哎呀,李書記,你太客氣了,太抬舉我了。要說名氣,我是個無籍籍名的人,你可是聲名藉甚啊?!闭f笑間,他從臥室搬出一木制長條凳子,放進廚房,讓我們進去坐。我當時想,可能是“造反派”奪權后,把他從寬敞的宿舍趕到這逼窄的沒有客廳的地方,晚上來了客人,不便讓進臥室,只好請到廚房坐。后聽曾任245廠副廠長的李華同志說,李挺鋒自調到他們廠,就和普通職工一樣,全家男女老少擠住在一間半宿舍里??梢娖渥月芍畤馈?/p>
還是說那晚看望李挺鋒的事吧。時間既是春節(jié)前夕,自然氣候當然是數(shù)九寒天,不過,我們三人坐在一條板凳上,趴在尚有余熱的鍋臺邊,吸著可能是那時能買到的最好的香煙——牡丹牌香煙,倍感溫暖、愜意。只是那時的政治氣候云譎波詭,令人不寒而栗。所以,我們不是說過年的話,而是打聽有什么消息;不是輕輕松松地談天說地,而是“位卑未敢忘憂國”:“文革”已折騰了七八年,以后還要每隔七八年來一次,長此以往,國將不堪,民又何堪?!
憂是緣于愛,并非氣餒。那晚,李挺鋒說了一番令我等聽者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的話:“關鍵在于人心向背,正所謂‘國之命,在人心。參加淮海戰(zhàn)役的解放軍總兵力不到60萬,提供后勤支援的老百姓就達590萬。所以,陳毅曾說,淮海戰(zhàn)役的勝利,是老百姓用獨輪車推出來的?,F(xiàn)在三點水(指江青)一伙喪心病狂、倒行逆施、禍國殃民、民心盡失,我看他們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我們既以身許國,當以‘蠶死炬灰自勵。不論政治氣候如何變幻莫測,我們必須想方設法搞好工作,搞好生產,為國分憂?!?/p>
果如其言,不久即傳來245廠想方設法搞好生產的喜訊。原來“文革”越到后期,工人們越看清了這場浩劫于國于民的嚴重危害,越厭惡那種“大批促大干”的做法,越不愿學習那些文痞們的顛倒是非、混淆黑白的文章。有些工人開口一個二級工,閉口一個三十八(元),而那時一切都要突出政治,又不可能真正實行“各盡所能,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分配原則。有些工人“八小時內混著干,八小時外流大汗”,流大汗干什么?一心經(jīng)營“小家庭”:“沙發(fā)、立柜、鋼絲床,種地、喂雞、養(yǎng)奶羊。”有些班組在學習時,往往是“一人讀,大家聽,出出進進人不停,看報、打盹、織毛線,低聲細語談‘新聞。”據(jù)此,廠黨委發(fā)動和組織全廠職工開展了一場“怎樣做主人”的大討論。其結果,除當時必須說的“官話”外,實際上是引導職工以全廠13名“鐵人”式的勞動模范和103個先進班組、550名先進生產者為榜樣,為社會主義建設勇挑千斤擔,學習先進技術和管理經(jīng)驗。從而,掀起了先進更先進、中間猛加勁、后進變先進的社會主義生產競賽熱潮。
一部運轉不停的機器
1977年2月,李挺鋒調任中共太原市委副書記,分管工業(yè)。這時已粉碎“四人幫”幾個月了。他經(jīng)常深入基層,了解遭受“文革”劫難后工礦企業(yè)的生產狀況,并和大家一起商討面對現(xiàn)實、迎難而上的措施。之后,他征得市委的同意,帶領工業(yè)口和大型廠礦的負責同志,并要我也參加,先后到南京、常州、無錫、蘇州和上海參觀學習,走一路,聽一路,看一路,想一路,議一路。在參觀學習結束時的座談會上,李挺鋒在聽取大家的發(fā)言后大發(fā)感慨:“此行,我和大家的感受一樣,看人家,想自己,我們落后了,大大地落后了。但是,承認落后,絕不甘于落后,我們必須清除‘左的影響,消除派性干擾,通力合作,奮起直追?!?/p>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把全黨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的戰(zhàn)略決策,令李挺鋒振奮不已。他像一部加滿了油、擰緊了扣的機器,運轉不停,全力協(xié)助先后擔任市委第一書記的王繡錦、李修仁在開展真理標準問題討論補課、落實黨的各項政策、平反冤假錯案的同時,在工業(yè)企業(yè)大力推行各種形式的責任制,實行責、權、利緊密結合的企業(yè)管理制度。這對于克服企業(yè)中普遍存在的平均主義、吃“大鍋飯”等現(xiàn)象,調動企業(yè)和職工的積極性,提高企業(yè)的管理水平和生產水平,激發(fā)企業(yè)的活力,發(fā)揮了很好的作用。
