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羅馬人“尚武”成因探析

張堯娉

古羅馬人“尚武”成因探析

張堯娉

尚武精神在羅馬由弱到強、由小至大的歷史過程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它的形成與羅馬所處的復雜地理環(huán)境、獨特的起源文化認同、公民兵制和統(tǒng)治者的鼓勵有著密切關系。

尚武;地理環(huán)境;起源文化;公民兵制

千余年的羅馬史，是一部不斷戰(zhàn)爭的歷史。象征羅馬戰(zhàn)爭與和平的亞努斯神殿在從公元前753年建城①到奧古斯都建立帝國的七百多年里只關閉過兩次。羅馬人先是在拉丁人、薩賓人、埃特魯里亞人等強鄰環(huán)俟的環(huán)境中為生存而戰(zhàn)爭。在實現生存突圍后，他們通過長達80年的維愛戰(zhàn)爭，將伊達拉里亞的勢力擊垮;通過拉丁戰(zhàn)爭降服了拉丁各城;通過薩莫奈戰(zhàn)爭和皮洛士戰(zhàn)爭將意大利中部和南部居為囊中之物;通過布匿戰(zhàn)爭和東方戰(zhàn)爭，最終把整個地中海囊括在自己的版圖之內，成為橫跨歐亞非三大陸的世界性大帝國。在這種自弱化強、由小至大的歷史巨變中，羅馬人的尚武精神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本文擬從地理環(huán)境、獨特的起源文化認同、公民兵制和統(tǒng)治者的鼓勵四個方面探討古羅馬尚武精神的成因。

一 復雜的地緣環(huán)境

羅馬興起于意大利。古代意大利是由北向南伸向地中海的狹長半島，東、南、西三面環(huán)海，北面是阿爾卑斯山。境內河川縱橫，土質肥沃，氣候溫和，雨量充足，極利于農耕。中南部有良好的牧場，適于畜牧。羅馬興起于拉丁姆平原上的第伯河下游的東南岸，處于該河流渡口的位置。此地距海岸遠近適中，土地肥沃。生活在這種自然條件下的古代居民，過著自給自足的田園生活，因而自然形成以農業(yè)為主的經濟。在那個時期，“農民經濟和專門從事谷物生產是拉丁姆一般經濟生活的主要面貌”。［1］此處還是第伯河上游居民到海邊取鹽的必經之地和意大利許多天然通道的聚合點，是意大利中部地區(qū)陸路交通的樞紐。

但三面環(huán)海的意大利半島極易遭到海上民族的侵擾。公元前10至公元前9世紀，伊達拉里亞人和希臘人先后來到意大利半島進行武裝殖民。羅馬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更是讓其成為殖民者首要選擇的目標，這就使羅馬人從定居的那一天起，就不得不為了保衛(wèi)自己的領土而投入到軍事生活之中去。四周也是強敵林立。北方強大的伊達拉里亞城市虎視眈眈;東南部山區(qū)強悍的山地部落經常入侵騷擾;位于意大利平原和阿爾卑斯山之間勇猛的高盧人，也不斷揮師南下進行擄掠;鄰近的拉丁城市也常與羅馬發(fā)生摩擦。這種狀況給羅馬帶來了極大危險?！皠倓偛饺雵覡顟B(tài)的羅馬，面對時常爆發(fā)的掠奪戰(zhàn)爭和如林的強敵，它首先要解決的便是集團的獨立生存問題，若不能克敵制勝，就只有受別人奴役，古代奴隸制國家間的掠奪與生存法則，就決定了羅馬必須時刻警惕外來掠奪，擴充自己實力的同時，不斷地對外征戰(zhàn)，方能以攻為守，求得本集團的生存與發(fā)展。漸形成了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群體精神”。［2］

羅馬良好的地理環(huán)境還極大地吸引了鄰近居民到這里定居生息。據統(tǒng)計，早在公元前6世紀末，羅馬的公民人數就達13萬，而當時的羅馬領土卻只有800平方公里。光公民的人口密度就達每平方公里162人。在古代，這顯然是一個很大的數目。稠密的人口不僅對有限的土地造成了嚴重的壓力.使羅馬人民始終只在2至7猶格的狹小土地上勉強維持生活，而且還對古代文明形成了嚴重的威脅。因為古代文明的整個制度“都是建立在人口的一定限度上的，超過這個限度，古代文明就有毀滅的危險”。［3］為了保存自己的文明，擺在羅馬國家面前的唯一辦法就是向外擴張。

