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有秩”與“嗇夫”關系考辨

惠翔宇，黃遠東

（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福州 350007）

漢代“有秩”與“嗇夫”關系考辨

惠翔宇，黃遠東

（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福州 350007）

尹灣漢簡《東?？だ魡T簿》再次證明，漢代“有秩”和“嗇夫”實乃兩個獨立官名：“有秩”分“官有秩”和“鄉(xiāng)有秩”兩類，“嗇夫”分“官嗇夫”和“鄉(xiāng)嗇夫”兩類。中華書局版《漢書·百官公卿表》及《后漢書·百官志》關于“有秩、嗇夫”之點校正確無誤，是歷史事實的反映。

有秩；嗇夫；尹灣漢簡；二年律令

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史學界曾掀起漢代“有秩”與“嗇夫”關系之討論，爭論頗多，主要有以下四說：其一，“有秩”即“嗇夫”說，以鄭實先生為代表；其二，嗇夫分有秩（百石）和斗食兩級，“有秩嗇夫”連讀，以裘錫圭先生為代表；其三，“有秩嗇夫”即是一官又是兩官，以錢劍夫先生為代表；其四，“有秩”非“嗇夫”，以高敏先生為代表。諸說皆言之有據(jù)卻莫衷一是。八十年代中葉之后，“有秩”與“嗇夫”的討論陷入沉寂，“有秩”與“嗇夫”的關系幾成史學難題。賴《尹灣漢墓簡牘》的面世，這一史學難題再次提上日程。

尹灣漢簡《東?？だ魡T簿》明確載有“官有秩”、“鄉(xiāng)有秩”、“官嗇夫”、“鄉(xiāng)嗇夫”四種名目，排列次序各異。“官嗇夫”、“有秩”、“鄉(xiāng)嗇夫”之名又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筆者認為，鄭實、裘錫圭、錢劍夫三位前輩之論有待商榷；高敏先生“有秩”非“嗇夫”之論正確。兩漢“有秩”與“嗇夫”實乃兩個獨立官名?！坝兄取狈帧肮儆兄取焙汀班l(xiāng)有秩”兩類；“嗇夫”分“官嗇夫”和“鄉(xiāng)嗇夫”兩類。本文擬以前賢研究為基礎，通過對“有秩”和“嗇夫”的歷史淵源、行政歸屬、職掌及秩階的系統(tǒng)考察，以證前論。

一、有秩：官有秩、鄉(xiāng)有秩

有秩，秦官。秦孝公十三年，初置“有秩史”?！妒酚洝ち鶉瓯怼贰笆?，初為縣，有秩史”［1］723是其明證。故凡有秩祿之低級官吏，皆可泛稱“有秩吏”或“有秩之吏”。［2］264、268至秦昭王時，“有秩”仍屬泛稱。“有秩”作為固定官名始于秦末漢初。［2］268《漢書·百官公卿表》：“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皆秦制也?！保?］742《漢書·外戚傳》：“上家人子、中家人子，視有秩、斗食云。”［3］3935故秦末漢初，有秩已成固定官名，此論甚明。據(jù)尹灣漢簡《東海局吏員簿》記載，漢代“有秩”可分為“官有秩”和“鄉(xiāng)有秩”兩類。

（一）官有秩

“官有秩”傳世典籍疏漏，可考者僅見《尹灣漢墓簡牘·東?？だ魡T簿》：海西縣、蘭陵縣、襄賁縣各有官有秩1人，下邳2人，總計5人?！肮儆兄取钡穆氄撇辉敚茰y應和下文所論“官嗇夫”之職相類，當是管理國有經(jīng)濟之專職少吏。①“所謂官有秩，疑當指主管縣的某個部門的秩為百石的少吏，被排在鄉(xiāng)有秩之前，如同官嗇夫和官佐，亦分別排在鄉(xiāng)嗇夫和鄉(xiāng)佐之前?！币娭x桂華《尹灣漢墓簡牘和西漢地方行政制度》，《文物》1997年第1期，第46頁。此外，孫星衍輯《漢官》河南尹條下有“諸縣有秩三十五人，官署掾史五人”［5］8。從后文“官署掾史”看，此“縣有秩”或即漢簡所謂之“官有秩”。因無確鑿證據(jù)，存疑待考。

