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耜
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以下簡稱《史略》)問世后,雖然得到蔡元培、胡適等學界巨擘的推重與褒獎,但由于著作內容的高度專業(yè)性與拓荒性,在較長時期內,對其進行系統(tǒng)、深入研究的文章并不多見。我查閱手邊相關資料和索引發(fā)現(xiàn),從1924年6月《史略》由北大新潮社分上下冊首版出齊,到1966年“文革”爆發(fā),在近半個世紀里,報刊上披露的談論《史略》及其相關話題的文章,不過區(qū)區(qū)二三十篇,其中不乏泛泛而談的一般性評介和紀念性文字,這較之圍繞魯迅其他著作所出現(xiàn)的連篇累牘、目不暇接的研究盛況,委實堪稱曲高和寡、回音寥寥。從這一意義講,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日本譯本序》中,稱該書“是一本有著寂寞的運命的書”,似乎也不完全是一種謙辭。
在《史略》清寂寥落的早期研究中,依舊出現(xiàn)過有見地、有個性、有貢獻的品評者。這當中,迄今仍值得總結和關注的至少有兩位:趙景深和阿英。趙景深和阿英都經歷過“五四”新文化運動,與魯迅有過近距離的交往。他們對于作為學者和文學史家的魯迅,自有知人論世的獨特優(yōu)勢,其理解和認識非一般人、尤其后來人所能比;趙景深和阿英不僅都是具有文學創(chuàng)作經驗和成就的作家,而且都在中國古典小說研究方面,下過一番扎實持久的功夫,都是這一學科卓有建樹的先行者。趙景深和阿英從事《史略》研究的20世紀30至50年代,《史略》的經典化過程尚未最后完成,魯迅身上的偉人光環(huán)亦相對淡弱,這種沒有太多壓力和束縛的背景條件,使得他們可以從比較自覺和純正的學術本位出發(fā),選擇各自擅長的治學方法和批評思路,展開客觀求真的研究與考察,給《史略》以獨特的闡發(fā)與妥切的評價。
趙景深(1902-1985)自小對戲劇抱有濃厚興趣,能自編自演;20世紀三四十年代,在擔任復旦大學教授期間,著重研究中國古典小說戲曲,陸續(xù)寫成《小說閑話》《小說戲曲新考》《中國小說論集》(一名銀字集》)《小說論叢》《元明南戲考略》《戲曲筆談》《大鼓研究》等專著;解放后,一直任教于復旦大學,講授中國文學史和小說史,同時仍有關于中國古典小說戲曲的論著發(fā)表。
趙景深與魯迅多有過從。魯迅對趙景深是既有幫助、扶持,也曾給予過批評。就后者而言,最有影響的一次,便是所謂“牛奶路”公案。魯迅以輕松詼諧的口吻,指出了趙景深翻譯理念的偏差,以及因此而導致的譯文錯誤——將應譯為銀河”或“神奶路”的milky way譯為“牛奶路”(見《二心集·風馬?!罚2贿^,對于魯迅,趙景深一向持尊敬和愛戴的態(tài)度。當年《史略》甫一出版,時在長沙教中學的趙景深,便很快買來該書,悉心研讀,并向曾在北大聆聽過魯迅小說史課程的同事,了解有關情況。1936年,魯迅逝世,趙景深立即在《大晚報》發(fā)表《中國小說史家魯迅先生》一文,從中國小說史研究的特殊角度,深切悼念魯迅。該文明確指出:“魯迅對于中國小說史的研究,實在有很大的功績,正不容我們忽視?!薄棒斞傅摹吨袊≌f史略》是現(xiàn)有的三部同類書中最好的一部,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比他寫得更好的?!?/p>
為了更深入地理解和把握《史略》,趙景深對魯迅耗費多年功夫輯佚考訂而成的、旨在為《史略》提供材料基礎的三部書《古小說鉤沉》《唐宋傳奇集》《小說舊聞鈔》,均進行了精研細讀,縱比橫勘。趙景深明言:“《古小說鉤沉》是常在我懷念中的一部書。”關于這部書,他在掌握眾多例證的基礎上,指出其四個優(yōu)點:一、采輯審慎。凡是類似的書名而不能斷定的一概不收;二、搜羅宏富。不僅注明某書的收入某書,即使注明某書,而實引他書者,也當作他書而歸類;三、比類取斷。凡遇誤注書名或不甚清晰者,均據(jù)他書斷定;四、刪汰偽作。凡是與作者時代不合的一律刪而不錄。