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德凝詩歌的時代定位

周宏冰

（大連市戲劇創(chuàng)作室，遼寧 大連 116001）

一、徐德凝詩歌的“現(xiàn)象”成就

“五四”以降，中國詩歌“復(fù)古”九十多年來，中國詩歌本來健康地走著，在城市里，在田野上，在災(zāi)民艱難的步子里，在彈雨硝煙的火線上，在中國人民前進的煢煢足聲中，健康地奔跑著，跳躍著，喊叫著，先后出現(xiàn)過一個又一個高峰。20世紀30至80年代，中國詩歌都有可圈可點、可歌可泣的篇章。但是80年代后期以來，詩歌的車子翻新錯了，青春的嗓音開始變得咿咿呀呀、哼哼唧唧，以至于鐘弇則郁，很少再生發(fā)健康美麗的敲響聲！于是乎詩歌被讀者冷落，被社會淡漠，看詩的人們寥寥無幾，寫詩的人物也不看詩，詩歌刊物難以生存，詩人的爐灶冷冰冰。雖然偶爾遇到山搖地動不平事，有人還能從血管子里噴出半腔子生氣，吼出“生活像泥河一樣流，機器吃我們的肉”的強烈抗議！

但是，太少了，雖強猶弱！何況噴出半腔子生氣的，是近幾年被論者譽為“偉大詩歌復(fù)興運動的見證”的詩句；發(fā)出幾句帶著血絲的抗議的，也是近幾年的農(nóng)民工，絕不是前些年的第幾代詩人！

但是在遼寧，在大連，卻有一個詩人，多年來，發(fā)表的詩歌，出版的詩集，能不脛而走，口碑相傳。從未謀面的人給他寫信，從不寫書評的人為他寫評，老學者自告奮勇為他編纂專輯，數(shù)以十計的著名詩人為他的詩集作評寫序。沒有他的詩集的人“很好意思”地向他討要，拿到他的詩集者就一目十行，廢寢忘食；大連、沈陽、湖北、北京等地十幾所大學請他走上講壇，北京某著名學府的研究生以他的詩歌為論文選題；電視臺把他的詩歌搬上熒屏；作曲家把他的詩歌譜成歌曲；某著名詩刊還請他擔任了好幾年社長——盡管只是名譽的，畢竟赫然白紙黑字“徐德凝”！

三十多年來，徐德凝已經(jīng)寫詩兩萬六千多首；十幾年來，精心編選、出版的詩集已有《行吟集》、《放歌行》、《海之韻》、《走過紅海灘》、《記憶的雕塑》、《佛典的管理智慧》等6部，新的文思仍在如地火奔走，新的作品仍在如熱泉奔涌。

于是乎，眾多研究者異口同聲，連很挑剔、很矜持的詩界人物也異口同聲：大連成就了一個詩的景觀：徐德凝現(xiàn)象。

這是中國當代詩歌的冷灶里，爆出的一枚熱栗子！

詩人徐德凝，外號撒慢氣。大連古建園林公司董事長，旗下有幾家分公司，古建園林生意遍及全國二十多個省市區(qū)，還有名揚海內(nèi)外的遼河口濕地紅海灘。一個追隨他詩風的不大不小作者群，也正在運斤成風。

也許有人說，徐德凝是大公司董事長，故而有人追捧。

我們說，會寫詩的總經(jīng)理、董事長大有人在，詩寫得正經(jīng)不錯的總經(jīng)理董事長也不乏其人。但能象徐德凝這樣形成現(xiàn)象者，全國目前尚無分店。而且徐德凝把錢財看得很淡。前些年，他專門為此而寫詩：資產(chǎn)千萬，我只是個大保管。后來資產(chǎn)過億了，他干脆把黨政財文大權(quán)都分給下屬公司，自己只留下古建園林公司的空殼子總部。

有人還說，徐德凝人品不錯，農(nóng)民出身，富農(nóng)成分，從石頭底下發(fā)出芽子來，長成了一棵粗壯大樹，憨厚德性，豪爽性格，忠廉孝悌友，仁義禮智信，人品如其詩，詩品如其人，所以一如唐詩“陳侯立身何坦蕩，心輕萬事如鴻毛”的形容，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愛屋及烏，連帶愛人家老兄并把其“拙作”當作紅葉珍藏了。

前面的話可能有幾分道理，“所以”后面的，可就未必是結(jié)論準確。因為很多人是在根本不識徐德凝人面，不知徐德凝的背景，沒有聽過徐德凝的粗門大嗓爽朗笑聲的情況下，就喜歡上了徐德凝的詩歌的。所謂 “以文識面”是也。筆者認識的很多人，就屬于這種情況。

