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金剛》講述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紐約,事業(yè)低迷的電影導演卡爾?丹漢在欲望的驅(qū)使下,和失業(yè)的歌舞劇演員安?黛洛、劇作家杰克?杜利斯考等一起冒險到骷髏島拍戲。他們乘坐“冒險號”輪船來到島上,卻不知在島上險象橫生。安被土著野人抓走,當作祭品。安尖聲驚叫,引來了傳說中骷髏島的大猩猩——金剛的關注,金剛在叢林里處處保護安。野獸愛上了美人,金剛搭救安脫離困境,不料卻讓自己陷入了一場悲劇。
生態(tài)女性主義批判男權制文明對自然的支配,尤其是批判人類中心主義,強調(diào)女性與自然之間親和與認同關系,贊賞女性對自然關愛。電影《金剛》多被人們從美女與野獸的愛情角度評論,而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角度來分析的尚未有。本文試圖從生態(tài)女性主義的角度,以安和金剛親近關系作為參照,揭露了卡爾等男權制人物對自然的支配,展現(xiàn)了女性和自然彼此交流和認同的關系。
傳統(tǒng)的人類中心主義主張自然界萬事萬物皆為人類而存在,認為人類在大自然中是最為優(yōu)越、戰(zhàn)無不勝的,并把從人類的利益出發(fā)、維護人的價值和權利作為人類活動最根本的出發(fā)點或最終價值依據(jù)。人類中心主義價值觀由來已久:從西方文化的源頭——《圣經(jīng)》到歐洲文復興時代的萌芽,“從培根發(fā)出‘命令自然’的第一聲吶喊,到笛卡爾的‘使自己成為自然的主人和統(tǒng)治者’的豪言壯語,到康德的‘人是自然的立法者’等都標志著人類中心論的誕生?!盵1]影片開頭展現(xiàn)了象征現(xiàn)代文明的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紐約。由于面臨生存的危機,影片中的代表瘋狂“文明”人的導演卡爾為了不使自己破產(chǎn),又能很快賺一大筆錢,在金錢欲望驅(qū)使下,糾集了一幫人,登上了象征現(xiàn)代文明的“冒險號”輪船,開始了野心勃勃的征服之途??柺钳偪瘛埧?、不具敬畏之心的人類中心主義的代表。
二十世紀是一個“人定勝天”的世紀,西方文明經(jīng)過工業(yè)革命進入了一個大規(guī)模地依靠人的理性力量和科學技術為武器,向自然挑戰(zhàn)的后工業(yè)時代。恩格斯曾經(jīng)指出,人利用手中科學技術的符咒,像呼喚魔鬼一樣,呼喚出非同尋常的生產(chǎn)力向自然發(fā)動總攻。電影《金剛》展示了各種捕殺動物的工具和武器,如鋒利的標槍、周密布置的小艇、關押動物的籠子、麻醉劑、機關槍、手榴彈,甚至戰(zhàn)斗機,而這些滲透著人類智慧的裝備在獵捕金剛的過程中發(fā)揮了巨大的作用?!懊半U號”輪船侵入到了與世隔絕的骷髏島。骷髏島是自然的象征,“島上還保留著造物主所賜的原生態(tài),是最后一片未被人類足跡污染的凈土?!盵2]卡爾等瘋狂的文明人探出地球上最荒僻,一般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地方,幾乎把地球原野瓜分殆盡,正如培根所言,不畏自然的人 “將人類帝國的界限,擴大到一切可能影響的事物?!盵3]
以卡爾為代表的人類中心主義者在獵殺金剛、征服自然的過程中不僅實證人類作為自然之中心的尊嚴和人類的智慧與力量,更以暴力書寫著人類中心主義的倫理殘酷性。史懷澤倡導敬畏一切生命的倫理:“有思想的人體驗到必須向敬畏自己的生命意志一樣敬畏所有生命意志——只有當人認為所有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的生命都是神圣的時候,他才是倫理的”。[4]而影片中“冒險號”輪船上的人在經(jīng)歷對動物的種種殘殺后,逐漸失去了對自然的敬畏之心。電影中多次顯示了人類對動物的反倫理地殘殺:入侵者用機關槍對準大猩猩掃射,用硫酸噴灑大猩猩,用大鐵鉤勾住大猩猩的身軀后再猛力的拉拽,用好幾架戰(zhàn)斗機狂射大猩猩等等。
