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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見,薄雪草少年(二)

    2011-05-14 10:14:06張蓓
    花火B(yǎng) 2011年1期
    關(guān)鍵詞:方芳

    張蓓(桃子夏)

    “痛快點吧,我不是要和你搶他。”方芳說得動情,恍惚間聽到默寧輕輕地答:“離開,是不想再做噩夢?!?/p>

    “你,說什么?”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默寧僵硬地坐著,掌心出汗。她真的不愿再提那些事情。

    如果真有靈魂,如果抵達生命的盡頭時,人人都要與自己的靈魂席地而坐,談?wù)勥@一生最愛的是誰,最對不起的是誰。那她和滕司嶼最對不起的,一定是“那個人”。

    默寧推說要去送披肩,逃也似的跑了,剛出化妝室,就被人叫住。

    “默寧?”

    因為方芳在電話里一句不經(jīng)意的“在會場看到一個女孩子,看背影有點像是默寧”,滕司嶼便拋下公司會議趕來。

    她的腳步頓了頓,該是聽到了。但她只是停了兩秒,便疾步往前走了。

    “喂,你等等!”他追上去。剛一拐角,喬安娜神奇地出現(xiàn)。她向他撲過來大喊:“滕司嶼?!你終于來了!”她指揮著兩個男志愿者,不由分說地將滕司嶼架走。

    “就差你一個評委了啊?!?/p>

    司嶼不甘心地回頭,默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他雙手插入口袋黯然地嘆氣,俊美的側(cè)臉上,失落顯而易見。喬安娜在一旁看得出神。這個死男人,嘆個氣也能帥成這樣,耍大牌果然是有理由的。

    沐輕菡心事重重地坐在評委席上。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她總有預(yù)感,自己隨時可能遇到危險。危機感越濃,想跟默寧說清楚的愿望就越強烈。

    手機上,那人的短信發(fā)來:“親愛的,晚上宴會后,你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親愛的”這三個字讓沐輕菡心情好轉(zhuǎn),眼角眉梢都含著笑。她沒回短信,故意想讓對方等一等,果然,十分鐘后,對方見她不回話,打電話過來。

    “我的大牌紅星啊,人紅,短信都不回了。”

    沐輕菡只是笑,笑得眉目含情,半晌才“嗯”了一聲。簌簌坐在不遠處看著她打電話的樣子,湊到默寧耳邊“八卦”:“你看看沐輕菡……肯定是在跟男朋友打電話?!蹦瑢幝勓韵蛟u委席望去,但映入眼簾的卻是滕司嶼的背影。

    他坐在評委席的正中央,有著干凈的短發(fā)和頸項。

    她挪不開目光,就這樣癡癡地望了他一整晚,隔著三排座位的距離——真是對得起“癡癡”兩個字,她的目光深沉又絕望。

    不斷想起他站在樓下等她的樣子。

    那時她念高一,他念高三,還有三個月高考。每天清晨六點她便會收到他發(fā)來的短信“寶貝,我在你家樓下了”,她急急地起床刷牙洗臉,背好書包下樓。

    正值春季,一年中櫻花最為繁盛的一季。

    她始終記得他說,愛似櫻花。

    甜美短暫,真正地美過一回,就是值得的。他坐在樓下櫻花樹邊的椅子上等她,手上捧著試卷集在看。厚厚的一沓卷子上記滿了要點。

    “你想考什么學校啊?”

    “S大。你將來也要考那所學校?!彼f,“這樣,我們就能天天去看海了?!?/p>

    她神往,但又擔心自己考不上,年幼的憂愁像深灰的絲線,一直拴住心。

    相處三年,有一次,為了“是過馬路還是去買奶茶”,兩人吵得撕破臉。

    司嶼一點也不讓著她,憤憤地說:“就你們女生最麻煩,麻煩死了。”

    默寧正在氣頭上,說:“嫌我麻煩?好啊!分手!以后再不麻煩你了!”