在這 “讀詩的人越來越少了”的冷落清秋，徐德凝的詩歌，能在大連乃至更廣大的地區(qū)，不脛而走，蔚成大觀，是有其作品本身和外在的客觀因素的。

二、徐德凝詩歌的特征分析

詩歌是什么？可以說是盡人皆知：詩言志，憤怒出詩人，大抵是有感而發(fā)抒寫胸臆。幾千年來，中國詩歌從《詩經(jīng)》的雄雞啼明，到南國詩歌《楚辭》的水邊行吟，從漢樂府民歌和漢魏古詩的街談巷議，到魏晉南北朝的文人雅作和市井篇什，再到唐詩宋詞的黃鐘大呂，再到蒙古馬塵煙下的套數(shù)小令，再到明代的散曲民歌，明末的亡國痛叫和清后期的批判混沌，再到清末和五四運動前后的愛國求變疾呼，社會性始終是詩歌清晰的主脈。所謂“江山不幸詩人幸”，頭如雞，割復(fù)鳴，發(fā)如韭，割復(fù)生。

中國詩歌的這個社會性，在盛唐、中晚唐時代，表現(xiàn)的尤為明晰和強烈?！尔惾诵小?、《兵車行》、《北征》、《三吏》、《三別》、《觀刈麥》、《賣炭翁》、《杜陵叟》、《紅線毯》、《上陽白發(fā)人》等，就是人人耳熟能詳?shù)钠隆?/p>

但是近二十年來，這個主脈模糊了，詩人或成了宅男宅女，自斟獨酌；或得了老年性白內(nèi)障，對眼前的景物視而不見；或不善于分析光怪陸離的世相色譜，表現(xiàn)出一種無可奈何的惶然。他們有的干脆自名莽漢詩人，宣言其“在地下，不為眾人所知”；有的則不無凄涼地空屋呻吟“我與李白分道揚鑣……”

徐德凝剛剛相反，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一種驚蟄的蟲動，春雨后的筍萌。他邊走邊唱，張口就出，動筆就揮，詩歌成為了他生命的生鮮血肉，他沒有一刻不在醞釀；他經(jīng)歷過的時空中，到處是他指點成泉的文思！他寫感遇詩，寫倫理詩，寫景觀詩，寫健康詩，寫愛情詩，寫親情詩，寫管理詩，寫交友詩，寫旅游詩，寫佛詩，寫道詩，寫儒詩，到臺灣寫臺灣，到日本寫日本，到英吉利寫英吉利，到新馬泰寫新馬泰，筆觸所指，窮盡了他聽到的、看到的、感覺到的一切有形物體和無形聲籟。

1997年，詩人阿紅在為徐德凝的第一本詩集《行吟集》作序時寫道：“在選編上，若能大致分一下類，或按勸勉篇、雜感篇、情誼篇、建筑篇、山水篇分類，或按立志篇、明理篇、詠物篇分類，會更具規(guī)范性?！?/p>

我們在這里聽到的另外一層意思是：徐詩的內(nèi)容涵蓋，何其豐富！

而且這樣的詩集，徐德凝其后又連著出版了6本，即將出版第7本，正在籌備第8本！

徐德凝詩歌的第一特征是：繼承唐詩的社會性，緊貼時代，一反三十年來相當多詩歌漠視人民的蒼白病態(tài)，營造出了一個鮮活紅潤的詩歌表情。

徐德凝的詩歌，大部分內(nèi)容是贊嘆人生，對人生進行多層次多方位剖析的。各階層人物，乃至中國上下五千年的儒釋道家，他都用詩歌給以評價；他鼓勵人們奮發(fā)上進，贊美社會的改革和新生，同時對于時弊，無論國內(nèi)國外，一律拍案而怒，拔劍斫桌，橫眉冷對，厲言疾聲！

對于時弊，中國詩歌歷來有強烈的批判傳統(tǒng)。所以我們今天能夠讀到“庖有肥肉，民有饑色”的怨聲，“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抗議，“朱門沉沉按歌舞，廄馬肥死弓斷弦”的憤慨，“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的扼腕，“萬馬齊喑究可哀”的痛切！

但是很多的當代詩人，在當今已經(jīng)令人發(fā)指的奢生靡死面前，本來應(yīng)該喊一嗓子的當代詩人，卻惶惑了，冷落了，淡漠了，見怪不怪了。甚至如影隨行跟著奢靡，“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歌舞升平，粉飾太平！更有“詩人無飯……一頭亂發(fā)一輩子梳不完……用一杯水酒養(yǎng)活一群天才”的悲嘆！于是有的詩人自殺，有的詩人殺人，有的詩人“不甘于被發(fā)芽的女人糠秕般拋棄”，下海 “經(jīng)營書籍產(chǎn)業(yè)”！

