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曉楠
“尋找”,臺灣話劇的一種潛在意識
——以《郵差》和《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為例
□于曉楠
臺灣的話劇作品里,藝術(shù)家們會把“尋找”的意識不動聲色地融入到話劇作品中,“尋找”是人類千萬次不斷重復(fù)的動作,也是因為寶島臺灣與祖國大陸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讓臺灣的文學(xué)藝術(shù)家們在自己的作品中流露著對各種人生真諦的“尋覓”,這也就成為臺灣戲劇藝術(shù)家內(nèi)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潛在意識。本文將以《郵差》和《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兩部作品為例,初步探尋蘊藏在臺灣話劇中那股叫做“尋找”的潛在意識。
尋找 臺灣話劇 郵差 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
人的一生就是一個不斷尋找的過程,我們周圍到處都是尋找的人們:他們尋找兒時的美好記憶,尋找久違的情感,尋找丟失的人格,尋找泯滅的人性,尋找屬于自己的生命旅程,傾盡一生去尋找一個還未得到抑或根本就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總之,“尋找”已經(jīng)成為人生的終極使命。臺灣的話劇作品中尤其注重對“尋找”的表達,也許是因為那段難以忘懷的歷史給人們指引著方向,也或許是人們對臺灣本土文化傳統(tǒng)的延續(xù),臺灣作家會把“尋找”的意識不動聲色地傾注到話劇作品的每一個角落,如同那股溫馨濃郁的情感,會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帶給每一位觀眾。本文將以《郵差》和《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兩部作品為例,初步探尋蘊藏在臺灣話劇中的那股“尋找”意識。
“尋找”是人類千萬次不斷重復(fù)的動作,也是他們內(nèi)心深處蠢蠢欲動的潛意識,于是,它也就成為文學(xué)藝術(shù)中不斷出現(xiàn)的經(jīng)典母題。其實“尋找”這個動作僅僅是表層的,在表象的深處則是主體對所“尋找”的客體的潛意識欲望,這種客體必然會改變尋找者的命運:如果找得到,主體的命運會改變;如果找不到,那么主體的人生軌跡也會隨之改變,所以非找不可,甚至有時主觀上并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了什么要去尋找,而在客觀現(xiàn)實當(dāng)中卻在苦苦尋覓。
臺灣戲劇表演家為我們奉上的大型話劇作品《郵差》用郵差林和平一生當(dāng)中的幾個具有代表性的時刻,向我們講述了一個溫暖的故事,一個關(guān)于幸福與承諾的故事,一個關(guān)于尋找的故事。郵差林和平年少的時候,就看著人們寫信時字里行間寄托著滿滿的期待,然后,熱切地憧憬著另一端的那個他能感受得到自己的心意。由于時空的阻隔,他們不得不通過浸滿情感的一封封信來找尋那份久違的愛。當(dāng)然,找到那份愛的人,也許命運會因此而改變;如果找不到,接下來的生活也會隨之改變。
林和平用片片飛鴻傳送著人們彼此專屬的味道,他用自己的堅持傳遞著人們的思念,用自己的毅力傳達著人們彼此深深的愛。作為郵差的他送的第一封信是哥哥追求女孩子的情書,那時的林和平對送信還是僅僅停留在一顆糖果送一封信的狀態(tài);年少的林和平因為送丟了媽媽寄給爸爸的一封家書,而導(dǎo)致父親的離開,也成為他一生揮之不去的愧疚,于是萬分自責(zé)的和平不愿再替人送信,也是從那時起,他不愿意再提及郵差這個職業(yè),以至于他未來的人生道路上一度被童年時的陰影所籠罩,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義無反顧地踏上了“尋找”的旅程:尋找丟失的親情,尋找遺失的愛情,尋找珍貴的友情,找回人們對“郵差”這份職業(yè)的尊重。