在談到這一點時，邦雅曼·貢斯有一段經典論述:古代的尚武民族把他們的好戰(zhàn)精神主要歸功于他們發(fā)覺自己所處的形勢。他們被分割成小小的部落，靠武力去爭奪一片狹窄領地的所有權。他們?yōu)榱松畋匦杵范嗷閿?，不停地相互打擊或威脅。甚至那些沒有征服野心的人，也不能放下自己的刀劍，否則他們自己就會被別人征服。對他們所有人來說，他們的安全，他們的獨立，他們的全部生存價值就是戰(zhàn)爭。［4］

二 獨特的起源文化認同

在民族的初始神話中，英雄、宗教領袖、建城者、國王在童年時代有非凡的經歷和遭遇過磨難，如波斯大王居魯士、阿卡德王國的建立者薩爾貢等。羅馬也不例外，雖然關于羅馬民族起源的爭論眾說紛紜，但其中影響最為廣泛的還是圍繞戰(zhàn)神和和母狼展開的。

特洛伊陷落后，幸存者埃涅阿斯率領部分特洛伊人來到意大利的拉丁地區(qū)。當時這一地區(qū)由國王拉提努斯統(tǒng)治，拉提努斯王將女兒拉維尼亞嫁給了埃涅阿斯。拉提努斯死后，埃涅阿斯繼承了王位。埃涅阿斯帶領之下的特洛伊人與土著共同組成了拉丁人。埃涅阿斯的兒子阿斯卡尼烏斯繼位后，建立了阿爾巴，此后有12代國王統(tǒng)治阿爾巴。第12代國王有兩個兒子，努米托爾和阿慕利烏斯，阿慕利烏斯篡奪了其兄努米托爾的王位，迫使侄女西爾維亞成為維斯塔貞女。西爾維亞與戰(zhàn)神馬爾斯生下孿生子羅慕路斯和勒慕斯。阿慕利烏斯在得知這一情況后，下令將孿生子放入臺伯河中淹死。這對嬰兒漂至帕拉丁附近的一棵無花果樹上時，為母狼所哺乳，后又為一牧人所救。兄弟倆長大后，殺死了阿慕利烏斯，恢復了外祖父的王位。羅慕路斯和勒慕斯決定在他們獲救的地方建立一座新城，以母狼哺乳雙胞胎的圖案作為羅馬城徽。

這個故事在羅馬由來已久，至今尚存的一尊巨大的青銅母狼塑像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世紀。公元前296年，營造官森尼烏斯和昆圖斯·阿古利烏斯建造了羅慕路斯和勒慕斯在無花果樹邊上的銅像，表現了嬰兒時期的建城者被母狼所哺育的畫面。公元前266年，母狼哺育孿生子的畫面又出現在金幣上。每一個羅馬人都深深認同這個關于自己城市和人民的起源，認定自己的祖先以戰(zhàn)神為父母狼為母，每個戰(zhàn)士都應兼具戰(zhàn)神的勇武和母狼的兇狠，狼性和人性是合而為一的。

此外，在羅馬城建立的過程中，還有兄弟之間為爭奪統(tǒng)治權而手足相殘的說法。關于兄弟二人爭奪統(tǒng)治權的斗爭，狄奧尼修斯是這樣記載的:阿爾巴城中的人口太多，把其中一部分人遷走才是明智之舉，因此，阿爾巴的首領Numitor——雙胞胎兄弟的外祖父——決定建造一座新的城市，把它交給雙胞胎兄弟管理。一批移民帶著錢、武器、谷物、奴隸、牲畜和其他一切建立城市需要的東西遷出了阿爾巴。兩兄弟把這些移民分成兩部分，這么做的初衷是希望兩批人互相競爭，通過競爭使建城工作早日完成。但是，這卻帶來很大的麻煩，引起混亂。因為每隊人推崇各自的首領，而兄弟二人此時也不再一條心，都想得到最高權力。二人在城市的選址問題上產生了分歧，爭執(zhí)不下，最后決定讓神靈來裁判——誰先看到占卜的飛鳥，誰就統(tǒng)治新城。結果雙方都說自己獲勝，他們的追隨者加入到爭吵當中，并拿起武器開始械斗，戰(zhàn)斗非常激烈，雙方都死傷慘重。弟弟雷慕斯在這場戰(zhàn)斗中被殺死［5］。羅慕路斯為爭取和維護羅馬城的統(tǒng)治不惜手足相殘的故事激勵著每一個羅馬人都應為維護城邦或國家的安危竭忠盡智，隨時準備犧牲自己或自己的親屬。在坎尼會戰(zhàn)后，為了不使敵人得到財力補充，羅馬人忍痛拒絕贖回8000俘虜，并且表現出了比以往更大的戰(zhàn)斗熱情。

