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大眾化”“多元化”理想的追求與傳承

　　摘要：報紙“大眾化”是近代獨立報人成舍我的畢生追求，其在報業(yè)實踐中立足民眾，保持無黨無派超然姿態(tài)，以喚起大眾為使命，采取“小報大辦”的方針，博采眾長，千方百計地滿足大眾精神需求。其女成露茜秉承父風，以“多元”、“另類”的新報業(yè)追求，堅持不媚官、不媚金、不媚俗的獨立新聞風格，關注社會底層弱勢的發(fā)聲與權益，使報紙大眾化繼續(xù)深化。成舍我父女對報業(yè)的獨特追求及其所取得的輝煌成就，對當代報業(yè)的發(fā)展具有重要的啟示性意義。
　　關鍵詞：報紙大眾化 小報大辦 多元化
　　
　　獨立報人成舍我從事新聞事業(yè)前后近77年，一生遭遇挫折無數(shù)，但其以堅持獨立辦報的精神，直接或間接參與創(chuàng)辦各種媒體、刊物近32家。成舍我的小女成露茜，從父親手中接掌臺灣《立報》，短短20年間，也書寫了自己的報業(yè)傳奇。父女二人不但創(chuàng)造了中國報業(yè)史的一段輝煌，更是形成和傳承了獨特的報紙“大眾化”、“多元化”的獨立報人精神。
　　
　　成舍我報紙“大眾化”的追求
　　
　　成舍我報紙“大眾化”思想來源與萌芽。報紙“大眾化”即強調報紙服務大眾，以提供新聞信息服務和文化娛樂為基本職能。從世界報業(yè)史的角度看，報紙“大眾化”是隨著第一次工業(yè)革命的迅猛發(fā)展和社會整體經(jīng)濟水平的不斷提高才開始走進百姓生活的。19世紀初，直接服務于平民大眾的廉價報紙在歐美等國蓬勃發(fā)展，報紙的大眾化浪潮很快成為報業(yè)新興一景。20世紀20年代，中國的報業(yè)開始接受世界報紙大眾化浪潮的洗禮，許多獨立報人認為，要教育、引導民眾的新生活，發(fā)展、壯大報紙事業(yè)，就必須把新聞和平民大眾結合起來，真正為平民大眾服務。成舍我是報紙“大眾化”獨立報人中最堅韌的追求者和實踐者。
　　成舍我報紙“大眾化”的思想萌芽始于1924年，當時他用自己的200元大洋創(chuàng)辦了第一份報紙《世界晚報》，人員只有他（社長兼經(jīng)理）、龔德柏（記者）和張恨水（副刊編輯）三人，環(huán)境與設備極其簡陋，但他仍為晚報立下“言論公正，不畏強暴，不受津貼”的宗旨，以獨立的民間立場相標榜，希望“第一是要說自己想說的話；第二是要說社會大眾想說的話”，立求“消息靈確”，貼近大眾需求。該報一問世，就敢于批評社會政治與時事，采用西方大眾化報紙常用的煽情、夸大等手法來采訪和編輯新聞，以吸引大眾眼球，擴大讀者基礎。成舍我重視“獨家新聞”，利用龔德柏與各國使館參贊的密切關系，獲得較珍貴的信息，增強對讀者的吸引力。他還重視辦好副刊，在副刊《夜光》上，經(jīng)?？d一些市民們喜聞樂見、輕松幽默的作品，如對張恨水的長篇小說《春明外史》的連載就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成舍我對報紙的營銷也非常重視，他苦心經(jīng)營，想出了許多點子，努力打開報紙銷路。在當時報業(yè)的激烈競爭中，《世界晚報》立于不敗之地。
　　成舍我報紙“大眾化”思想的形成與發(fā)展。1927年4月，成舍我在南京創(chuàng)辦第一家民營報紙——《民生報》，以下層市民為主要讀者對象，更加貼近平民；采取“小報大辦”的方針，對大量稿件進行精選、濃縮，內容正規(guī)，報道及時，信息量大，版面設計新穎獨特、美觀生動。這種新型報紙很快得到讀者的認可，從日銷量3000份，陡增到15000份，最高達30000份，超過南京大報《中央日報》甚多。這為成舍我后來創(chuàng)辦新的大眾化報紙積累了經(jīng)驗。
