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寒雜病論》藥量折算的“神農(nóng)秤”“大小秤”之說考

郭明章 楊 紅 馬曉峰

（1 福建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福州350108；2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研究生院，北京100029；3 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北京100013）

《傷寒雜病論》藥量折算的“神農(nóng)秤”“大小秤”之說考

郭明章1楊 紅2馬曉峰3

（1 福建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福州350108；2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研究生院，北京100029；3 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北京100013）

《傷寒論》和《金匱要略》為漢代張仲景所著，其所用的藥物度量衡量制是漢制，與現(xiàn)代的度量衡制有很大差異。后世一些醫(yī)家認為仲景方的劑量相對過大，為此提出了漢代存在“神農(nóng)秤”“大小秤”之說。筆者從漢至唐代的度量衡沿變情況、仲景方藥物重量與煎煮水的比例及漢代方藥煎煮法與現(xiàn)代煎煮法的有效率方面比較分析，認為漢代當時不存在“神農(nóng)秤”“大小秤”，該觀點不能做為仲景方的劑量折算依據(jù)。

大小秤；神農(nóng)秤；劑量折算；仲景方

《傷寒論》和《金匱要略》為漢代張仲景所著，其所用的藥物度量衡量制是漢制，與現(xiàn)代的度量衡制有很大差異。后世學者對仲景方藥物劑量古今折算進行諸多的探討研究，但至今未有定論。其中一些醫(yī)家認為仲景方的劑量過大，在漢代存在著用于藥物劑量的度量衡制，為此提出了漢代存在“神農(nóng)秤”“大小秤”之說。筆者認為該觀點是因為朝代的更替，度量衡制隨之的沿變，一些醫(yī)家為了解釋仲景方的劑量折算與后世的差異而提出的，而不是當時漢代所存在的一種用于藥物劑量的度量衡制，該觀點有其時代局限性，不能做為仲景方劑量折算依據(jù)。具體分析如下。

1 “神農(nóng)秤”之說考

“神農(nóng)秤”可見于《備急千金要方》《外臺秘要》等，引陶弘景《本草經(jīng)集注》之觀點“古秤，唯有銖、兩，而無分名。今則以十黍為一銖，六銖為一分，四分為一兩，十六兩為一斤，此則神農(nóng)之稱”[1]。而《漢書?律歷志》云：“黃鐘一龠容黍一千二百粒，重十二銖?！薄耙毁呷萸Ф偈?，重十二銖，兩之為兩?！盵2]從《漢書?律歷志》可推得一銖為一百二十粒黍。這與陶弘景之十黍為一銖相差近十倍之遠。根據(jù)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李宇航等的考證，東漢一兩為15g，據(jù)此推算陶氏一銖為0.052g，一分為0.3125g，一兩為1.25g[3]。依照陶氏計量我們做以下推算。

1.1 以仲景方桂枝湯為例對藥物重量與煎煮水的比例分析 原方：桂枝三兩（去皮） 芍藥三兩 甘草二兩（炙）生姜三兩（切） 大棗十二枚（擘）上五味，呚咀三味，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適寒溫，服一升。按一兩1.25g折算可得：桂枝3.75g，芍藥3.75g，甘草2.5g，生姜3.75g，大棗十二枚（擘）。按東漢一升200ml計，13.75g加上12枚大棗用1400ml的水去煎煮，明顯的水多藥少。

1.2 從漢代煎煮法與現(xiàn)代煎煮法的有效率比較分析

現(xiàn)代對中藥煎煮次數(shù)的研究認為：一煎煎出率大約為30%，二煎為40%～50%，2次合并可得70%～80%，而三煎、四煎僅占20%[4]。以桂枝湯為例，我們從以上數(shù)據(jù)推算桂枝湯中桂枝的藥效煎出率。現(xiàn)代在桂枝湯中的桂枝常用量分別以9g、10g、12g計，并以現(xiàn)代的一副藥煎煮2次服2次，推算桂枝湯中桂枝煎出藥效率為：

9×75%÷2＝3.375

10×75%÷2＝3.75

12×75%÷2＝4.5

按陶弘景一兩為1.25g計，三兩桂枝為3.75g，煎煮1次分3次服，則推算三兩桂枝的煎出藥效率為：

3.75 ×30%÷3＝0.375

按東漢一兩15g計，三兩桂枝為45g，煎煮1次分3次服，則推算桂枝的煎出藥效率為：

45×30%÷3＝4.5

從以上3組數(shù)據(jù)明顯可見，陶弘景認為古方中漢之一兩為1.25g，其煎出藥效率為0.375，與實際需發(fā)揮的藥效不符。而以東漢煎煮法及一兩15克所得結(jié)果與現(xiàn)今用一劑兩煎法及桂枝12g的煎出藥效率相同，而略高于現(xiàn)今的桂枝9g、10g的用量法。因此，從煎出藥效率分析，陶弘景所認為的古方中漢之一兩為1.25g不合常理。

陶弘景還提到了“古秤，唯有銖、兩，而無分名?！钡珡?972年出土的武威漢代醫(yī)簡中發(fā)現(xiàn)，該醫(yī)簡中用分計的藥物有62味之多[5]。《淮南子?天文訓》云：“十二粟而當一分，十二分而當一銖，十二銖而當半兩?！盵6]可見漢代有分之計量，但在《漢書》中無明確記載。分在《淮南子》將其做為重量單位，也有人認為分是一個容量單位，以所容的黍米粒的多少以計量，但在漢代做為度量衡中分是否做為容量或權量的計量單位仍未有明確定論，但可以確定漢代當時已有以分做為計量單位了。

