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培德：我們不能再搞這樣的體育了
——春風和煦話體育

李烈鈞

陳培德：我們不能再搞這樣的體育了
——春風和煦話體育

李烈鈞

辛卯早春，北京的“兩會”開得莊重而活潑。代表、委員的議案、提案和討論，暢所欲言，圍繞時政，共商國事，分外引人注目。

涉及體育，令人思索的重要話題是：暫停全運會申辦。

這個議題，是全國政協(xié)委員、江蘇省人大常委會副主任趙龍?zhí)岢龅?。趙龍在全國政協(xié)第十一屆四次會議第三次全體大會發(fā)言時，闡述了他的理由：

自2001年以來，全運會主辦城市均用申辦方式產(chǎn)生。從此后各屆全運會實踐看，凡承辦城市，必定新建大量體育場館和配套設施，必定舉行場面越來越宏大、規(guī)格一屆勝于一屆的開、閉幕式。不惜經(jīng)費高額投入。近幾屆全運會，每屆總投入高達千億元。而全運會結束后，耗費巨資建造的設施，大多無法為普通百姓享用，資源閑置浪費，使用率極低。

另一方面，各地將全運會成績作為考核官員的重要標準。同時，高額獎金背后存在著錯綜復雜的利益鏈，部分?。ㄊ?、自治區(qū)）對運動員、教練員、科研人員、和體育官員等的獎勵總金額高達上億元。

趙龍認為，要改革地方體育發(fā)展評價指標體系，大幅度提高民生體育在考核指標中的比例；要改革全運會賽制，暫停全運會申辦，改由已具備相應設施條件的北京、上海、廣東、江蘇、山東、遼寧六個省市輪流主辦。

體育也是民生，此項改革，非常給力勁爆。筆者立即想到當年廣州九運會時，提出“如果全運會的賽風問題不能得到根本扭轉，浙江今后將退出全運會”的陳培德；春風和煦，坦誠求教，有了如下的對話。

筆者：趙龍委員在大會的發(fā)言，向全運會的賽制開了一炮，反映了近幾屆全運會“勞民傷財”、“好大喜功”的民意。民間語言，話糙理不糙。我很欽佩趙龍的膽識和勇氣。你們倆是英雄所見略同吧？

陳培德：豈止略同，我很高興，越來越多的人認同我的觀點了。我到省人大工作以后，2005年，曾再一次公開提出取消全運會的建議。往前追溯，早在1995年的全國體育戰(zhàn)略研討會上，我就提出過要建立體育綜合評估體系，絕不能只用全運會的成績來考核體育官員。“發(fā)展體育運動”的根本目的，是“增強人民體質”，考核體系必須包括群眾體育、全民健身。

筆者：其實，早年的全運會，是中國被國際體壇隔離時期的特殊形式，在當時起到了展示國家形象、凝聚人心的作用，功不可沒；歷史在發(fā)展，現(xiàn)在的泱泱中華，已經(jīng)不需要用體育來展示國力了。觀念和理念，都要和時代適應。所以，趙龍委員的發(fā)言，得到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王鈞委員的積極回應，王鈞表示，體育總局已經(jīng)在著手全運會賽制改革了。

陳培德：這是總局領導對體育精神的內涵理解轉變和提高的體現(xiàn)，值得支持和贊揚。但是，我有許多期待，比如：轉變積習難改的傳統(tǒng)思維，破除利益得失的價值趨向，調整奧運項目的“全覆蓋”設置，等等。2001年，我曾經(jīng)作為中國代表團團長，帶隊參加非奧項目組成的世界運動會，取得金牌的排名是第15位；而上一年，2000年的悉尼奧運會，中國金牌數(shù)是第三位。這時，就已經(jīng)清晰地說明，我們的體育結構有問題了。

筆者：我注意到，“兩會”召開前夕，劉延東在國家體育總局的一個講話，她作為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委員，在貫徹實施全民健身計劃電視電話會議強調：統(tǒng)籌規(guī)劃，分類指導，逐步形成覆蓋城鄉(xiāng)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務體系，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體育健身需求，努力提高全民族身體素質、健康水平和身體質量。在“兩會”，溫家寶總理更是把“保證學生每天參加一小時體育鍛煉”這么具體的要求納入了政府工作報告。您看，釋放的各種信息，都強調體育也要以人為本，也要關注民生。第十一屆全國人大批準通過的第118頁、6.2萬字的“十二五”規(guī)劃綱要中，也體現(xiàn)了這個精神。

