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六膏馥》考述*

劉冰

（遼寧省圖書館，遼寧 沈陽 110015）

《四六膏馥》為分類編次宋代江西名賢楊萬里、李劉四六文之書。四六文屬駢文的一種，此文體形成于南朝，盛行于唐宋時期?！端牧囵ァ纷阅纤慰家詠?，各家書目鮮有著錄。清乾隆時期編修《四庫全書》時，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此書，未收入《四庫全書》，只列提要于《四庫全書總目》存目，并對《四六膏馥》內(nèi)容真?zhèn)翁岢鲆蓡?。民國以后，始有學(xué)者關(guān)注、研究《四六膏馥》。①在以往研究的基礎(chǔ)上，筆者試對《四六膏馥》藏本、著錄、版本、內(nèi)容4方面加以考述，以求其真。

1 《四六膏馥》藏本

1.1 遼寧省圖書館藏本

誠齋四六發(fā)遣膏馥10卷，宋楊萬里撰，周公恕編，宋淳祐八年（1248）余卓刻本。②

版框高20厘米，寬12.5厘米。每半葉14行，行23字，間不等字，白口間細(xì)黑口，左右雙邊。書首有淳祐戊申（八年，1248）中元日錢溪野人序。目錄卷端首行題“誠齋先生四六發(fā)遣膏馥目錄”，依次行題“誠齋先生楊萬里撰述”、“廬陵后學(xué)周公恕編類”、“建安三請余卓?？薄Ｕ木硎仔蓄}“誠齋先生四六發(fā)遣膏馥卷之一”，依次行題“誠齋先生楊萬里撰述”、“廬陵后學(xué)周公恕編類”。

全書凡分10卷，卷下分類，類下分目。卷1分立春、孟春、仲春、季春、摘奇、孟夏、仲夏、季夏、孟秋、仲秋、季秋、摘奇、孟冬、仲冬、冬至、季冬、頌美職業(yè)天相17類；卷2分修牘答謝、問候頌禱、敘間闊、敘借芘蔭4類；卷3分自敘企仰、自述、謝人惠書勞問3類；卷4分謝未貢書而人惠書、未相識貢書、未相識、初相識、聲述貢書、答報惠書、頌德、雜頌德、褒美人文學(xué)9類；卷5分褒美人惠詩文、褒美詩僧、褒美人經(jīng)史雜文、褒人古文4類；卷6分謝人褒獎詩文、謝委撰述、謝人饋送3類，又于謝人饋送類下分謝饋茶、謝酒、謝饋酒林檎、謝錢酒、謝酒帛、謝茶酒鯊鰾扇紙、謝送黃草荔枝、謝荔枝8目；卷7謝人饋物1類，下分謝饋酥、謝連柑、謝送文集、謝送雜品、謝送筆墨紙、謝送林檎羽扇、謝送茶、摘奇、謝送糟蟹鯨鲊、謝送幣帛衣裘、謝送酒蟹、謝惠唐書、謝送雜品、謝饋節(jié)、送物與人15目；卷8賀造居生子致仕1類，下分賀造府第、賀人生子、賀人致仕、賀人遷居、阻賀徙屋、賀疾退、賀歲節(jié)（并謝）、賀冬至、賀正旦、謝枉顧、訪人不遇（客訪值出附）、謝借文籍、謝人招邀（不赴）、答致疾、謝問疾、餞別、白事干薦17目；卷9分謝薦舉、謝薦無成、謝人念舊、原貸、移怒避謗、開釋人憤怒、感愧、欣喜、言謝、晤對、問眷、請委、吊慰13類，吊慰下分喪父侍母、吊人喪母、吊人喪父、吊人喪母、慰余相子喪父（全篇）、慰人喪母、慰人喪兄弟、慰人喪妻、慰人服滿、慰人喪母、慰人妻亡、慰人子亡、慰人兄弟亡13目；卷10為四六劄子（全篇），收入《答周監(jiān)司》、《謝趙戶送蟹答以黃雀》、《答聶倅》、《回李憲》、《謝周監(jiān)丞送物》、《與周相》、《答周監(jiān)丞》、《答周監(jiān)丞》、《送俞憲羊面》9篇。