不為人民代言，不為社會鼓呼，豈不就是當代詩歌被人民冷落，被社會詬病的根本病因嗎？

我們在徐德凝的詩歌中，俯拾即是的是各種各樣的抗議、痛惜、怨懣、不平、奮臂斥責，乃至痛心疾首的詛咒——

《喪心病狂》：一個副市長竟如此大膽，竟敢用公款去澳門賭錢。這簡直有點喪心病狂，如此貪官怎不叫百姓心寒！

《懲罰》：黃河斷流因天旱，泉城無水泉自干。生態(tài)早已遭破壞，懲罰人類的是大自然！

《憂慮》：池塘干涸鵝鴨悲，垂頭蹲在樹蔭里。生態(tài)失調(diào)日惡劣，青山不青無春衣。生產(chǎn)發(fā)展無長計，其罪當歸哪一位？短期行為終受害，自然規(guī)律不可違。

《時間》：幾人不被麻將套？幾人不被電視泡？幾人不去將舞跳？時間全被占用了！

《老處長》：癡迷麻將，頭昏腦脹，這么玩命值得嗎？“不得志”的老處長！

《怪事》：聲名顯赫的大連某建，如今已經(jīng)是茍延殘喘。辦公樓做了抵押，經(jīng)理卻得以升遷！

《人間萬象》：這個走了那個來，各領(lǐng)風騷登舞臺。論資排輩講資格，優(yōu)不勝來劣不汰。

《靖國神社》：車過靖國神社前，我在思考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之發(fā)源。只要右翼的日本人不道歉，中國還應(yīng)該試驗原子彈！

除了以短小的篇什緊貼時代，徐德凝還以強烈的使命感，為已經(jīng)逝去數(shù)十年的時代，繪寫了一幅長長的、多視點的、全方位的流動畫卷。

老徐我們這一代人，是在令外國人“莫名詫異”、令后人不可思議的政治和階級斗爭環(huán)境中過來的。我們每一個過來人的經(jīng)歷，都是一部沉重的歷史教科書，都會對后人有巨大的借鑒作用。但在老徐之前，用敘事詩的形式寫文化大革命，尤其是寫農(nóng)村文化大革命的很少。老徐卻通過敘事詩的人生 《少年篇》、《青年篇》，把他作為農(nóng)村孩子的那段經(jīng)歷和整個中國幾十年巨大的政治旋渦緊密地聯(lián)系到了一起——

“記得文化大革命的1966年，破四舊、立四新的濁浪滔天。家譜要抱到生產(chǎn)隊當眾燒掉，各種祖?zhèn)魑奈锊粶柿粝乱稽c……”

“天災(zāi)，使中國人掉進了深淵，低標準三兩糧來到眼前……”

“育齡婦女懷孕也難，有的村子三五百人沒一家生產(chǎn)……”

“過年每人只分一斤白面，不夠分地富家庭可以少分一點……”

“問題嚴重辦死班不準回家吃飯，家里人要將飯送但不能見面……”

讀著他這些詩句，連我這經(jīng)歷過新中國所有的運動，參加過“文化大革命”全程的人，都心驚肉跳，何論后人！我以為這注定了老徐這幾首自傳體敘事詩，會傳之后人，要承前啟后。

正是在這個角度上，我曾撰文說老徐的詩歌“史意升華”。

從口頭說唱形成書面文學的長篇敘事詩，曾經(jīng)長期占據(jù)人類史學、文學的頂峰。即使后來出現(xiàn)了史學著作、小說等文字樣式，它也仍然有著其它文字不具備的魅力和地位。且不說少數(shù)民族和國外的長篇敘事詩，中國從《詩經(jīng)·氓》等篇目發(fā)軔，崛起的《木蘭辭》、《孔雀東南飛》、《三吏》、《三別》、《長恨歌》，到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王貴與李香香》、《漳河水》、《趕車傳》，和平建設(shè)年代的《雷鋒之歌》等長篇敘事詩，至今仍然放射著應(yīng)有的光芒！

但是，三十年來，尤其是這些年來，長篇敘事詩沉寂了，不但再沒有萬眾矚目的振聾發(fā)聵之作，我們甚至難得一覓它的蹤跡。即使在一些詩集中，還可以瞥見它的驚鴻一掠，但因為它已經(jīng)失去了敘事體的本色，而借助以怪異晦澀的敘述語言，不但使人們對它產(chǎn)生了距離，更對它的苦臉效顰產(chǎn)生了厭惡。