    少年怔住,臉色蒼白。

    半晌,他喃喃地說:“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p>

    看著他失落的樣子,她的氣消了一半,強忍住笑,問:“我是怎么樣的人?”

    他真的生氣了,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你一點也不認真。既然喜歡了,就要堅持下去,不管怎么樣也要堅持下去,怎么能隨隨便便地就說分手?”

    說著這些話的少年,臉頰上有透著微光的白色茸毛。

    倔犟又可愛。

    還有那次周末,他們想不出約會節(jié)目,又擔心在步行街瞎晃會碰到學校的老師。他說:“那不如去我家吧,我彈琴給你聽?!?/p>

    去他家前,她緊張得想逃跑,進門后才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家長在。司嶼在航空公司工作的養(yǎng)父一直未婚,一周有一大半的時間不在家。

    一百四十五平方米的公寓,空曠得像樓盤樣板房。

    她好奇地問:“誰做飯給你吃啊?”

    “我自己。”

    “你會?”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我也希望有媽媽做好吃的飯菜啊,可惜我沒那種命?!闭f著,他把切好的冬筍放進鍋里,翻炒的動作十分嫻熟,根本不像一個十幾歲的男生。

    冬筍脆嫩,剛好去除臘肉的油膩。麥菜拌炒鯪魚,口感鮮香爽脆。

    兩人在餐桌邊面對面地坐著。

    她遲遲不動筷子。

    “怎么。不好吃?”他擔心地問,“昨天我還特地練了這兩道菜?!?/p>

    她問:“司嶼,你的親生父母呢?他們還在嗎?”

    他頓了一下。

    他說滕伯伯,也就是他的養(yǎng)父告訴他,他媽媽被他爸爸拋棄,一個獨身女人養(yǎng)活兒子太難,就把他送養(yǎng)了,后來再沒有了下落。

    “或許有一天,你媽媽會回來找你?!?/p>

    他失落地笑,說:“不,她不會回來了。小時候,每到幼兒園下課的時候,所有孩子都會趴在玻璃門上等家長。看到門口出現(xiàn)大人的身影,大家就喊,某某某,你爸爸來接你啦!

    “有家長接的孩子,特別驕傲。家長沒來的孩子,總擔心爸爸媽媽不要自己了。他們都有人接。只有我,總是留到最后,由老師送回家。后來,我就常常做夢。夢里面自己還是孩子,坐在黑暗的幼兒園里,一直等,一直等。我一直等待,直到十六歲?!?/p>

    “為什么不等了?”她問。

    他說:“一個人如果真想見你,別說一年,就連一天、一小時,一刻鐘都不能等。她十六年都沒回來找過我,可見……死心的那天,我發(fā)誓,將來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一定好好對她,不讓她等,不讓她失望。我太了解那種苦等的感覺。太絕望了,好在,我現(xiàn)在有了你。這個世界上,好歹有了一個真正的牽掛。”

    說完,他把臘肉挑到她的碗里。

    他像沒有安全感的孩子。遲疑地問:“默寧,你不會離開我吧?”

    “嗯?!?/p>

    “那就好,我等了好久好久,才等到你?!?/p>

    她沒有說話,扒拉著飯粒,淚跟飯粒一起咽下肚。她在心底發(fā)誓,絕對不會再隨口說出“分手”兩個字。不會把他一個人,扔在等待的黑暗里。

    甜蜜如陽光下的肥皂泡,風一吹,就破了。

    三個月前,是她親口說要分手。

    她背棄了誓言。

    “女士們先生們,今晚的冠軍就是……”一段緊張的鼓點,將默寧的思緒拉了回來。

    主持人興奮地宣布:“?號選手,歐陽蓮道小姐!”