鈐“毛晉”、“汲古主人”、“宋本”、“甲”等汲古閣藏書印記，曾為明末藏書家毛晉舊藏。清代書入藏內(nèi)廷，鈐“嘉慶御覽之寶”、“天祿繼鑒”、“天祿琳瑯”等印。另鈐有“桂氏時瑞”、“云郎山人”等印記。

1.2 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本（即日本宮內(nèi)省圖書寮藏本）

四六發(fā)遣膏馥41卷，宋楊萬里、李劉撰，周公恕、陳范編，宋淳祐余卓刻本。

版框高6寸7分，寬3寸7分，每半葉14行，行22字，白口，左右雙邊。③是書分《前集》10卷，《后集》10卷，《續(xù)集》11卷，《別集》10卷。《后集》存9卷（一至四，六至十）?！肚凹?0卷，《后集》1至4卷，《別集》10卷為日本江戶時代抄補?！肚凹钒媸絻?nèi)容與遼寧省圖書館藏本全同，惟目錄后多出牌記4行：

今求到廬陵善本，重加比較，謄作大字，鼎新刊行，間發(fā)誠齋先生《理海明珠》、《文海明珠》、《新編書言故事》，收書賢士伏幸炳鑒。

《后集》卷端題名與《前集》同，依次行題“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廬陵后學(xué)陳范秀洪”?！独m(xù)集》目錄卷端首行題“楊李二先生四六發(fā)遣高馥目錄”，依次行題“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梅亭先生李劉公甫”、“廬陵后學(xué)周公恕編類”、“建安三請余卓?？保夸浐笥信朴?行。《別集》卷端題名與《前集》同，依次行題“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廬陵后學(xué)陳范秀洪”。

原刻及補抄均鈐有“秘閣圖書之章”、“宮內(nèi)省圖書印”日本藏書印。

1.3《永樂大典》本

四六膏馥7卷，今已佚。

清乾隆時期編修《四庫全書》從明代《永樂大典》中輯出7卷，僅列提要于《四庫全書總目》類書類存目，提要云：

舊本題宋楊萬里撰。其書割裂諸家四六字句，分類編次，以備挦撦。其曰膏馥者，蓋取元稹作杜甫墓志銘殘膏剩馥，沾溉無窮語也。然萬里一代詞宗，謬陋不應(yīng)至此，此必坊賈托名耳。

2 《四六膏馥》著錄

上述三藏本雖均屬南宋余卓刻本，然因其或全或殘，或為刻本或為輯本，各家著錄也不盡相同。

2.1 遼寧省圖書館藏本著錄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子部類書類：誠齋四六發(fā)遣膏馥十卷，題宋楊萬里撰，宋周公恕輯，元余卓刻本。④《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類書類：誠齋四六發(fā)譴膏馥十卷，宋楊萬里撰，宋周公恕輯，宋淳祐八年（1248）建陽余卓刻本?！吨腥A再造善本》集部：誠齋四六發(fā)遣膏馥十卷，宋楊萬里撰，宋周公恕輯，宋余卓刻本。上述著錄書名依據(jù)或目錄卷端，或正文卷端。因未見知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全本，僅依前集著錄之結(jié)果。3家著錄中，僅《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著錄此書為元刻本，余皆定為宋刻本。

2.2 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本著錄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14集部：誠齋先生四六發(fā)遣膏馥10卷 后集10卷 續(xù)集11卷 別集10卷，題宋楊萬里撰，周公恕編類，宋刊本，存續(xù)集11卷，后集6至10，余抄配。傅氏按語云：

乾隆時四庫館從《永樂大典》輯出逸書目載有此書，然僅七卷，著其名于存目中。此則原刊全帙也。其書剌取諸家文集中排句及偶字分類排列，以備士子挦撦之用。殆坊賈射利所為，托之誠齋諸人，亦猶史部中東萊評點標(biāo)注之屬耳。提要謂書名取元稹志少陵墓殘稿剩馥之語。然存目標(biāo)題無發(fā)遣二字，不知發(fā)遣又作何解也。（日本帝室圖書寮藏書，己巳十一月十一日觀。）⑤

雖確認(rèn)此為“原刊全帙”，然于責(zé)任者只著錄楊萬里撰，周公恕編類，漏著責(zé)任者李劉、陳范。也認(rèn)為是書“剌取諸家文集中排句及偶字”，偽托楊萬里之名所作。楊忠《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宋元版漢籍舉要》著錄：四六發(fā)遣膏馥41卷，南宋刻本。文中述及宋楊萬里、李劉撰，周公恕、陳范編，然未提及原書中《四六發(fā)遣膏馥》之題名，當(dāng)為自擬。