（二）鄉(xiāng)有秩

“鄉(xiāng)有秩”，鄉(xiāng)吏，秦及兩漢皆有存在。漢籍可考者頗多：

《漢書·百官公卿表》：“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皆秦制也?！保?］742《漢書·張敞傳》：“張敞，字子高……本以鄉(xiāng)有秩補太守卒史?！鳖亷煿抛⒃唬骸班l(xiāng)有秩者，嗇夫之類也?！保?］3216《后漢書·百官志·百官五》：“鄉(xiāng)置有秩、三老、游徼?！保?］3624《漢官》洛陽令條：“鄉(xiāng)有秩、獄史五十六人?！保?］3624；［5］8

從前引文獻可知，漢代置“鄉(xiāng)有秩”是歷史事實。除此之外，漢碑陰題名亦有“蓮勺左鄉(xiāng)有秩、池陽左鄉(xiāng)有秩、池陽集丞有秩”［6］233的記載。查《漢書·地理志》，連芍、池陽皆為左馮翊屬縣。［3］1545據(jù)此可知，鄉(xiāng)有秩為縣屬鄉(xiāng)吏，無疑。

漢代鄉(xiāng)有秩的設置狀況，史籍疏漏，《尹灣漢墓簡牘·東?？だ魡T簿》可補此闕。尹灣漢簡所載38個縣（縣、邑、侯國），其中海西縣置鄉(xiāng)有秩4人，下邳縣1人，郯縣5人，朐邑1人，襄賁縣2人，戚縣2人，費縣2人，利成縣1人，開陽縣1人，繒縣1人，平曲縣1人，□□縣1人，①簡文作“鄉(xiāng)有秩……”，據(jù)謝桂華先生統(tǒng)計作“鄉(xiāng)有秩1人”。參見謝桂華《尹灣漢墓簡牘和西漢地方行政制度》，《文物》，1997年第1期，第47頁。今從謝說。昌慮侯國1人，容丘侯國1人，良成侯國1人，總計25人。［7］79-84

按尹灣漢簡《東?？だ魡T簿》所載吏員名目為漢初定制，［8］60、64則“有秩”與“嗇夫”漢初時已明確區(qū)分為兩個官名。②高敏先生《“有秩”非“嗇夫”辨——讀〈云夢秦簡〉札記兼與鄭實同志商榷》有所謂“到了東漢，‘有秩’與‘嗇夫’的區(qū)別更加明顯”之論。參見高敏《云夢秦簡初探》，河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65頁。至此，“有秩”與“嗇夫”有別可上溯至漢初。由此觀之，前輩學者所謂“有秩就是嗇夫”［9］55、“有秩嗇夫”連讀之見［10］438-443皆有誤?！坝兄取狈恰皢莘颉?。

“官有秩”、“鄉(xiāng)有秩”之考已如上文，再論其職掌與秩階。官有秩之職掌不詳，或與下文所論官嗇夫相同，此屬臆測，待考。鄉(xiāng)有秩的設置與職掌，史籍記載甚明?！逗鬂h書·百官志·百官五》載：

鄉(xiāng)置有秩、三老、游徼。本注曰：有秩，郡所署，秩百石，掌一鄉(xiāng)人；其鄉(xiāng)小者，縣置嗇夫一人。皆主知民善惡，為役先后，知民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注引《漢官》曰：“鄉(xiāng)戶五千，則置有秩?！保?］3624

從前引文獻可知：其一，有秩，秩百石，郡所屬。此乃“鄉(xiāng)有秩”之秩階，據(jù)此推測，“官有秩”之秩亦當百石。其二，鄉(xiāng)所轄民戶五千，則置有秩；少于五千則置嗇夫。此或史籍鄉(xiāng)嗇夫記載多，鄉(xiāng)有秩記載少，尹灣漢簡“鄉(xiāng)嗇夫”人數(shù)遠過“鄉(xiāng)有秩”之因。其三，“鄉(xiāng)有秩”是治民之官，“掌一鄉(xiāng)人……主知民善惡，為役先后，知民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是為其證。