陳培德：是的，現(xiàn)在的氛圍很好，十分喜人。兩會之后，南勇、楊一民和謝亞龍這些人的案子也要公審，中國足球假黑貪賭要有一個清算了。

筆者：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時候一到，統(tǒng)統(tǒng)要報。另有一個好消息，這個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一部反映中國足球打假掃黑反貪的長篇報告文學《高官的良心》，將在北京舉行首發(fā)式，還準備在杭州舉行作品研討會。

陳培德：是的，22萬字，著名報告文學作家、魯迅文學獎得主朱曉軍采寫。出版社選擇這個時間點，出版這個題材的書，是一種敏銳，一種智慧。

筆者：我有幸事先看了書稿，感慨萬千。報告文學首要是紀實，其次是文學，這部《高官的良心》兩者俱佳。它忠實地展現(xiàn)了發(fā)端于2001年浙江，波及全國，影響海內外的中國足球打假掃黑反貪的歷程。情節(jié)波瀾壯闊，進展跌宕起伏，細節(jié)真切感人，激起了我對當時一幕幕場景的回憶。我尤其感奮的，是省委省政府對這場體育反腐敗斗爭的高度評價和支持。省政協(xié)副主席盛昌黎為這部書寫的序也很棒，我們浙江的省領導們，充分見證了這個斗爭的艱巨和悲壯。報告文學對當時的省體育局黨組班子的體育腐敗同仇敵愾、高度團結作了生動描述。您和宋衛(wèi)平、李書福的反腐“鐵三角”，真不容易！習近平同志時任中共浙江省委書記，召見您了解打假掃黑反貪的具體情況，這一類細節(jié)，非常精彩，是首次披露，很有可讀性。

陳培德：書中把我作為主人公，我很慚愧，黨的干部，盡心盡責，使命所在；但作為當事人，成為這個角色，又不能回避。感謝朱曉軍同志，他的筆下，反映了省體育局班子集體，反映了省內外體育系統(tǒng)上上下下，反映了社會各界、尤其全國數(shù)不勝數(shù)的媒體的共同戰(zhàn)斗。我的欣慰，也在于此。

筆者：前幾天，一位把報紙辦得有聲有色的總編輯網(wǎng)上來信，給我的qq發(fā)了一段精警的感受：“有知識不一定有文化，有文化不一定有思想，有思想不一定有話語權，有話語權不一定有社會責任感?！焙芫?！他講的是報社作者隊伍的建設，我覺得也能用到您身上，這五個“有”，您占全了。您的社會責任感，加上濃得化不開的體育情結，驅使您對體育假惡丑嫉惡如仇，窮追不舍。

陳培德：要從根本上考慮問題。我曾經(jīng)向中央領導提問：“中國足球爛了這么長時間，問題這么嚴重，涉及面可以說是全方位的，那么，該不該對主管部門問責？”現(xiàn)在，我非常遺憾，十年前，中國錯過了一次拯救足球的機會，也錯過了拯救中國足協(xié)的機會，否則不會有這么多人栽進去，其中有些是黨和國家花很大成本培養(yǎng)多年的精英人物。

筆者：大國崛起，中華振興，科學發(fā)展，需要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您是體育的踐行者，更是體育的思想者；思想總是引領著實踐，永不止息。您對廣州亞運會的考慮也有深遠的視角，是這樣嗎？

陳培德：談不上深遠，前瞻后顧，想得多一些吧。

筆者：愿聞其詳。

陳培德：廣州第26屆亞運會，中國共獲得199枚金牌，416枚獎牌，金牌數(shù)、獎牌數(shù)和總分數(shù)遙遙領先于所有參賽的國家和地區(qū)。領導層和體育界都為之歡喜雀躍，中國體育代表團在亞運會又創(chuàng)造了新的記錄。但是，和全運會一樣，有識之士和社會各界大量出現(xiàn)另一種聲音：

中國包攬了絕大多數(shù)金牌，就象把一大批客人請到家里做客，自己卻把好菜全吃光，這符不符合“和諧亞洲”的辦賽理念？

你們是不是花錢請我們來每天聽你們反復播放《義勇軍進行曲》？

花數(shù)千億元人民幣拿一大把金牌值不值得？

中國以專業(yè)隊打人家業(yè)余隊是公平競賽？心地能不能坦然？

……

這些議論，向我們提出一個問題：中國現(xiàn)行的體育體制該不該這樣持續(xù)下去？要不要改革？

筆者：問得好。這也是體育界和社會各界有識之士都在考慮的問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能不能從其他國家、發(fā)達國家汲取點經(jīng)驗呢？