    臺上臺下迅疾地淹沒在掌聲的潮汐里,蓮道喜極而泣,她二十歲,家世好,長相好,身材火辣。

    這些熱鬧與葉默寧無關(guān),她早早地回到后臺,將臉埋進掌心。

    沐輕菡在身后,輕聲問:“你哭了?”

    “冷氣太大,有點冷?!?/p>

    她找了一個差勁的理由,沐輕菡幫她披上絲巾:“不要凍壞自己。”

    “謝謝?!蹦瑢幒荏@訝。

    沐輕菡沉吟。

    她有話想說,但這里的人太多,不知怎么開口。匆忙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尷尬。致電人顯然地位非凡,沐輕菡心情大好,跟默寧道別,趕著去赴約。

    女選手們紛紛回到后臺。剛才,得了冠軍的蓮道在頒獎禮上請求滕司嶼給她一個擁抱,結(jié)果,對方冷面地說“不必了吧”。

    讓她碰了一個大釘子。

    大家都想,這下蓮道肯定氣死了。誰知,她跟一眾選手合

    完影,淡定地回到化妝室卸妝。

    完美如面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不悅。

    化妝室里十來號人各忙各的,氣氛微妙。

    喬安娜的助理花花闖進來,大喊一聲。

    “葉默寧!滕司嶼是你的前男友?”花花恨鐵不成鋼,“這樣的大金龜,你怎么讓他跑了?”

    大家聞言一怔。蓮道的眼妝卸到一半,假睫毛掛在眼皮上,黑黑的,比巫婆更陰沉。

    花花一直覬覦滕司嶼的“美色”,羨慕得口水直流。

    “默寧姐,快說說,快說說。你當年是怎么迫到滕司嶼的?”

    簌簌早就忍不住了。

    “這事我最清楚了!咱們都一個高中的!”她將當年滕司嶼怎么追默寧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

    大家都不敢相信。

    “什么?!是他先表白的?!”

    簌簌證實:“真是滕司嶼苦追我們默寧的?!彼L聲繪色地比畫,“為了追她,司嶼在食堂蹲守了一個月?!?/p>

    “哇——”眾人驚呼。

    簌簌對這樣的轟動效果很得意。

    “滕司嶼對她一往情深,二十四孝男友啊!提開水打飯占位子,圣誕節(jié)還扮圣誕老人送她禮物!”

    小花想不通:“默寧姐,他對你這么好,為什么要分手?多可惜啊……”

    眾人跟風:“就是就是?!?/p>

    蓮道很淡定,邊卸妝,邊饒有興致地聽大家“八卦”。

    蘇蘇忍不住說:“葉默寧,前男友這么出色,你心里一定還想著他吧?!?/p>

    默寧想了想:“都過去了?!?/p>

    “可是你們的感情還在啊?!斌蚕氤眠@個機會把默寧的心里話逼出來?!安蝗鐝秃习?,只要你主動點……”

    越說越?jīng)]譜,默寧耳根發(fā)熱地打斷她:“瞎說,什么復合。他交什么女朋友遇到什么樣的人都與我無關(guān)?!?/p>

    眾人啞然。

    滕司嶼也沒想到,旁人開起他們之間的玩笑時,她會如此激動。如果不是剛好在推門而入的時候聽到這決絕的話……他仍在做夢。

    做著一相情愿的夢,做著再續(xù)前緣的夢。

    他收起熱切的心,換回冷漠的面孔。

    默寧面色慘白地站在那兒,像失血的雪娃娃,一言不發(fā)。

    滕司嶼與默寧擦肩而過的瞬間,沒瞧她一眼。他跟喬安娜道歉,說客套話,無非是來晚了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說,他公司還有事,先走了。

    喬安娜受寵若驚地點頭說好。在這么多女生面前,滕司嶼只跟她說了話。喬安娜驕傲地瞥了默寧一眼。

    除了簌簌,其他人一致認定“默寧的前男友是滕司嶼”絕對是假的。人家滕司嶼明明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啊。

    好幾個女生已經(jīng)向默寧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助理方芳在門外等著,滕司嶼跟喬安娜寒暄了幾句,突然被蓮道叫住。

    “滕先生,請等等?!鄙彽纼?yōu)雅地站起,幾步走到他面前,指著默寧問他,“這兒有一位您的故人哦。嗯?怎么?你不認識她?”