造化管不住，要開時便開。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徐德凝的長篇敘事詩出現(xiàn)了。在最初幾首填補了自己作品的空白后，竟然一發(fā)而不收，令人目不暇給地推出了《過大年》、《渤海灣》、《修廟記》、《徐家紀事》、《商， 道行天下》、《不列顛之旅》、《繆斯的約會》等長篇敘事詩，都是洋洋灑灑數(shù)百行，上千行，以致不得不重出一本詩集 《記憶的雕塑》專門容納——

“東山那一片山坡寸草不長，坡溝槐樹溝里的槐花遍野飄香。廟兒溝的小溪流水常年不斷，有人說有蝦的地方就會有人參王。每逢夏季正適合蘑菇生長，降雨多了小溪暴漲。運氣好如發(fā)現(xiàn)蘑菇窩，一會兒就能撿上一大筐。誰家的杏子又大又黃，哪家的狗叫聲音響亮……”

“曾記得有一次祖父遭批判，貧下中農(nóng)讓祖父在板凳上面站。有人將板凳的一條腿墊高，板凳形成一個斜面。革命群眾將口號呼喊，堅決不讓階級敵人變了天！一民兵一腳踢翻了板凳，七十歲的老人摔倒跌破了臉……”

所以我以為：與其說徐德凝的長篇敘事詩，是填補了他個人的創(chuàng)作空白，倒不如說是填補了這段詩歌編年史的空白和以長篇敘事詩的方式表現(xiàn)這段社會時空的空白。

徐德凝詩歌的第二特征是：繼承元曲的通俗性，明白如話，一反三十年來相當多詩歌的嘔啞嘲哳，使自己的詩歌下得了廚房，上得了課堂。

這里，必須簡要羅嗦詩歌發(fā)展史。

中國是詩歌大國，又是詩歌古國，詩歌構(gòu)成了中國文化、中國文明的一道風景。雖然我們今天讀起來古人的某些詩歌，尤其是 《詩經(jīng)》和《楚辭》的某些詩歌，有些晦澀陌生，但當時卻是人們的白話。文白分家，是秦漢以后的事情。但即使秦漢以后，詩歌的主脈，還是通曉明白，能使我們今天牙牙學語的孩童，瑯瑯上口地背誦——

東漢《古詩十九首》：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三國曹操《卻東西門行》：戎馬不解鞍，鎧甲不離傍。冉冉老將至，何時返故鄉(xiāng)？

東晉陶淵明《歸園田居》：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北朝樂府民歌《敕勒歌》：敕勒川，陰山下，天似蒼穹，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哪一首不是大實話，哪一首不是 “順口溜”？最后卻醞釀成了中國詩歌也是世界詩歌的偉大高峰——唐詩！

唐詩，誰看不懂？誰聽不懂？

但是宋詞，由唐詩蛻變出的宋詞，我們卻不少人看不懂，聽不懂了。因為唐朝后期，詩到了文人手中，文人們開始顯示高雅，玩弄隱晦，搗估出了七律五絕，搗估出了平仄長短句，不但講平仄，講字數(shù)，而且還講用字“奇險冷僻”，在其中班荊道故，終于搗估得落花流水，滿地殘紅。

從已成為文物的詞的墳地上，長出了青青的草：元散曲。無論長句短句，也無論質(zhì)樸與清麗，都是何等的通曉如話——

元朝鐘嗣成《落魄》：裹一頂半新不舊烏紗帽。穿一領(lǐng)半長不短黃麻罩，系一條半聯(lián)不斷皂環(huán)絳，做一個窮風月訓導(dǎo)。

元朝馬致遠《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元朝張可久《懷古》：美人自刎烏江岸，東燒赤壁山，將軍空老玉門關(guān)。傷心秦漢，生民涂炭，讀書人一聲長嘆。

但到了后來，元散曲又開始典雅化了，又開始脫離現(xiàn)實生活了，于是元散曲便重復(fù)了南宋以后許多詞家的不歸路!

忘了魯迅先生的具體話了，大意是說，中國的詩詞，大抵是由民間開始，清新明白，弄到了文人手里，一來二去，便弄得誰也看不懂了，晦澀古奧，弄的他們自己也不得不扔掉……

他老先生說的何等的一針見血!

