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樂川
(武漢大學 出版科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2)
論編輯權利及其保護
段樂川
(武漢大學 出版科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2)
編輯工作是一項高度職業(yè)化的工作,在媒體文化的生產(chǎn)、傳播和積累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在編輯實踐中,編輯工作者雖然擔負著重要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責任,但是與其相匹配的編輯權利有時卻得不到保障。編輯權利的缺失,不僅影響到編輯主體的積極性、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揮,而且也不利于編輯活動主體“六元”關系的協(xié)調運行。明確編輯權利,以及探討編輯權利的保護途徑,是編輯學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編輯;“六元”;權利;保護;途徑
當代編輯工作是一項高度專業(yè)化、職業(yè)化的工作。各種類型的媒體,都離不開編輯工作這一環(huán)節(jié),離不開職業(yè)化的編輯隊伍。在媒體文化的生產(chǎn)、傳播和積累中,編輯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被社會賦予了神圣的使命,肩負著對信息的鑒審、過濾、加工、優(yōu)化等重要職責。編輯工作的優(yōu)劣,從小的方面說影響出版物質量的高低,大而言之則事關整個社會媒體文化發(fā)展的狀況。但是,在現(xiàn)實的編輯實踐活動中,社會在強調編輯工作者需要承擔極度重要的社會責任之時,卻對與其責任相匹配的權利漠然視之,甚至連編輯本身對編輯權利的概念也不甚明了,編輯權利意識極其淡薄。編輯權利缺失這一狀況,不僅影響到編輯主體工作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揮,而且不利于包括編輯、作者和讀者在內的編輯活動主體關系的處理。因此,提出編輯權利的概念,探討編輯權利的確立和保護,既是編輯主體研究的新視角,又是編輯學研究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
編輯活動的展開,是編輯主體和客體兩個方面元素相互作用的結果。編輯活動的主體元素指作者、編輯和讀者,客體元素是指文本、稿本和定本。文本是既有的社會文化結構,是作者創(chuàng)作稿本和編輯編訂定本的基礎,也是讀者接受編本、進行閱讀闡釋的基礎;定本是編輯對作者稿本進行編修完善的出版物。由主體、客體所構成的這六種元素,在編輯學研究中被稱為編輯活動“六元”。編輯活動中的主體和客體關系,實際上是編輯活動構成要素的“六元”關系?!傲标P系簡單來說就是:作者以文本為基礎創(chuàng)作出原創(chuàng)性精神稿本,編輯則代表讀者、社會對作者的稿本進行加工完善形成定本。
編輯學者王振鐸先生認為:“以‘六元’構成的編輯活動,實際上是作者、編輯和讀者以‘媒體’(稿本+定本+文本)為中心,共同參與文化創(chuàng)構、文化積累和文化傳播的生生不息的‘活動場’?!盵1]在這個活動場中,編輯客體元素之所以能夠從文本到稿本再到定本不斷轉換,是因為作者、編輯和讀者不斷地進行交互作用,并在這個過程中形成了編輯與作者、編輯與讀者、作者與讀者三個主體元素相互影響的社會活動關系。由文本到稿本,包含了作者的首創(chuàng)之功。與此同時,在這一過程中,編輯的策劃之功也不可忽視。編輯從整體文化結構和讀者接受需求出發(fā),在稿本的創(chuàng)意構思和選題擬定等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由稿本到定本,更是浸潤了編輯大量的勞動。這些勞動主要有:一是對稿本的鑒審,即代表社會對作者的稿本作出價值判斷,從而決定對稿本的取舍。我們常把這種鑒審行為稱作“把關”或選擇。二是對稿本的完善,即以作者的稿本為基礎,按照特定的編輯規(guī)范來優(yōu)化稿本,使其趨于完美、臻于至善。完善的過程,當然也包含了編輯辛勤的勞動。三是對稿本的編修整合,即從不同媒介的特點出發(fā),使稿本模式化、定型化。