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腳鳥

蘇暮聊

孫臏：戰(zhàn)國中期齊國人，著名軍事家孫武之后，幼年孤苦，父母雙亡，后又與叔父離散。師從怪才鬼谷子，很快就展示出驚人的軍事才能。后被師弟龐涓陷害，砍去雙腳一一說剜去膝蓋骨一，自此裝瘋賣傻，幸被齊國使臣所救。孫臏的才能很快就得到齊王的賞識，田忌賽馬，圍魏救趙，都是孫臏留給后世的經(jīng)典故事。只是在這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在那些縱橫捭闔的光環(huán)之下，無人探究他內(nèi)心的寂寞。

引子

暮色深沉。黑漆漆的樹林里，有一束白光像飛箭一般閃過，那是一只白狐，它時而潛入草叢，時而躍上枝頭，仿佛在躲避什么可怕的東西。

一叢灌木嘩啦一聲往兩邊分開，白衣少年仿佛一道撕開夜幕的閃電，直直向白狐撲去。

白狐扭過頭去，驚恐地看了一眼，就在它將要鉆進一個小洞的時候，只聽“嗖”的一聲，一支冷箭貫穿了它的喉嚨。

一直隱藏在樹頂?shù)暮谝律倌晏聛?，迫不及待地想要將白狐撿起來?/p>

“且慢!”白衣少年摁住他的肩膀。黑衣少年愣了一下，轉(zhuǎn)過頭去，吃驚地看著那只白狐拖著那支利箭，艱難地爬向洞口——在那個黑漆漆的小洞里面，幾只白色的小狐探頭探腦，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終于，饑餓讓它們忘記了恐懼，它們爬出洞口，撲到白狐的身下，貪婪地吸吮著那已經(jīng)摻雜了鮮血的乳汁。白狐微微呻吟了一聲，安詳?shù)亻]上了眼睛。

“還真是執(zhí)著啊。”黑衣少年冷笑一聲，作勢彎腰去撿白狐的尸體，冷不防被白衣少年攔在身前：“放過它吧。”

黑衣少年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師兄還真是宅心仁厚啊，不過我三天以后就要下山了，若是沒有一件像樣的禮物，恐怕連魏王的面也未必見得著吧?！?/p>

“《兵法十三篇》?！卑滓律倌昀溲壅f道。

“什么？”黑衣少年微微變色。

“放了它，我就把《兵法十三篇》交給你，到時你獻給魏王，必獲重用。”

黑衣少年思忖片刻，嘴角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初畫

鬼谷子坐在禪塌上，微微皺了皺眉頭：“這么說，你的后背上，怒斥道：“愚蠢!你可知這《兵法十三篇》乃是百余年前你的先祖孫武親手所著，若非我與你先人有舊，這兵法早已失傳，你竟然把他交給龐涓!”長舒一口氣，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他自幼父母雙亡，后又和叔父孫喬失散，若非鬼谷子好心收留，他恐怕早已餓脾氣有些古怪，令孫臏也有些捉摸不透。

他沒有想到，師傅這一走，竟成永別，再無音信。一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小哥，鬼谷子老先生可是住在這里？”

孫臏轉(zhuǎn)過身，看見一個妙齡少女穿著一身雪白的短不知為什么，他立刻就紅了臉，搖搖頭道：“家?guī)熞幌蛐雄櫜欢?，我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何方。”

“哦？”少女皎潔地眨了眨眼睛，“既是鬼谷子先生高徒，想必教我一個小女子也是綽綽有余了，不如我拜你為師吧？”

還沒等孫臏反應過來，她已經(jīng)替他挑著木桶上山了。

他本打算先假意收她為徒，再趁機將其打發(fā)走。卻不料這位自稱白魅的少女對兵法頗有研究，她在沙盤上論及

不過這也激發(fā)了他少年的血性，無論如何，行兵打仗都是男人的事情，他可不想敗給一個小女子。經(jīng)過幾天的

第二天，他把自己昨晚所想的行軍布陣在沙盤上推演投入到兵法的研究中，把這幾年在鬼谷子身上所學盡數(shù)用教的兵法十三篇指揮魏軍同衛(wèi)國和宋國開戰(zhàn)，大勝而歸，名震天下。

陰謀

龐涓很快就派人回來找孫臏，說是經(jīng)他極力引薦，魏王已經(jīng)答應重用孫臏。孫臏本不想?yún)⑴c到這場血肉紛飛的幾個月的相處，他已經(jīng)對她難分難舍，只得隨她一起來到想龐涓如今身居高位，必定政事繁忙，因此也不太介意，每天依然像往常一樣和白魅在房中推演沙盤。

不料那天正當他和白魅推演齊魏之戰(zhàn)的時候，一群披

孫臏做夢也沒想到，第一次見魏王，是在帶著枷鎖的境況下。他的嘴里被塞了東西，沒有辦法開口，只有那個日日侍立在門外的士兵向魏王陳訴孫臏是怎樣私通齊國，并在沙盤上推演齊軍攻入魏都大梁的情形。

魏王震怒，當即下令處死孫臏。龐涓慌忙向前跪下，百般求情，魏王才揮揮手，將孫臏押入了大牢。

孫臏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腦子里一片混亂。那只是個沙盤而已，怎見得就是自己私通齊國呢?此時此刻，他無比懷念出山之前無憂無慮的日子，然而他更加擔心的是，白魅現(xiàn)在怎么樣了？她那樣清澈的女孩子，又怎么受得了牢獄之苦？