　　1930年4月至1931年2月，成舍我在英、法、德、美等國游歷考察新聞事業(yè)，收獲極大?；貒螅樟藲W美報紙“大報小型化”的精華，逐漸認識到報紙“大眾化”已成為新聞事業(yè)發(fā)展的一種趨勢。真正的大眾化報紙應該是內容嚴肅、文字簡潔、售價低廉且要能夠日銷百萬的小型報紙。這樣就能開創(chuàng)一種新風，使全國國民對報紙皆能讀、愛讀和必讀，使他們覺得讀報和吃飯一樣需要?；诖朔N愿望，1935年9月20日，成舍我在上海創(chuàng)辦新的小型報紙《立報》，正式提出“報紙大眾化”口號。他采取了一系列爭取大眾的措施：在讀者主體定位上，不僅包括職員、店員、學生等中下層市民，也包括人力車夫、學徒、小商販等“苦朋友”；在價格上，除國家?guī)胖萍吧鐣?jīng)濟有根本變動外，永遠保持“一元錢看三個月”的低廉水平；在宣傳上，用“只要少吸一支煙，你準看得起；略識幾百字，你準看得懂”，“五分鐘可知天下事，一元錢可看三個月”等吸引普通讀者；在內容的選擇與編輯上，選取與社會大眾關系最密切、緊要的，突出以“精、簡、全”為原則的“精編主義”；在服務上，除環(huán)境與不得已的原因外，無論任何節(jié)日，概不許有一天的休刊；在新聞時效上，要求比別家要迅速、準確，信息量要大；在版面設計上，排版印刷追求比別家要精美生動，副刊比別家要多彩有趣；在編輯陣容上，匯集了張友鸞、張恨水、薩空了、謝六逸、惲逸群、嚴愕聲等政治傾向各異的報界才俊……由于上述措施得當，市場定位準確，服務大眾細致、貼心、周到，《立報》很快就聲名鵲起。
　　成舍我并不僅僅要他的報紙通俗而暢銷，更要讓報紙承擔起喚起民眾的重大使命，即通過報紙的大眾化傳播，使國家觀念深入到最大多數(shù)國民心中，樹立起堅固的國家根基。顯然，《立報》有別于西方大眾化報紙商業(yè)利益首位的市場化追求，承擔了許多社會責任。在抗日時局下，成舍我給《立報》定下了“對內督促政治民主，嚴懲貪污；對外爭取國家主權獨立，驅除敵寇”的宗旨，以達到“立己”、“立人”、“立國”的目的?！傲⒓骸本褪墙^對依靠自己的力量生存，時刻保持報紙的獨立立場。在此前提下，對政府弊案和黑惡勢力進行輿論監(jiān)督，為勞苦大眾說話，喚起大眾擺脫蒙昧，了解自己作為國民應享有的權利和應盡的義務，滲透“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思想，從而實現(xiàn)夯實中國作為現(xiàn)代意義民族國家之根基、抵御日寇侵略的“立國”目的。如在創(chuàng)刊號上，《立報》敢于報道上海幫會頭子顧竹軒受審的消息，受到威脅后仍持續(xù)報道。為盡可能廣泛地獲取新聞源，報社訂閱了所有通訊社的電訊稿，并自設無線電收報機，日夜截聽空中電訊，及時、迅捷地報道了諸如“一二·九”運動、七君子事件、西安事變、淞滬會戰(zhàn)等國內重大事件，既使民眾快速了解事件的真相或時局大勢，又起到了正確引導和教育作用。《立報》還設有《言林》、《花果山》、《小茶館》等三種風格不同的副刊，以適合不同層次和口味的讀者，尤其是《小茶館》，更體現(xiàn)出為大眾服務的理念，如它設計了“血與汗”（刊登“苦朋友受苦受難”的事實）、“大眾常識”或“街頭科學”（普及科學常識）、“點心”（就讀者關心的問題發(fā)表看法）等多個專欄，關心百姓的遭遇與疾苦，反映大眾心聲。全方位為大眾服務，緊扣時代脈搏，使《立報》深受讀者喜愛，到1937年11月上海淪陷宣告?？瘯r，《立報》日發(fā)行量高達20萬份，居全國報紙之冠。
　　成露茜的“多元”、“另類”精神
　　1988年7月12日，《臺灣立報》被當局批準創(chuàng)刊，91歲高齡且右眼失明的成舍我，以恢復報紙大眾化風格為己任，親自督辦，成為當時世界上最高齡的辦報人。1991年，成舍我辭世，成露茜接下父親的《立報》，繼承和發(fā)揚其遺志，堅持不媚官、不媚金、不媚俗的獨立新聞風格，關注社會底層弱勢群體的發(fā)聲與權益。1995年，成露茜創(chuàng)辦《破報》（臺灣第一份免費報紙）?！读蟆泛汀镀茍蟆烽L期堅持批判、多元、教育等觀點，倡導一種關注社會弱勢群體的“另類”精神。2006年，成露茜又創(chuàng)辦臺灣第一份越文與泰文月刊《四方報》，為在臺國際移工與移民提供發(fā)聲平臺。
　　接掌《立報》之后，成露茜對當代媒體的作用進行了深入思考。在市場經(jīng)濟完全主導大眾生活的前提下，一方面大眾生活水平普遍大幅度提高，各個階層的人們都要求在社會中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另一方面社會生活也造就出形形色色、紛繁復雜的各個群體，日益分化出強勢與弱勢兩大極端，而發(fā)出聲音的媒體卻往往被強勢者所壟斷，很少能聽到弱勢者的聲音。為此，成露茜認為應該打破人們習慣于對強者認同，對弱者卻無所感覺的常規(guī)，幫助弱勢者爭取發(fā)言空間。2009年2月21日她在接受大陸《中山日報》采訪時說：“我辦報關注的是弱勢群體，如原住民、勞工、女性主義者、銀發(fā)族，主要是為老百姓發(fā)聲，可以說，我的報紙是另類媒體?！?br/>　　