    化妝室里的每一個人都認定,葉默寧剛才一定是在吹牛。

    滕司嶼抬手看表。

    “我還有事?!?/p>

    “哎喲,給點面子嘛。”蓮道上前撒嬌,“人家只是想確認一下啦,剛才有人吹牛,說自己是你的前女友,你來認認,她是不是啊?”

    悲劇。

    化妝室里十幾號人都替默寧想到了這個詞。

    剛吹完牛就被人拆穿,真是悲劇中的悲劇。

    “滕總,還有二十分鐘會議就開始了?!狈椒荚陂T口催,滕司嶼點點頭,走到默寧身邊,牽起她的手。默寧下意識地想抽回來,哪知他捏得好緊好緊。

    她抬頭瞪他。

    他趁勢攬住她的肩膀,說:“好了,不要鬧了,吃飯去吧。”

    眾人在心里“哇”地叫了一聲。

    牽手,攬肩,外加吃飯!

    葉默寧也太低調(diào)了吧,這哪里是前男友,根本就是熱戀進行時!

    大家不禁有點“同情”蓮道。相比默寧的低調(diào),蓮道剛才的故意“戳穿”,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司嶼風度翩翩,默寧清雅恬淡。

    兩人站在一起,頗有些神仙眷侶的味道?;ɑǜ锌卣f:“默寧姐,你們好配哦?!?/p>

    蓮道竟然也附和地說:“是啊,滕司嶼,你跟你女朋友真配,不過呢…”她話鋒一轉(zhuǎn),“女朋友性格好,也是一件麻煩事。我看到啊,今天她跟一個實習的男生就挺聊得來呢。呵呵?!?/p>

    這句話的意思可深可淺。

    化妝室里的氣氛又尷尬了起來,大家本來都不熟,既不想得罪蓮道,更不想得罪滕司嶼,于是,一下子都不說話了。

    默寧的朋友大多數(shù)心地寬厚,她還是第一次遇到蓮道這樣咄咄逼人的女孩子。今天的實習生那么多,她跟任何一個說話都超過了三句,但都是工作上的事情。默寧會忍讓,但絕不懦弱。

    “沒辦法,好女生,人人都喜歡?!彼編Z居然先開口。

    她感激地回頭看他。

    攬住她肩膀的右手越發(fā)地用力,他難得地微微一笑:“追她的時候就很難,現(xiàn)在稍不留心,還是有人打她的主意??磥?,以后我要更疼自己的老婆了?!闭f完,他將默寧摟入懷里,安慰道,“別生氣了,去吃飯吧,我訂了座位。”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化妝室里靜悄悄的。

    十幾個女孩子屏息靜氣了幾秒鐘后,才懵懵懂懂地醒過神,一個個地嘆“好羨慕啊,這么好的男朋友”……

    只有簌簌抱著胳膊壞笑。半小時前,她給滕司嶼的那條告密短信“默寧在化妝室里”,果然沒有白發(fā)。

    一出化妝室,他臉上的溫柔一掃而空,直接切換到國王撲克臉。

    夜風那么涼。

    司嶼脫下外套,披在默寧的肩膀上,她輕輕地推了回去,說:“謝謝?!?/p>

    他硬給她披上,自己穿著單薄的襯衣站在瑟瑟的夜風里,側(cè)過臉冷冷地問:“那個男生是誰?”

    默寧一頭霧水:“什么男生?”