對于《唐宋傳奇集》,趙景深結合實際的輯錄和考訂狀況,下了12字斷語:“分辨?zhèn)巫?,考證源流,用力極勤?!倍谡劦健缎≌f舊聞鈔》時,趙景深則將該著與中國小說研究史上另一部早期著作——蔣瑞藻的《小說考證》進行比較,肯定了前者在體例編排、材料取舍和文字校讎上的優(yōu)越之處,認為《小說舊聞鈔》比蔣瑞藻的《小說考證》要好得多。此外,趙景深還本著盡可能充分占有材料的原則,檢索研讀了《史略》之外魯迅談中國古典小說的單篇文章,設想:“如果把魯迅的日記和書簡全部整理出來,或者還可以找到不少能與《小說史略》相互參證的資料?!比绱诉@般的一些觀點,在今天看來,固然難免有粗疏罅漏之處,但作為最早的研究成果,畢竟一下子凸顯了《史略》于文獻基礎方面銳意搜求、厚積薄發(fā)的特點,其學術意義不容忽視。
對于《史略》和魯迅的整個中國古典小說研究,趙景深給予了熱情贊譽和高度評價,但是沒有因此就將自己的研究對象夸飾化、完美化和絕對化;而是在充分肯定其成就的同時,盡己所能地指出其缺失和不足。從一種樸實的動機出發(fā),該文舉出《史略》的微觀錯誤或錯排凡16項,另有多位作家被誤斷生卒年。這些勘誤文字,乍一看來仿佛有些東鱗西爪、無足輕重,但細加品味即可發(fā)現(xiàn),它們實際上折映出趙景深所具備的兩方面的治學優(yōu)長。
一是深入細致、扎實認真,能在一般人并不經意的地方發(fā)現(xiàn)問題,補苴罅漏。《史略》第21篇《明之擬宋市人小說及后來選本》寫道:“猶龍名夢龍,長洲人……有《雙雄記傳奇》,又刻《墨憨齋傳奇定本十種》,頗為當時所稱,其中《萬事足》《風流夢》《新灌園》皆己作?!壁w文第13條勘誤指出其舛錯所在:
這個錯誤,實始于高弈《新傳奇品》、焦循《曲考》和王國維《曲錄》,跟著鹽谷溫《關于明的小說三言》以訛傳訛,接著魯迅也就依樣畫葫蘆,其實這三種戲曲都不是馮夢龍作的,馮夢龍只是改編罷了?!度f事足》原名《萬全記》,與范希哲所作劇同名,或即范作,惟時代似不甚相合,但無論如何,《萬事足》決非馮氏創(chuàng)作?!讹L流夢》改的是湯顯祖的《牡丹亭》,《新灌園》改的是張鳳翼的《灌園記》。
《史略》第7篇《世說新語與其前后》,將沈征《諧史》歸入誹諧文字,斷為《笑林》繼作。趙文第3條勘誤予以辨正:“此四書(指《史略》所舉呂居仁《軒渠錄》、沈征《諧史》、周文玘《開顏集》、天和子《善謔集》——引者注)均見陶宗儀《說郛》,雖然有三部是笑話書,沈征《諧史》實非笑話,因為其中很少可笑的事情,這猶之《齊諧記》、《續(xù)齊諧記》不能稱作笑話一樣?!辟|之以文本和史實,可知趙景深的上述意見是正確的。
二是知識廣博、目光敏銳,善于綜合相關材料,糾正貌似合理的成說?!妒仿浴返?5篇《元明傳來之講史(下)》有言:“宋遺民龔圣與作《宋江三十六人贊》,自序已云‘宋江事見于街談巷語,不足采著,雖有高如李嵩輩傳寫,士大夫亦不見黜(周密《癸辛雜識》續(xù)集上)。今高李所作雖散失,然足見宋末已有傳寫之書’?!睂Υ耍w文第10條勘誤作出另外的解釋:“魯迅以為南宋高如李嵩寫過《水滸》故事,其實‘高如李嵩’乃‘高明如李嵩’之意。李嵩是畫家,他畫過《水滸》三十六人的像,龔圣與的像贊就是寫在他的畫上。所謂傳寫,并非‘傳鈔寫錄’,而是‘傳神寫照’的意思。《元曲選》的插圖常有題作‘仿李嵩筆’的?!边@一解釋在后來的《水滸》研究界獲得廣泛認同。
《史略》第3篇《漢書藝文志所載小說》認為:“《漢志》道家有《伊尹說》51篇,今佚;在小說家之二十七篇亦不可考,《史記·司馬相如傳》注引《伊尹書》曰,‘箕山之冬,青島之所,有盧橘夏熟。’當是遺文之僅存者?!壁w文第2條勘誤指出其中的文字之誤:“青島固然是山東的一個地名,但鳥名也可以代替地名的,比方說,《山海經》上的比翼鳥,柳宗元文中的多秭歸都是,所以,原本‘青島’實為‘青鳥’?!帏B’這名詞也許太古怪了,常被弄錯,古人就屢曾誤寫:《說文》作‘青鳧’,顏師古《漢書》注則訛作‘青馬’。”趙景深的意見顯然極有說服力。翻檢手邊1973年人民文學版的《史略》,發(fā)現(xiàn)文字即已按趙文改過。