模式化、定型化的稿本,就是我們所說的定本。在文化傳播的過程中,讀者接受的是作為整體“媒介”的“定本”。而作為整體的“媒介”的定本,不僅包含了作者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還蘊涵了編輯的策劃、鑒審、優(yōu)化、編修整合等多種具有創(chuàng)造意義的勞動。而且,編輯進行的所有編輯行為都是代表讀者,從接受主體出發(fā)而進行的積極的、能動的勞動。正是從這個意義上,我們說,編輯是連接作者和讀者的中介,是作者和讀者發(fā)生作用的紐帶。讀者文化需求的滿足和提高,需要作為中介的編輯對文本加以考察和策劃;作者稿本的傳播,需要作為中介的編輯對作者的稿本加以鑒審和完善。編輯的勞動性質,決定了在編輯活動的“六元”關系中,編輯既是文化媒介的創(chuàng)造者,又是媒介文化的傳播者,同時還是媒介文化的接受者。這種介于作者和讀者之間的文化創(chuàng)造、傳播和接受的多重角色,賦予了編輯在文化生產(chǎn)、傳播活動中的重要的主體性地位。正如王振鐸先生所言:“編輯是編輯活動的主體,是作者、讀者與編輯社會關系中積極主動的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角色?!盵1]
由以上對編輯活動的“六元”關系的分析,可以看出編輯是編輯活動主體元素中比較富有創(chuàng)造力的元素之一。編輯活動的展開,離不開作者的稿本創(chuàng)造,也離不開讀者的文本接受,更離不開編輯的定本編修。從文本到稿本再到定本,無一不包含著編輯的創(chuàng)造性勞動。編輯在締構媒介文化的過程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并承擔著各種社會責任(政治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但是,與比較強調編輯責任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現(xiàn)實的編輯實踐很少強調編輯權利。編輯主體存在著權責不對等、不匹配這一現(xiàn)象。比如編輯代表讀者、社會進行審讀把關,承擔著輿論導向、文化導向的重要責任,卻沒有被明確賦予稿本的審讀處置權;編輯對稿本進行優(yōu)化完善、整合組構,承擔著保證文化質量的重要責任,卻常常被認為是“為他人做嫁衣”,無法享有應得的社會認同。在具體的編輯實踐中,一些編輯因為宣傳導向、編輯規(guī)范、編輯質量等問題而受到嚴肅的責任處分,但在承擔責任的同時有關的編輯權利卻嚴重缺失。
從權利與義務關系的角度來看,一定義務的履行總是以與其相對應的權利賦予為前提的。正如馬克思所說:“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痹诰庉媽嵺`中,只強調責任而不重視權利的做法,不符合權責相一致的馬克思法理學原則。編輯權利的缺失、編輯權責不對等的問題,表面上看無關大礙,實質上是對編輯主體能動性的否定,是對編輯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忽視。因此,在強調編輯承擔社會職責的同時,理應明確編輯權利。明確編輯權利至少有以下兩點意義。
一是有利于激發(fā)編輯主體的創(chuàng)造性。葉向榮在《編輯概念諸說之辯證探析》一文中認為:“編輯是組織、審讀、編選、加工原創(chuàng)作品以在整體上構成新作品(編輯作品)的著作活動及從事這種活動的人員(或專職人員)?!盵2]這實際上從整體創(chuàng)構的角度肯定了編輯勞動的創(chuàng)造性意義。王振鐸先生提出文化締構的編輯觀,明確指出了編輯在媒體文化締構過程中的主體性作用,同時還指出編輯和作者在勞動方式和性質上的異同:“編輯與作者的關系本質上是社會與創(chuàng)作個體的文化關系。在社會文化大廈的建構中,編輯與作者分工不同。作者側重預制部件的創(chuàng)造,編輯側重對預制部件的整合組裝。二者優(yōu)勢互補,并沒有主從、高低、貴賤之分。”[1]分工不同,勞動性質相同。這就必然要求編輯應該享有與自身創(chuàng)造性勞動相適應的權益。就分工而言,編輯更多的是從社會文化結構出發(fā),來對作者的著作行為進行引導和規(guī)范。這種代表社會和讀者所進行的“預制部件的整合組裝”行為,較之作者的個體創(chuàng)作行為無疑更具有文化主體創(chuàng)構意識,也更具有文本結構調整的自覺意識。這也必然要求賦予編輯具體的權利,以保證其文化主體創(chuàng)構意識的確立和文化主體創(chuàng)構行為的進行。