任職時間最短,辦實事最多
李挺鋒是個實事求是、講真話的人,而這樣的人往往是要付出代價的,李挺鋒也未能例外。
1983年夏,正當李挺鋒醉心于工業(yè)企業(yè)的改革之際,他被調離太原市委,任命為省總工會黨組書記,隨后在全省工會代表大會上,當選為省總工會主席。1985年1月調任省顧委委員。這就是說,他在省總工會僅僅工作了一年半時間。任職時間如此短暫,能辦成什么事,他又辦了哪些事?我曾與曾任省總工會副主席、政協(xié)山西省五屆委員會常委的郭長夫和《山西工人報》首任總編輯黨淥詳談過一次,還請繼黨淥之后任《山西工人報》總編輯、我的老朋友王震華寫了份書面材料。而無論是當面所說還是材料里寫的,都如數(shù)家珍地一一列舉出李挺鋒在短暫的任職期間,和黨組一班人帶領省總工會全體同志所做的種種好事、實事——
開展“整組建家”活動。李挺鋒任省總工會主席時,全國工會系統(tǒng)正在貫徹落實中央領導同志于1983年3月14日作的關于加強基層工會工作,提高工會工作水平,為社會主義四個現(xiàn)代化做貢獻的指示精神,和全國總工會據(jù)此作出的《整頓基層工會組織,開展建設“職工之家”活動》的決定。值此良機,他和黨組其他同志立即分頭深入全省各地(市)、縣和大中型企業(yè)調查研究,全面了解基層工會的情況。緊接著,在長治王莊煤礦召開了全省縣、市工會主席會議,具體部署了“整組建家”工作,使“整組建家”活動在全省全面展開。1984年在萬榮縣召開了有全省各縣、市工會主席和臨汾、運城地區(qū)各縣縣委書記參加的聲勢浩大的現(xiàn)場會議,總結全省“整組建家”活動工作,推廣萬榮縣“整組建家”經(jīng)驗。從而,把全省工會工作推向新的階段。
創(chuàng)辦《山西工人報》。經(jīng)省總工會黨組研究同意,選調來總編輯,組建起編委班子。省總工會為其籌集了20萬元開辦費,擠出十多間辦公室。編委會采取公開考試的辦法,錄用了一批編采人員。就這樣,全省廣大職工盼望已久的《山西工人報》即于1984年3月10日創(chuàng)刊了。20多年來,《山西工人報》秉持“多方面地為職工服務,為多方面的職工服務;為工會工作服務,為職工群眾服務;導引工運,推動創(chuàng)新”的宗旨,越辦越好,越來越為廣大職工喜聞樂見。因此,報紙由原來的4開周2刊、發(fā)行量1.4萬份,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對開日報(周三、周日為8版),發(fā)行量達7. 3萬份,成為連續(xù)11年的山西省一級報紙。
為各級工會更好地參政議政、維護職工的合法權益創(chuàng)造條件。李挺鋒積極主張各級工會負責人參加同級人大和政協(xié)常委班子,積極促成省總工會和省委組織部聯(lián)合作出縣工會主席進縣委(委員)和人大常委會班子、縣工會副主席進政協(xié)(委員)班子的決定,并認真檢查落實。
解疑破難,啃硬骨頭。晉祠工人療養(yǎng)院,是省總工會的事業(yè)單位,主要是為勞動模范和先進工作者提供療養(yǎng)服務的設施,“文革”中被北京軍區(qū)某部占用。1973年省總工會工作恢復正常運轉后,某部一直拒絕歸還。李挺鋒和黨組同志在領導新建奇村工人療養(yǎng)院、幫助全省市、縣全面鋪開職工文化宮和俱樂部建設工程的同時,親自或請副主席們出面,反復與某部溝通、協(xié)商,一再說明晉祠工人療養(yǎng)院姓“工”,終于將這個工人療養(yǎng)院要了回來,保障了工會的合法權益。
……
在結束和我的談話時,郭長夫這位從1952年就調到省總工會工作的工運老兵不無感慨地說:“李挺鋒是省總工會任職時間最短、辦實事最多的主席。”
正因此,人們至今還在深深地懷念著他。前些時就看到了一篇署名燃憶的文章,題目為《短暫的任職 深刻的記憶——李挺鋒工會工作紀事》。此文將李挺鋒在省總工會工作期間帶領大家辦的事條分縷析地歸納為“十件好事”。文章最后深情地寫道:“……李主席雖然在省總工會工作了僅一年半時間,但他為全省的工運事業(yè)和工會工作做出了重大的貢獻。特別是他那種對黨、對社會主義事業(yè)的無限忠誠,對工會工作和廣大職工的無比熱愛,為動員、鼓舞、團結全省工人階級投入四化建設而殫精竭慮、無私奉獻、勇于進取的精神和高貴品格,至今為廣大工會干部所效法、所稱頌。他為全省工會工作所做的‘十件好事,將永遠載入山西工人運動史冊。”就其一生的經(jīng)歷和業(yè)績來說,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