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到入秋,金兆福開出租車整好兩年零三個月,手里一輛紅色捷達(dá)車,天天跑夜班,給人家賣手腕子。他一般來說是在晚五點鐘前接車,跑到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在這個時間段里掙出九十塊錢來繳車主,剩余的多少那都是他自己的了。
可是晚上的活不好干,點燈熬油不說,還得四處轉(zhuǎn)悠,找活干,重要的一點是不能偷懶,而偷懶那就是跟錢過不去。
金兆福的家是下邊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來城里沒幾年,能吃得了苦。臨來城里時心別著勁,是老婆甩了他們爺倆,跟一個倒糧食的大款遠(yuǎn)走他鄉(xiāng)了,據(jù)說那個大款是老婆高中時的同學(xué),兩人愛情的火花快二十年的時間里始終沒有斷過。
金兆福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暗自在心里說,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干啥累活也得把兒子供畢了業(yè)讓他出息人。
兒子念高二時,因時間緊住了校,金兆福便隔三差五地在周末晚上,開車去學(xué)校門口守一會兒,等見到下晚自習(xí)的兒子說兩句話,再塞給兒子兩張錢,那兩張錢往往都要被他捏出汗?jié)n來。
待兒子很有禮貌地跟他揮揮手返回寢室之后,金兆福的心里才踏實了,才開了車心情輕松地干起活來。
這是每天晚上的金兆福,只要車發(fā)動著了火,他就會像一架機(jī)器般高速運轉(zhuǎn)起來,鉚足了勁掙錢。
因為經(jīng)常在幾個老城區(qū)轉(zhuǎn)悠,金兆福竟然也有了兩位固定的客人,其中的一個女人是他每晚上都要送的。女人頂多也就二十多歲,叫劉紅,在一家足療館工作,跟金兆福定好了每晚凌晨兩點接她下班,載到另外一個區(qū)的一個弄堂口下車,回到她租住的房子里去。
這樣子,那個女人每月固定地付給金兆福四百塊錢,這份活對于金兆福來說,是較為滿意的,要知道后半夜基本上就沒客源了,運氣好的話就去省醫(yī)院或者火車站門前等,說不準(zhǔn)要等多久也說不準(zhǔn)能不能等到活。
有時候金兆福就把自己比喻成夜貓子,開著車魚一般游走在城市夜的海里。
2
金兆福在開出租車兩年多時有了個女人,叫何長英,是一家街口食雜店的老板娘。兩個人認(rèn)識是緣于一件事情,說白了是金兆福幫了她一個忙。食雜店位于金兆福載乘的街口上。金兆福開車轉(zhuǎn)到那個街口時總會停了車,進(jìn)去買包煙或者喝一瓶冰鎮(zhèn)汽水,時間久了就跟老板娘熟識了。老板娘的歲數(shù)好像比金兆福小兩歲,也就是那個樣子,人長得不算難看也說不上俊氣,可身材好,該凹的地方和該凸的地方都弄得非常明顯,很養(yǎng)金兆福的眼睛。
金兆福每次去都要跟老板娘說上兩句笑話,再利用喝汽水的閑暇時間偷著看老板娘的身體。
金兆福知道老板娘的名字叫何長英是那次用車子拉她去醫(yī)大二院,晚上十點多一點吧,金兆福正停了車站在食雜店里喝汽水呢,柜臺上的電話響了,老板娘拿起來一接就慌了神,說知道了便放了電話,然后進(jìn)里屋穿了件外衣拎了個背包出來跟金兆福說,大哥我打你的車吧,快拉我去趟學(xué)府街,我爹病了,得趕緊送醫(yī)院。金兆福撂下沒喝完的汽水瓶,拿了鑰匙就跟老板娘去了醫(yī)院。金兆福夠仗義的,趕上那事是二話沒說,從家里給拉到醫(yī)院不說,還樓上樓下背著老爺子化驗、檢查和診治,算是把老頭給搶救了過來。
從那件事后,金兆福才知道老板娘叫何長英,是在住院單上簽下的名字,還知道她還有個妹妹叫何長美,在一家國營飯店當(dāng)服務(wù)員,還沒成家。而何長英是死了丈夫的女人,帶著一個孩子自個過日子。
金兆福再去喝汽水時,女老板娘何長英便不收錢了,還每次給他拿一包煙。
金兆福很不好意思,總是撕撕巴巴地往柜臺上扔錢,兩人就碰了手互相間紅了臉。
在一起是經(jīng)歷了那件事不久的一個雨天,快后半夜時金兆福停車進(jìn)了食雜店歇乏。那陣子金兆福已經(jīng)不喝汽水了,而是進(jìn)去吃一袋方便面,由何長英給煮熟了,就一個咸鴨蛋。在金兆福的堅持下,他只付方便面錢,咸鴨蛋就算白送給金兆福吃的,因為何長英總是強(qiáng)調(diào)那咸鴨蛋是她自己腌的。
