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歡

　　葉歡當初沖破家庭的千難萬險和左營結(jié)合在一起，曾一度在同學朋友中傳為美談。素靜似一幅水墨畫的葉歡，兩顆杏仁眼，剪開是秋波，縫上是重重簾幕，眼是水，眉是山，不說話似在笑，而笑著時卻在說話。一個小圓的下巴帶著一股抑壓不住的任性往前微翹，唇邊兩條細細的紋路卻說明了她是如何在抑壓著自己的任性。長長的追求者中與權(quán)勢、金錢搭邊的均被她拒之門外。她喜歡上了從農(nóng)村考出來的家境貧寒的左營。于是過家庭五關，斬親朋六將，經(jīng)過四年解放戰(zhàn)爭，終于和左營走到了一起。
　　幸福是不言而喻的。他們把單位分到的小房子收拾了又收拾，把玻璃擦得似深海的水一樣。左營每天下班后，就騎上他的大車子去單位接葉歡。葉歡坐在后車座上一手摟著左營的腰，一手提著剛買的菜。左營高高的身板挺立著，燦爛陽光下笑靨明媚的葉歡想：前路她不必擔憂，因為這個男孩子會帶她一生一世走下去，總帶她去美麗的地方，總有美麗的地方可去。
　　晚飯后，他們相攜散步，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月亮升起來了，光暈凝脂，鐘情得只照他們兩個。星期天，他就騎車載她去野外看梨花，帶著書還有葉歡最愛吃的草莓。野外樹樹梨花白，普天的銀爍爍，香氣濃濃的化不開去，漾滿了清清烈烈的味兒，是沒有水的酒。放眼望去是畦深畦淺的綠田，春風吹面，片片梨花飄飄曳曳地落到滾滾渾河里去了。他們玩累了就躺臥在錦綠錦綠的草地上一起唱《在那遙遠的地方》，兩個人的臉上都汪著金汁似的陽光。日子就在這簡單而平靜的生活中流逝。
　　當葉歡的好多同學擁有了自己寬敞的房子和私家車時，葉歡和工薪層的丈夫仍居住在幾十平米的小樓里，左營年復一年日復一日騎上他的大車子接送葉歡。漸漸的葉歡就不耐煩左營接送她了，她寧愿自己走回家。尤其是看到好友同學和被自己當年篩選掉的人結(jié)合已過上家有別墅、豪車，用上千元的化妝品化妝的生活時，葉歡的心里便有了失落感。再同丈夫散步時，心情明顯得不同了。葉歡想：年輕的時候始終不信自己的命運會與男人有什么瓜葛，等到碰夠了釘子，才知道個人的能力如此的不濟，再回頭看，好男人和好工作一樣，全都是別人的了。葉歡這時甚至想當初那些因為金錢選擇婚姻的女孩子是明智的。
　　漸漸的，兩個人之間出現(xiàn)了隔閡，之后就爭吵，之后就冷戰(zhàn)，之后就分手了。
　　葉歡不久就嫁了一愛慕她多年至今還鉆石王老五的成功人士。一切隨之而來，高檔化妝品、時尚衣服、上天入地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幸福生活真的到來后，不知為什么葉歡沒有感到幸福。成日家懨慵慵地臥在躺椅上搖，咭咭摑摑咭咭摑摑，屋子里有一種貼地的靜，她沒來由地感到一些陰昧的難過。她把和左營初相識時他送她的團扇找出來，在炎炎懶懶的下午一扇一扇，依稀嗅到檀香味兒，歲月去了，只留暗香一度。沒有盡期的歲月的平穩(wěn)和勞碌。使她懷念起以前的窮日子：有時單位突發(fā)一點福利小獎金，就和左營去小飯店攝一頓，左營要點白酒，葉歡陪著喝一點，兩人劃劃拳，笑一笑，覺得很快樂，一身的輕，像外面漫天的雪，落遍衣服上；還會為了買到一件可心的過季打折衣服而覺得得了很大便宜似的在鏡子旁照來照去照來照去。葉歡想起了多年前看過的一篇文章，其中一段至今記憶猶新：一般人總以為富人的生活一定比窮人幸福，其實也不盡然，照西方一些心理學家的說法，富人由于生活優(yōu)裕，往往領會不到一般人經(jīng)過努力而達到目的滿足感，生活也就因此顯得平淡，太無追求，連帶著對人生也厭倦了……
　　葉歡常常站在左營經(jīng)常騎車載她路過的地方發(fā)愣?；覔鋼涞拈L街，天空好長好長，沒有盡頭。這時滿地秋風黃葉在打滾，強風一扯，樹上老葉都嫁風娶塵各自隨緣去了，濕濕的河風吹過來，就像是微風帶淚吹。葉歡看得心中凄惻惻的，說不出話來……
　　
　　丁學君，女，山東作家協(xié)會會員，1990年畢業(yè)于山東大學作家班。曾在《青年作家》、《時代文學》、《當代小說》、《大眾日報》等刊物發(fā)表作品。2002年出版文學作品集《年華》，獲市精品工程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