他老先生不幸還言中了他老百年之后的事情：白話新詩——現(xiàn)代詩——當代詩的命運。

他老先生的時代，新詩還是未退胎毛，那是在荒蕪幾百年的白話詩的墳地上長出的新苗——

胡適《樂觀》：大樹被砍做柴燒，樹根不久也爛完了?？硺涞娜撕艿靡猓X得很平安了。

聞一多《太陽吟》：太陽啊，刺得我心痛的太陽！又逼走了游子底一出還鄉(xiāng)夢，又加他十二個時辰底九曲回腸……

徐志摩《為尋找一顆星》：我騎著一匹拐腿的瞎馬，向著黑夜里加鞭，向著黑夜里加鞭，我跨著一匹拐腿的瞎馬。

雖然有的很稚嫩，比元曲很有些距離，但畢竟清新，畢竟達意，畢竟述情言志。發(fā)展下去，幾十年后，發(fā)展成了我們熟悉的現(xiàn)代詩，出現(xiàn)了中國歷史上又一個輝煌的詩歌時代！詩歌甚至濺滿了天安門廣場的鮮血，形成了一部千秋之后仍可石破天驚的 《天安門詩抄》！

再發(fā)展下去，就是80年代的“朦朧詩”、90年代的“后朦朧詩”，新世紀莫名其妙的“長短句”了。細讀鄧蔭柯編選的《1916-2008經(jīng)典新詩解讀》，盡閱其中選編的八十年代以來的新詩，發(fā)現(xiàn)它們差不多的共性是：不講音律聲韻，內(nèi)容遠離社會，用階梯分行表現(xiàn)自己與散文的區(qū)別，用生疏和“冷僻”詞匯或勉強或順暢組合表現(xiàn)哲理，從而導(dǎo)致閱讀“拗口”理解吃力——難怪大眾讀者望著它們“漸行漸遠”的背影，哄堂大笑散去。

中國詩歌又走進了中國文學發(fā)展史上它一次次走過的死亡通道，新詩從誕生、發(fā)展到無可奈何花落去，不到一百年——歷史就是這樣驚人相同地“螺旋式前進”！

“似曾相識燕歸來”，我們就是在這時讀到了徐德凝的詩。帶著田間的泥土氣息，帶著時代的風聲雨意，帶著一個創(chuàng)業(yè)有成的人對人生、社會的透析、破譯，帶著毫無矯飾、決不旁騖的清水風格——

“她心中有許多不知道，但一心愛我卻很明了。問她究竟愛哪幾方面，她笑道分幾方面那多不好?！?/p>

“揀垃圾的婆子抿嘴笑，見到相識的清掃工說聲好。只為我今天來的特別早，揀到的好東西真不少。”

“請你不要一次愛個夠，愛夠了再到哪里去尋找溫柔？我們要愛它個天長地久，我們要愛它個細水長流?！?/p>

徐德凝為什么堅持用白話寫詩呢？他用白話詩這樣詮釋——

“我寫詩并不是趕制節(jié)日服裝，而是心底之泉水的自然流淌。雖然所作詩句皆屬平常，可那是我最高級的精神營養(yǎng)?！?/p>

“有詩壇大家評我為白話詩人，我對這個頭銜感到很親。幾十年來我就是用白話書寫心靈，白話詩人，如此稱謂勝過授銜大將軍?！?/p>

“用詩歌表達感情很好，因為詩歌多包涵浪漫的情調(diào)。大眾的語言可以將心情表達明白，我?guī)资陙矸略烀窀杳裰{。”

“老百姓最會將生活述說，我是農(nóng)民、民工、工頭與詩歌愛好者。寫白話詩歌我最有資格，詩歌是我生活的花朵。”

也許有人會問：老徐土里巴氣的白話詩，能釀造出意境嗎？

營造意境，為詩大要。但是意境人人都追求，人人意境各不同。徐德凝煮詩的用料火候，當然也有自己的獨特處方——

“麥子已收割完，麥茬仍留田間。垅中間套種玉米，綠油油又連成一大片?！?/p>

“這兒是黃土高原，白天炎熱夜晚顯寒。沒山之處卻有深溝，站在對面握手很難?！?/p>

“炊煙裊裊升起處，大山深谷有人家?？赡車鸂t吃火鍋，溫暖偏好北風刮?！?/p>

“我在此把你等待又等待，我在此為你徘徊又徘徊。車過了一臺又一臺，怎么還不見你到來。假若看到熟人，我怎么向他交代？只怕是虛言假語，難以將真情掩蓋。尋思著離開走吧，只怕是人走心還在，心還在?！?/p>

我們看到了一個滾滾夕陽中，下班的人腳步匆匆，一個漢子癡癡等待心上人的形象！難怪有人把它譜成了曲子，有滋有味地傳唱。

“萬物悄然月正東，兩鄉(xiāng)百里月光同。親人此刻應(yīng)思我，一樣癡心一樣情。”