影片結尾時大猩猩在高聳入云的帝國大廈頂端與戰(zhàn)斗機斗了了幾個回合后,最終被文明的產(chǎn)物摧毀,墜樓身亡,卡爾指著已死的金剛說:“不是戰(zhàn)斗機,而是美人殺死了野獸”(It wasn’t the plane. It was the beauty that killed the beast)??裢?、自大、無知的杰克最終還是沒有醒悟,其實真正摧毀金剛的是以他本人為代表的人類中心主義者,正像杰克所說:“他(卡爾)總是有能力摧毀自己所愛著的東西?!?貪婪的卡爾未能成功馴服自然的原因在于他缺乏生態(tài)女性主義所倡導的“女性的、保護的、生態(tài)的原則”[5]以及“缺乏對地球生存極限認識的敏感性。”[6]
生態(tài)女權主義的首要內(nèi)容是女性與自然的認同,女性與自然之間有天然的親近性(affinity)。[7]“在生態(tài)女性主義者看來,女性與自然是交織融合、密切聯(lián)系的,這種聯(lián)系包括符號上或象征的、經(jīng)驗上和地位上的聯(lián)系。”[8]本文認為對大自然女性式的關愛是自然走出男權制文明控制的出路。女性對自然的關愛主要是通過女性與自然之間的交流與認同體現(xiàn)出來的。
女性與自然的困境具有象征性的聯(lián)系,二者在觀念上有著一種應和與同聲。大猩猩金剛有著無“人”交流和溝通的寂寞,其眼神中透露出不被理解的孤獨和憂郁。影片中女演員安生活在現(xiàn)實的男權制的文明世界里,其眼中也暗藏濃郁憂傷?;谕瑯拥墓陋毰c憂傷,金剛依戀于安,安忠實于金剛,金剛和安在世外的骷髏島心靈相通,互相慰藉。 “女怨”與“物哀”的精神相互交融,產(chǎn)生共鳴,“女性個體或群體的悲劇命運,常與大自然融為一種慘淡的空濛的意境,女性在男性社會中的失意與慘淡惟有在自然中得到慰藉與應和,從而強化了女性與自然精神體驗上的相知?!盵8]安與金剛的精神交流和“對話”,在某種程度上,象征著她試圖維系女性與自然的天然親近性關系,并進而與之在精神上融為一體,以此來尋求不能從男權制文明社會那里得到的精神的慰藉和情感的寄托,同時也表明女性具有與自然溝通的天賦能力。
“女性是大自然細心的呵護者,而大自然是女性的避難所,她們相互慰藉,又互相依賴?!盵8]在影片中,有兩幅“天人合一”的場面,一幅是在懸崖邊,海水滔滔,夕陽西下,金剛和安沉醉其中,一起靜靜地遠眺前方,欣賞晚霞映照下的美麗的海景;另一幅是在悲劇來臨前,安和金剛在冰封的湖面上如孩童般玩耍嬉戲。安對大猩猩的呵護表明她試圖重塑起那能使自己得以“慰藉”和“依賴”的自然“避難所”的幻想。在她的眼里,金剛比杰克更重要,自己與金剛的天然親近的關系比起她與杰克的關系來說珍貴有加。而安與金剛彼此的快樂的根源在于她與大猩猩建立了一種“親屬關系”(kinship),這種親屬關系把自然看做是與人類同類的、平等的,而不是另類的,低等的,正像生態(tài)女性主義理論家柯拉德(Collar)所說那樣,“最終認同我們(女性)同自然的親屬關系,認同我們與自然的休戚相關,這是我們彼此幸福的源頭?!盵9]
女演員安對自然具有生態(tài)倫理的關懷的情愫并擔負起了對未來負責的生態(tài)責任。初見金剛,安雖然很害怕,但她不是像卡爾那樣肆意蹂躪金剛,而是事先用自己的滑稽戲來逗它,試圖探索與自然交流乃至和睦相處的途徑。在與金剛熟悉之后,安始終忠誠于大猩猩,忠誠于這個原始天真無邪的生命。安愛護動物,愛護生命,其實質(zhì)就是關愛我們未來的一代,正像米斯(Mies)所說的那樣,“在抵抗男權制的時候,我們女性忠誠于未來的一代,忠誠于生命和這個星球本身。通過女性自身的天性和體驗,我們女性對這點忠誠有深刻獨到的理解?!盵10]
