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評《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一文的再簡評

■ 任玉貴

近日在《群文天地》閱覽到程起駿先生的“簡評《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一文”（以下稱“程文”），其中許多觀點和提法諸如“遺落在湟源民間的珍珠”、“丹噶爾時代民間實用大全”、“中華千古文脈傳承融匯于一身”、“聯(lián)中透出的昂揚意氣，給人一種天地為家的精神感受，這也是康乾盛世大一統(tǒng)在文化上的折射”、“土生土長的湟源貨”等等，筆者不敢茍同，也斷難從命。《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在燦若眾星的湟源楹聯(lián)大家中榜上有名嗎？在出類拔萃的湟源楹聯(lián)中占有幾條？涉及湟源范圍影響究竟有多大？

首先，不妨把清末民國時期湟源文化教育界榜上有名的楹聯(lián)大家簡略表述于后，從中看《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閆氏的地位與作用。

據(jù)《丹噶爾廳志》、《湟源縣志》、《湟源文史資料》記載：清末民國湟源楹聯(lián)大家漸起，人才濟濟，其中藝術水準最高，墨跡傳布最廣，其影響最大的有楊繼魁、楊治平、石殿峰、祁維義、林桂榮等。

楊繼魁，字梅齋，一作墨則，湟源縣城關人氏，父祖山西，母籍湟源。聰明慧敏，參加清室科舉制最后一次光緒丙辰科鄉(xiāng)試（省試），舉丙辰俊元，能文善書，隨手拈來游刃有余的楹聯(lián)爐火純青，遍布廟宇，走進湟源商賈大家，平民百姓，愛不釋手。筆者家中保存繼魁先生墨跡二幅。凡到寒舍之人，無不嘖嘖稱贊，可惜燒于文化大革命年代。

楊治平，字景升，號癡屏，晚號潛園老人，湟源縣城關鎮(zhèn)人。生于清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卒于民國二十五年（公元1936年）。

同治年間，兵荒馬亂，治平的祖父、父親先后去世，家中留有他的母親和幼弟三人，孤兒寡母，凄苦伶仃，其母以替人曬羊毛、揀毛渣、洗衣縫補，維持生活。光緒初年，家道雖極艱苦，其母仍送治平從師求學，取得邑廩生資格。二十五歲左右，在丹城設館授課，光緒三十三年（公元1907年）考取貢生，本應保送禮部深造，但家境貧寒，未能去京師國子監(jiān)就讀，遂在家研讀著述。光緒三十一年（公元1905年）和三十四年（公元1908年），候用知縣靳學書推薦于廳同知，兩度編撰《丹噶爾廳志》，聲譽鵲起。

治平于民國二十五年（公元l936年）五月三十日病逝于湟源故居，享年七十。楊治平逝世后，在縣城隍廟舉行了有省黨政代表參加的三千多人的追悼會，后經湟源縣政府呈請，青海省政府批準，被列入省鄉(xiāng)賢祠。治平一生著述頗豐，編輯《丹噶爾廳志》八卷，首次完整翔實地記載了湟源的地理、歷史、軍事、政治、民族、宗教、經濟、文化、習俗等情，為研究青海歷史、湟源歷史的重要文獻。另有其他著述尚多，民國二十五年成立以石殿峰為首的“楊治平先生遣著整理委員會”。當年七日三日編出遺著草目，共列遺著六十四種（近二百冊），其中楹聯(lián)一冊精華薈萃，多在湟源城鄉(xiāng)入戶，人皆喜愛，遍及千家萬戶，后由石殿峰運交省圖書館保存，不幸均毀于1951年圖書館大火之中，現(xiàn)僅存《丹噶爾廳志》及《丹邑新志》二種。

石殿峰，字蓉九，生于光緒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少年時就學于楊治平門下，為楊的得意門生，l920年畢業(yè)于甘省第四師范，成績優(yōu)異，回到湟源縣立高等小學堂擔任教務主任、校長。1938年后任省政府秘書，省職校校長，省合作辦事處長，省政府顧問，長期擔任昆侖中學、西寧中學、西寧國立師范的國文教師。同時是馬繼援等后來青海軍政要員的國文導師。