二、嗇夫：官嗇夫、鄉(xiāng)嗇夫

“嗇夫”作為官名，大約始于夏商時期。《尚書·大誥》即有“若穡夫，予曷敢不經(jīng)朕畝”之語，按“穡夫”即“嗇夫”?！蹲髠鳌ふ压吣辍芬断臅酚小俺讲患诜?，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之記載。此外，《詩經(jīng)·小雅·甫田》和《禮記·郊特牲》所見之“田畯”、“先嗇”、“司嗇”亦為嗇夫之別稱。［11］137-138戰(zhàn)國時期，秦、三晉、齊、楚、中山等國都有“嗇夫”官的存在，［10］448-455其中尤以秦國可考者最為詳盡。秦律所見嗇夫名目主要有：縣嗇夫、大嗇夫、鄉(xiāng)嗇夫、官嗇夫、田嗇夫、司空嗇夫、庫嗇夫、廄嗇夫、皂嗇夫、漆園嗇夫、傳舍嗇夫、廚嗇夫、亭嗇夫、市嗇夫等。按《管子·君臣》，上述嗇夫又可分為兩個系統(tǒng)：其一，吏嗇夫（即官嗇夫：如田嗇夫、發(fā)弩嗇夫等），是縣廷之中掌管各類專職事務，輔佐長吏的官吏總稱；其二，人嗇夫（即民嗇夫，如縣嗇夫、鄉(xiāng)嗇夫等），是地方基層官吏。［9］；［10］431-434此外，秦時縣令、長亦稱嗇夫，即前文所言之“縣嗇夫”。隨著郡縣制的發(fā)展，縣嗇夫最終統(tǒng)一于縣令、長；漢代縣令、長已不再稱嗇夫。［9］56；［10］433以上所述已為史學界所認同。

漢承秦制，嗇夫一職廣泛存在?！稘h書·百官公卿表第七上》“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皆秦制也”，是為明證。《急就篇》卷四有“亭長游徼共雜診”。顏師古注“秦漢之制，十里一亭，亭有高樓，所以候望，鄉(xiāng)嗇夫治之，游徼即嗇夫之所統(tǒng)也”［12］302，則可進一步佐證前論。此外，《春秋繁露·止雨》篇亦有“縣邑若丞合史、嗇夫三人以上，祝一人，鄉(xiāng)嗇夫若吏三人以上，祝一人，里正父老三人以上，祝一人”［13］327的記載。由此可見，嗇夫乃漢承秦制，無疑。

據(jù)尹灣漢簡《東?？だ魡T簿》和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所載，漢代嗇夫分官嗇夫和鄉(xiāng)嗇夫兩類。其中，官嗇夫是縣廷主管各類經(jīng)濟事務的專職官吏總稱，具體名目當如前文所述秦時之制；鄉(xiāng)嗇夫是縣廷派往屬鄉(xiāng)之治民官，主民事掌教化，其與官嗇夫所屬系統(tǒng)不同。

（一）官嗇夫

官嗇夫一職，史籍詳細記載者頗少。據(jù)裘錫圭先生考證，漢代縣廷官嗇夫主要有：田嗇夫①裘錫圭先生《嗇夫初探》考“田嗇夫”為縣廷少吏。參見裘錫圭《古代文史研究新探》，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56-459頁。王彥輝先生則認為，不應將其列入縣廷官嗇夫之列。參見王彥輝《田嗇夫、田典考釋——對秦及漢初設置兩套基層官管理機構的一點思考》，《東北師大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2期，第49-55頁。筆者認為，田嗇夫當為縣廷嗇夫出部在鄉(xiāng)者，一如鄉(xiāng)嗇夫屬縣廷少吏。今從裘先生之論。、司空嗇夫、庫嗇夫、倉嗇夫、廏嗇夫、傳舍嗇夫、廚嗇夫、市嗇夫、發(fā)弩嗇夫、少內嗇夫。［10］455-496此外，“官嗇夫”一名亦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之《賊律》［14］8、《捕律》［14］29、《收律》［14］32、《錢律》［14］35、以及《戶律》［14］54，凡五見；具體“官嗇夫”名目如《賊律》有“船嗇夫”［14］8，《均輸律》有“傳嗇夫”［14］39，《田律》有“田嗇夫”［14］42，《市律》有“市嗇夫”［14］44，《金布律》有“津嗇夫”［14］67。按《二年律令》為呂后二年（公元前186年）所施行。參之前論，官嗇夫乃漢承秦制無疑。