同樣的情況也出現(xiàn)于趙景深有關《古小說鉤沉》的研究和評價中。在那篇題為《評介魯迅的〈古小說鉤沉〉》的文字里,論者肯定了《古小說鉤沉》多方面的優(yōu)長,同時不無遺憾地指出:“此書因系遺著,似乎也有未竟其業(yè)之處?!辈⒑芫唧w地談到了該書存在的一些不妥和疏漏。其中“補記”五條,更是在典籍互校的基礎上,或拾遺補缺、或踵事增華,頗見一番版本、目錄和考據(jù)學的功夫。
阿英(1900-1977),原名錢杏邨,1926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是一位具有多方面建樹的作家、學者。1930年代前期開始,注意廣泛搜集晚明和晚晴的文學資料,尤其注意搜集通俗小說、坊間唱本、小報期刊、石印畫報之類,展開深入研究。1937年推出《晚清小說史》,產生較大影響。同時和之后,復有《紅樓夢書話》《小說閑談》《小說二談》《小說三談》《小說四談》等學術著作問世,并編成《晚清文學叢鈔》《晚清戲曲小說目》《晚清文藝報刊述略》等諸多史料性圖書,成為中國通俗文學,特別是晚清小說研究的代表性人物。
在太陽社期間的阿英,因受日本福本主義和蘇聯(lián)“拉普”極左文藝思潮的影響,患有明顯的左派幼稚病,出自其筆下的《死去了的阿Q時代》,曾以簡單化和概念化的觀點,對魯迅有過極端錯誤的批判。后經黨組織的幫助教育,阿英改變了對魯迅的看法和態(tài)度,開始逐步認識魯迅,虛心向魯迅學習。這一點在關于《史略》的研究與評價上,表現(xiàn)得尤為突出。
1936年底,為悼念魯迅逝世,阿英發(fā)表《作為小說學者的魯迅先生》一文。該文寫道:“魯迅先生所著的關于小說的專著散篇……在數(shù)量上,不能說是怎樣的多,但就其在中國小說的研究,整理,及其影響上看,卻是最有成就的一個。中國的小說,是因為他才有完整的史書,中國小說研究者,也因為他的《中國小說史》的產生,才有所依據(jù)的減少許多困難,得著長足的發(fā)展?!庇终f:“魯迅先生的《中國小說史》,實際上不止于是一部‘史’,也是一部非常精確的‘考證’書,于‘史’的敘述之外,隨時加以考釋,正訛辨?zhèn)?,正本清源。在一向不為士大夫所重視的中國,甚至小說作者的真姓名都不愿刻在書上,假借偽托,改竄更易,不如此實無法有‘史’,即有亦不能‘信’。魯迅先生以歷史的,同時又是考據(jù)的態(tài)度,來從事整理,成‘史’而又可‘信’,這是在方法上最見卓識的地方?!痹撐倪€指出,《史略》“論證方面其特點自不外考證精確與論斷謹嚴。于每一傾向,只涉及代表的作品,其詳略又據(jù)價值影響而定”,“于簡略敘述中見繁復事態(tài),于一二語中論斷全文,簡當中肯,往往而然,這也可以說是《中國小說史》的一優(yōu)秀處”。應當承認,這些論述比較準確地發(fā)現(xiàn)和把握了《史略》的特點和優(yōu)長,是對《史略》價值和意義極早的敏銳感悟與積極發(fā)掘。
1956年,阿英在《文藝報》第20期發(fā)表題為《關于〈中國小說史略〉》的文章,再次對《史略》進行了整體和宏觀評價:
《中國小說史略》的產生,不但結束了過去長期零散評論小說的情況,否定了云霧彌漫的“索隱”逆流,也對涉及小說的、當時一些文學史雜亂堆砌材料的現(xiàn)象進行了掃除。最基本、最突出的是,以整體的“演進”的觀念,披荊斬棘、辟草開荒,為中國歷代小說,創(chuàng)造性的構成了一幅色彩鮮明的圖畫。
切實地說,《中國小說史略》的意義在于:它扭轉了自古以來以小說為末流的觀念,第一次將小說作為傳統(tǒng)文學的組成部分,鄭重地為其著作專史,從而使小說史成為學術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樣認識《史略》在中國小說研究史上的地位和作用,大抵是嚴謹、妥切的,因而也經得起時光淘洗和歷史檢驗。