影片始終只在展示一個人,一個女性對金剛的敬畏、呵護以及關愛。安是一位孤獨奮戰(zhàn)來捍衛(wèi)自然權利的生態(tài)英雄,但她勢單力薄,她和大猩猩最終都未能抵抗住男權制文明控制、支配自然的力量,最終,金剛在戰(zhàn)機的圍剿中,從象征人類文明的帝國大廈的頂峰墜落而死。金剛死了,安悲痛欲絕。
電影《金剛》批判了以卡爾為代表的人類對自然征服的行徑,批判了以“冒險號”船為代表的現(xiàn)代文明,批判了人性喪失,同時又昭示人類應該回歸自然,和自然和睦相處,復蘇人類精神棲息之地。影片中女主角安曾說過這樣一句話,“美好的東西從來都是很短暫?!?美好但短暫的東西可能是大猩猩的美,可能是在現(xiàn)代文明進程中正在失去的大自然中最原始和最純粹的情感,可能是安和金剛的彼此難得的和諧交流,也可能是整個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的時間。在面臨巨大生態(tài)問題的當今社會里,人與自然的關系顯得更為緊迫。正如美國生態(tài)文學作家雷切爾?卡森(Rachel Carson)指出的那樣:“我們總是狂妄地大談特談征服自然。我們還沒有成熟到懂得我們只是巨大的宇宙中的一個小小的部分。人類對自然的態(tài)度在今天顯得尤為關鍵, 就是因為現(xiàn)代人已經(jīng)具有了能夠徹底改變和完全摧毀自然的、決定著整個星球之命運的能力?!比祟惸芰Φ募眲∨蛎洠笆俏覀兊牟恍?而且很可能是我們的悲劇。因為這種巨大的能力不僅沒有受到理性和智慧的約束, 而且還以不負責任為其標志。征服自然的最終代價就是埋葬自己?!盵11]電影《金剛》在現(xiàn)代生態(tài)危機的大語境下,對世人來說,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警戒式的生態(tài)預言。
[1]王進. 我們只有一個地球——關于生態(tài)問題的哲學[M]. 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270頁
[2]黃玉嬌.《金剛》:一個關于人和自然關系的生態(tài)寓言[J].電影評介.2006(14):35-36.
[3]唐納德?沃斯特. 自然的經(jīng)濟體系:生態(tài)思想史[M]. 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51頁
[4][法]阿爾貝特?史懷澤,陳澤環(huán)譯. 敬畏生命[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5. 9頁
[5]Shiva, Vandana. Staying Alive. London: Zed Press, 1989.4
[6]Plumwood, Val. Feminism and The Mastery of Nature. London: Routledge, 1993. 195
[7]金莉.生態(tài)女權主義[J]. 外國文學.2004(5):57-64
[8]羅婷.謝鵬.生態(tài)女性主義與文學批評[J].求索.2004(4):176-180
[9]Collard, Andrée and Joyce Contrucci. Rape of the Wild. London: The Women’s Press,1988. 137
[10]Mies, Maria and Vandana Shiva.Ecofeminism. London: Zed Press, 1993. 14
[11]Linder Lear. Rachel Carson:Witness for Nature[M]. New York: Henry Holt & Company,1997. 407