那晚上雨下得大,金兆福把車開到離何長英家不遠(yuǎn)的地方時,車突然熄火了,是打火器出了毛病,就冒著雨下車打著傘修,鼓搗半個多小時總算是弄好打著了火,可渾身卻澆了個精濕。把車開到食雜店門前時金兆??吹胶伍L英正趴在門玻璃上往外看他呢。就停下。撐傘進(jìn)了屋,咬著牙巴骨說被雨澆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啊,快給煮碗熱面吧,還真有些餓了。
何長英答應(yīng)著進(jìn)了里屋,燒上水后便給他找出來一套洗干凈的女式舊衣褲來丟給他說,是我的,將就穿一會兒,反正大半夜的坐在車?yán)镆矝]有人笑話你。
金兆福想了想還是手腳麻利地把衣服換上了,不是太合身但卻暖和,還有股子好聞的清新的肥皂味。
那次何長英沒有給他煮方便面,而是煮了一大盤水餃,還開了瓶黃花魚罐頭,外加一袋花生米,再給他打了半斤散裝白酒,非讓他喝了暖身子不可。
金兆福想大雨天,又是半夜的光景,街上不會有多少客源了,就坐下喝起來。
后來女老板娘也坐下來陪他喝,敬杯酒是感謝他幫助老爹渡過難關(guān)。再敬杯酒是因為兩人說話都說到了傷心處,都是四十好幾的人了,卻孤單影只地過艱辛日子。兩人互相敬著就喝進(jìn)去了一斤多的白酒,將近五十度的酒,便把兩人喝得興高采烈起來,最終是拉了手,抱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醒來后,兩個人都臉紅了,說咋就喝醉了呢,咋就不小心把自己喝醉了呢。
但都是嘴上這么說,卻誰也沒有責(zé)怪對方,便暗自認(rèn)可了對方,半年多來便一直暗中來往著,像夫妻一樣,有著關(guān)心也有著惦記更有著喜歡。
3
出租車司機(jī)金兆福的另外一位固定客是個男人,也是在晚上坐他的車。二十歲左右,瘦高個大眼睛,長得眉清目秀,說話少言少語。
金兆福拉了他將近兩個多月,只知道他姓高,卻沒找到借口問出人家叫什么。金兆福想管他叫什么呢,問出來又有什么意義呢,人的名字不就是個代號嗎,你開車?yán)蛼赍X,人家花錢坐你的車,這是職業(yè)操守,管那么多干啥。
姓高的男人不是每天都坐他的車,但缺也缺不了幾天,金兆福形成的習(xí)慣是每天晚上出車在街上轉(zhuǎn),到八點四十五分左右時便去大直路轉(zhuǎn)盤的一家網(wǎng)吧門前等。幾乎十回有八回能夠等到那個男人。男人上他的車后要點上一根煙,說聲走吧,兩人便掉了車頭往南翼橋方向開。
姓高的男人每回坐他的車到目的地后都會付給他八塊錢,其實實際車價是九塊零六毛錢。八塊錢是那男人第一回坐他車到地方時,跟他討價還價之后兩人達(dá)成的價碼。男人沒零錢掏十元面值鈔票時也得等著金兆福給他找回來兩元再下車。那男人下車后就朝一條窄巷里走去,好像跟他說過是去里面一家倉庫給人家打更。當(dāng)時金兆福還在心里想,年輕輕的小伙子,長得也帥,干嗎要做給人家打更的活計呢。
金兆福從不多問男人話,停車收錢后用車燈照著他朝里面走,直到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才掉車頭往回開。
有兩次那男人從網(wǎng)吧里出來后競喝了不少的酒,嘴里哼哼唧唧罵著人上車,再哼哼唧唧嘟噥著什么下車,歪扭著奔窄巷里去。
金兆福想下車扶著他送一程,卻沒敢,怕人家煩自己自來熟。
出租車在夜里拉活不是很容易,一是靠運氣;二是還得靠腦筋的靈活,這兩者缺一不可。運氣的概率很低,怎么會你把車停哪兒。哪兒就有乘客在等著你呢?靠腦筋靈活就不同了,靈活里隱藏著一些逐漸摸索出來的經(jīng)驗,就是說晚間哪個汽車站點能上客,哪兒個娛樂場所散場到哪兒去轉(zhuǎn)能拉到人。
金兆福認(rèn)準(zhǔn)的幾個固定場所有臨跨線橋的海燕洗浴,九馬路的二人轉(zhuǎn)演播廳,還有三環(huán)橋下邊的省醫(yī)院門口,興許能拉上幾個人,算是好掙錢的地方。
有一點是金兆福認(rèn)可的,那就是得馬不停蹄地跑。城市的夜色像張撒開的大網(wǎng),你知道哪疙瘩有坐車的人呢?不跑就不能撈到客源,不跑就掙不到心中預(yù)想的那個數(shù)字。
金兆福去省醫(yī)院蹲候拉客,還是食雜店老板娘雇他車送她家老頭住院時發(fā)現(xiàn)的呢。當(dāng)時從醫(yī)院出進(jìn)的人很多,不老少人都招著手?jǐn)r車。金兆福當(dāng)時心里就一驚愣,這么好的地方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那次盡管沒停下來拉私活,但有好幾伙人要打他的車卻給了他啟發(fā)。
金兆福開車也不是時時都順順當(dāng)當(dāng),也有不順心的時候,那就是挨欺負(fù)的時候也有,遇到那種情況他就自己在心里邊惱火,在心里邊罵娘,有如魯迅筆下人物阿O的精神勝利法。