    他沒有轉(zhuǎn)過臉來,抱起胳膊望向遠方。他每次心里沒底的時候就會這樣,又不好意思說自己吃醋了,于是咳了一聲,仍是冷冷的語氣:“就是今天和你說過話的男生?!?/p>

    “說過話?”默寧想也沒想就說,“那也太多了吧,至少有二十個?!?/p>

    二十個?

    司嶼徹底怒了,葉默寧啊葉默寧,咱們現(xiàn)在又沒有正式分手,我不是還有“復活”的機會嗎,你、你、你怎么能……他壓抑住怒火,把頭頂就快要爆發(fā)的小火山壓了下去。在大街上發(fā)火有失身份,他咳了咳,“冷靜”地問:“那,你覺得那二十個怎么樣?”

    “你吃醋了?”她故意問。

    “用得著嗎?”他白了她一眼,幫她扶住快要滑下肩膀的外套。手指輕觸她的肌膚,這久違的溫暖,讓他在瞬間分了心。

    默寧看到他變臉,卻放心了。

    對,這才是滕司嶼。

    國王做派,難伺候又傲氣,看上去成熟其實比小孩子還愛吃醋的滕司嶼。

    她笑著說:“哪里有什么男生故意找我說話,都是工作上的往來?!?/p>

    他“哦”了一聲。

    臉上沒有流露出半點喜悅的神色,他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反正現(xiàn)在三個月的期限要到了,到時候你還是我女朋友,一輩子別想跑。”

    換作以前,默寧一定會毫不留情地揪他的耳朵,說“臭美了你,我還沒答應(yīng)哪”。

    可是,可是。

    此情此景下,她沒有揪他的耳朵,也沒有故意裝生氣。她第一次知道,月光比夜風更涼,涼涼的月光打在她的手背上,像極了倉促間自眼中滴下的淚。

    她笑,笑容那么悲傷。

    “如果真要在一起,哪里要什么三個月期限,堅持下去就是一輩子?!彼诺土寺曇?,啞啞的,“可是對不起,我堅持不下去了?!?/p>

    這一次,滕司嶼轉(zhuǎn)過了冷傲的臉。他在原地踱了幾步,轉(zhuǎn)過身輕輕地扳住她的下巴,質(zhì)問道:“你當初答應(yīng)過我,只分開三個月!”

    “這三個月的時間里,我想清楚了一件事情?!彼f,“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我們還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在一起,那太虛偽了。與其是那樣,不如徹底分開吧。”

    他的眸子變暗。原來,原來跟他在一起就是虛偽!是羈絆!不如分開來得自由!

    “那好吧。”說完,他松開了手。

    只有上帝知道,這一刻他的心有多么痛。

    銀色的奔馳駛?cè)胗纳畹囊股小?/p>

    方芳從鏡子里瞥了一眼坐在后座上的滕司嶼,他始終板著臉。夜這么深,葉默寧寧愿一個人去馬路邊攔出租車。也不愿意跟他們同車。

    “你覺得默寧有沒有變化啊,這么久沒見了?!狈椒脊室庠囂健?/p>

    “送我回公司?!彼涞乜聪虼巴狻?/p>

    “其實,你們之間的感情還在,我今天看到她對你也很在意?!?/p>

    “真的?”他立刻轉(zhuǎn)過頭,“你從哪里看出她還在……在意我?”

    孩子氣的欣喜閃現(xiàn)了一秒,就被他藏了起來。

    這個男人,明明在意得要死,還裝什么冷酷。

    方芳又好氣又好笑,繼續(xù)說:“你當評委的時候,她就坐在你后面不遠處,視線一直沒離開過你。”

    “真的?”