值得注意的是,在研究和品評《史略》的過程中,阿英和趙景深一樣,沒有采取一味仰視和絕對褒揚的態(tài)度,而是堅持學術和文學應有的“公器”意識,一方面真誠地肯定其成就和貢獻,一方面坦率地指出其弱項和不足。只是阿英所采取的方法和路徑,已不再是趙景深所擅長的傳統(tǒng)??焙涂甲C,而變成了自己所熟悉的、更具現(xiàn)代色彩的理論概括與觀點表達。譬如,在《作為小說學者的魯迅先生》一文里,阿英針對《史略》坦言:“這部書雖具有這么多的優(yōu)點,究竟也不能稱為已臻完美的著作,時代變易,在觀點上,固有足以商酌的地方,就是材料部分,由于發(fā)展的關系,也時時可以見到其不夠。”接下來,阿英結合具體例證,談到《史略》的四條缺陷:第一,在每一蛻變期間,社會經濟背景敘述不足;第二,對作者以及思想考察部分缺乏;第三,由于當時的未見,許多重要的書,無從得其概略;第四,由于沿誤以及未見,著者時代的不能斷定、卷帙的誤記和作家假定的非是,亦偶一有之。
平心而論,阿英所舉《史略》的四條缺陷,并非都是中的之言、不刊之論。譬如,其中第二條認為《史略》忽視了從作家思想的角度考察作品,便有些郢書燕說、不得要領。因為大凡熟悉《史略》者都能感覺到,把作品和作家聯(lián)系起來加以分析、印證和評價,原本是魯迅治學的多見手法和慣常思路,是他超卓“史識”的重要組成部分。當然,在《史略》中,也確有一些談作品的文字沒有談到作者,而只是就作品談作品。之所以如此,在魯迅那里,并非是忽略或放棄了既定的手法和思路,而是因為這些作品的自身條件——它們常常是一些孤立的、甚至是殘缺的存在,不僅找不到作者的蛛絲馬跡,甚至不能確知作者為誰。這種情況在小說普遍受到歧視的中國古代,可謂屢見不鮮。對此,阿英是看到了且有過指陳。既然如此,他仍要把這條斷為《史略》的缺陷,便沒有什么說服力。但是,阿英指出的其余三條還是很有道理,其中第一條,說魯迅的小說史論缺乏對時代經濟背景的分析,便正好道出了《史略》的薄弱環(huán)節(jié)。事實上,正是這一視角的缺席,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魯迅對于中國小說發(fā)展繁榮原因的深入闡發(fā)。較少關注和研究社會經濟,恰恰是魯迅作為學者的短板和局限。至于第三、四條說《史略》因受多方面條件的限制,存在一些疏漏與誤斷等,更是在所難免、毋庸諱言的事實。關于這些,歐陽健的《〈中國小說史略〉批判》(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已作出系統(tǒng)辨析和詳盡陳述,從而足以證明阿英當年的說法。
《晚清小說史》是阿英的重要著作。在這部著作中,阿英對《史略》亦多有引用,其中多為立論依據(jù),系肯定性指向,但也有商榷性意見。譬如,在談到晚清小說總體特點與評價時,阿英認為:
魯迅謂其“雖命意在于匡世,似與諷刺小說同倫,而辭氣浮露,筆無藏鋒,甚且過甚其辭,以合時人嗜好”。雖極中肯,然亦非全面論斷。晚清小說誠有此種缺點,然亦自有其發(fā)展。如受西洋小說及新聞雜志體例影響而產生新的形式,受科學影響而產生新的描寫,強調社會生活以反對才子佳人傾向,有意識地用小說作為武器,反清、反官、反帝、反一切社會惡現(xiàn)象,有意無意的為革命起了或多或少的作用,無一不導中國小說走向新的道路,獲得更進一步的發(fā)展。這些,同樣是不應忽略的。
對于晚清小說,魯迅一向評價不高。之所以如此,固然與其審美趣味有關,但其中也不能不說包含著他認識不足、以偏概全的缺憾。相比之下,阿英在此一領域用力甚勤,檢閱良多,立論就更顯全面、辯證和穩(wěn)妥。
不難發(fā)現(xiàn),趙景深和阿英作為《史略》早期研究的兩家言說,不僅圍繞《史略》的文本實際,提出了若干或贊許或商榷的具體意見;而且在此過程中,積極實踐了魯迅所提倡的“壞處說壞,好處說好”的研究和批評態(tài)度。如果說那些具體的褒貶與臧否,隨著時光的流逝和學術的進步,有可能淡化其存在的價值;那么,這種實事求是的學術估衡原則和文學評價態(tài)度,則迄今仍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和榜樣力量。
當年,增田涉把要為魯迅寫傳的想法告訴魯迅之后,魯迅立即抄了“搔癢不著贊何益,入木三分罵亦精”(鄭板橋語)兩句詩送給他,表明自己所主張的不虛美和不避丑的傳記精神。我想,如果魯迅在天有靈,看到趙景深和阿英關于《史略》的研究和評價,應該感到莫大的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