三 公民兵制

初建的羅馬城極為簡陋，它的守衛(wèi)者還不能稱為軍隊，只是一群散兵游勇。每遇戰(zhàn)事，羅馬的三個部落各出1000人，基本上是貴族青年，按照部落血緣關系組成一個個小規(guī)模的戰(zhàn)斗群體。

公元前6世紀，埃特魯利亞人出身的國王塞爾維烏斯改革了羅馬軍隊，創(chuàng)建了“兵民合一”的公民兵制度。改革的核心是按照公民的財產而不是按照出身來組建軍隊，公民只要有足夠的財產來為自己提供武器裝備，都可以成為士兵，這就打破了原來只有貴族才能作戰(zhàn)的傳統(tǒng)。他把公民分成六個等級，除最貧窮的第六等級外，均要提供相應裝備和數量的百人隊參加戰(zhàn)爭。這樣，組成羅馬公民兵的都是羅馬國家內擁有公民權的全權公民，他們是羅馬城邦的主體。在城邦中他們都擁有自己的土地和財富，他們可以選舉城邦的官吏，決定城邦的重大事物。對這樣的公民來說，失去城邦就等于失去了自由、財富、榮譽以及賴以生存的一切。有人說“羅馬精神是農夫和士兵的精神，但既非農夫，亦非士兵，而是農夫一士兵的精神”。［6］這既是對羅馬民族精神的一種概括，也是對古羅馬當時推行的兵農合一的公民兵制的描述。而此時，羅馬的許多敵人還不得不依賴雇傭兵打仗。

改革后的公民服兵役將公民個人的命運因此而同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每個公民甚至半公民都對國家認同，以捍衛(wèi)國家為己任，全體同舟共濟。它們生存的原則就是保衛(wèi)國家，也就是保衛(wèi)自己的財產，國家的事就是所有得到份地的羅馬人民的事。因此無需官僚機構的催迫，人民自然自覺地以一種熱烈地愛國心去關心政治和國家的壯大，從而造就了一個井井有條的社會。這一點還能造成一支精良的軍隊，因為自由農民積極支持并參與羅馬對外侵略擴張的活動，他們構成了羅馬軍隊的主要來源，他們每個人都能以忠勇的戰(zhàn)斗精神去為國家沖鋒陷陣，服從國家的調配，甚至以保衛(wèi)家業(yè)、保衛(wèi)國家而犧牲為至上榮譽。豪拉提烏斯三兄弟的交戰(zhàn)，考慮的不是自己的危險，而是“國家的統(tǒng)治和被奴役，國家的命運隨后將是他們自己締造的這種命運”。［7］

四 國家的鼓勵

王政時期的很多國王有意識培養(yǎng)人民的好戰(zhàn)傾向。羅慕路斯認為商業(yè)是卑賤的職業(yè)，自由人要從事農業(yè)，參加戰(zhàn)爭，從事這些職業(yè)的人才能夠控制自己的欲望，不會傷害彼此，“在損害敵人利益的情況下使自己變得富裕?！?羅慕路斯，筆者注)命令人民既當農民又當士兵。在和平時期，他們在農田上耕種土地，……當戰(zhàn)爭來臨時，他們履行戰(zhàn)士的義務。他們英勇好戰(zhàn)，因為羅慕路斯把戰(zhàn)利品平均分給他們，他們非常愿意參加戰(zhàn)爭。［8］到安庫斯統(tǒng)治時期，羅馬人已經從“愿意參加戰(zhàn)爭”變?yōu)椤按蟛糠值牧_馬人都狂熱地向往戰(zhàn)爭，想從戰(zhàn)爭中獲取利益，不愿再像以前一樣辛苦耕作土地”。［9］從老塔克文與薩賓部族戰(zhàn)爭的起因中，也可以看出羅馬人的好戰(zhàn)?！按藭r能與羅馬抗衡的就只有薩賓部族了，薩賓部族居住在離羅馬不遠的遼闊又富饒的土地上，塔克文非?？释鞣@些人，就對他們宣戰(zhàn)了?！保?0］