二是有利于規(guī)范編輯主體的行為,協(xié)調好編輯“六元”互動關系。編輯權利的明確,既是激發(fā)、保護編輯創(chuàng)造性活力的需要,也是理順、協(xié)調編輯“六元”關系的需要。編輯活動的有效展開,是編輯主、客體元素交相作用的結果,尤其是編輯主體三元素的互動,對于實現(xiàn)由文本到稿本到定本的不斷轉化,至關重要。編輯“六元”關系中最復雜的關系之一是編輯與作者的主體關系,比如在涉及對作者稿本的處置、加工時,編輯和作者容易出現(xiàn)紛爭。編輯因為過度地進行編輯加工而侵犯作者的“保護作品完整權”的例子屢見不鮮。解決紛爭、避免沖突的最好辦法是,明確雙方各自的權益范圍,確定各自的權利來源和行使方式。這樣從權利的角度理清各自的權益界限和責任擔當,就容易理順彼此的關系,規(guī)范各自的行為,避免甚至消除雙方的紛爭、沖突?,F(xiàn)有的《著作權法》是對作者合法權益的保護,但是至今沒有法律法規(guī)對編輯的具體編輯權利進行界定,其對作品進行修改、加工的范圍和界限等缺乏相關規(guī)定,這無疑是導致部分編輯加工行為失當?shù)脑蛑弧?/p>
從編輯活動的“六元”關系可以看出,編輯行為從本質上是一種社會行為。無論是編輯策劃、鑒審,還是加工完善、整合,都是編輯代表讀者、社會所進行的媒介文化生產(chǎn)、傳播行為。編輯權利主要是指編輯的職業(yè)權利,是指編輯所應具有的按照編輯活動規(guī)律自由開展編輯工作的權利。與保護作者的著作權不同的是,因為編輯行為從本質上是一種社會行為,所以編輯權利更多地具有“公共性”,是一種“公權利”。筆者以為,編輯權利的內容至少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的內容:
一是稿本傳播處置權。稿本的傳播處置權主要是稿本的選擇權。這最能體現(xiàn)編輯在編輯活動中的主體地位,也最能體現(xiàn)編輯和作者的社會關系。編輯對稿本做出選擇與否的決定,實際上是代表讀者、代表社會在處理與作者的關系。稿本是被選用還是被棄用,有待于編輯從既定的社會文本結構出發(fā),代表讀者對作者的稿本進行價值評估,然后作出決定。明確稿本的傳播處置權,是對編輯的編輯行為社會關系本質的確定,也是對編輯在編輯活動中主體性地位的確立。
二是稿本的修改、加工權。稿本是由作者創(chuàng)作的,是用以表達作者的思想、觀點和意志的,因此在編輯過程中編輯有保護作品完整權不受侵犯的責任。但是,從編輯規(guī)范的角度來講,編輯也有責任按照既定的編輯規(guī)范對作品進行修改、加工,使得作品符合社會規(guī)范,符合媒體模式,符合讀者的閱讀習慣。賦予編輯修改、加工權,是由編輯工作的性質決定的。因為編輯工作具有對作品進行完善、優(yōu)化的社會責任,只不過該權利的行使應該以尊重作者的著作權為前提。具體來說就是修改加工的內容要受限制,要更多地側重于編輯規(guī)范。在涉及內容的完善上,應該向作者提出建議,由作者完成。
三是編本的人格權。由稿本到編本,作者的功勞最大,但是編輯的精神勞動也不容忽視。作為稿本的創(chuàng)作者,作者應該享有稿本的全部著作權。但是,稿本不等于編本,任何編本之中都包含著編輯的精神勞動。盡管這些勞動是一種“再加工”,但從勞動的性質上來講,它與作者創(chuàng)造性勞動沒有本質的差別。編輯理所當然地應該享有作為整體媒介的“編本”的編輯作品權利,比如編本的責編署名權。責編署名權,不僅僅是對編本責任的強化,而且是對編輯之于編本精神勞動的尊重和肯定,是一種人格權范疇,是對編輯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尊重。
此外,賦予編輯參與所在出版社或編輯組織民主管理的權利,也是編輯權利的應有之義。這既是基于出版社或編輯組織科學管理的需要,也是對編輯主體地位的尊重。還有,進修培訓權也應該是編輯權利的內容之一。通過進修培訓,不斷提高自身的業(yè)務素質,既是編輯個體發(fā)展的需要,又會推動編輯組織整體工作的改進。
一是強化編輯主體意識,樹立編輯權利觀念。編輯權利保護的前提是樹立編輯權利觀念。應該通過大力宣傳教育,讓全社會認識到編輯工作者在社會文化建設中的重要作用,認識到確立和保護編輯權利的必要性、緊迫性。整個社會文化建設,既離不開作者的嘔心創(chuàng)造、讀者的接受傳播,也離不開編輯的精心編審。編輯在編輯實踐中的選擇、優(yōu)化、導向,不僅從細節(jié)上影響著編輯成果的優(yōu)劣成敗,而且從整體上作用于由編輯定本所構成的社會文化大廈的建構。全社會應該認識到,編輯工作者在承擔社會責任、傳播先進文化的同時,應該享有與社會責任、社會貢獻相對等、相匹配的各項權利。編輯工作者應該摒棄那種“作者是編者衣食父母”的落后觀念,確立編者在編輯活動中的創(chuàng)造意識、主體意識,增強編輯權利觀念,加強自身權利保護。在工作過程中,不僅要承擔起社會文化建設的責任,而且要敢于、善于維護屬于自身的各項權利。
