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實”與“超現實”中穿梭

許多人認為超現實主義作家利用自動寫作總是創(chuàng)作些稀奇古怪甚至讓人費解的東西，這一點也許并沒有錯，但這并不足以概括超現實主義自動寫作的所有特征，布勒東曾經說過，用自動寫作手法創(chuàng)作出的作品，很少出現新的詞語，并且違背語法規(guī)則的現象也不是特別的多見，作為超現實主義文藝思潮的開路人，布勒東的這一番話，值得我們對超現實主義自動寫作做更深一步的了解、探究。皮埃爾.勒韋爾迪被超現實主義視為自己的道路上的前輩人物，他的不少觀點被超現實主義所采用，勒韋爾迪認為：“只是拼命地努力去寫一些奇特得令人驚異的作品是徒勞無益的，獨特性是不帶痕跡的。它是自然而然地突然產生的，多半是在出乎你意料的一瞬間，你仿佛覺得你是在寫一些最平常的隨時可能發(fā)生的事物，毫無奇妙之處?！雹龠@段話可以補充超現實主義自動寫作的一個特征，我們往往將自動寫作歸于一種不可理喻的創(chuàng)作手法，避之唯恐不及，唯一的錯誤在于我們對他了解得并不全面。超現實主義自動寫作帶給我們的不僅僅是令人暈眩的東西。它的重要之處在于為讀者創(chuàng)造了一種由偶然性所引發(fā)的神奇，這種神奇并不完全脫離我們的審美經驗，我們的現實生活，實際上它在一定程度上轉換了我們的欣賞視角，創(chuàng)作視角，有些意象，我們在驚詫之余會覺得很有內涵，仔細品位之后也有幾分合理之處，這些絕對不是在自動寫作過程中的創(chuàng)作主體憑空捏造出來的，而是像勒韋爾迪所說，是創(chuàng)作主義自然而然寫出來的，雖然創(chuàng)作主體自己沒有意識到，但這就是他們平時的審美體驗與思考的結果。

超現實主義在無意識自動寫作過程中，經常創(chuàng)造出奇特的形象，布勒東認為這種形象的產生來源于兩種事物的偶然組合，這種偶然組合超越了以往傳統(tǒng)的理性思維和邏輯思維，它是非理性、無意識活動創(chuàng)造性的結果，但是在布勒東看來這種偶然的相遇并不是創(chuàng)作主體隨意而為，表面的偶然性中包含著必然性“在超現實主義者看來，主體與客體的契合雖然具有偶然的性質，但在這種看似偶然的現象背后，必定存在著某種起支配作用的客觀規(guī)律”②當我們閱讀超現實主義作品時，我們往往對其中的形象不知所措，不少評論者認為超現實主義在此陷入了“排斥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的認識論和方法論”③的“神秘主義”中，但是超現實主義并不是一味地沉浸于自己靈魂世界中的一群空想家，安德烈.布勒東在他的《談話錄》中明確表達了自己對“客觀偶然性”的看法：“我覺得客觀偶然性（它不是別的，就是這些巧合的軌跡）構成了問題之問題的焦點……這個問題似乎只有這樣提出：那些人類精神只能將它們歸于某些獨立的因果系列的現象，是如何相遇直到融合在一起的（說實話，這是很少見地）？由這種融合所產生的閃光雖然轉瞬即逝，可它們?yōu)槭裁磿@樣強烈？只有無知的人才會把這些歸納為神秘主義范疇的思考?！睂τ诔F實主義作品中那些看似神秘的描寫與令人震撼的形象，我們可以借用布勒東的一句話來概括：“偶然性也許是外部必然性的表現形式，外部必然性在人的無意識當中為自己開辟道路”，這樣我們就把超現實主義作品表現出的天馬行空的形象奇特性與超現實主義無意識自動寫作聯系起來了，在超現實主義那里，創(chuàng)作主體可以通過自身的無意識把握住事物的必然規(guī)律，正如波德萊爾所說：“長久以來，我都認為詩人是最高的智慧者，是杰出的智慧，——并且認為想象力是一切才能最科學的才能，因為只有它才懂得普遍的相似性或某種神秘宗教所謂的應和?！痹诔F實主義那里，無意識與創(chuàng)作主體的想象力得到了同樣的重視，超現實主義認為想象力可以將人帶到內心深處最隱秘的地方，同時，在連接人的內心世界和外部客觀世界的過程中，想象力也發(fā)揮著巨大的作用，就如同象征主義，在想象力的巨大作用下，讓神奇的形象成為溝通意識與無意識，內部世界與外部世界的橋梁。

布勒東說:“馬克思主義說改造社會，蘭波說改變生活，這在我看來都一樣”在布勒東看來，這些改變都是以人為最終目的的。所以在超現實主義的文學創(chuàng)作過程中，人被擺在了第一位，他力圖前所未有的使人獲得精神上的解放，使人從那種令人桎梏的理性教條主義中擺脫出來。猶如普羅米修斯盜取天火為茹毛飲血的人類送來光明與溫暖，“這個世界（外部世界），我知道它存在于我之外，我從來沒有對它失去過信心。我并不像費希特那樣，認為這個世界是由我的自我創(chuàng)作出來的非我。當我在汽車行駛的道路上東躲西閃的時候，我不可能檢驗搶的功能是否完好，管他打著誰呢，那怕是我自己，我甚至還會對這個世界致以最深切的敬意，我想這就夠了?！睆倪@里我們可以對超現實主義對現實的態(tài)度有一個明確的了解，超現實主義將很大一部分經歷用于無意識自動寫作，并不能說明，這一群作家完全沉浸于各自的狹隘精神世界中，特別是將人的無意識作為自己的最終創(chuàng)作目的，實際上，超現實主義在文學創(chuàng)作主張上比以往任何一個文學流派的創(chuàng)都更傾向于行動。

超現實主義自動寫作有其自身的客觀性與現實性，從超現實主義的無意識自動寫作過程中，我們看到了超現實主義“破壞存在的平庸面貌，讓精神超出自己習以為常的視野，使其在意外面前感到錯愕，這樣，它就能使精神隱約瞥見另外一個現實，即超現實”。

注釋：

①王忠琪等譯《法國作家論文學》 三聯出版社，第136頁，1984年。

②安德烈.布勒東著 袁俊生譯《超現實主義宣言》重慶大學出版社 ，第54頁，2010年。

③杜布萊西斯著 老高放譯《超現實主義》三聯書店，第162頁，1988年。

（作者簡介：趙東蕾，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