石殿峰是著名的詩、詞、聯(lián)、文的大家，所作四季歌詞，“譽滿全國，走紅海外”、“道冠古今，德配天地”、“日月齊光，天地共存”等楹聯(lián)，燦爛絢麗，歷久彌新，故中國著名學者于佑仁贈聯(lián)曰：“古石生靈草，長松棲異獸”。足見石殿峰，才華橫溢，篤倫敦本，可謂“天生此君人寵愛，只身占有獨高處?！?/p>

祁維義，字友仁，湟源縣塔灣鄉(xiāng)人。生于清光緒十年（公元1884年），光緒末年受業(yè)于楊治平先生，考取了清末最后一期地方秀才。民國初年畢業(yè)于甘肅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民國四年（公元1915年）任教于西寧市屬高等小學堂，民國六年（公元1917年）任湟源縣北莊小學校長，在任校長期間，他在致力于學校教育之余，堅持勤奮自學，博通經史，善于寫作，對楹聯(lián)頗有研究，并不惜精力廣為薈存，心狡瘁加，乏書法著稱，筆法嚴謹，蒼勁有力，自成一家，故楹聯(lián)書法為人們所喜愛。

林桂榮，字仁則，別號更生。湟源縣城關鎮(zhèn)人，祖籍湟中縣多巴鄉(xiāng)，世業(yè)制鞋。光緒初年舉家遷來湟源，改行務農。桂榮生于光緒十九年（公元1893年），幼年時入私塾讀書，民國三年（公元1914年）考入甘肅省立優(yōu)級師范學校，民國六年（公元1917年）畢業(yè)，被聘為西寧第五高級小學校長。民國九年（公元1920年），湟源第一高等小學在縣知事陳澤藩、紳縉李耀庭、朱繡、楊治平等的支持下，創(chuàng)建成功，聘請桂榮為首任校長?！吧戆裁┪莘€(wěn)，心定菜根香”等楹聯(lián)比比皆是，嘆為觀止。

除此以外民國時期湟源就讀高等學校的約一百多人，就讀湟川、昆侖中學和國立師范的達200余人。社會公認的楹聯(lián)大家還有湟源著名詩人蕓志儒、題詞家侯補知縣靳事書、貢生趙文蔚、賀生華、靳柏齡、寧涵智、楊文茂等。不過在這些楹聯(lián)大家中從未看到閆氏影子，他生于宣統(tǒng)二年（公元1910年），就讀于湟源縣立高等小學堂，是楊治平、石殿峰、林桂榮執(zhí)教下的學生，后來在鄉(xiāng)村初級小學任教，在十多年中軼事遺聞對楹聯(lián)做了一些抄本收錄而已?？伤銈€或未排列的“小字輩”，湟源楹聯(lián)榜上無名也就塵埃落定。

其次，從清末以來流傳至今的湟源楹聯(lián)舉不勝舉。筆者如數(shù)家珍略摘幾對，與此相比從中看《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閆氏的水平高低。