官嗇夫的系統(tǒng)設置，文獻缺漏。尹灣漢簡《東海郡吏員簿》則系統(tǒng)載有東?？じ骺h、邑、侯國及鹽、鐵官所屬官嗇夫的設置狀況。其中，除□□、□、容丘、南城、新陽、東安、平曲、建陵、山鄉(xiāng)、武陽、都平、郚鄉(xiāng)、建鄉(xiāng)、□□、建陽、都陽等侯國外，其他縣、邑、侯國及鹽、鐵官均有數(shù)量不等的官嗇夫，共計官嗇夫60人。以蘭陵縣、朐邑、昌慮侯國、伊盧鹽官、下邳鐵官為例：蘭陵有官嗇夫4人，朐邑4人，昌慮侯國2人，伊盧鹽官2人，下邳鐵官5人。

關于官嗇夫的職掌，尹灣漢簡未載。據(jù)高敏先生研究，秦時縣官嗇夫“各主管某一經(jīng)濟或業(yè)務部門，包括財產的保管、出納、核算，亦包括采礦、伐木、制造大車等”［2］181，反映出官嗇夫在秦時國有經(jīng)濟中的重要地位。漢承秦制，故漢代縣廷官嗇夫亦應如是。此外，前論鹽、鐵官皆置官嗇夫一官，亦可證此論斷。綜上可見，官嗇夫在漢代社會經(jīng)濟運行中有重要地位。

（二）鄉(xiāng)嗇夫

鄉(xiāng)嗇夫，亦稱鄉(xiāng)部嗇夫，②“鄉(xiāng)部嗇夫”之名可見張家山漢簡《二年律令》之《田律》和《戶律》?！短锫伞罚骸班l(xiāng)部主邑中道，田主田道。道有陷敗不可行者，罰其嗇夫、吏主者黃金各二兩?！薄稇袈伞罚骸昂阋园嗽铝钹l(xiāng)部嗇夫、吏、令史相雜案戶籍，副臧（藏）其廷”，“鄉(xiāng)部嗇夫、吏主者及案戶者弗得，罰金各一兩。”分別參見張家山二四七號漢墓竹簡整理小組《張家山漢墓竹簡[二四七號墓]》，文物出版社2006年版，第42頁、第54頁。按：前引《田律》僅言“鄉(xiāng)部”，又言“罰嗇夫、吏主者黃金各二兩”，皆與《戶律》“鄉(xiāng)部嗇夫、吏主者及案戶者弗得，罰金各一兩”語句格式相同，故《田律》“鄉(xiāng)部”為鄉(xiāng)部嗇夫無疑。乃縣廷派往屬鄉(xiāng)之治民官吏，主民事、掌教化，與官嗇夫所屬系統(tǒng)不同。鄉(xiāng)嗇夫，典籍可考者甚多。《百官公卿表》、《急就篇》、《春秋繁露·止雨》所載已見前述，其他可考者如下：

《漢書·文帝紀》元年三月，詔曰：“有司請令縣道，年八十已上，賜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斗。其九十已上，又賜帛人二匹、絮三斤。賜物及當稟鬻米者，長吏閱視，丞若尉致。不滿九十，嗇夫、令史致。”［3］113《漢書·鮑宣傳》：“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好學明經(jīng)，為縣鄉(xiāng)嗇夫，守束州丞?！保?］3086《漢書·朱邑傳》：“朱邑字仲卿，廬江舒人也。少時為舒桐鄉(xiāng)嗇夫，廉平不苛，以愛利為行，未嘗笞辱人，存問耆老孤寡遇之有恩，所部吏民愛敬焉?！保?］3635