    “當然。”

    滕司嶼裝作若無其事地轉(zhuǎn)頭繼續(xù)看窗外,一絲隱匿的喜悅從他的眼角眉梢,悄悄地流出,越來越多,越來越濃,終于,淡淡的笑意綻放在唇邊。

    真像一個孩子。

    在工作中冷峻得不近人情的他,在這一刻,開心得像一個孩子。方芳安慰自己。得不到他的青睞,看到他開心也不錯。滕司嶼真是世界上最難追的男人。當年她在學校里死命地追他,滕司嶼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F(xiàn)在她成了他的秘書兼司機,兩個人是純粹的上下屬關(guān)系,一丁點的曖昧也沒有。

    這個死男人的所有柔情,真的都在葉默寧身上用完了。

    車子經(jīng)過本市最高的摩天輪時,他湊近窗子。

    多年前,正是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拔逡弧秉S金周,兩人捧著爆米花去坐摩天輪。摩天輪轉(zhuǎn)到最頂端時,她不怕死地想打開艙門吹吹風,嚇得他臉都白了。他狠狠地將她摁在座位上,威脅道:“敢開艙門就把你扔下去?!?/p>

    默寧一點也不怕,她說:“你舍不得。你這么喜歡我,怎么舍得?”

    也就是那一刻,從來沒考慮過“分手”的司嶼,對“失去”的恐懼變得再真切不過。這個叫默寧的女孩,嬌弱卻并不柔弱。

    這份感情里,她是真正的主宰者。

    離不開的人,其實是他。

    他摁著她肩膀的手,漸漸放松,未等她吃完爆米花,嘴唇壓上她柔軟如花瓣的嘴唇。她本能地想把他推開,可是不行啊,嬌小少女怎敵得過一個大男生,很快地,初吻的美好便將她卷入這條戀愛的河流里。

    他放開她,故意問:“如果有一天你煩我了,不想繼續(xù)交往了。你會怎么辦?”

    她還沒從剛剛那個吻中醒來,想也沒想地揶揄道:“國王殿下,你的被害妄想癥又犯了?!?/p>

    “那,你就當不是我,泛指某人。如果你哪天煩某個家伙,特別想甩掉他,你會怎么辦?”

    她偏過頭,想想,說道:“嗯,我會不跟他聯(lián)系,讓他也聯(lián)系不到我?!?/p>

    這句話司嶼一直記得。三個月前,當她刪掉他的QQ和MSN,連電話也永遠打不通時,他徹底地明白:她將他從她的世界里刪除了。

    “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號碼是空號?!?/p>

    是空號。是空號……

    他記得自動錄音殘忍的回復,更記得她的淚。

    分手的起因是一次雪地登山活動。幾個月前,他和幾個同學相約去爬雪山。默寧的弟弟,葉君澈也撒嬌著要跟去。登頂很順利,下山時,一場變故讓小澈留在了雪山上,誰也救不了他。司嶼脫險后懇求搜救隊啟動應(yīng)急程序,但最后卻連小澈的尸體也沒找到。

    萬般無奈,他只能一個人回來,告訴默寧和葉爸爸葉媽媽“葉君澈在下山的時候出了意外,回不來了”。默寧和葉爸爸葉媽媽當即怔住。

    獲救的幾個人事先約定,誰也不會把葉君澈真實的死因說出去。

    他沒有瞞她,一五一十地說了。

    葉爸爸老淚縱橫,葉媽媽哭得昏倒了。他們中年得子,將這個寶貝兒子看得極重,怎么知道會出這樣的事?

    雨滴冰冷,她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溫暖浸入皮膚。她的眼里涌出如潮汐一般的哀傷,恨恨地大吼——

    “他是因為你的決定才死的?!?/p>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會天天做噩夢,良心不得安穩(wěn)?”時隔幾個月后,默寧可以理解他當時的處境,卻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與他交往。

    司嶼長舒一口氣,往后仰躺在靠背上,閉上了疲憊的雙眼。

    默寧換上素凈的衣裳,跟在王警官身后,走過陰森清冷的走廊。

    停尸房里沒有時針滴答,永遠是傍晚。

    王警官拉開一個冷凍柜,冷氣如白煙一般不停地往外冒。默寧捂住口鼻,往后退兩步。

    “是不是他?”王警官問。

    被冷凍的尸體身份不詳,上周在雪山上被人發(fā)現(xiàn),登山包里沒有任何可以證明遇難者身份的資料。

    她搖搖頭。

    “哦?!蓖蹙賹⑹w推回冷凍柜,“白忙了。不過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停尸房里的氣息腐朽陰郁,出去后,默寧在垃圾桶邊吐,王警官遞上紙巾。

    “謝謝?!?/p>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你會怎么辦?”