湟源廟宇楹聯(lián)中有：

文廟，也稱孔子廟，是民國八年修建，是青海民國時期修建的唯一祭孔廟宇，其聯(lián)云：

先師賢于堯舜遠；至成可與天地參。

民國十五年峻工城隍廟鑒心殿，前沿柱楹聯(lián)，典故頗多，豐腴飽滿，氣勢磅礴，謳歌丹地一呼三嘆：

地連青海，聽胡笳羌笛，四夷來王；

宇枕丹山，看蒲酒滕杯，萬家生佛。

青海，主指歷史上的西海，仙海，胡笳，鼓聲；四夷即南蠻、東夷、北狄、西戎。丹山，主指日月山、南北華石山。蒲酒滕杯；從西域進口的大酒器滕杯盛滿蒲葉的美酒。

關帝廟聯(lián)：赤面表赤心；青燈觀青史。

伊斯蘭清真寺聯(lián)：至正至真至尊至大；無方無相無嗅天聲。

千年古剎扎藏寺聯(lián)：一峰高過千山頂；二龍戲珠絕境騰。

北極山廟有聯(lián)：千里云煙皆過眼；萬家燈火最關心。

湟源名勝景點聯(lián)中有：光緒三十年，湟源標志性建筑火祖閣聯(lián)：紫氣東來，金門旭日；陽春西耀，玉地祥光。

華夏名山日月山聯(lián)：日為寶鏡天天照；月作明燈夜夜光。

號為“天門峽”中佛爾崖，海藏寺聯(lián)：法力無涯，海藏咽喉工蒙庇澤；太平有象，湟水源頭泰清寧。

華夏景聯(lián)中“響河爾”聯(lián)：灘浪高拋，猶如三軍應戰(zhàn)；水流湍急，勢若萬馬奔騰。三軍：指古代步、騎、車兵。

湟源古跡遺存聯(lián)中：唐代邊陲國門石堡城聯(lián)：昔日三軍雄鎮(zhèn)地；今卻衰草遍城蔭。土埋白骨血濺革；月冷黃昏鬼守門。

《山海經》中騩山翠水聯(lián)：水不擇細流，故能成其大；山不拒細址，放能就其高。

湟源村村修建《山神廟》聯(lián)：遠追虎狼千里外；近保村民萬家樂。常來清風細雨；保佑丹城萬民。保一方順調雨順；佑四時國泰民安。

湟源人物聯(lián)中：赴藏談判的北洋政府特使、甘肅政務代表團代表朱繡不幸于民國十八年血濺蓮花臺，后人有聯(lián)：生是英雄，威震華夏；死為烈士，名垂域中。

湟源民俗聯(lián)中：青海海青，風調雨順；湟水水湟，人壽年豐。鸞鳳和鳴蓮花并蒂；麒麟瑞葉玉樹連枝。今日安門根基固；明朝財源與日增。門迎彭祖千年壽；戶納石崇萬貫財。

彭祖：傳說中仙人，據(jù)說長壽活到800歲。石崇：西晉富商，當時家中財產相當于西晉全年賦稅。家產超過百萬。

上述楹聯(lián)中《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中有嗎？筆者翻閱幾多所謂“名珠”，不見一例。然而湟源上述楹聯(lián)中有的被遴選“華夏楹聯(lián)”，有的記入地方史冊，有的走進圣域廟堂。民俗楹聯(lián)還大量走進千家萬戶，成為湟源文化的一道風景，廣為萬民喜閱樂用，愛不釋手?！肚迥┑じ翣栭郝?lián)大全》，雖說抄收錄1400多條，好比芝麻攤了一場，真正具有湟源地域特色、民族特色、宗教特色、民俗特色的卻掛一漏萬，無一抄訂，收錄其中。故說它“大全”令人啞然失笑，說它“明珠”令人芒剌汗顏。“程文”稱《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閆氏“精心編輯謄錄，并將湟源的楹聯(lián)和自己創(chuàng)作的楹聯(lián)加入。珠聯(lián)璧合，遂成一部秦晉文化與湟源文化相結合、特色獨具的楹聯(lián)大全?！边@樣評價，筆者以為，言過其實，可謂“盛名之下，其實難卻?！?/p>

那么《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究竟是怎樣的一本書？

“程文”說：“相當一部分楹聯(lián)是土生土長的湟源貨，集中反映了湟源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又說“所到三十余種商鋪，似為湟源所有，如鹽店、靴店、馬市、車馬店、陳醋店等”。這樣冠名，令人百思不解，“程文”所指鹽店，湟源實無所指，清末民國鹽被湟源鹽務局統(tǒng)管統(tǒng)賣，私人不允許經營，偶爾有一兩家小商擺攤經銷茶、鹽，但不稱“鹽店”；湟源盛名制作藏靴，有十三家靴匠，是小作坊，不稱“靴店”，新中國成立后有“藏靴合作社”；“馬市”，湟源沒有單獨馬市，在豐盛街設有“騾馬市場”；“宰殺行”湟源稱“屠家”；據(jù)《湟源縣志》記載：湟源有四大醋房，即馬醋房、陳醋房、王醋房、簡醋房，但不稱“店”；“車馬店”有的叫果子店、轎車店、楊家尕店等都在筆者的家鄉(xiāng)光華村，而湟源商店文盛合，三元店、洋東店、洋西店都分布在這里。卻在《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中無所問津“土生土長的湟源貨”連商鋪名子都叫不對了，著名的又被遺忘“那有土味”湟源貨！