因景抒情，親切清新，使人油然想起杜甫的詩句：“今夜鄜州月，閨中可獨看。遙憐小女兒，未解憶長安。”

“我對著愛人的耳朵小聲發(fā)表聲明：今天要念的還是以前那個經(jīng)。說是悄悄話其實是大實話，我愛你如同愛我的生命。一句話引起了愛人的內(nèi)心之共鳴，她瞇縫著雙眼充滿無限柔情。和睦夫妻本應(yīng)該相互愛護，在家里可搞不得‘階級斗爭’?！?/p>

好一個“瞇縫著雙眼”！讀到此處，我們真為徐德凝詩捕捉瞬間形象的功夫擊節(jié)叫好！

捕捉瞬間形象之余，徐德凝還善于把捕捉道德形象浪漫地聯(lián)想開去——

“喜鵲鳥雀筑巢，喜歡枝密樹高。鳥巢為何上了高壓線桿？因為樹稀枝少?！?/p>

“那一株垂柳，枝條晃得慢悠悠，含苞欲放的枝頭，宛若儲運少婦楊害羞?！?/p>

“那一株垂柳，長長的絲絳好是古代仕女的秀發(fā)。挺亭亭玉立池塘邊，面對自己的倩影眉目生花?！?/p>

徐德凝也善于在清水一般的白話詩中，融進哲理——

“也許你沒有傷害我。但是你走進我并穿過我的生活時，已經(jīng)在我心靈留下了一個洞。”

“生活中的瑣碎，能夠?qū)⒁粋€人的大志變廢?！?/p>

“大海對大山說：你擋住我的地方就是我的邊，你擋不住的地方就要被我淹。被我淹的大大小小海島，都變作了我大海家庭的一員?！?/p>

“幸福永遠是一個方向，而不是一個停車場。你只要朝著這個方向前進，就能夠?qū)⑺穱L?！?/p>

徐德凝的這一類詩歌，明顯受到了80年代朦朧詩、哲理詩的影響。

徐德凝的白話詩，還善于在不合理的視覺感受中尋求平衡。

《修廟記》剛寫出的時候，他曾經(jīng)讓我“斧正”。我在非常認可、贊同他的立意和語言風格的前提下，曾對其中少數(shù)我認為欠精煉、有羅嗦之嫌的句子和用詞，做過簡單的“潤色”，力爭“一字不易”。但發(fā)表的時候，老徐差不多又改回了原樣子。我開始不得要領(lǐng)。仔細想想，老徐還是有他的道理。比如中國傳統(tǒng)的橫軸、豎軸山水畫的“平行透視”，是不符合現(xiàn)代繪畫原理的。但是你把它按照現(xiàn)代透視原理改改看!

就是說，老徐刻意要的是一種存在的“不合理”性，并以這種“不合理”，對接另一種意義上的合理性！

徐德凝詩歌的第三特征是：繼承中國詩歌的形式美，講求章法，一反三十年來相當多詩歌散文化的傾向，讓詩歌瑯瑯上口易于吟誦。

詩歌的特征是什么？為詩的法則是什么？不管你有什么樣的高明見解，有幾點回答是基本的，一是講求意境美，以求悅心；二是講求音律美，以求悅耳；三是講求形式美，以求悅目。

這個形式之美，也可以稱之為詩歌的整齊之美，在詩歌誕生的時候起，還并不是嚴格“整齊”的，以后的歷朝歷代，也不完全整齊到板結(jié)僵化，但畢竟是向著一定章法發(fā)展，并相對固定了的。

整齊的《詩經(jīng)》篇：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不整齊”的《詩經(jīng)》篇：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整齊的《楚辭》篇：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不整齊”的《楚辭》篇：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栗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

《詩經(jīng)》、《楚辭》這個詩歌的發(fā)軔階段過后，千百年中，先后出現(xiàn)過“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這樣的自由體，出現(xiàn)過“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唧唧復(fù)唧唧，木蘭當戶織”這樣的五言詩，出現(xiàn)過“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何澹澹，山島竦峙”這樣的四言詩，終于基本穩(wěn)定在五言、七言句式的框架內(nèi)，成為了我們今天熟悉的七律、七絕、五律、五絕、五言古風、七言古風。

人們常說唐詩是漢語語言組合的高峰，“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最長了，也不過才10個字。

翻翻《宋詞三百首》，最長的句子，沒有超過9個字的。

到了元曲，長了，但極為個別的句子，如“那期間才不向煙花路兒上走（關(guān)漢卿《不服老》）”，如“則要你手掌兒里奇擎著耐心兒卷（關(guān)漢卿《贈珠簾秀》）”，如“一個空皮囊包裹著千重氣，一是干骷髏頂戴著十分罪（王玉賓《叨叨令》）”，都沒有超過15個字。