以上皆為西漢史籍記載，東漢史籍亦然，其可考者如下：

《后漢書·任光傳》：任光，字伯卿，南陽宛人也……初為鄉(xiāng)嗇夫、郡縣吏。［4］751《后漢書·鄭玄傳》：鄭玄，字康成，……少為鄉(xiāng)嗇夫。［4］1207《后漢書·第五倫傳》：倫為鄉(xiāng)嗇夫，平徭賦，理怨結，得人歡心。［4］1396《后漢書·爰延傳》：爰延，字季平……為鄉(xiāng)嗇夫，仁化大行，但聞嗇夫，不知郡縣。［4］1618

以上所考可見，鄉(xiāng)嗇夫之置為兩漢通制，足見鄉(xiāng)嗇夫在漢代政權中的重要地位。至于鄉(xiāng)嗇夫之職掌，兩漢史籍記載大致相同?！都本推肪硭耐鯌胙a注有：“《百官表》：嗇夫聽訟，收賦稅；《續(xù)志》：主民善惡，為役先后；知民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讹L俗通》：嗇，省也；夫，賦也，言消息百姓，均其賦役。”［12］310由此可見，鄉(xiāng)嗇夫是治民之官，主民事、掌教化之可靠性。按，此與前引《管子·君臣上》所載“人嗇夫”職掌相同。《東?？だ魡T簿》所載嗇夫為官嗇夫和鄉(xiāng)嗇夫是有歷史淵源的。

縣屬鄉(xiāng)嗇夫的設置狀況，據(jù)《后漢書·百官志·百官五》可知，漢代五千戶以下之鄉(xiāng)置嗇夫1人，此與《宋書·百官下》所載漢制相同，其他文獻可考者甚少。尹灣漢簡《東海郡吏員簿》則可彌補史籍疏漏。東?？は螺?8個縣、邑、侯國中，除平曲侯國和□□侯國外，其他諸縣皆置鄉(xiāng)嗇夫一職，多者如蘭陵縣有鄉(xiāng)嗇夫13人，下邳縣12人，少者如昌慮侯國置鄉(xiāng)嗇夫1人，武陽1人，總計東?？は螺犞T縣有鄉(xiāng)嗇夫共137人。東?？倏h“鄉(xiāng)嗇夫”的設置狀況如前論。據(jù)此推測，西漢其他郡縣的情況亦當如是，由此可管窺鄉(xiāng)嗇夫在漢代政權統(tǒng)治中的重要地位。

最后討論嗇夫之秩。漢代嗇夫分百石和斗食兩類。①裘錫圭先生《嗇夫初探》有“漢代嗇夫分有秩（百石）和斗食兩級”一語。見裘錫圭《古代文史研究新探》，江蘇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第444頁。筆者考證，“有秩”非“百石”秩之別稱，“有秩”和“嗇夫”是兩個獨立官名，故將裘先生所論修正為“漢代嗇夫分百石和斗食兩類”?！稘h官》洛陽市長條下有“十三人百石嗇夫”一語，故嗇夫有百石之秩。按此屬文獻所言之“尤異”，非一般嗇夫可比。一般嗇夫，秩斗食。史料可考者如《漢官》洛陽令條即有“斗食、令史、嗇夫、假五十人”。裘錫圭先生認為此或可斷為“斗食令史、嗇夫、假五十人”，意為“斗食令史、斗食嗇夫、斗食假”。據(jù)此，則嗇夫秩斗食。居延漢簡亦有“顯美傳舍斗食嗇夫莫君里公乘謝橫”［15］16之記載，可證前論。此外，從尹灣漢簡《集簿》和《東海郡吏員簿》所載斗食吏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看，嗇夫亦在斗食吏范圍之內，可進一步佐證前論。