“程文”還說“不同宗教的寺廟林立，這在楹聯(lián)中也有所反映，如牛王、馬王、牛馬王、龍王、水神、藥王等廟觀楹聯(lián)?！睆倪@里可以看出《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在不同宗教寺廟林立中只有漢族民俗廟觀楹聯(lián)，但也寥寥無幾，差漏太多，不足以反映湟源一百七十多處不同宗教廟觀的文化景象。

湟源地處邊陲，歷史上是崇文尚武的地方，關帝廟13處，菩薩廟8處、全神廟5處、財神廟4處、文廟3處、城隍廟2處、無量廟2處，還有禹王廟、玉皇廟、呂祖廟、福神廟、三清殿、三官廟、魁星閣、火祖閣、火神廟、龍王廟、文昌廟、結義祠、中山堂等，中原有的湟源也無處不有。然而奇怪的是《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上述廟宇隱姓埋名子虛烏有，卻提出湟源本來沒有的“壽雞、井神、牛馬王、水神”……湟源地處蒙、藏、漢、回民族交融地方，多元文化異彩紛呈，法幢寺、扎藏寺、東科寺、居士林、觀音奄、金佛寺、清真寺、福音堂遍布城鄉(xiāng)。山神廟又稱“扎扎”，大約有一百多個，可說村村都有。這些廟宇歷史悠久，文化厚重，但在《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里卻銷聲匿跡。

號為古城之鄉(xiāng)的湟源破羌墩、綏戎城、臨羌城、護羌城、定戎城、石堡城、哈拉庫圖城、察汗托洛亥城、丹噶爾城、安仁軍城、月氏城、赤城、陽坡城、巴燕古城等十四個古城有楹聯(lián)嗎？

既然是“土生土長湟源貨”，那么西石峽、巴燕峽、藥水峽所謂名噪中原的湟源三峽；《山海經》中記載：日月山、華石山、騩山（今稱阿媽索日茍）、將軍山、河拉大山、八寶山、戎峽山有楹聯(lián)嗎？

遐邇聞名的“四十八歇家”、“七十余家藏客”、“三十多家刁郎子”、“牙行”、十多家山陜商號、十多家丹噶爾商行、十一家洋行有楹聯(lián)嗎？

總觀以上幾個方面，筆者以為《清末丹噶爾楹聯(lián)大全》數(shù)量上不能說大全，時間上不能說清末，地域上也不能說丹噶爾，應是秦晉地域“楹聯(lián)匯集”收錄本比較恰如其分。所謂“遺落在湟源民間的珍珠”、“丹噶爾時代民間實用大全”、“中華千古文脈傳承融匯于一身”等等夸張過分，言過其實，與豐富多彩、絢麗多姿的湟源楹聯(lián)相形見絀。

說句題外之話，筆者也是專門研究河湟楹聯(lián)文化學者之一，已經出版過多種楹聯(lián)專著：由青海群眾藝術雜志專門出版《對聯(lián)薈萃》分通聯(lián)、春聯(lián)、專聯(lián)、喜聯(lián)、挽聯(lián)、景聯(lián)、古聯(lián)、橫額等八個部分，2千多條對；印刷3萬多，遍布海東、省垣。由中國畫報社出版《中國名勝景聯(lián)》全國三十一省市著名景點都榜上有聯(lián)，以后青海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日月山風情》，內部出版的《神州攬勝》，香港出版的《湟源彩珍》、《西部漫行》、《浪跡天涯》，中國文史出版社出版的《丹城風韻》、《湟源史話》、《環(huán)湖尋蹤》以及《丹噶爾歷史淵藪》、《丹噶爾歷史補軼》等書文中，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有楹聯(lián)五千余條。雖然被著名專家高度贊揚，對湟源歷史文化“一網打盡”，也受到“古典文學優(yōu)秀作品獎”，中國國學學會命名“中國國學名家”，但筆者與先前楹聯(lián)大家的精湛楹聯(lián)相比，“請自隗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