一時半會兒欺負(fù)他的有那么一回,也就是晚上九點多一點,他正把車停在遠(yuǎn)大小區(qū)門口等客,從附近一家酒店里出來兩個男人,醉醺醺地打了他的車,說去馬家街找一家歌廳,可又不知道是多少號,車到馬家街后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快半個多小時了,也沒找到。兩個人也不下車,最后把金兆福磨叨煩了,說哥倆下車找吧,錢我不要了,得回去交車呢。金兆福的一句話把那兩人中的一個說火了,罵咧咧地說,差你錢咋的,有你這樣趕乘客下車的嗎?今天還就不下車了,就坐你的車在城里轉(zhuǎn)圈,該多少錢付你多少。另一個也擼胳膊挽袖子從后面撕扯他,嚇得金兆福開車門跳了下去。
那次多虧了兩個過路的巡警,把兩個醉鬼弄下了車,帶到派出所醒酒去了??赡莾蓚€家伙還是邊走邊罵了他,并且把車后坐吐臟了。金兆福去洗車行洗車時暗自地掉了眼淚,心里憋屈透了,是有火發(fā)不出來。
這是臨時碰上受到欺負(fù)的,還有常年累月變著法欺負(fù)他的事,讓他一直以來就惱火不止。正儀路紅綠燈的崗臺處有兩個小交警,每天晚上值完夜勤換上便裝后都坐他的車,不單單要送兩個人去住的地方,還時不常地就得請兩個人到面攤上吃點夜宵。尤其是那個叫小孔的,嘴甜也油嘴滑舌,一口一個大哥的叫著,張回口你說還能不花那幾個錢嗎?也就是十塊八塊的,每人一碗面,多者說再要個涼盤小拌菜什么的,外加幾瓶啤酒,二三十塊錢花就花了,就是朋友在一起不也得搶著花嗎,何況人家還管著你呢。
可時間長了,金兆福就有點承受不了啦。你說每月一回吧,幾十塊錢還說得過去,可每月弄成了兩三回,就有些過分了;你說就是開個出租車,一不違章二不肇事,犯不到他們手里呀,就算是鬧個講究,那不也是窮講究嗎?
前不久,那個叫小孔的交警還私下里跟他要了兩條煙,五塊錢一盒的那種普通牌子的煙,說晚上值崗熬夜不得不抽幾枝。
去何長英的食雜店里買了煙再送給小孔后,金兆福在心里想,自己這不是犯不上嗎?車又不是自己的,自己只是給人家賣手腕子,花的錢更是沒地方報銷的,犯傻不是。
有段時間他就在干活時不走小孔值崗的那段路了,避開他們是一方面,主要原因還是想省點錢。每月那幾百塊的工錢可是自己熬心血掙來的,沒熬過夜的人是不知道個中辛苦的。
4
劉紅每次坐在他車上時,都會小鴨子似地跟他拉話。
這女孩總是有股子青春的活力,使金兆福受到一次又一次的感染。
從后視鏡里能夠看到劉紅那新描過的彎細(xì)的眉毛和艷紅的嘴唇,還有那張臉是花朵般俊俏的。不是有句話說燈下出美女嗎,金兆福挺同意這種說法的,在晚上看他的乘客絕對是個美人,你就說身上的短裙吧,由不得男人不看。
劉紅說話從來都不避什么,就心直口快地告訴金兆福她工作的性質(zhì),說大哥你知道什么叫浴足嗎?浴足是學(xué)名,就是包裝后的名字。再說白了就是泡腳,把客人的腳放到盛了藥水的木桶里泡。有時間限制,泡到藥性全部揮發(fā)出來為止,再對各個關(guān)節(jié)部位按摩,即解乏又能療病。
金兆福聽劉紅說到療病的話時聲音小了些,便在心里想,騙人的,說話都虛飄飄的。
有一回劉紅還邀他也去浴一回足,并說由她親自給他做,保證做到位不說,還能給他打八折優(yōu)惠。
金兆福說還有別的服務(wù)嗎?
劉紅說有的,但你得找別的小姐做,咱做不來那活。
金兆福打哈哈說,你說的是哪種活啊?
劉紅粗門大嗓地說,瞧你們城里人就是虛偽,有啥藏藏掖掖的,不就是找女人睡覺嗎!
金兆福臉被說紅了,也就順勢開玩笑說,妹妹你不做那我也不做了。
劉紅拿手在他后脖子上摸索兩下。然后嘻嘻地笑著說,好好開你車得了,別不正經(jīng)啊,省得犯了錯誤嫂子收拾你。
金兆福也哈哈笑著說,哪有嫂子啊,你哥現(xiàn)在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劉紅說怪不得想尋花問柳呢,原來是家里沒有管教啊,準(zhǔn)備啥時候再婚啊?
金兆福說,這不是等你呢嗎?
金兆福的話把劉紅說樂了,想讓我天天給你浴足呀,那你得養(yǎng)活我。
兩人說笑著就到了劉紅工作的那家浴足館,劉紅下車推門進(jìn)去時,總忘不了跟他擺擺手。金兆福望著女孩那兩條露在短裙下的白腿想,這世道真是變了,年輕輕的美貌女孩做什么不好,偏偏給人家大老爺們擺弄腳丫子。
金兆福開車朝別處遛活時想,浴足用的是藥用的熱水,泡上腳一定很舒服,對自己來說,倒不管他舒筋活血否,只一項,光解乏就夠了。
自己這腳整宿整夜地踩油門,踩得酸麻酸麻的,哪天說不定真就進(jìn)去浴它一回。
5
立秋那天,何長英給金兆福掛了個電話,說晚上到她的店里吃籮卜餡的蒸餃,搶肥膘嗎?
金兆福說吃完餃子呢?