在這幾天里，孫臏不斷地被推上各種刑架，受盡百般折磨。魏王想讓他交出齊國的密報，可雖然他生在齊國，卻何曾有過什么密報？

三天之后的一個夜晚，獄卒忽然全部退去，孫臏在朦朧中看見一個黑影打開牢門，那個人戴著長長的兜帽，看不清面孔。

“你是誰?”孫臏緊張地往后挪了挪。

“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來人緩緩地拉下了兜帽。

“魅兒？”孫臏又驚又喜，不管不顧地站起來，緊緊地抱住了她，“你沒事吧？”

白魅哈哈大笑道：“我當然沒事，是你有事?！?/p>

她的表情讓孫臏感到陌生，他忍不住后退了幾步：“你……你怎么了？”

“實話告訴你吧，我是龐將軍的人?！卑作鹊脑挿路鹎缣炫Z，震驚得孫臏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喃喃道：“是魏王讓你這樣說的？別傻了，我和師弟情同手足，雖然意見不合，卻也不是可以輕易離間的?！?/p>

“哈哈哈……”白魅笑得更加放肆，“你一直都是這么傻。你也不想想，兵法十三篇早已失傳，若非龐將軍交與我，我又怎會和你在沙盤上推演？”

孫臏愣住了。

“你們真的情同手足嗎?”白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若真是如此，龐將軍也不會派我去監(jiān)視你了。你把十三篇交給了將軍，將軍卻害怕你有所保留，所以派我前去用十三篇試探，若你能破了我的陣型，興許將軍還會再留你一陣子，可是現(xiàn)在，你似乎并沒有什么用了?！?/p>

孫臏長嘆一聲，輕輕閉上眼睛：“殺了我吧。”

“殺了你?”白魅的面容竟然有些猙獰，“可沒那么容易，當年龐將軍與你一同拜入鬼谷子先生門下，他的天資不比你差，卻為何那個老家伙總是偏袒你？”

白魅一揚手，抽出一把細長的軟劍：“將軍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當年不是跑得很快嗎？我告訴你，跑得再快都不算快，只有飛，才是最快的，我砍掉你的雙腳，你就可以放心去飛了。”

衡天

孫臏的腳被白魅砍掉了。他在魏國的大牢里整整躺了被放出來以后，他白天混跡于市井之間，晚上則睡在豬圈里，蓮頭垢面，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廢人。

終于有一天，齊國的使臣悄悄找到了他，那時孫臏正躺在一個垃圾堆里，舉著半瓶劣酒痛飲。使臣低聲道：

孫臏搖搖頭：“齊王見我一個廢人有什么用？”

使臣笑了笑，拉下兜帽，露出一張絕美的面孔，竟然

就這樣，他藏在使臣的車里偷偷離開了魏國。這個曾經(jīng)寄托著他的理想和愛情的國家，以后，會變成他永遠的

這些年里，他并沒有就此消沉，此時的他，已經(jīng)找到了破解兵法十三篇的方法。在齊國，他很快地受到大將田

此時正逢龐涓指揮魏軍奇襲趙都邯鄲，孫臏避重就輕，采用圍魏救趙的辦法，率軍圍攻魏都大梁。龐涓見后方失守，慌忙率軍馳援，卻被以逸待勞的齊軍打得落花流

孫臏一戰(zhàn)成名。齊王為表彰他的功勛，特將憶翔公主賜婚給他。孫臏沒想到的是，這個憶翔公主竟然就是當初

他感激她，卻始終無法愛上她。因為他的心，在很久

那次戰(zhàn)爭讓魏國元氣大損，直到十年以后，他們才重整旗鼓，令龐涓率十萬大軍，分三路進攻韓國。

孫臏故伎重演，依然率軍圍攻魏都。但這一次，龐涓早有準備，他進攻韓國只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目的，在于

魏軍回得很快，齊軍稍一交鋒，立刻后撤，他們且戰(zhàn)

馬陵道十分狹窄，前方不知什么時候被亂石堵住。龐涓一邊指揮士兵清道，一邊四處觀察地形。忽然，他發(fā)現(xiàn)中接過火把，那行字立刻清晰可見：“龐涓死于此樹之令狹小的馬陵道變成了魏軍的葬身之地。

直到齊軍撤去，孫臏才自己搖著輪車，緩慢地檢查著戰(zhàn)場。龐涓死了，他的身上插了足有幾百支箭。忽然，孫臏的目光閃了一下，在龐涓的身邊，那個黑衣黑甲的士兵，不就是白魅嗎？

他的心忽然感覺到一陣絞痛，一下子從車上跌坐下來。他什么也顧不得了，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朝她挪過去。

白魅吐出一口鮮血，睜開眼看著他，笑了笑：“我就知道你會來?！?/p>

孫臏輕輕扶住她的頭，輕聲道：“為什么？為什么？”

白魅狡黠地眨了眨眼：“為什么會在這里？還是為什么沒有死？”

孫臏搖搖頭：“為什么你在他的陣中，他還會中我的計？這條計策，我們不是在沙盤上推演過嗎？”

白魅苦笑著搖了搖頭：“因為我比你，更想他死。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只有沒了腳，你才可以飛起來。你是個縱橫天下的將軍，善良和愛情，都會像那雙腳一下，扯住你飛翔的翅膀。”

孫臏痛苦地抱緊她：“你怎么這么傻，你又何必這么做？”

“報答你，懲罰他?！卑作日f完輕輕閉上了眼睛，她的身體在孫臏的懷中緩緩地變形，化成一只雪白的狐。

在那之后，沒有人再見過孫臏，有人說他功成身退，隱居山林，有人說他其實已經(jīng)死了。只是在很多年以后，人們才偶然發(fā)現(xiàn)了他傳世的《孫臏兵法》，世人以為那是一本兵書，卻無人知曉，那里記載了他和一只白狐的所有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