陳培德：不僅能，而且應該。 當今世界體育，早已步入大眾體育和職業(yè)化體育軌道。政府的職責是發(fā)展大眾體育，財政主要投放大眾體育，為大眾健身建設體育場館，提供設施，是政府的職責。落腳基點，是最基層的社區(qū)體育，社區(qū)的公共體育設施都是政府出資建設的。澳大利亞悉尼，幾乎每個社區(qū)都建有一個高爾夫球場。

許多國家和地區(qū)，體育活動的組織和開展完全由單項體育協(xié)會承擔。競技體育，則走俱樂部、職業(yè)化路子。政府不出資，由市場運作。一些有市場的運動項目，如足籃排、網(wǎng)球、高爾夫球、帆船帆板等等，采取俱樂部會員制，個人交會費到俱樂部活動、訓練，一切費用都由個人支付或由贊助商支持。

新媒體信息傳播的量更大，在新聞中可以涵蓋圖片、音頻、視頻等多種信息資源。同時，新媒體時代相關的信息鏈接可以隨意打開，這是傳統(tǒng)的報紙行業(yè)無法做到的。最后，信息互動性更強。互動性是新媒體時代信息傳播的典型特點。在這種形勢下，信息傳播主體和客體之間的界限不再明顯，人們不僅是新聞內容的傳播者，同時也是信息的發(fā)布和評論者，在互動交流的共同影響下形成了新的信息傳播模式。新媒體時代人們對新聞的閱讀興趣大大提高，可以根據(jù)自身需要選擇個性化的信息服務。不僅如此，新聞信息更加生活化和平民化，這勢必會對傳統(tǒng)報紙行業(yè)產(chǎn)生非常重大的影響。

所以，諸如備戰(zhàn)和參加奧運會、世界杯足球賽、美國NBA、美、英、澳的職業(yè)網(wǎng)球公開賽等等比賽，政府不出一分錢。所有俱樂部都在該運動項目的協(xié)會管理下，依法開展活動。沒有市場的運動項目，如田徑、游泳等，則由愛好者個人出錢從事訓練和比賽；他們的訓練都是在學習和工作之余進行，沒有脫產(chǎn)的專業(yè)隊訓練體制。從奧運會和各個項目的世界錦標賽對參賽資格的規(guī)定看，也是只有業(yè)余選手才能參加。

中國在奧運會，亞運會等世界大賽中金牌第一，但國民體質卻在嚴重下降。人民的健康不比金牌更重要嗎？photobase

發(fā)達國家十分重視學校體育，青少年在校期間就基本掌握一到幾項今后終生鍛煉的技能。如澳大利亞，要求學生在校學習階段就要學會游泳，不過游泳關不能畢業(yè)。這是澳大利亞成為世界游泳強國的基礎。

筆者：中國體育，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一直走的是前蘇聯(lián)的路子，沿襲的是前蘇聯(lián)的模式。

陳培德：問題就在這里。前蘇聯(lián)依據(jù)高度集中的計劃經(jīng)濟體制，制定了高度集中的的競技體育體制，即“舉國體制”。幾乎整個社會主義陣營都照搬這個模式。這個體制使前蘇聯(lián)和東德在奧運會長期穩(wěn)居二、三的地位。中國則把“舉國體制”進一步完善，形成舉全國的人力、財力、物力，從縣到市到省最后到中央的四級訓練網(wǎng)絡，分級負責、分級投入、分級管理、分級選拔、淘汰和訓練，最后形成一支龐大的國家隊。

蘇東解體之后，他們的“舉國體制”也隨之解體。現(xiàn)在，還延用“舉國體制”，搞專業(yè)隊訓練模式的，只有中國和朝鮮。

筆者：用兩分法看，舉國體制可以集中人力、財力、物力辦大事、辦好事，也可以集中人力、財力、物力辦蠢事、辦壞事，這是無數(shù)的歷史經(jīng)驗和教訓證明了的。

陳培德：正確。這個“舉國體制”的模式，在中國尚處“東亞病夫”、“一窮二白”、國際地位不高的時代，曾經(jīng)出色地完成了“為國爭光”和“振奮民族精神”的歷史使命和政治使命。特別是容國團為新中國榮獲第一個乒乓球世界冠軍、陳鏡開榮獲第一個舉重世界冠軍、名古屋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第一次榮獲男團冠軍、之后男女雙雙團體冠軍、中國女排三連冠等等重大榮耀，都曾經(jīng)產(chǎn)生比當時任何其他行業(yè)都大的社會反響。