    三個月前,葉爸爸來報人口失蹤。失蹤的男生僅十六歲,清秀,五官精致。這幾個月里,只要有失蹤人員的信息,王警官都會第一時間告訴默寧。如果有無名男尸,王警官也會聯(lián)絡(luò)默寧前來認一認。但是,每次都毫無收獲。

    “找不到的話……”她搖搖頭,“那就繼續(xù)找?!?/p>

    王警官提醒她:“在那種情形下,除非發(fā)生奇跡,不然,不可能活下來?!?/p>

    默寧苦笑:“我相信奇跡的存在?!?/p>

    正午陽光熾烈,默寧走路去公交車站,沒多遠,馬路對面走過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

    那孩子看上去不到二十歲,黑色短發(fā),尖下巴,套著一件白外套。遠遠望去,那身形,那側(cè)臉的輪廓……簡直……

    她愣在原地。

    她震驚地看著那個人,他走路的模樣,簡直跟小澈一模一樣。他走了幾步,停下,攔了一輛出租車。

    “喂!等等!”

    腦子里“嗡”的一聲,她不顧現(xiàn)在是綠燈,急急地往馬路那邊趕。

    “葉君澈!葉君……”

    沒用,聲音淹沒在車流里。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默寧一個人呆呆地立在路邊,汗水無聲無息地自額頭滴下來。那汗是冷的。她的手腳也是冰冷的。驚愕的空白后,她極力回想剛才看到的每一個細節(jié)。

    剛才那個人真的是小澈嗎?

    如果他真活著,為什么不回家?

    “先生,對面那女孩子好像在喊你?!背鲎廛囁緳C提醒他。

    隔著車窗,紀盡言隨意地瞄了一眼馬路那邊,沒見到什么熟人,坐定了:“去xxx酒店。”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從后視鏡里打量這個男孩子,忍不住說:“你是不是明星?”

    “明星?”

    司機自來熟地說:“是啊,我看你啊,特別像我女兒房間里貼的明星海報上的一個人,就是那super……”

    “super junior?”

    “啊,對對對,就是這名字?!?/p>

    紀盡言笑了笑。他長得比一般的女生更清秀,梨渦淺淺地拄在嘴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和甜美。

    他說:“快點,師傅,我要遲到了?!?/p>

    司機一聽,噤聲,一踩油門專心地開車。

    十分鐘后,司機從后視鏡里打量這個比女生還漂亮的乘客時,多了一份疑惑。沒錯,這孩子的笑容看上去是溫暖的,可笑容背后卻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極冷,極冷,像一團迷離的霧氣。美麗,但有毒。

    街景一幀一幀地掠過紀盡言的眼。

    紀盡言手機的上網(wǎng)瀏覽記錄,停留在那則某女星遭遇車禍身亡的消息上。窗外的景色再美,也不能入他的眼。司機從后視鏡里打量這位古怪的乘客。他好像在說什么,沒有聲音,只感覺到微弱的氣流波動。

    司機永遠猜不到,從紀盡言嘴里吐出來的那個名字是——

    沐輕菡。

    下期預(yù)告:

    葉默寧回校,突然被媒體包圍,女明星沐輕菡竟然自殺了,而且把所有遺產(chǎn)留給了她。而她們只在“深港大學生風采大賽”僅有一面之緣,更加意外的是,同時繼承遺產(chǎn)的還有滕司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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