為什么中國的句子，總是在三五個字，七八個字，十幾個字之間？有學者研究，這與人的喘氣有關(guān)，一個人一口氣，講話超過15個字就感覺氣短。

還應(yīng)該一提的是：不管五言、七言，也不管十個字，十幾個字，唐詩、宋詞、元曲，押韻合轍這一點，都是一脈相承的。

但到了我們這個時代，變了，如前所述，詩歌的音律之美沒有了，整齊之美不講求了，有的詩歌不但不如散文詩，連散文也不如，甚至連他們自己也讀不成句子！

徐德凝的詩呢？牢牢貫徹著詩歌的這幾個基本元素，并把意境、音韻、整齊之美，集中體現(xiàn)在他的七言、五言短詩中——

“昨夜小雨洗秋新，草木青青路無塵。秋涼春涼亦相似，誤將深秋當初春?！?/p>

“空氣清新風溫柔，渾江不渾水清秀。世外桃源哪里求?且看俊美青山溝?！?/p>

“仙人臺上九重天，云落崖頭繞白煙。我上高臺看世界，這邊溫暖那邊寒?！?/p>

“天陰云不喑，五時即亮天。春雨悄悄下，細細潤新田?！?/p>

情景交融，含而不露，清新秀麗，韻味無窮，咋讀起來，還使人誤以為是古人遺篇。

徐詩這些句式相同的詩歌，整齊之美顯而易見。徐詩句式不相同的非五言、非七言的自由體呢？

也不是完全無法則的自由，而是在基本的韻律之外，保持著某種句式的排列組合的自由——

他有一首寫父親的詩：“我知道父親會在不太長的時間內(nèi)離去，因為他身患諸多疾病已經(jīng)二十年有余。二十年的時間內(nèi)我不敢有一次怠慢治療，做兒子為父親治病就應(yīng)該盡心盡力?！?/p>

此后，他用“我知道父親會在不太長的時間內(nèi)離去”為首句起排，一口氣排比了4段。

他有一首《快樂批發(fā)商》：“我是一位快樂批發(fā)商，擁有無數(shù)快樂并且多種多樣。經(jīng)常將快樂秘方向朋友們宣講，鼓勵那些和我從前一樣貧困的人，經(jīng)過拼搏一定能夠?qū)崿F(xiàn)自己的美好理想?！?/p>

此后，他用“我是一位快樂批發(fā)商”為首句起排，一口氣排比了10段！

徐德凝還經(jīng)常采取相同句式的段落排比，相同字數(shù)的句子對仗等方式，營造整齊美的大小格局。

徐德凝短詩中最長的句子，“長長的絲絳好似古代仕女的秀發(fā)”，14個字；長詩中最長的句子，“前兩天父親再三告訴我他再病重也不打吊瓶”，不超過20個字，而且可以在“我”字后面加上標點符號斷開。

三、徐德凝詩歌的時代定位

對于已經(jīng)出現(xiàn)四十年，基本成熟三十年，見諸于報刊、引起各方關(guān)注二十年，仍在繼續(xù)行進的徐德凝詩歌，應(yīng)該可以給一個定位了。

有論者這樣評價徐德凝的詩：詩歌在民間自由地呼吸。

有著名詩人這樣寄語徐德凝：會成為一個大詩人。

有著名詩人這樣評價徐德凝：在遼寧，“從農(nóng)業(yè)勞動者中涌出的愛詩寫詩的現(xiàn)代企業(yè)家，我一想再想，也想不出幾位。德凝是其中的佼佼者”。

也有學者建議，把徐詩放到中國農(nóng)民詩的行列中，和農(nóng)民詩人王老九等人以及名噪一時的小靳莊“批林批孔”詩相比較。

我以為前面的比較，都是對徐詩一定年齡段上的量體裁衣。現(xiàn)在徐詩已經(jīng)高胖壯大，穿著未免狹小窄短；后面的比較，也有不盡妥當之處。

小靳莊是特定條件、特定環(huán)境中的政治工具，且當別論；王老九終生沒有離開過農(nóng)村，詩歌限于一個農(nóng)民的感受。

徐德凝則早巳脫離農(nóng)村，觸入城市40年。他“半工半農(nóng)，半土半洋；半個城市，半個山鄉(xiāng)；半個詩人，半個儒商”的自我定位，是準確的。中國在轉(zhuǎn)型，徐德凝在轉(zhuǎn)型，徐德凝的詩歌也在轉(zhuǎn)型。徐德凝經(jīng)歷了中國改革開放的全過程，他詩歌表現(xiàn)內(nèi)容的廣泛度，反映問題的深刻度，堪稱中國改革開放的萬景臺，早已非當年的王老九可比。