然而，隨著改革開放，國力不斷增強，中國國際地位不斷提升，特別是在深入貫徹科學發(fā)展觀的新時期，“舉國體制”的體育模式正在越來越暴露出它的弊端和歷史局限。

由于體育考核標準實際上是金牌的多寡，就誘導體育主管部門和運動員、教練員弄虛作假，賽場上服用興奮劑、收買裁判吹黑哨、踢假球，各種丑惡，不一而足。

嚴重的是，其它領域的腐敗一般都是個人行為，而體育競賽的腐敗往往是組織行為、領導行為，并且受到上級的保護。中國足球腐敗到這個程度，其它項目呢？也不干凈。中國體育正在異化、變質，在國內外產(chǎn)生極其惡劣的影響。

還要警惕，唯金牌論的錦標主義在向群眾體育漫延，參加工人運動會的不是工人，參加農(nóng)民運動會的不是農(nóng)民，參加大學生運動會的不是大學生，種種怪象，相當普遍。

筆者：您的分析，尖銳而透徹，佐證了“兩會”代表和委員提出完善全運會，是有充分的實踐基礎和理性思考的?！皟蓵鼻埃瑒⒀訓|在國家體育總局做的重要講話，可以理解為黨和國家對這個問題的充分關注。

陳培德：中國體育已經(jīng)到了應該由黨中央召開體育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時候了，必須實行體育工作重心轉移，切實把體育工作的重點從精英體育轉到大眾體育上來。

中國在世界大賽中風光無限，奧運會、亞運會金牌第一；但是，中國國民體質卻在嚴重下降。據(jù)權威披露，目前，中國有1.6億人患高血壓，1.6億人患高血脂，2億人超重或肥胖。城市里，每5個孩子就有1個小胖墩兒；學校里，高中生85%以上戴眼鏡。中國青少年的平均身高已經(jīng)不如日本。我們參加運動的體育人口只有28%，人均體育設施在世界排到百名之外。

人民的健康比金牌更重要。全民健身，倒是需要舉國體制，以人為本的政府，要真正把增強人民體質的責任擔當起來。

筆者：您離開省體育局長的崗位已多年，體育事業(yè)卻成為您思考和研究的永恒課題?！罢甾r(nóng)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睖丶覍毧偫?月14日上午答記者問，引用《左傳》的這段話，能貼切地說明所有志士仁人奮進不懈、憂國憂民的心態(tài)：

陳培德：體育的深化改革，涉及體制機制，我潛心思考多年，已經(jīng)系統(tǒng)整理成文。討論研究以后，上級決定，以浙江省政府咨詢委員會文件呈報。我們不能再搞這樣的體育了！

嚴重的是，其它領域的腐敗一般都是個人行為，而體育競賽的腐敗往往是組織行為、領導行為，并且受到上級的保護。中國足球腐敗到這個程度，其它項目呢？也不干凈。中國體育正在異化、變質，在國內外產(chǎn)生極其惡劣的影響。

還要警惕，唯金牌論的錦標主義在向群眾體育漫延，參加工人運動會的不是工人，參加農(nóng)民運動會的不是農(nóng)民，參加大學生運動會的不是大學生，種種怪象，相當普遍。

筆者：您的分析，尖銳而透徹，佐證了“兩會”代表和委員提出完善全運會，是有充分的實踐基礎和理性思考的。“兩會”前，劉延東在國家體育總局做的重要講話，可以理解為黨和國家對這個問題的充分關注。

陳培德：中國體育已經(jīng)到了應該由黨中央召開體育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時候了，必須實行體育工作重心轉移，切實把體育工作的重點從精英體育轉到大眾體育上來。

中國在世界大賽中風光無限，奧運會、亞運會金牌第一；但是，中國國民體質卻在嚴重下降。據(jù)權威披露，目前，中國有1.6億人患高血壓，1.6億人患高血脂，2億人超重或肥胖。城市里，每5個孩子就有1個小胖墩兒；學校里，高中生85%以上戴眼鏡。中國青少年的平均身高已經(jīng)不如日本。我們參加運動的體育人口只有28%，人均體育設施在世界排到百名之外。

人民的健康比金牌更重要。全民健身，倒是需要舉國體制，以人為本的政府，要真正把增強人民體質的責任擔當起來。

筆者：您離開省體育局長的崗位已多年，體育事業(yè)卻成為您思考和研究的永恒課題?！罢甾r(nóng)功，日夜思之，思其始而成其終?！睖丶覍毧偫?月14日上午答記者問，引用《左傳》的這段話，能貼切地說明所有志士仁人奮進不懈、憂國憂民的心態(tài)：

陳培德：體育的深化改革，涉及體制機制，我潛心思考多年，已經(jīng)系統(tǒng)整理成文。討論研究以后，上級決定，以浙江省政府咨詢委員會文件呈報。我們不能再搞這樣的體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