從以上分析可見，漢代不存在“神農(nóng)秤”，不能將其做為仲景方的劑量折算依據(jù)。

2 “大小秤”之說考

唐代蘇敬《新修本草》中云：“古秤惟有銖兩，而無分名。今則以十黍為一銖，六銖為一分、四分成一兩、十六兩為一斤。雖有子谷秬黍之制，從來均之已久，正爾依此用之。但古稱皆復，今南秤是也。晉秤始后漢末已來，分一斤為二斤耳，一兩為二兩耳。金銀絲棉并與藥同，無輕重矣。古方惟有仲景而已涉今秤，若用古秤作湯，則水為殊少，故知非復秤，悉用今者耳?！睋?jù)此而引起后世學者對仲景方劑量折算的“大小秤”之說。

“大小秤”之說的提出與漢代后政權分裂朝代更替頻繁，導致度量衡制不統(tǒng)一性和變化性有關。公元3世紀，中國進入三國時代，該時期戰(zhàn)爭頻繁，社會長期處于分裂狀態(tài)，但度量衡制度仍沿襲漢制。西晉從泰始元年統(tǒng)一中國至建興四年滅亡，歷時51年，之后中國北方又陷入五胡十六國的割據(jù)之中。西晉滅亡，東晉勉強維持下來。自東晉之后，南朝五代的宋、齊、梁、陳的度量衡制多為沿襲漢晉之制。在北方鮮卑族建立北魏，因其沒有嚴格的賦稅和俸祿制度，各地方官吏任意加大尺斗秤度，導致當時的度量衡單位量值急劇增長，使這一時期的度量衡制再度混亂。除了以上這些原因外，郭正忠在《三到十四世紀中國的權衡度量》提出了天平秤向桿秤的使用過渡也是導致該時期度量衡值劇變的重要原因之一[7]。直到公元581年，楊堅建立隋朝重新統(tǒng)一中國使得度量衡也再次統(tǒng)一起來[8]。而正是這時期政權頻繁更替，國家的不統(tǒng)一使得當時的度量衡制發(fā)生了劇烈變化。

三國時期的度量衡制基本上沿襲了東漢之制，除其長度量值有明顯變化外，在容量和權量值上與東漢一致[9]。進入南北朝時期，度量衡制變化開始加劇。在史籍記載中多有南朝依古，北朝二、三倍于古之說?！端鍟?律歷志》云：“梁陳依古，齊以古升五升為一斗。”“梁陳依古，齊以古稱一斤八兩為一斤。周玉稱，四兩當古稱四兩半。[10]”唐代的孔穎達《左傳正義》云：“近世以來，或輕或重；魏齊斗稱，于古二而為一；周隋斗稱，于古三而為一。[11]”唐?杜佑在《通典》中云：“自東晉寓居江左……歷宋齊梁陳皆因而不改……其度量，三升當今一升秤則三兩當今一兩。尺則一尺二寸當今一尺。”[12]他在《樂志?權量》中還提到：“隋制前代三升當今一升。三兩當今一兩，一尺二寸當今一尺?！笨梢姸庞硬坏J為南朝沿用東晉度量衡制，還指出隋朝時的容量與權量均已三倍于古制。丘光明據(jù)《唐六典》《通典》等文獻考證，認為唐代隨隋之制，其容量和權量亦三倍于古制，即為漢之三倍[9]。

從上文可見，從南北朝到唐朝度量衡制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其間的度量衡值已為漢代的二到三倍。為此可以判定是因為這段時期度量衡制的變化，使陶弘景認為“晉秤始后漢末已來，分一斤為二斤耳，一兩為二兩耳”[1]，孫思邈認為：“吳人二兩為一兩，隋人以三兩為一兩”?？梢姟皬统印敝f則是源自于此因。因此應該從度量衡的歷史沿革變化來正確看待“大小秤”現(xiàn)象，而不能機械將其做為仲景方劑量折算依據(jù)。

綜上所述，筆者認為 “神農(nóng)秤”在漢代實際計量中存在的可能性不大，“大小秤”是因為漢末到隋朝的度量衡制的變化，而當時醫(yī)家依據(jù)實際藥用劑量進行折算而提出的說法。漢代藥用度量衡制小于官方度量衡制的情況是不存在的，因此“大小秤”“神農(nóng)秤”不能作為仲景方劑量折算依據(jù)。

[1] 唐·孫思邈.備急千金要方[M].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1955:65.

[2] 漢·班固.漢書·律歷志[M].北京:中華書局,1965:58.

[3] 李宇航,郭明章,孫燕.仲景方用藥度量衡古今折算標準研究[J].北京中醫(yī)藥大學學報,2010,33(9):597-600.

[4] 李杰,王媛.中藥湯劑煎煮法與療效關系[J].現(xiàn)代中西醫(yī)結(jié)合雜志,2009, 18(5):540-541.

[5] 張延昌.武威漢代醫(yī)簡注解[M].北京:中醫(yī)古籍出版社,2006:32.

[6] 漢·劉安.淮南子[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42.

[7] 郭正忠.三到十四世紀中國的權衡度量[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3:59.

[8] 顧欽.第四章 度量衡的過渡期——漢代到隋代度量衡制度的發(fā)展[J].上海計量測試,2004,(4):57-59.

[9] 丘光明.中國物理學史大系?計量史[M].長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2:61.

[10] 唐·魏徵.隋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3:75.

[11] 唐·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M].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3:35.

[13] 唐·杜佑.通典[M].北京:中華書局,1984:62.

10.3969/j.issn.1672-2779.2012.15.004

1672-2779（2012）-15-0007-02

王治華

2012-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