二是明確編輯權利內涵,明晰編輯權利保護原則。明確編輯權利內涵是加強編輯權利保護的基礎。學界要充分展開有關編輯權利內涵、內容的探討和研究,圍繞編輯活動的實踐,準確界定包含職業(yè)權利和一般權利在內的各項權利內容,尤其是編輯職業(yè)權利的內容。筆者提出的稿本的傳播處置權、稿本的修改加工權和編本的人格權這三項權利,作為編輯職業(yè)權利內容,可供討論。同時,還要認識到編輯權利的行使和保護,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約。在確立編輯權利內容之時要兼顧平衡,充分考慮到編輯權利保護受到社會法規(guī)、作者權利、社會觀念、編輯組織等各方面因素的制約,力爭既遵循編輯權責對等、編輯權利保護最大化原則,又不至于使編輯權利內容過于原則化,而無法落到實處。編輯行業(yè)現(xiàn)在已建立起全國性的自律性行業(yè)組織——中國編輯學會。中國編輯學會作為行業(yè)協(xié)會,應該轉變工作觀念,拓展工作內容。在作為行業(yè)組織對編輯業(yè)務、職業(yè)道德、執(zhí)業(yè)紀律教育進行考核的同時,應該承擔起保障編輯獨立工作、維護編輯合法權益的重任,尤其是在編輯權利保護學理探討、社會輿論構建和引導上應該發(fā)揮重大作用。
三是加強法規(guī)制度建設,建立編輯權利保護機制。權利屬法律的范疇,法律法規(guī)才是編輯權利保護的關鍵。在實踐中,很多行業(yè)都有涉及行業(yè)主體保護的規(guī)章制度,比如針對教師隊伍有《教師法》,對教師職業(yè)的權利、義務以及資格任用和待遇都有明確規(guī)定。再如,針對律師行業(yè)有《律師法》,對律師職業(yè)的權利和義務有明確的規(guī)定條款。正是這些法律法規(guī),才確保了職業(yè)主體的權利保護能夠落到實處。筆者以為,編輯工作已經(jīng)是一個高度職業(yè)化的行業(yè),國家已建立起完善的編輯職業(yè)任職制度,但是沒有設立對編輯職業(yè)主體的權利保護措施。國家相關部門應該借鑒其他行業(yè),加強編輯職業(yè)法律、法規(guī)制度建設,通過法律法規(guī)制度建立起編輯權利保護的完善機制。相關部門應該站在推動編輯工作改革發(fā)展的高度,進行編輯行業(yè)立法建設調研,加快編輯行業(yè)立法建設,以法律法規(guī)形式明確編輯權利和義務的具體內容、保護方式,真正使得編輯的權利和義務對等起來。
當然,需要指出的是,編輯的編輯權利、作者的著作權和出版社的出版權(復制傳播權)應該是三位一體的。它們相互聯(lián)系,又有明顯區(qū)別。著作權是對作為原創(chuàng)性精神稿本所有者而言的,編輯權利是對精神產(chǎn)品生產(chǎn)、傳播發(fā)揮作用的編輯而言的,出版權則是由著作權和編輯權利出發(fā)而衍生出的一種傳播復制權。確立編輯的編輯權利,不會削弱作者的著作權,更不會影響到出版社出版權的行使。相反,編輯權利的確定,帶來的是編輯主體地位的確立,編輯權責的明晰對等,這必將激發(fā)編輯進行創(chuàng)造的活力,從而促使編輯活動“六元”間比較協(xié)調的交相互動關系的出現(xiàn)。
[1]王振鐸.編輯學原理論[M].北京:中國書籍出版社,2004.
[2]葉向榮.編輯概念諸說之辯證探析[J].編輯之友,1995,(5):19—22.
責任編輯宋淑芳
(E-mail:hnskssf@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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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905X(2011)02-0186-03
2010-12-10
段樂川(1981— ),男,河南南陽人,武漢大學出版科學系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編輯理論、編輯出版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