林和平送過的最遙遠的一封信是妻子寫給女兒的遺書,為了幫女兒找尋母愛,作為父親的他把這18封信在女兒生日的時候準時送到女兒的手上,寄托著濃情蜜意的字字句句承載著天堂里的媽媽對女兒的思念與愛戀,而林和平作為郵差送的最后一封信是一封既沒有寄件人地址也沒有收件人地址的信件——阿忠與阿芬的信,林和平傾其一生找尋著這對曾經(jīng)錯過的戀人,這封相隔千山萬水卻又近在咫尺的信也成了他一輩子的堅持。
年輕的林和平送的最為艱苦與無奈的信,便是為陳媽媽送往大陸的家書。那時,兩岸之間無法正常交流與溝通,林和平手捧著疊疊寄托著思鄉(xiāng)情卻無法寄出的信件,遙望著祖國大陸,與愛人小蝶一起,期盼著在外漂泊的游子能夠早日回到母親的懷抱。當(dāng)“兩岸三通”的那一天終于到來的時候,陳媽媽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去找尋她的親人,那種“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的傷感立刻涌上心頭。那一刻,林和平終于明白郵差所肩負的責(zé)任不僅僅是單純地把信送出,更重要的是把鴻雁寄托的那份情感克服一切困難保護好珍藏好,最終能夠親手把它送出。于是在送信的過程當(dāng)中,和平也千方百計地尋找著人生的價值,尋找著“郵差”這份職業(yè)的真諦,尋覓著大陸與臺灣之間那條剪不斷的鄉(xiāng)戀與情絲。
縱觀全劇,人們會發(fā)現(xiàn),在紛繁復(fù)雜的生活當(dāng)中,正是“郵差”這樣一個平凡的職業(yè),讓林和平辛勞一生也榮耀一世。在劇情進入尾聲的時候,林和平手捧獎杯和證書,一個人走到臺上,面對電視機前全臺灣的觀眾,還不忘自己年輕時的心愿:找到阿忠與阿芬,把當(dāng)年遺失的兩封情書親手送到他們手上。這也正是作為郵差最基本的要求,也是郵差這個職業(yè)的最高境界:把每一封信送到需要它的人手里。雖然有所夸張,但人物的一言一行無不滲透著現(xiàn)代人對職業(yè)道德和責(zé)任感的無限憧憬,也正是從這種憧憬里讓我們看到了現(xiàn)代人對彼此之間純潔情感的苦苦尋覓。
一張滿含香味的信紙,一支羽翼豐滿的鵝毛筆,帶著思念,載滿愛意,在地球的一端寫下最真摯的語言,在地球的另一端總有那么一個人在等待,在期待,然后滿懷驚喜……臺灣話劇《郵差》通過林和平的執(zhí)著與愛心,為我們傳遞著一份份溫暖的深含愛意的濃情蜜意。
其實尋找是人類的一種不可或缺的生命需求,也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一種永恒的精神動力。究其實質(zhì),從現(xiàn)實角度來說,生生不息的人類每天所從事所求索的一切,無非是一種免于陷入困境的努力,從終極意義而言,無不具有源于尋找的生命沖動。于是,當(dāng)你沉浸在那種臺灣話劇給我們營造的或迷離或沉重或愉悅或傷感的氛圍當(dāng)中的時候,你就會感覺到其中處處充盈著的恰恰是那股揮之不去的“尋找”的氣息,讓我們游走其中,回味無窮。
文學(xué)中的“尋找”常常體現(xiàn)為在失落和幻滅中尋找以及這種尋找的一再幻滅。在浮士德看來,生命的本質(zhì)就是無限性。所謂無限性,即生命的價值和意義在于無窮無盡的尋找和創(chuàng)造:他的生命就是他的尋找過程和創(chuàng)造過程;生命的意義并不在那個最終的結(jié)局上,而在生命的過程中,當(dāng)生命把它所尋找所創(chuàng)造的全部內(nèi)容都展現(xiàn)出來時,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也就實現(xiàn)了。