金兆福的話聲音小卻飽含著深情,也有著相當(dāng)?shù)脑⒁狻?br/> 何長英便在電話里笑著說,愿意吃啥吃啥,隨你。
金兆福心里便跳了一下,說不許反悔啊,這可是你答應(yīng)的。
金兆福打跟何長英在一塊后,兩人都覺到了生活的樂趣,其實他們才四十歲的年紀(jì),并沒老,對快樂還是有需求的。兩個人都是在生活上缺少另一半的人,當(dāng)生活有了變故之后。就有幾年沒有性的要求了,冷不丁在一起做了那件事后,淡漠的欲望才被重新激發(fā)出來。
金兆福每當(dāng)摟著何長英做那件事時,他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改往日雙手把著方向盤時的沉默。而是激情四射,勇武得跟上了戰(zhàn)場的將士,做得酣暢淋漓。何長英在他的身下也是情沐春風(fēng),別樣的滿足。
所以金兆福便使用了只有他們兩個人才會懂的語言,一邊動作一邊說吃著你,非吃飽了你不可。
晚上出車轉(zhuǎn)了幾圈之后,金兆福就迫不及待地把車拐到了何長英的食雜店門口,停好車進(jìn)屋吃餃子。正是七點多的光景,按兩人約好的時間。何長英已經(jīng)包好了餃子并下了鍋。還弄了幾個涼盤備了一壺?zé)岵琛?br/> 吃餃子自然是前奏,讓金兆福惦記的還是飯后要進(jìn)行的節(jié)目。前段時間何長英的孩子回來住了些天,白天晚上的不離她娘身邊,金兆福便沒辦法跟何長英親近,昨天剛好返回學(xué)校了。金兆福去門外看了一眼自己的車,再回屋里拴了門,然后進(jìn)灶屋里拉何長英的手想進(jìn)臥室,卻被何長英給推了出來。何長英說才幾點呀你就想美事,來人買東西咋辦?再說了剛吃一肚子飯,能躺得下來?快點去拉活吧,后半夜你來店里住,我給你留著門。
金兆福說要不咱倆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了吧,總不能這樣子偷偷摸摸的啊。
何長英說不是說好了再等兩年嗎,等孩子上了大學(xué)就搬一塊住。
金兆福沒辦法,只好松了手,噘著嘴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總是后半夜,累得人家都沒精打采的,提不起勁力來。
何長英拿手在他后屁股上擰了一下說。哪次沒提起勁力來,你倒是說說,跟活牲口似的,不吃飽了都不罷手,弄得人家渾身跟散了架子似的,回回第二天起不來床。
何長英的話逗弄得金兆福又來了情緒,轉(zhuǎn)身擁住她的身子,很勁地搓揉了兩下才松手出門。
身后是何長英半嗔半罵的聲音,挑撥著他身子一熱一熱的。
6
正儀路崗臺處的那個姓孔的小交警在一天晚上金兆福出車時截住了他,告訴他說十一點左右來接他一趟,還強(qiáng)調(diào)有急事,一定得來。
金兆福想都打了照面不接不好,就接他一趟吧,不是有句話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小交警的手里執(zhí)掌著他們這些出租車司機(jī)的生殺大權(quán),找你別扭罰你點款那也是件極容易的事情,還是不得罪他們?yōu)楹谩?br/> 到十一點鐘差幾秒鐘時,金兆福把車開到了正儀路交警崗臺附近的路邊上,瞧見那個小孔已經(jīng)穿便衣站在哪兒等著了。金兆福拉開車門放他坐進(jìn)來,然后問他去哪兒?小孔說去學(xué)府三道街。
兩人在一家門臉不大的酒館面前停下車,金兆福要走卻被小孔給拽下了車,說都半夜了,咋也得喝點再去干活。何況酒菜我已經(jīng)讓他們備好了,你吃一口再走,今晚上我過生日呢。金兆福聽他這么說,就沒辦法拒絕了。兩人進(jìn)去坐下喝起來,另外的一個小交警也在,都事先點好了菜。
結(jié)果,那一次把金兆福差點就喝醉了,他想結(jié)算酒錢,小孔沒讓,說平時凈吃你的了,這次非他來不可。金兆福雖說是有點喝多了,但也知道花了多少錢,好像是一百多塊,就被小孔的大度感動了一下,因為菜里邊有道鹽水蝦爬子,是他沒吃過的名貴菜,他平時舍不得買的。
飯后沒幾天,小孔給他打電話說老父親從鄉(xiāng)下來看病,確診后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暫時缺點醫(yī)藥費,問他借一點,月底開了工資就還給他,也就是救救急。
金兆福說缺多少,少還行,多了他也拿不出來。
小孔說兩三千塊吧,并說他想了老半天,把他好朋友的名單挨個過了遍篩子,只有零星的幾個能幫他,像楊哥你這樣的還是少數(shù)。
小孔的兩句話就把金兆福忽悠得心軟了,立馬答應(yīng)能借他兩千塊。
金兆福把錢給小孔送去后,小孔還給他打張條子,按了手指印,說有了就還你,哪天得閑再一塊喝酒。
回何長英的食雜店時,金兆福把借交警小孔錢的事跟她學(xué)了一遍,并將那張紙條交給她讓給保管著。何長英皺著眉頭說,這事好像整反了,他一個交警,國家工作人員,管你一個跑出租車的借錢,不對路呀。金兆福說有啥不對路的,興許人家手頭緊唄。再說了,交警也是掙那份死工資,開的也不比咱多多少。
何長英說小心你讓人家給騙了,這年頭稀奇古怪的事多得很。
金兆福見屋里沒人就拉了何長英的手攥緊了說,我開出租車這幾年真就攢了些錢,反正娶你是夠了,咱倆過了年干脆扯結(jié)婚證算了,省得互相想著心里發(fā)慌著呢。
何長英說誰跟你似的沒出息,天天惦記著那一口,都四十多歲的大老爺們了,也沒個定數(shù),心氣倒是活泛。
金兆福說四十歲咋了,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嗎,正是牙口好的時候,你就忍心不讓我吃你忍心讓你的司機(jī)丈夫餓肚子?