徐德凝詩歌的形式，也早不是農(nóng)民詩人、民間詩人的形式概念可以涵蓋。詩作選題，早已超出了農(nóng)民的視野——

“思念越重愛越深，哥是妹心如意君。自從我倆相識后，妹心難進第二人。”

“風一天一天將樹搖，樹葉一片又一片往下掉。一次又一次的霜降啊，終于將椿樹剝了個赤條條?！?/p>

“春景迷人風亦歡，戲我青絲掀我衫。欲將美景盡擁抱，尋無風處不礙眼?！?/p>

“山花遍地各爭妍，樹葉不多也好看。淡赭鑲紅黃襯紫，風吹巧蝶樂天然?！?/p>

“幽徑自有十八彎，綠蔭處處聳奇山?；厥自僬懊喇嬀?，收盡美景盡笑顏?！?/p>

“大好河山任我走，邊走邊唱歌不休。八月西藏雪山明，漳州無冬美春秋?！?/p>

這些白話詩，不明就里的人，還能說這是一個老農(nóng)民的口吻嗎？

因此，我以為，在舉國轉(zhuǎn)型城市化，研究“妥善安置、解決農(nóng)民工的城市戶口問題”的時代，對于徐德凝詩歌的認識，也要轉(zhuǎn)型，也存在這樣一個安置、解決“戶口”的問題。

有論者認為，王老九的詩歌創(chuàng)作，不僅僅是他個人的創(chuàng)作問題，而是一個時代的標志。

那么，徐德凝的詩歌，就更不應(yīng)該是他個人的創(chuàng)作問題，更應(yīng)該是一個時代的標志，是中國史無前例的改革開放在一個農(nóng)民——打工者——企業(yè)家眼睛中，在一個身臨其境，全身心投入者的筆耕中，以白話詩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的閱讀和思考。王老九的“走紅”，有“運動”的因素，徐德凝的詩歌熱臉趕上的卻是時代對于文化的冷屁股！

因此，和以前的白話詩，分別是40年代的戰(zhàn)爭史、50年代的建設(shè)史、六七十年代的斗爭史上的詩歌旗幟一樣，徐德凝白話詩當之無愧的定位應(yīng)該是：中國改革開放時代的一面詩歌旗幟。

有論者在肯定徐德凝白話詩的同時，認為徐德凝的詩歌品味還不夠高，還需要提高。

提高當然是需要的。但向哪個方向提高，卻大有學問。如果是涉及改變風格，這個提高可就萬萬使不得。

說到這里，不得不說到老徐一首敘事詩的命題：《記憶的雕塑》中的“繆斯的約會”。是不是老徐自己命題的我不知道，但我堅信不是老徐自己命題的，因為和老徐的文字風格方柄圓鑿。老徐有一首長敘事詩，也曾有行家朋友給改成了信天游風格，老徐認為不妥，又改了回來。

徐德凝寫過這樣一首詩：“大連一位70歲的老嫂嫂，她做禮拜竟默默將我祈禱。祈禱我發(fā)大財再能寫出好的詩歌，感動得我真想將她擁抱?！?/p>

風格倘若改了，徐詩就會失去本風，失去讀者。徐德凝想要擁抱的那位老嫂嫂，恐怕不會再給徐德凝祈禱！

我呼吁認同、支持徐德凝白話詩的朋友們，更加理解、善于尊重徐詩一以貫之的風格！它是五四運動之后的新詩，在歷經(jīng)近百年的發(fā)展——繁榮——幾近衰亡之際，在新詩老枯的樹干上抽出的新枝。

這是現(xiàn)代詩歌發(fā)展史上，徐德凝白話詩當之無愧的又一個定位。我們不能再就徐詩說徐詩了，我們必須把徐詩放到更大的、更廣闊的歷史、社會、文化背景中辨識。

沉舟側(cè)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我曾給徐詩的崛起打過一個比方：這是一個信息，一個信號，是中國新詩病入膏盲之際，自身免疫系統(tǒng)的啟動，就像中國幾千年詩歌史上，這個免疫系統(tǒng)多次啟動一樣。我們希望這一個啟動，不僅能夠擴大、提升“徐德凝現(xiàn)象”，更能夠像以前的屢次啟動一樣，給詩歌的田野帶來一片姹紫嫣紅，鶯歌燕舞，為建設(shè)大連市的社會主義先進文化，起到引領(lǐng)風尚、教育人民、服務(wù)社會、推動發(fā)展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