臺灣表演工作坊的作品《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以下簡稱《在》)向我們講述了一個執(zhí)著地幾近瘋狂的母親葉櫻,編制了一個美麗的夢,固執(zhí)地認為,拋棄她和女兒的丈夫是被來自巴納菲爾的外星人帶走作為研究對象,而她自己則將時間有兩種的手表時間固定在了11點42分,自己沒日沒夜地研究星象,她堅信丈夫會在20年后的9月5日回來。在話劇《在》中,每個人都是因為愛而受傷:小范是葉櫻在夜市擺攤的好友,他花錢買了個越南新娘,口口聲聲說愛她,但卻限制新娘的自由,最后她不得不逃跑;有錢人老錢,生活上異常的富庶,但卻拋棄了身患重病的妻子,他接受不了自己完美的妻子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跑到臺灣終日酒不離口,把自己深深地埋在痛苦與自責(zé)之中。葉櫻在20年前遭到丈夫的拋棄,在女兒怪怪的眼里變得神經(jīng)不正常,于是兩人經(jīng)常爭吵,讓她看清她們被爸爸拋棄的事實。巴納菲爾是葉櫻想象出來的地方,也許真的存在,在那兒,有她愛的人。怪怪要拍畢業(yè)作品,她決定把媽媽作為作品的主角,找來男友一起創(chuàng)作,小范、老錢也紛紛加入,在拍攝的過程中,小范滿足了他想當(dāng)演員的愿望,老錢鼓足勇氣說出了對妻子的懺悔,而葉櫻也更加堅信了自己的想法,而怪怪更是與母親解開了多年的心結(jié)。
話劇《在》中滲透的“尋找”意識其實是對每個人內(nèi)心深處存在的認同性焦慮進行的自我確證,他們根本性的焦慮也便是那種無家可歸的疏離感、拋棄愛人的負罪感。這里的追尋也就是他們每個人在幫助別人找回自己、彌補內(nèi)心缺失的過程中被確認從而獲得心靈的慰籍。
劇中怪媽和怪怪要找的是被外星人帶走的怪爸。怪媽因為怪爸大偉20年前的不告而別而變得恍惚瘋狂,她神經(jīng)分裂、舉止異常,忽視女兒的教育,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世界中,她真正尋找的卻是丈夫大偉的愛情。
怪怪畢業(yè)作品的創(chuàng)作最后和朋友想到了假裝外星人把爸爸送回來,她尋找的也許不是不辭而別的爸爸,而是那個疼她愛她的媽媽,她想要一份正常的母愛,可以在她需要的時候在她身邊給予無限關(guān)懷的正常媽媽,當(dāng)然她也渴望這樣一個爸爸。
錢先生看似瀟灑,可他每日不停地酗酒卻是因為拋棄妻子后心底里無限愧疚的表現(xiàn),在幫怪怪演出時情不自禁地那一句“小玲,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歇斯底里也真真切切地道出了他心靈深處最最隱秘的感受。他所尋找的是妻子的寬恕、內(nèi)心的平靜與解脫。
小范看似一直尋找妻子,尋找那個外人看起來很不值得尋找、不值得等待的妻子,然而實際上他是在尋找尊嚴,尋找一份被愛情掩埋的屬于男人的尊嚴。老婆跑了,丟掉了一個男人最起碼的尊嚴,后來幫助怪怪演戲來安慰母親葉櫻的舉動更是一個實現(xiàn)夢想、找回尊嚴的過程。
戲中每一個人都在尋找,尋找對于他們而言最珍貴的、最悔恨的、最美麗的那個夢。有的人找到了,有的人放棄了,有的人仍在繼續(xù),也有的人迷茫了……
巴納菲爾星球是否真的存在我們不敢確定,但她肯定確確實實地存在于劇中每一個人的心中,是她們母女不斷尋找的那份情、那個人;是朋友們慷慨幫助的信念和那份無法磨滅的生命尊嚴;也是他們生命里丟失的那份親情與愛情。
巴納菲爾不就是一個充滿著愛與寬容的世外桃源,一個人們在不斷尋找的美好夢想,一劑能夠慰藉受傷心靈的良藥嗎?
[1]楊經(jīng)建.尋找:中外文學(xué)的敘事母題[J],文史哲,2006。
(作者單位:山東藝術(shù)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