何長英朝地上吐了口唾液說,呸,好意思把自己比作虎,你不也時不常就三下兩下早早完事嗎。
金兆福被何長英的話憋紅了臉孔,轉(zhuǎn)身從貨架上取了瓶汽水,擰開蓋子邊喝邊說,還不是讓你給晃蕩的,誰駕得住你那風(fēng)風(fēng)火火勁呀。
這回輪到何長英臉紅了,抓了一袋剛?cè)ソ稚媳辣挠衩讍“停ぴ诮鹫赘D樕险f,拿去吃吧,也順便堵了你的嘴。
兩人拌了嘴之后,都傻呵呵地笑,那笑里竟帶著些許的愛憐和些許的情韻。
7
金兆福果真就去了一次劉紅工作的浴足館,那是立秋之后的一天下午。
這個時間金兆福本來應(yīng)該在家里睡覺的,夜班的出租車司機(jī)不把覺睡足了怎么行呢?可他竟睡不著了,許是中午去學(xué)??戳俗⌒5膬鹤踊貋頃r,進(jìn)家小酒館喝了酒的緣故。其實也沒喝多少,就一玻璃杯,頂多二兩半,卻有些頭昏腦脹的了。去看了兒子之后,回家路過那間叫白羊頭的清真小館時,他就流涎水了,真是許久沒吃扒肉條和熘肚領(lǐng)了。就進(jìn)去要了酒菜,吃得了往家里繼續(xù)走,竟又碰到了劉紅工作的那家浴足館,索性咬牙去試試。
金兆福進(jìn)去后被服務(wù)生給領(lǐng)到一個小單間里,讓他先坐下喝茶水等會兒,去給他叫按摩的工作人員,卻被金兆福給攔了,說他要找劉紅來給他按。
服務(wù)生果真出去給他叫來了劉紅,兩人見面后都愣了一下,隨之又都笑了。
劉紅說你怎么來了?還以為你上次是跟咱說著玩的呢,還真就來消費了。
金兆福說喝了點酒,頭有些疼,也正好路過就進(jìn)來了,看看你們的浴足到底是咋回事?
劉紅就讓他躺在一張鋪了白被單的單人床上,把他的兩只鞋子脫掉,端來一只盛了熱水的木桶,讓他把兩只腳放進(jìn)去。
那熱水果真就有股子中草藥的氣味,直刺鼻孔,水也略微有些燙腳,但只泡一會兒就舒服了。
劉紅一邊給他捏頭部一邊跟他說,你來的還真巧,剛剛下了一個鐘,你要是早來一會兒都輪不上我給你按。咱們這里的姐妹都是排著號的,趕到誰是誰。
約泡了二十分鐘后,劉紅給他撤了木桶,用干毛巾擦凈水,便在上面抹了什么膏揉起來,每揉到一個關(guān)節(jié)時劉紅都告訴他是哪個穴位,四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這期間金兆福還小睡了一會兒。
由于喝了酒,金兆福醒后就借著酒勁抓住了劉紅的一只手說,要是能跟你那個多好,瞧妹子的身子跟桃子似的,饞人呢。
劉紅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半天才說,以后要是有機(jī)會兒妹子一定答應(yīng)你。
劉紅抽回手說做完了,咱也到鐘了,你要是想再躺會兒也可以,要是想做那個咱也可以給你叫來一個,有兩個漂亮的呢。
金兆福問做一回多少錢呀?
劉紅說好像一百二十塊錢。
金兆福聽后伸了伸舌頭說,太貴了,能買整整一袋大米呢,還是算了吧。
兩人就又都笑起來。
劉紅說楊哥你可真逗,說完就跟他告辭出去了。
金兆福穿好衣服到外面的吧臺結(jié)了賬,再走出浴足館時,天不早了,他想得回家吃點東西,洗把臉收拾了出車工具,也就到接車的時間了。
往家里走時,金兆福在心里想,什么浴足,簡直是他媽的扯淡,就是捧了腳丫子使了勁地捏,捏得現(xiàn)在出來半天了,還火燎似的疼呢。我看那些城里人是有錢沒地方扔了,瞎起哄嘛。
晚上金兆福開車去正儀路崗臺轉(zhuǎn)了轉(zhuǎn),沒見到小孔,問一個在警亭里值勤的警察,人家說哪個小孔啊,咱這沒有你說的這個人啊。金兆福便急了,說也是穿你們一樣衣服的呀,叫孔什么來著,前幾天說他父親來城里治病了的。那個警察說你可能說的是咱們前段時間臨時招聘的交通協(xié)管員吧,早在幾天前就解散了,你去隊里外勤科查吧,有專管他們的同志。
金兆福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了,想是你們雇的就中,肯定有登記,人也就跑不了,自己那兩千塊錢也就能討回來。
金兆福開車又轉(zhuǎn)了兩個小時后,就掉頭奔了何長英的食雜店,他又有點想她的身體了。金兆福這回去覺得肯定能得到她,因為她求他辦的事情已經(jīng)在昨天幫她解決了。
進(jìn)了何長英的食雜店后,金兆福掏出口袋里的那張戶口遷移證明,拍到柜臺上說,勝利街派出所的批文,你明天去辦就行,不會多收你一分錢,咱是找了分局的領(lǐng)導(dǎo)才弄成的。
何長英也有點喜出望外,馬上拾了那張押了紅章子的紙湊到燈光下看,嘴上說老金你還真有點能耐,真得好好謝謝你呀。
金兆福忙捏住她的一只手說,餓了,想吃兩口。
何長英卻朝他使了個媚眼,邊快速地抽回手去邊朝里屋喊,大霞子還不快出來謝過你楊叔,他為你遷戶口的事操了多少心啊。
大霞子是何長英女兒的小名,遷戶口是為了中考時擇校用,果然孩子就從里屋出來,朝金兆福笑了笑算是謝他了,然后又返身回屋去了。
金兆福臉上的笑便沒了,十分沮喪地說,咋回來了?