為鼓勵人們勇敢戰(zhàn)斗贏得勝利，羅馬人給予英勇作戰(zhàn)者極大的榮譽，不僅對其進行物質上的獎勵，還會將其納入貴族行列。許多平民依靠戰(zhàn)功發(fā)跡，國王圖利烏斯便是如此。據狄奧尼修斯記載，圖利烏斯出身卑微，是奴隸的兒子，但是戰(zhàn)功卓越。老塔克文死后，后繼無人，由于在戰(zhàn)爭中的杰出表現，再加上杰出的管理能力，圖利烏斯便被羅馬人選為國王。

對于戰(zhàn)功卓著的將領們，羅馬人授予他們更高的榮譽——為他們舉行凱旋式。這是羅馬特有的慶祝儀式，凱旋儀式據說創(chuàng)立自羅慕路斯時代。他在戰(zhàn)勝凱尼塞斯后，肩扛綁著對手盔甲的橡樹勝利紀念碑，頭戴月桂花環(huán)，率領全副武裝的軍隊齊聲高唱著凱歌進入羅馬，步行到卡皮托林山頂。到共和時期，凱旋式成為羅馬人給予全勝而歸的將領的最高榮譽。凱旋式是羅馬政治生活的一部分。祖先或者本人舉行過凱旋式和小凱旋式，都是羅馬人津津樂道的家族榮耀，是他們參加政治活動的重要資本。為了祖先的榮耀，“從平民到貴族，差不多一概黷武好戰(zhàn)，爭強好勝。羅馬貴族崇尚英雄主義，血刃拼搏和榮立戰(zhàn)功是獲得政治地位和社會聲譽的必要前提。羅馬貴族對戰(zhàn)爭習以為常，沒有哪個羅馬人在有十年征戰(zhàn)生涯以前可以擔任政治公職”。［11］

在尚武精神塑造下的羅馬人英勇好戰(zhàn)、堅毅頑強、百折不撓，有著強烈的服從意識和紀律觀念。他們組成的羅馬軍團在歷史上馳騁千年之久，留下了無數輝煌的戰(zhàn)績，“提供了在尚不知如何使用火藥的時代所發(fā)明的最完善的一套步兵戰(zhàn)術”，成為創(chuàng)立輝煌羅馬文明和羅馬帝國的雄厚基石。

注釋

①此處采用多數古典史家承認的瓦羅的說法。

［1］羅斯托夫采夫.羅馬帝國社會經濟史(上)［M］.馬雍，厲以寧，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5:31.

［2］路運洪.羅馬共和國成功擴張原因探討［J］.南都學壇(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5).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8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618—619.

［4］邦雅曼·貢斯當.古代人的自由與現代人的自由［M］.閻克文，劉滿貴，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218.

［5］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Roman Antiquities，Loeb Classical Library，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2.以下引文版本同此。

［6］R.H.巴洛.羅馬人［M］.黃韜，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3.

［7］李維.建城以來史［M］.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8］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Roman Antiquities，3.

［9］［10］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Roman Antiquities，2.

［11］時殷紅，惠黎文.戰(zhàn)略、制度和文化的較量—第二次布匿戰(zhàn)爭中的羅馬與迦太基［J］.世界政治與經濟，2007(4).

Abstract:The Roman had national virtue of advocating warrior spirit.Martial spirit played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development of Rome.The evolution of esteeming martial art in ancient Rome had a close relationship with the unique geographical environment，the complex cultural origin and the military mobilization system.

Key words:martial spirit;geographical conditions;cultural origin;military mobilization system

Class No.:K545.2Document Mark:A

The Causes of Esteeming Martial Spirit in Ancient Rome

Zhang Yaoping

K545.2

A

張堯娉，在讀博士，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2009級，北京。研究方向:古羅馬史。郵政編碼:100875

1672－6758(2011)04－0136－2

(責任編輯:宋瑞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