三、漢代“有秩”與“嗇夫”區(qū)別和聯(lián)系

綜觀前文考辨，足以證明“有秩”與“嗇夫”實為兩個獨立官名，“有秩”非“嗇夫”之論是正確的。“有秩”與“嗇夫”的不同之處，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四點：

其一，原始意義和起源不同。一方面，“嗇夫”的原始意義乃“田夫”、“農夫”之意；［11］137“有秩”則是“有秩祿之吏”，二者相差甚大。另一方面，“嗇夫”作為官名大致始于夏商時期，戰(zhàn)國以迄秦漢，嗇夫一官廣泛存在于各國政權?！坝兄取?，秦孝公十三年始置，泛指“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之吏，至秦末漢初才演化為固定官稱，前文已論?？傊兄扰c嗇夫在原始意義和起源時間上均已顯示出二者之異。

其二，秩祿與所屬不同?！坝兄取?，秩百石，郡所屬，史籍記載甚明。嗇夫，秩斗食，縣所屬，已見前考。另據(jù)廖伯源先生研究，“有秩無論在郡、在縣、在鄉(xiāng)，皆是郡所辟置，皆為郡屬吏”；“卒史、有秩俱秩百石，在郡曰卒史，在縣曰官有秩，在鄉(xiāng)曰鄉(xiāng)有秩”，［8］24，54亦佐證筆者之論?！坝兄取狈恰皢莘颉保渥C甚為明了。

其三，設置規(guī)則不同。按前文所論，鄉(xiāng)戶五千，郡府置鄉(xiāng)有秩；其鄉(xiāng)小者則置嗇夫。兩者從所掌丁戶數(shù)目上，已顯出二者之別。

其四，尹灣漢簡《東?？ただ魡T簿》將官有秩、鄉(xiāng)有秩和官嗇夫、鄉(xiāng)嗇夫四名目單列，且“官嗇夫”、“鄉(xiāng)嗇夫”的次序比“官有秩”、“鄉(xiāng)有秩”低兩級，此當又一實證資料，可證前論。

前賢之所以混淆“有秩”與“嗇夫”兩個官名，實乃囿于《后漢書·百官志》之語，即“皆主知民善惡，為役先后，知民貧富，為賦多少，平其差品”。論者僅看到有秩與嗇夫的這種關聯(lián)，卻未追根溯源，實屬不該。

四、結論

綜上所述，“有秩”非“嗇夫”，其論甚明。漢代“有秩”和“嗇夫”乃兩個獨立官名：“有秩”分“官有秩”和“鄉(xiāng)有秩”兩類，“嗇夫”分“官嗇夫”和“鄉(xiāng)嗇夫”兩類。“有秩”與“嗇夫”之關系這一史學難題，至此或可予以化解。由此可證，中華書局版《漢書·百官公卿表》及《后漢書·百官志》關于“有秩、嗇夫”的文獻點校正確無誤，是歷史事實之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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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lationship between“Youzhi”and“Sefu”in Han Dynasty

Hui Xiang-yu，Huang Yuan-dong
(College of Social Development，F(xiàn)ujian Normal University，F(xiàn)uzhou 350007，China)

The Wooden Slips from Western Han Tomb at Yinwan Village prove that“Youzhi”and“Sefu”are two separated official names in the Han Dynasty.“Youzhi”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of“Guan Youzhi”and“Xiang Youzhi”;“Sefu”can be divided into two categories of“Guan Sefu”and“Xiang sefu”.The historical rela?tionship of“Youzhi”and“Sefu”could be revolved by Han slips at this point.The edition of“Youzhi and Sefu”is the historical truth in Baiguan Gongqing table of Han Zhonghua vision and Baiguan Chi of later Han Zhaunghua vi?sion.

Youzhi;Sefu;The Wooden Slips from Western Han Tomb at Yinwan Village;Laws of the Second Year

K232

A

1008-2794（2012）01-0093-05

（責任編輯：顧勁松）

2011-09-02

惠翔宇（1984—），男，陜西臨潼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碩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先秦秦漢史；黃遠東（1986—），男，湖南郴州人，福建師范大學社會歷史學院碩士生，主要研究方向為史學理論及史學史、先秦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