何長英說取補(bǔ)晚課的費,明天就回去了。然后又問他辦那張準(zhǔn)遷單得花不少人情吧,說著話便拿出幾張錢來,遞給他。
金兆福把錢推回去說,就找了個熟人,請吃飯也沒去,哪天給他買兩條煙送去意思意思得了。
何長英說煙別買了,用時就從我店里拿,除了中華什么牌子的都有。
金兆福說拿小熊貓就中,檔次不低,到時候再說:
金兆福說完拿眼睛盯了一眼里屋的門,見沒什么動靜便突然抓了何長英的一只手。把她拉到懷里,另一只手則飛快地伸進(jìn)了她的胸衣里,摸了兩把,之后閃電似地退出來。
何長英嗔怪地說,什么時候能見你長大呢?
8
入冬的時候,金兆福跟車主鬧了點別扭,主要是因為補(bǔ)助費的事。季節(jié)一天比一天的冷,晚間開車一般來說車主都要給雇工補(bǔ)點夜餐費,可金兆福的這個車主堅持不給,說你多跑就是了,多跑出來的錢自然是歸你嗎。金兆福就生氣了,跟車主吵了幾句嘴,本想不干了,再去找別的活。但轉(zhuǎn)念一想,大冷的天去哪找活干呢,還是挺到過了年再說吧。
金兆福在他輪休的一個白天里去了城關(guān)區(qū)的交警隊,查找那個叫小孔的交通協(xié)管員,可翻遍了大本子也沒查到這個人。一個內(nèi)勤民警說他們只雇用了那些交通協(xié)管員大半年的時間,便解散了,原因是全市已經(jīng)對運營車輛進(jìn)行了一次清查,交通秩序有了明顯的好轉(zhuǎn),加之給協(xié)管員的工資開銷絕大部分無法籌措到位,只能暫時先解散了他們。
金兆福說那什么時候能再雇用他們呢?
那個女內(nèi)勤民警說這可就說不準(zhǔn)了,你找這個姓孔的交管員有什么事情嗎?
金兆福便把借給小孔錢的事說了。
那個女內(nèi)勤民警便說,你們曾經(jīng)不是朋友嗎,是朋友就不怕,我想他會在經(jīng)濟(jì)寬松的情況下還給你的。
金兆福就沒了話說,只好出來往回走。
回家里吃了盤從冰箱里取出來的凍餃子喝了點酒后,金兆福在心里想,他是被那個姓孔的交通協(xié)管員騙了??磥磉@世界上壞人實在是太多了,自己真就不能再充當(dāng)善良之輩了,不是有話講嗎,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呀。
他喝掉最后一口酒后便在心里打定了一個主意,想不做白不做,然后就躺下睡起來。
晚上出夜班的時候,他先去了何長英的食雜店,說明天一早就得去給幫他辦事的人送禮。何長英便給他包了兩條小熊貓煙,又拿了五百塊錢說是另外請人家吃飯的。金兆福把錢揣起來說,再拿五百,想把我兒子的也遷到這個區(qū)來,算我借你的,下月準(zhǔn)還上。
何長英便去柜子里取了一千塊錢塞給他說,手頭緊了吧,先拿著花,咱倆還說還不還的,傻氣呀你。
金兆福又在晚上把劉紅從浴足館接出來后跟她說,妹子你能不能事先給你哥我預(yù)支點車費,幾個月的也行,你哥我遇到難事了。
劉紅邊坐在后座上邊吸煙邊說,遇到啥難事了。說來聽聽。
金兆福就在暗影里羞紅了臉孔說,孩子鄉(xiāng)下的姥姥病了,想要些錢救急,我把存底都劃拉上了,可還差一些。
沒想到劉紅十分爽快地說,行吧,我先付給你半年的車費,每月四百,六個月就是兩千四百塊,再借給你一千,這下夠嗎?