2.3《永樂大典》本著錄

四六膏馥7卷，題宋楊萬里撰。四庫館臣自《永樂大典》中輯出，書名依《永樂大典》所題引書名著錄。遼寧省圖書館藏本有淳祐戊申錢溪野人序，云及《四六膏馥》之名：

《四六膏馥》者，誠齋、梅亭二先生之鉅筆也。先生饜飫乎六藝之文，醲郁乎百氏之作，散其芳潤于翰墨間，傳誦所至，豈直輕雞林之金，重洛陽之紙哉。彼窺其一斑者，猶能味其腴，熏其香。今將先生平昔著述，門分類聚，以鋟諸梓，使人皆得見其全，則殘膏剩馥之所霑丐，宜有飽黿鼎之染，俱蘭室之化者。遂名其集曰《四六膏馥》云。

序中提及“名其集曰《四六膏馥》”，以《四六膏馥》著錄最為恰當(dāng)。

3 《四六膏馥》版本

3．1 宋刻本《前集》目錄卷端題“誠齋先生楊萬里撰述”、“廬陵后學(xué)周公恕編類”、“建安三請余卓?？薄！逗蠹纺夸洝⒄木矶司}“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廬陵后學(xué)陳范秀洪”?！独m(xù)集》目錄、正文卷端題”“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梅亭先生李劉公甫”、“廬陵后學(xué)周公恕編類”、“建安三請余卓?？??！秳e集》與《后集》同，目錄、正文卷端題“誠齋先生楊萬里廷秀”、“廬陵后學(xué)陳范秀洪”。楊萬里、李劉為江西先賢。而是書編輯者周公恕、陳范皆署“廬陵后學(xué)”?！皬]陵”今屬江西吉安。考秦置廬陵縣，屬九江郡，西漢屬豫章郡，東漢末設(shè)廬陵郡，隋初廢廬陵郡設(shè)吉州。唐時復(fù)名吉州，宋時又復(fù)稱廬陵郡，元為吉安路，寓“吉泰平安”之意。是書當(dāng)為江西人編地方先賢四六之文，編者所處時代當(dāng)為南宋?！独m(xù)集》目錄后有牌記：

江西四六前有誠齋，后有梅亭，二公語奇對的,妙天下，膾眾口，孰不爭先睹之。今采二先生遺稿灼于急用者，繡木一新，便于同志披覽，以《續(xù)膏馥》出售，幸鑒。

此亦可印證是書編江西地方先賢四六文之意。卷端題“建安三請余卓校刊”?？肌敖ò病睘樗未覈虝行闹唬唇窀＝ń?。建安刻書歷史悠久，建安余氏家族大多從事刻書業(yè)。“三請”為“延聘”之意。說明此書的刊刻董其事者為宋代江西人，延聘建安書坊余卓司其役。如果此書出版者為建安書坊余卓，就不會題有“三請”字樣。卷端所題編者籍貫為廬陵，宋廬陵郡，元已改為吉安路。是書為實用之書，“灼于急用”必當(dāng)編成即刻，因此刊刻也應(yīng)與編輯在同一時期。

3.2 字近柳體，窄版心，具有典型南宋福建刻書風(fēng)格。書中“殷”、“敬”、“玄”、“?！薄ⅰ罢妗?、“曠”等字避宋諱，但所缺之末筆，均系刻印成書后被人有意挖改，似有將元刻偽充宋刻之嫌。然南宋末年，坊間刻書避諱已不是很嚴(yán)格，已是很普遍的事。

4 《四六膏馥》內(nèi)容

《四六膏馥》內(nèi)容是否出自楊萬里、李劉二人文章，學(xué)界一直存疑?！端膸烊珪偰俊氛J(rèn)為“萬里一代詞宗，謬陋不應(yīng)至此，此必坊賈托名耳”。書中錢溪野人序云：“今將先生平昔著述，門分類聚以鋟諸梓”，將此書的編輯情況交代的非常清楚。此書編者為周公恕、陳范。然書中四六文編者是否摘錄自楊萬里、李劉二人文章，一直未有明確。下面將遼寧省圖書館藏本內(nèi)容與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誠齋集》比對。