　　成露茜強調：“新的新聞工作典范是多元的，不是單一的，它只要求新聞從業(yè)人做人，而不要求他們做超人。它是協(xié)商的，不是威權的；它不是政府制定的、財團和媒體老板決定的，而是社會中stakeholders(持股者，利益相關人)協(xié)商而成的?！彼闹赋觯骸百Y訊自由在市場經(jīng)濟的運作下，也會有妨礙民主化的趨勢。大眾傳播從政府的控制釋放到民營，一般必定會移轉為財團所擁有。社會上占優(yōu)勢的族群和階級，很容易驅使媒體為他們的利益服務。有錢有權的人，往往成為媒體爭相采訪的對象，他們的意見和看法，可以得到充分的報道。相反，一般民眾很難獲得媒體的青睞……這些人的意見，如果不是以很聳動或激烈的表達方式，而得到負面的報道，最多只能在‘讀者投書’、‘聽眾回響’等十分局限的版面或時間中出現(xiàn)?！睘榇怂罅χС址从橙鮿莼蛄眍惖拿襟w，并定義另類媒體為“另類媒體認為智慧財產(chǎn)是公共財，反對它的私有化，自己也開放智慧財產(chǎn)權；它提倡DIY（Do It Yourself的縮寫，又譯為自己動手做），任何人都可以做媒體，說自己的話唱自己的歌；它力主‘去制度化’：讀者也是作者，意見同樣重要；它是多元的”。最重要的是，“它不要反映社會上已經(jīng)很大的聲音，而是讓許許多多還沒有發(fā)聲的人用自己的形式發(fā)聲”。成露茜就是這樣，以自己獨特的“多元”、“另類”，實踐、發(fā)揚、創(chuàng)新著報紙的大眾化。
　　
　　父女獨立報人精神的傳承
　　
　　成舍我父女辦報，雖是在20世紀開端和末期不同的社會背景下，卻有著復雜的對應和聯(lián)系。成舍我抱著“立己”、“立人”、“立國”的目的，要“使全國國民，對于報紙，皆能讀、愛讀、必讀，使他們覺得讀報和吃飯一樣需要，和看戲一樣有趣”。“我們的大眾化，卻要準備為大眾福利而奮斗，我們要使報館變成一個不具形式的大眾樂園和大眾學校。我們始終認定，大眾利益，總應超過于任何個人利益之上?！背浞直憩F(xiàn)出成舍我的報紙大眾化，是一種超越時代的、具有理想主義的追求，《立報》的成功也證明了成舍我大眾化辦報方針的正確性和先進性。這種大眾化辦報，本身就包含著多元化的信息，他的大眾化辦報活動也是一種報紙多元化的表現(xiàn)和實踐。當代成露茜辦報的“多元”、“另類”，實質上是在新時代條件下對其父“報紙大眾化”思想的進一步發(fā)揚、創(chuàng)造與豐富，這是在經(jīng)濟全球化、政治民主化背景下報紙的新發(fā)展，體現(xiàn)了人們對不同的群體尤其是弱勢者、邊緣者等的關懷，其目的是使媒體盡可能、更貼心地服務于全體大眾。
　　成舍我父女兩代人雖都已作古，但其獨立報人的精神及其傳承堪稱業(yè)界經(jīng)典與榜樣。
　　
　　參考文獻:
　　1.中國人民大學港澳臺新聞研究所編：《報海生涯——成舍我百年誕辰紀念文集》，新華出版社，1998年版。
　　2.張允若、高寧遠：《外國新聞事業(yè)史新編》，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
　　3.方漢奇主編：《中國新聞事業(yè)通史》(第2卷)，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
　　4.成露茜：《媒體識讀》，正中書局，2004年版。
　　5.成露茜：《批判的媒體識讀》，正中書局，2005年版。
　　6.禹媚、繆曉劍：《辦另類媒體為百姓發(fā)聲》，《中山日報》，2009年2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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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校：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