金兆福忙說夠了,那可太謝謝你了。
劉紅說謝啥,咱不都是下苦的人嗎,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
車到劉紅住的地方后,劉紅讓他等會兒,自己上樓去給他取錢,金兆福就跟去了。劉紅住的是一間出租屋,只有二十多平方米,屋里除一張單人床,一張學(xué)生的寫字桌上擺了臺十九英寸黑白電視機(jī)外,再沒有別的什么電器和豪華家具了。屋子收拾得整潔,給金兆福一種溫馨感。
劉紅去衛(wèi)生間里呆了會兒便出來了,把一沓錢遞給金兆福說,不夠咱再想辦法。
站在屋門口的金兆福突然問鼻子有些酸地想哭了,哽咽著卻沒哭出來,只是使勁地握了下劉紅的手,便抓了錢朝門外走。金兆福的腦海里出現(xiàn)的是劉紅那瘦小的身子彎在按摩床前,給客人揉腳的影子,他眼眶慢慢地就濕了。
駕車滿城區(qū)地跑了一圈,一個人沒拉到也一個人沒拉,他是沒心情了。金兆福拿衣服抹掉眼睛里的淚水后,到大排檔的小吃攤上一氣喝了八瓶啤酒,才開了車歪斜著畫龍似地回到何長英的食雜店前。
停好車敲開門,金兆福進(jìn)屋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說自己又他媽的喝多了。
何長英趕緊把他拽到里屋,服侍他在床上躺下,邊給他浸毛巾擦臉邊問他咋喝了這么多酒?金兆福說還不是給你們娘們辦事請人家喝的。
何長英抱著他的頭給他灌了半茶缸子糖醋水之后,再服侍他躺下,拉了燈繩。
腦袋多少有了些清醒的金兆福轉(zhuǎn)過身來摟住何長英的身子,覺得她竟沒有穿一件內(nèi)衣褲。再一摸自己竟也被女人給脫了個精光,心里一熱身上也就跟著有了感覺。金兆福翻身把何長英壓在下邊兇猛地動作起來時,他的臉上已經(jīng)有了點點滴滴的淚水了。
金兆福一邊動作一邊愜意地說,長英妹子,讓我娶了你吧,我要娶了你。
何長英邊呻吟邊回應(yīng)著說,娶吧,你就是我男人了,咋著都隨了你。
第二天清晨時,金兆福醒了過來,他覺得口渴得不得了,便爬起身找水喝。在炕沿邊的一只木椅子上放了只大號的搪瓷缸子,里面盛了滿滿一下子沏好的涼茶。金兆福捧起來咕嘟嘟喝上一陣子放下后,才發(fā)覺自己是裸著身子睡在了何長英家炕尾的。同一床被筒里躺著的也是半裸的老板娘何長英,讓他驚愣的是,在炕頭的另一床被子里卻躺著何長英的女兒大霞子,娘倆都甜甜地睡著。
金兆福吐了一下舌頭后,又蔫不悄地在被子里躺下,摟住何長英的身子。隨之醒來的何長英也順勢抱緊了他。金兆福一邊抱緊女人一邊小聲說,對不起啊,昨晚上是喝多了,真不知道孩子在家里,要不咋也得回那頭睡去。何長英拿手摸著他的脊背說,不怕的,從今往后你就是孩子她爹了。
金兆福覺到了女人身子的溫?zé)帷B赖剿纳砩险f,就趴一小會兒,然后起床給人家交車去。
女人也小聲地說你真沉,壓得我都快喘不上氣來了。還有,你昨晚上怎么跟叫驢似的,折騰得我夠嗆。
金兆福憨憨地笑了一下,滿足地爬起身慢慢穿衣服,站到地上后,從口袋里摸出那一千塊錢,放到炕沿上說,沒花那么多,剩下的給你帶回來了。
金兆??吹脚四樕弦捕际菨M足了的笑,他的心才輕松了些。
出門后,金兆福發(fā)現(xiàn)外面下了一層薄雪,積雪把他停在道邊上的出租車都染了個透,路上已經(jīng)有早起晨練的人了。
打著火轟了半天的油門,金兆福才開著車奔車主家駛?cè)ァ?br/>
9
在家躺了一天的金兆福醒后一看手機(jī)。竟有十幾個未接電話,調(diào)號才知道全都是何長英打來的。
回了電話,何長英半嗔怪半責(zé)罵地說,你可睡死了,人家中午就包了餃子等你吃,一直等到天黑,是累著了吧,整天吃喝嫖賭的,成了啥子人呢。
金兆福聽后就哈哈笑,說得去接車了,半夜有空閑再回去吃吧。
金兆福去接車時,車主那兒已經(jīng)等了兩個警察了,他們跟他亮了證件,說是城關(guān)公安局的,有件事牽涉到了你金兆福,跟咱們走一趟吧。
金兆福說什么事在這說不行嗎?你沒瞧見我還得趕夜活呢。
站在一邊的車主說話了,車主說你都攤上官司了還趕啥活呀,乖乖地跟人家去得了。
金兆福知道車主這是還生他上回要補(bǔ)助的氣呢,就白了他一眼說,攤什么官司啊,你知道咋的,就是攤上了也輪不到你說話啊。
金兆福跟那兩個警察到了分局后才知道,是他經(jīng)常接送的兩個固定客中的一個出了事。也就是說是那個姓高的男人殺了人跑了。警察跟他說了事情的大概后,竟把金兆福嚇了一跳。那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打更的,而是被一個有錢的女人包養(yǎng)起來的角,吃軟飯的主。
警察說,那個死了的女人叫秦楠。四十多歲,丈夫常年在國外經(jīng)商,耐不住寂寞。就包養(yǎng)了網(wǎng)上聊天認(rèn)識的無業(yè)青年高某,兩人幾乎天天約會。前天晚上不知何故女人被刀殺死在家里,那男人也不知去向。因為女人的鄰居見到過經(jīng)常送那個男人來窄巷的出租車并隱約記住了車號,才查到車主繼而查到金兆福的。