4.1 見于《誠齋集》，文字同

如卷1《孟夏》類“四月維夏，南風(fēng)之薫”，見《誠齋集巻一百七·與朱侍講》“四月維夏，南風(fēng)之薫”。卷1《頌美職業(yè)天相》類“分月湘江，開云衡岳”，見《誠齋集巻一百十二·與衡州陳通判》“分月湘江，開云衡岳”。卷2《修牘答謝》類“敬齋心奏，記司鉛槧者”，見《誠齋集巻一百七·與湖南黃提舉》“敬齋心奏，記司鉛槧者”。

4.2 見于《誠齋集》，文字有異

如卷1《孟夏》類“老紅駐春，眾綠生夏”，《誠齋集巻一百七·答周監(jiān)丞》則作“老紅驅(qū)春，眾緑生夏”。卷1《孟秋》“一雨既沾，灝氣初爽”，《誠齋集巻一百十·答本路安撫張尚書》則作“一雨既沾，好奇初爽”。卷1《季冬》“梅雪餞歲，柳風(fēng)迎春”，《誠齋集巻一百十·答福帥張尚書》則作“梅歲餞雪，柳風(fēng)迎春”。

4.3 見于《誠齋集》，內(nèi)容有刪節(jié)

如卷10《四六札子·與周相》較《誠齋集卷一百七·與丞相函》有刪節(jié)。卷10《四六札子·答周監(jiān)丞》較《誠齋集卷一百九·答周監(jiān)丞》有刪節(jié)。

4.4 未見于《誠齋集》，另有出處

卷1《摘奇》類“花梢雨歇”，見于宋方千里《和清真詞·荔枝春》，移錄如下：

小園花梢雨歇，浪羞泫。碧瓦光霽，羅幕香浮，鶯啼燕語交加，是處池館春遍。風(fēng)外認(rèn)得笙歌近遠(yuǎn)。醉魂半縈，夜酒吹未散。暗憶年時，正日赴西池宴。笑攜艷質(zhì)，郢曲新聲妙如剪。有愁容易排遣。

4.5 未見于《誠齋集》，出處不詳

《四六膏馥》文中大部分四六句不見于《誠齋集》。

根據(jù)以上考述，《四六膏馥》的編輯、刊刻情況進(jìn)一步清晰?！端牧囵ァ返目虝r間在南宋末期，為江西書坊為了迎合南宋末年社會對日用書啟范式的需求，托江西地方先賢之名以成此書。書成后則是委托聘請時負(fù)盛名的福建建安余氏書坊余卓刊行。從其內(nèi)容分析，大部分四六句不見于《誠齋集》，更有出自他人詩文者。而見于《誠齋集》者，皆出自楊萬里書牘之中，可見草率而為之。是以四庫館臣評其書“裂諸家四六字句”，“必坊賈托名耳”。傅增湘評其書“殆坊賈射利所為，托之誠齋諸人?！彼圆惶撘病４藭m為學(xué)者所詬病，但其在考察宋代四六文對社會日常生活影響上有著重要作用。

注釋：

①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著錄此書。楊忠《日本宮內(nèi)廳書陵部藏宋元版漢籍舉要》(《北京大學(xué)中國古文獻(xiàn)研究中心集刊》第5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5)，言此書情況甚詳。

② 此書收入《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山東：齊魯書社出版，1997)；《中華再造善本》（北京：北京圖書館出版社，2006）。

③ 筆者未經(jīng)眼此書，版匡尺寸照錄依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行字?jǐn)?shù)與遼寧省圖書館略有不同。傅增湘、楊忠目驗此書，皆云行22字。

④ 《中國古籍善本書目》藏書單位誤，應(yīng)為遼寧省圖書館藏。

⑤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卷十四，集部三，頁1242-1243，北京：中華書局，1983。

[1] 傅增湘.藏園群書經(jīng)眼錄.北京：中華書局，1983.

[2] 北京大學(xué)古文獻(xiàn)中心.北京大學(xué)中國古文獻(xiàn)研究中心集刊.第5輯.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5.

[3] 謝水順，李珽.福建古代刻書.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7.

[4] 楊忠.四六膏馥與南宋四六文的社會日用趨向.北京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