金兆福說我也只是送他到窄巷口那兒,還不知道他是到女人的家里,一直以為他是到巷子里的一家倉庫打更的,也就四個左右月時間。
金兆福最后跟那兩個警察說,那男人總是從大直路轉(zhuǎn)盤的一家網(wǎng)吧出來打我的車。
警察說這是條線索,或許能查到些什么,你回去再想想,還有什么關(guān)于他的細(xì)節(jié),或許對破案有用,就來找我們,然后給了他一張小卡片,說上面有地址和電話。
金兆福在薄薄的一頁筆錄上簽了字。再摁了手印,出公安分局后掏手機(jī)給車主打了過去,說自己沒事了,就是牽扯到一起殺人的案子,問他要線索,你把車給我送過來吧。
車主卻說,那你就先歇兩天吧,等事情真正弄清楚了再說。
車主說完就掛斷了電話,金兆福再撥過去,告知已關(guān)機(jī)。
金兆福便掏出那張紙片按上面的電話打給剛才那個辦案的警察,說你們得幫我跟車主說說,這案子不關(guān)我什么事,要不然的話他好像不想用我了,這大冷天的我上哪兒找工作去呀。
警察在電話里答應(yīng)幫他說好,還要了那個車主的手機(jī)號碼。
金兆福想這警察還算負(fù)責(zé)任,真就比那交通協(xié)管員強(qiáng)多了。
雖然沒自己什么事了,金兆福覺得還是有點心里憋屈,想眼瞅著要過年了,飯碗還他媽的沒了,你說這不是添堵嗎?
就近找了家小酒館,要了瓶酒兩盤菜獨自坐下來喝吧,反正下雪的天就是喝酒守老婆的天,喝到天黑透透的再說。
金兆福喝光一瓶酒后舌頭就大了,頭也暈了,他先接了何長英打來的電話,問他啥時候回家吃餃子?金兆福回說正吃著呢,你就甭管了。酒館的老板娘也是個女人,聽后便跟他說,是你老婆吧,惦記你呢,下這么大的雪,可不能再喝了,坐會兒醒醒酒就回家吧。金兆福說回什么回,還沒娶到家呢就想管起我來了,不是笑話嗎?
金兆福再接的電話是他的車主打來的。話語誠懇地說已經(jīng)跟警察通了電話,是自己錯怪你了。車主還說,聽你說話好像是喝了酒吧,那就明天晚上接車吧,今晚上咱替你跑了。金兆福舌頭越發(fā)大地跟人家說,接個屁接,我還不干了呢,你不是瞧不起我嗎,你另請高明吧你。
算了酒菜錢,金兆福歪扭著出了門,揮了揮落下來的雪沫子,竟攔住了一輛出租車,坐進(jìn)去說去老城區(qū)頭三道街的明珠浴足館。
出租車司機(jī)是個中年人,把他載到地方后,收了他車費,又扶他進(jìn)了浴足館的門,叫到服務(wù)生照看他后才離去。
金兆福被服務(wù)生攙進(jìn)一個單間后,一字一頓地說,幫我叫劉紅來按。
劉紅進(jìn)來見到金兆福喝多的樣子便嗔怪他說,你怎么喝這么多呢,還能開車送我回去嗎?
金兆福說,今天不開了,以后可能也他媽的不開了,給人家干活就是憋氣,也受氣,還是來你這兒浴足舒服啊。
劉紅幫他脫了鞋子,又去端來盛了熱藥水的木桶,把他的雙腳放進(jìn)去暖上。才抱著他的頭幫他輕輕地揉起來。
金兆福把手伸進(jìn)內(nèi)衣口袋里,摸出劉紅昨晚上剛交給她的那沓錢重又塞回到她手上說,錢還你吧,昨晚上是騙你玩的。
劉紅捏著那沓錢說,楊師傅你是不是喝多了,這錢家里不是等著急用的嗎,怎么還沒寄走啊,是不是不夠啊,不夠咱們可以想辦法啊。
金兆福枕在她腿上,已經(jīng)打起了呼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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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金兆福是被劉紅求服務(wù)生打了車給送到何長英的食雜店里的。
劉紅給金兆福做完足療時,何長英打了電話來,劉紅讓服務(wù)生接了電話。說客人喝多了在浴池里睡著呢。
何長英便要來接金兆福,劉紅讓服務(wù)生問對方的地址,答應(yīng)打車送他回去。
第二天酒醒后,金兆福把警察找他的事學(xué)了一遍,并哭著說,車主因這事不用他了,他再一次下崗了。
何長英拉著他的手說,一個大老爺們哭啥,活人不能讓尿憋死,想法子唄。
金兆福說能有啥法子呀?
何長英坐了半天后,起身去柜子前開了鎖頭,拿出一個洋鐵皮飯盒來,開了蓋竟倒出兩個存折來說,一共是六萬五,你那兒有多少?
金兆福說,有四萬多吧,你這是要干啥?
何長英說,合在一塊,給你買輛夏利車,咱自己干不就得了。
金兆福望著擺在炕上的那兩個存折。再望望何長英那張俊秀且紅潤的面孔,眼淚突然間就擠出了眼眶,想說什么竟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窗子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天也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中亮透了。
責(zé)任編輯 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